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罗桓经过桐奄山后没再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不妥,一路奔走,偶尔停下吃些干粮。
没了商队掩护,他便自己一边走,一边思量着怎么过仓羯人的关卡。
他沿着官道一直往前,四周的树木花草自南向北的开始逐渐却步,似是被什么吓退的一般,只有少数个别的敢继续往前。鸟雀声渐渐远去,慢慢地只剩下疾风带走沙石的声音。
大漠寒风更甚,白日也已开始转凉,没有群山阻隔,日暮西陲时,扑面而来的风,也已带着冰晶一般,刺在人的身上。
叱罗桓是老手,看见了沙石,便一边慢慢晃悠,一边也存心等着,看看有没有下一个商队。可结果是一个商队也没等到,更没等到什么大俞人。
想着也是,越州关了整个仓羯商队,到现在还在审理,怎么还会有其他商队敢顶风冒险呢?多数商队还不知道其中缘故,在等着结果。结果出来了,他们才能放心的着手进货买货。
做生意嘛,谁也不想吃亏。
可这世事无绝对,该吃的亏吃一吃,兴许能捡到大的,叱罗桓是这么想的。
眼看着路途空空只有他一人,他茫然了一瞬,却转眼望见了金橙相间的风蚀戈壁,视线之内,四五梭风滚草被吹的四处滚动,也不知何时能生根再绿。
“又到这里了。”叱罗桓自语起来。
再往前走了约莫二里路,眼见天色暗淡下去,叱罗桓翻下马来,爬到了一处斜起沙石堆上,他从高处眺望,星光渐渐撒开的天穹下,一片渺渺黑暗之中,几个仓羯官兵守着两个大木杈子,身旁燃着火架,截断了前面的路。
叱罗桓迅速伏低了身子,生怕被发现,被抓了去和自己自愿过去,那结果可是不一样的。
他悄悄从沙石堆上爬下来,站定之后拍了拍身上的沙尘,从包袱里抽出了一件外衣披上,免得夜寒起了来不及穿上。
他牵上马,一边往前走,一边给自己打气,最大的底气便是,自己是月支人,仓羯人兴许会给点儿薄面。
几个仓羯官兵一身兽皮裹着铁甲,手里握着大刀,支在地上闲闲的转动,抬眼间瞥见茫茫寒夜里居然有人前来,纷纷站直了身子戒备起来,手里的大刀落在身侧,一下下的松开又握紧,仿佛在寻一个舒服好使的角度来握那刀柄。
叱罗桓是暗暗吸了口气,可是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也不能往后退,往回跑可是会没命的。
他把手里的缰绳绕了一圈,紧紧握着,远远招呼起来,说的是仓羯语,意思是各位官爷别来无恙。
几个仓羯官兵相互看了看,仓羯语叽里咕噜地相互询问彼此认不认识前面走来的人,皆摇着头。
为首的那个仓羯人手里是一副子午鸳鸯钺,利刃寒光随着身旁晃动的烈烈篝火一下下的闪着。
他抬起手把利刃一横,厉声质问叱罗桓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来此。
叱罗桓依旧说着仓羯语,说自己家在临安,有仓羯人的屋契为证。而后从包袱里翻出了一个月支人时常带着的红紫菱格纹的小布袋,这菱格纹在月支象征着四方通达,道路顺遂,出门在外的商人皆带着。
叱罗桓刻意拿到身前,假装打不开,似是卡住了一般,以便让仓羯人看清楚,自己确实是月支人,而且是个商人。
一番拉扯摆弄,哎呦一声,一副好不容易打开袋子的模样,还一脸尴尬地看了看仓羯人。
他把手指伸进袋子里,假意翻找,而后捻出一张纸来,递给那个为首的那个。
那仓羯人将两只钺握在一个手里,腾出一只手来,结果叱罗桓递给他的纸,甩了甩。
那张纸打开之后,他便拎高了放到眼前,皱着眉头似是看的很费劲。他扭头招来后面几个仓羯官兵,让他们过来一起看。
几个仓羯人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叱罗桓听不太清楚,扯了一下外衣把自己裹紧,大漠的夜风穿进衣襟里,已经开始有了几分刺骨的寒冷。
