33.奔逃
    《言宁为安》全本免费阅读

    康平二年六月廿六

    这天天气极好,耀日当空,团云朵朵垒于天际如千山堆雪。那重檐叠瓦,街招满布的京城街市里,满地满墙满门满院的水汽,没下雨,全湿了,因着那泼寒胡节。

    走在街上,人人手里皆有一壶,一瓢,一盆的水,想泼哪泼哪,想浇谁浇谁,巡街的衙役府兵皆不放过,合法闹事。但,喜庆的节日里,大家都顾着喜庆,无人想要闹事。

    这么喜庆好玩儿的日子里,怎么会少了那揭瓦成性顾言呢?

    他一早就去军营马厩里,牵了一匹高头大马,意思是坐高点,能少吃些水攻,自然还要去带上阿宁。那马生的毛白如雪,四蹄如虹点晕染,异色斑驳,跑起来时浑身上下线条流动,如承云踏雾,速度极快。

    顾言就牵着这马,大摇大摆的往街上去了,绕过两个巷尾,到了将军府,把马往那台阶旁的石狮子脚上一拴,大步跑了进去。那值守的府兵对视了一眼,皆知近日又有好戏了。

    顾言绕过那几处曲水萦绕,花蔓盘石的园子,就到了晚宁的小院儿里。此时天儿热,那院里金光满地,铺开的树荫底下也是冒着热气,晚宁在屋里,蹲在冰盆旁边,看着小话本,没听见外面有人进来,几个婢女热得昏昏欲睡,亦无察觉。

    顾言悄悄溜了进去,隔着一扇门板,唤道:“阿宁,阿宁。”

    晚宁听见有什么声响,窸窸窣窣的,抬起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四处找,窗外,没有,桌底下,没有,床底下,没有,在哪呢?她寻思许久,没瞧见。

    顾言在那门板后面着急,低头发现自己腰上有块玉佩,通体白润,两三寸的大小,还坠着明黄色的流苏,还算显眼,扯下来,对准了晚宁,丢了过去,极准,他自己也没想道。

    晚宁只觉得脑袋咚的一声,生疼,手揉着就要哭起来,那玉佩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惊醒了一边打瞌睡的婢女。

    顾言心想这下糟了,给阿宁砸疼了,顾不得思前想后,跑了进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看你一直看不见我……”

    晚宁眼泪挂在眼底,看见顾言,眼睛眨了一下,那泪珠吧哒吧哒自顾自地往下掉,一颗眼泪一重山,顾言手足无措,擦也不是,不擦好像也不是。

    晚宁自己擦了擦,一脸埋怨地看着他,“那你就进来啊,又没人拦你。”

    婢女们看着这俩小祖宗偷偷的笑,笑得很轻,但能听见。

    顾言跟晚宁皆看了她们一眼,而后两人又对视了一番,这两个是能用眼睛就换心意的,几番眉目轻挑又轻眨,相视而笑。

    两人呼吸一致,三个起伏后,散开腿就往外跑,晚宁跑得慢,顾言牵着她,半拉着,给晚宁加了点速度。

    襦裙翩翩的婢女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追不上了,裙子绊脚。

    只见将军府里冲出来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儿,跑得极快,跨着大步下了那六尺高台阶。顾言在那军马前停下,扶过身后刹不住的晚宁,把她托上了马,而后自己踩着马镫翻了上去,双臂环着晚宁,得意又灿烂。

    “阿宁,这马极好,我带你溜溜。”

    他把那缰绳一扯,那马登时掀起前腿一阵嘶鸣,往那集市的街心奔了去,翩翩少年乌发扬起,轩轩眉宇间是敢与烈阳争辉的傲气。晚宁还小,坐在前面,那少年揽着她,迎风而行,稚颜皓齿,眉目无忧,笑的心底的无边绚烂,喊的眼中的盈盈芳华,她是极开心。

    两人骑着马一路奔到了大街上,引得双双赞然眸光,马蹄溅起那地上一滩滩的水,如那落地的神祇烟火,步步绽开烂漫欢愉。

    眼见要到街心,人开始密集,顾言勒马缓行,晚宁左悄悄,右看看,只见人人衣冠尽湿,却言笑晏晏,她也想玩儿,转过头,拍拍顾言。

    顾言看她双眼期盼便知其心意,大声道:“凡泼马之人,广陵侯府皆赏!”

    这还了得,那街上凡有水的皆簇拥而至,毫不犹豫地一壶壶一盆盆一瓢瓢的往那高头大马身上浇,那水不断溅起,冲到两人身上,透心清凉。顾言勒着马,那马是团团打转,似亦觉清爽,毫无惊逃之意。

    过节嘛,自然是越疯越开心,可不知谁手里的瓢子脱了手,啪的一声砸到了马身上,马懂什么,害怕,那就跑。

    于是那极好的军马是疯也似的冲了出去,幸好,幸好是反着方向,没有扎进人堆里。

    顾言一路大喊着让开,故而没有蹭到路人,可却踢翻了满街的摊位,撞倒不少板车,惊到了许多孩童。可少年的顾言这要护着晚宁,那要勒着疯马是完全招架不住,根本停不下来。

    那马就此奔了一路,冲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官兵是眼见不妙,四五个一拥而上是好不容易才拉住这极好又极疯的马,一瞧,果然又是顾家小侯爷。

    官兵是无权处置世袭的小侯爷的,将军家的小姐就更不能处置,于是急急通传到了侯府,找来了顾敬翎。

    顾敬翎感到城门口,看见自己家的泼猴当即大声责骂起来:“你这兔崽子,我少看你一眼,你便闯出大祸,你是要造反嘛?那军马是你能随意牵走的?宁儿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看你如何与你裘世伯交代!”

    这边顾言是被骂习惯了的,低着头,不说话,是准备好了回去抗一顿家法,于他而言是反正玩高兴了。晚宁站在一边看着他,不担心,也习惯了,反正好玩的是真好玩儿。

    康平廿六年六月廿六。

    两人在那马车上换好了衣裳,当然,顾言是在那车外面换的,大丈夫,无所顾忌。

    眼见天色渐晚,若不想露宿山野,便要加快行程才能到那竟州郊野的驿馆,晚宁换好衣裳,顾言便引马前行,晚宁坐在车里无趣,便爬出来,坐在顾言边上,晃着腿。

    “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泼寒胡节。”顾言懒懒散散地答她,他当然知道,年年节节他都在想着哪个东西好玩,能带阿宁去玩儿。

    晚宁笑了,那偷骑军马的事情在她脑子里闪映。

    “是了。”顾言像想起些什么,蹙眉问她,也不是疑虑,就是好奇,“我那玉佩哪去了?”

    晚宁转着眼珠子仔细想了想,回到家的每一个细节里,她记得的细节里,都没有那个砸了她头的玉佩,“没见着,许是丢了?”

    “呵,你家下人顺东西啊。”顾言冷笑了一下,却也释然,谁家下人不顺点东西呢?

    晚宁却想起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