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烧红了天际,烫入了粒粒黄沙之中,在煌煌长庚出现之前,渺渺大漠翻滚的热浪依旧汹涌升腾,一骑孤影仓皇奔出了邺阳郡城南门。
寒夜降至,星散各处的驼铃声纷纷聚拢,停在了风蚀之地,商队规避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风沙,在成排风蚀柱附近,相聚相谈,燃起了一摞摞篝火。
那个名叫赞巴托的仓羯男子身着一身月支大袄于冰冷的寒夜穿梭于各个商队之间,编发马尾甩在脑后,一一询问着每一位管事,今日有什么好卖?或者今日想买到什么?
商队细长的队伍缓缓而至,逐渐相聚停驻,浩渺天穹覆下大片璀璨的光点,滚烫的金河便淌入了墨色,如同一点点落入了深渊,丝丝冰寒逐渐吞下地面升腾的热流。
赞巴托在商队之间做着牵线,将不能进城的商队联系在一起,不断奔走于北漠三城的封锁线外,拖着疲累的脚步徘徊在茫茫大漠之中,嘴唇和皮肤上皆是干裂的刺痛。
他踏着如巨浪般的沙山,俯瞰各处行至的商队,无时无刻不在寻着最后一点生计,有水有食物,便可平安度日。
寒夜中晃动的火光拢住了仅有的温热,如穹宇之上不慎落下的星点,星芒四周的风蚀岩壁上人影相叠,互换着故事和货物,炙热的火光在渐寒的夜里渐渐成了醉人的温暖。
尔朱兰察的军队从赞巴托面前飞驰而过时,他便翘首以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回家的机会,且他很愿意等,只因着他是仓羯人。
邺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遭袭,此乃羽州军失职大罪,只是领头的大吏已经没有请罪的机会了。
胡一德在仓羯官兵与羽州军交战之时领着城中为数不多的邺阳百姓一同换上春日里便备下的仓羯衣冠,羊皮粗制的外衣正好是大漠秋日的寒夜里绝佳的御寒之物。
羽州军无备而战,在干涸沙石之地迅速溃败殆尽,仓羯人的铁骑卷着滚滚黄沙,踏着斑驳血迹冲入了邺阳郡,羽安楼的布铺掌柜强压着自己浑身的战栗,独自出现在了仓羯官兵染满鲜血的马蹄前。
“大人们!我是为大将军联系锦阳王之人,已说服邺阳众人归顺,请大人们手下留情。”仓羯人这些时日被骗了不止一两次,猜疑着,仓羯语一番交流,将邺阳众人关进郡守府的监牢。
*
临瑶的蛇毒蔓延到了肺腑,栗色的眼睛血丝满布,融成通红的一片,她抬眼望向风如月时,宛如一只红眼的疯病小兽暮然抬起了头。
一刹惊惶从风如月的心头掠过,而后被愤怒和心痛的潮汐淹没。
天边最后一丝霞彩落在了临瑶的脸上,映在她赤红的眼睛里,如同燃起的火光。
“这是什么?要怎么解?”风如月在虚弱和恼怒中挣扎起精神来,细细查看着临瑶的情状,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毒,而自己如今的状态,神智已然有些开始飘摇。
“灵蛇,我可能会咬你,你离远些。”临瑶强忍着皮肉里渐渐明显的痒和痛,笑着说道,除了双眼通红,那笑依旧毫无杂质,她知道这些感觉会逐渐控制她的行动,尤其是在灵仪族的笛声响起之时,“你们……最好把我关起来。”
“可有解?”风如月从未如此无助过,他紧紧抓住了临瑶的手腕,串连银铃被他捏的咔咔作响,他觉得她仿佛随时就会离去,此刻愿意叩拜万众神灵,只要有用。
临瑶不懂灵蛇的毒,血红的双眼望着风如月,在他忧怖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顾言拖着晚宁走慢些,便是想给他们留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他将临瑶放下时看了一眼,那双赤红的眼睛近在眼前与他相对时,亦把他吓了一跳,他便知那毒不同寻常,兴许不是说解便可解的东西。
晚宁以为他是累了,便随他搭在自己身上,往回走时,战死的灵仪族尸首已被神火营迅速清理干净,明泉城门外总不能尸横遍野,还有不少伤兵还在浸血的地上坐着,晚宁便上前去查看,拍了拍顾言搂着她的胳膊,让他松开。
顾言本不想让她见这场面,宽广的明泉码头上军队相垒,瞬间便是实实在在的残肢断骸,血流成河。
他扳着她的肩一点点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他们不会有事,军中会有人照看他们。”
晚宁清亮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令他意外的是,那双眼里没有畏惧也没有伤心。
“我只是看看。”
“阿宁不怕?”