仓羯人看了半晌,似乎带着疑虑,迟疑地递还给他,对他说临安发现了叛贼,放他过去也可以,若他有歪心思,也逃不过城里的搜查。
说完,几个仓羯官兵也不挪动杈子,抬手示意他往旁边绕过去。
四周一片戈壁滩涂,倒是不怕绕,就是有些黑漆漆的,叱罗桓犹豫了一下,生怕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等着他。
叱罗桓用仓羯语客气了几句,而后说着辛苦了有劳了,试探着牵马绕过了他们,逐步逐步的走着,发现没什么异常,松了口气,抱着紧张的思绪,控制着速度,尽量不显出自己的慌张。
仓羯人看着叱罗桓走远,又继续大刀支着沙石地面,开始聊着闲话,一旁火光摇动着映在他们脸上,也是一副副寻常人的模样。
叱罗桓一边往前走,一边暗示自己沉住气,一步一战栗地逼着自己走稳些,不能露出破绽,绕过一个巨大风蚀残丘,确定那几个仓羯官兵看不见自己之后,他靠在了那座残丘上大口喘着气,心里想着顾言的黄金也不是那么好赚……
他歇了一会,拿起水壶喝了一口,又倒了点在手里,喂给马儿,给马儿顺了顺毛,“马啊马,我们继续努力,到了城里,给你吃好的。”
那马似明白一般,哼哧了一声,踢了踢蹄子。
叱罗桓翻上马背,继续赶起了路,寒风其实还好,他只怕上次那样的沙暴,于是趁着还有体力,也想早些到临安。
*
雍州的秋日,红枫伴着赭桐,一片片皆柔情絮絮,别了枝干,随着风,轻轻悄悄地躺到了青瓦房檐上。
顾言惯常醒得早,常年的睡不踏实倒养成了如今自然而然的习惯。他靠着身后的床栏坐着,一头乌发披在身上,一时间也懒得去绑,就那样看着窗户上的如意纹样逐渐撒上日光,听着窗外一片片落叶落到瓦片上,手里摩挲着晚宁的头发,静静等着晚宁醒来。
窗外的日光一点点的渗进屋里,掠过他的肩头,又落在了晚宁脸上,他怕刺着她的眼睛,便起身去拉帘子,走到窗边,却听见了楼下有人在轻轻说着话。
“诶,你知道吗?听说广陵侯要造反,已经往番城去了。”
“番城是什么地方?”
“他们说番城年年月月强行征兵,便是广陵侯的主意。”
“真的假的?”
“不管真假,咱们这些百姓啊,当心着些,收好手里的银钱,有什么风吹草动啊,还能逃命。”
顾言静静听着,想起宴白应是快到羽州了,从羽州走水路一天一夜 ,便可到番城。鲁爽这次也成了弃子,刘夕可不会心疼手里的人,没用的,废掉就好,不累赘。
他把帘子拉上,转身看见晚宁坐在床上看着他,一脸迷迷糊糊地一下下眨着眼睛。
他走过去坐到她边上,抬手蹭蹭她的额角,把她贴在脸上的发丝拨开,“饿了没?”
晚宁点了点头,昨夜还没吃什么,便被顾言抱上了楼。
顾言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唤来了小二,要了些吃食,给了他些碎银,让他送上楼来,小二应声接下,快步下楼去准备。
“你倒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晚宁也听见了外面的声音,伸了个懒腰,衣裙凌乱挂在身上,睡意还卡在喉咙里,支支吾吾地如撒娇一般。
那声音挠在顾言心上,痒痒的,他回到床边,拂起她的头发,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无妨,有你便可。”
“我会保护你的。”晚宁环过他的颈项,半挂在他身上,身后的衣裙融融皱皱地覆在她纤漫的腰身上。
“我知道。”没了那点酒意,顾言似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把手搭在她背后,手指蹭着她的蝴蝶骨,孜孜不倦一般。
晚宁坐起身来,挪了挪位置,凑近瞧着他,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些什么来,却见他只是眼含笑意看着自己。
“你可还有别的心事?”
“没了,都告诉你了。”顾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笑自己喝了点儿酒什么都说出去了。
晚宁知他为什么笑,环过他的脖颈,亲在他脸上,“以后都不会难过了。”
“嗯,不够。”顾言顺势把她搂进怀里,吻她的在唇上。
小二收了银钱,办事自然利索,很快便回到了门外,敲了敲门,“客官,您要得早膳弄好了。”
顾言不舍得松开,上瘾一般把晚宁按在怀里,唇间炙热蔓延到了身上,晚宁推了推他,硬是在唇齿相绕间说出话来,“门外有人……”
忽然身上一凉,晚宁看着他起身去开了门,从门外边端进来一个摆满了琉璃盘盏的托盘,门一关,把托盘随手放在了桌上,里头的盘盏一阵叮当乱响,精心堆叠的糕点翻了出来,碗中甜汤晃到了桌上。
“我也饿了。”
熟悉的温热回到了身边,霎时缠在她身上,背后传来一阵轻痒,半散的衣裙落在了被褥上,而后她只觉得自己似融进了一团火里,无力抗拒,唯有一点点消融。
*
番城的鲁爽大人这些日子接到了自己的风声,说自己串通顾言谋反,有意思了。
他不用挠头就知道,定是他的上级,刘夕搞的鬼。
自己办事不利,吃了这口咸的,也活该渴着,还能怎么办呢?
他并没想过宴白假扮的广陵侯是真的来找他了,外面也是真的看见了广陵侯往番城去,他喂着池子里的鱼,只想着该脱身还是该顺着刘夕。
就这么想着,手里一把一把丢着鱼食,池子里的鱼儿都吃饱了,游开了去,眼见面前的鱼越来越少,觉得无趣起来,起身拍了拍衣袍,转身往内院走,想去寻他的美妾舒缓舒缓精神。
此时门口当值的侍卫跑了进来,手里拿了封密函,他叹了口气,一把拽到手里,拆开一看。
“顾言已往番城。”
他把手里的藤纸一揉,丢进了池子里,几条鱼儿以为是吃食,游了过去,发现不是,又纷纷离开。
*
阑江里的鱼儿浮到水面上,看见了一双璧人,手挽着手,在岸边观望来往的商船。
正午的日光碎在浪里,化开了灼人的热气,成了白日的星辰,江风催着过往帆桅,容不得它们停下,停在岸边的,亦摇摇晃晃,吱呀作响。
宴白扶着淳安婉,踏上了沿桥,忽然的动作,吓跑了水里的鱼儿,溅起一点点水花,拍在了岸边。
“婉儿小心。”宴白时时刻刻地护着淳安婉,如同一个侍从。
淳安婉已习惯了他的照顾,便随着他,总归在她面前,宴白是没有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的。
两人上的是一艘客船,商人居多,喧嚷的很,来来往往地在甲板上相互攀谈,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总要说上两句。
没一会儿,便能知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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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姨家里招了贼,那个的铺子里跑了单子。
一个客商见到宴白和淳安婉时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儿,问道:“二位是官府的人?”
宴白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大腹便便,满身金银,一身织锦的衣裳绣满了各色花样,似是生怕漏了什么,旁人便不知道他富贵。
“你是商人?”
那客商拍了拍肚皮,“卖点衣料袄子,勉强过活儿!”鼻孔朝前,趾高气扬,不像勉强。
宴白看着他,没说话,淳安婉笑了笑,“这位老板许能有些我想要的货。”
那客商来了兴致,忙问道:“夫人想要什么货?”说着,上下看了看淳安婉身上的衣裳,“夫人身上这些就价格不菲,足见眼光独到,我这也有许多啊。”
淳安婉穿的是顾言平日里给晚宁做的衣裳,好是好,却根本不是她喜欢的样式,于是有些局促,且她也不是要给自己做衣裳。
“我不要这样的,我要些粗布麻料,做成袄子,要很多,五万?十万?你可有?”
那客商听了不敢相信,眨着眼睛看了看宴白,结巴起来,“有,有,有是有,但要,要,要,些时日。”
“不急,下个月之内,送到京城广陵侯府,可能办到?”
“侯,侯,侯府?”他看向宴白,“这,这,这是侯爷?”一脸愕然之际,亦想不起来行礼。
“我夫君不善交际,老板莫怪。”淳安婉假意屈膝行礼。
那客商吓了一跳,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砸得船板一阵响动,“小人有眼无珠,求侯爷夫人莫要怪罪,夫人放心,下月中旬定送到侯府!”
淳安婉伸手把他扶起来,“你把事情办稳妥,钱不会少了你的。”
那客商点着头,领着宴白和淳安婉去了宝舟,亲自给他们点了满桌的鲍参虾蟹,宴白不沾酒水,他便要了一壶黄金桂,不断的给他们添茶递水。
一艘客船并不大,几乎所有人都瞧见了,侯爷领着夫人,在前往番城的船上,与一个客商,订了一大批货。
*
日已过半,有人未起,青丝相绕,默默不语。
晚宁爬起身来,攀过顾言去捡地上的衣裙,“快起来吧,该去羽州找陆匀了,你都约好了人家的。”
顾言应了声好,把她扶起来,伸手捞了递给她。
两人把四周收拾了一番,晚宁走到桌边坐下,不知不觉地把桌上的糕点和甜汤吃得一干二净,吃完了才想起来顾言没吃。
她抬起头,发现顾言靠在窗边看着她,有些尴尬地笑了。
顾言知道她,自己本身也没打算吃,“没事,我夜里吃多了。”
晚宁看舞姬的时候,顾言便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瞧着她,不知不觉便喝多了几口,如今胃里还有些抵着。
可晚宁却担心,“一会儿还要去码头,船上的东西可不好吃。”她起身去开门,准备再找小二再要些吃的。
顾言忙过去把她拉回来,“昨夜喝多了,吃不下。”
“你不舒服?”晚宁摸了摸他。
顾言皱起了眉头,“有一点儿。”
“日后不可再对着酒壶喝,那一口下去得多少?”晚宁挣开他,往门口走,“我让小二温些乳茶来。”
顾言嗯了一声,看着晚宁开门喊来了小二,嘱咐了一番又把门关上。
晚宁回头拉着他坐下,气鼓鼓地看着他。
“我没事,歇会儿就好了。”顾言笑着伸手蹭了蹭她的脸,“刚刚不是还吃肉了嘛?”
“你就得瑟吧,你要是把自己闹出个三长两短,我正好换个新鲜的。”晚宁鼓着气,撇过脸去,吓唬他。
顾言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笑着应下,“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嫁给歪瓜裂枣的。”
小二去了一会儿功夫,便又端着乳茶回来了,晚宁接过后道了声谢,小心端着放到了桌上。
“你快喝了,若还是难受,便歇一日。”
顾言乖顺地端起来往嘴里送,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而后把碗翻过来,给晚宁看,“不用歇,宴白和婉儿许已经上船了,我们需赶上,不能错了时候。”
晚宁看他精神还好,勉强应下,任他牵着下了楼。
跨出酒馆已是耀日当空之时,浮云轻漾,天清气朗,秋风一吹,也不觉着热,街市里依旧热闹,叫卖的,扯价的,说笑的,声声入耳,人间烟火映入眼中。
晚宁却想起些忧虑来,“真能不打吗?”
顾言拉着她往前走,“窝里斗,没有赢家。”
两人牵着手半跑着往刺史府去,到门口时两匹马还在门口的石狮子腿上拴着,王潜也是惯着这两个祖宗了。
顾言解开缰绳,把马牵到晚宁面前,递给她,“阿宁是给谁学的骑马?”
晚宁接过绳子,翻上马背,拽着马转了个方向,“爹爹亲手教我的。”
“学的真好,都快比我好了。”顾言把缰绳给她系紧,检查了一番,自己翻上另一匹马,拉起缰绳,白马一阵踟蹰。
“什么叫快比你好?”晚宁觉得这话颇有歧义。
“码头,先到的提一个要求!”话还没说完,顾言便踏马奔了出去,拐进了工坊间的巷子里,晚宁见状,赶紧追上。
顾言回头看了看,手里轻轻一拉,任晚宁从身边跑了过去,自己跟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