晚宁在他关切的目光中笑着,“来时怕,方才怕,见着你便不怕了。”
潮涌而来的墨蓝冲淡了满天的金黄,夜色朦胧了染红了江水,血的腥气淡在了风里,顾言看着晚宁不知如何去答,刀枪无眼,如果……
“我害怕起来,是会动武的。”晚宁依旧笑着,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牵着他往前走。
码头的货仓中堆满了各种蓄满的麻袋和木箱,顾言将临瑶放在了一个松软些的麻袋上,让她能够靠着身后垒高的货物,那样便舒服些。
风如月半跪在地上,看着她发紫的嘴唇依旧弯起笑着,他忽然想到了越州,站起身来。
晚宁拉着还在沉思中的顾言走到了货仓门口,正好撞见他浑身是伤,衣袍残破染血的模样往外走,她有一瞬没认出眼前这个人。
“风大人……你这是?”
风如月的眼神已明显的飘忽摇摆,晚宁看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而后逐渐恍惚地偏移,投向顾言的同时整个人踉跄着扑了过去,“让宴白把灵仪族长送来。”
顾言被他忽然的举动撞了一下,迅速伸手搀住了他,用力撑起了他往地上坠落的身体,目光聚焦的同时,他意识到风如月从未有过这样的张皇。
他搀着他站稳,凌厉的目光投在了他失了神的眼睛里,“你先冷静一下,临瑶到底怎么回事?”
“灵蛇之毒。”风如月的声音几乎湮没在渐冷的江风中,散乱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脸上,狼狈的样子仿若浪迹山野而被野兽所伤的苦行僧人。
越州离明泉太远,不用说便知晓,根本来不及,可风如月只想到了这一个办法。
晚宁想起了那晚顾言给她看的,宴白私下寄来的书信,“猴子,左禄……”她不知道顾言愿不愿意再见这个人且还要请他相帮,故而不敢说完整。
顾言和风如月看向晚宁,一个神色冷峻,一个眼中一亮。
风如月不自觉地捏住了晚宁的手臂,力气极大,整个人转向她,“小娘子是有办法?”
顾言手里一拽,将他拉回,免得他整个人扑到晚宁身上,“阿宁是说,左禄记得灵仪族的毒方,只是这灵蛇……”
“试试。”风如月松开了晚宁,重新攥紧了顾言的臂膀,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在消逝,作为医者,自己会昏过去多久他也不能预料,眼前的人是他唯一信任的,也是他唯一的办法。
顾言往灯火昏暗的货仓里头看去,目光收回的一瞬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使他整个人靠在了自己身上,“我尽力一试,你先歇着。”
风如月似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了笑,正要说什么,神识却瞬间抽离,陷入了昏迷。
“来人!”顾言高声喊道。
正在不远处处理伤员的虎焚军士闻声望去,只见他们的统领身上挂着个浑身伤痕,衣衫破烂的男人,脑袋耷拉着,双腿弯曲毫无站立之意,他们连忙一同跑过去三四个,皆料想着是要扛人的。
顾言把风如月送到他们手上,嘱咐道:“你们一起把他送回侯府,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虎焚军的军士相视一眼,领命搀过风如月,拉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四人一起寻了一架码头拉货的车,将他护送回府。
晚宁看着他们离开,忧心不减,兀自往货仓里走去,刚走进门,还未来得及打声招呼,临瑶站了起来,赤红的眼睛空洞狠绝地看着她,而后忽然扑到了她的身上,张开嘴便咬在了她的颈项上,似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坚硬的牙齿瞬间切入了血肉之中,晚宁痛得喊出声来。
顾言转眼间没看见晚宁,而后便听见货仓里传来了晚宁的叫喊声,脑子里一阵麻木,登时奔了过去,转过货仓的门,入眼竟是临瑶发疯似的啃咬着晚宁。
他在上前的瞬间下意识的直接掐住了临瑶的脖子,若是寻常,只要用力再拧一下,临瑶便可当场毙命,可他转念一想,这个女孩儿是不能死的……
他手一松,一击敲在了临瑶的后颈处,临瑶的意识瞬间断开,松开了染血的利齿,唇齿四周染满了血迹,重重倒在了地上。
晚宁捂着脖子下端,连接肩膀的一处不住的淌着血,衣襟肩头浸入了大片湿热的鲜红,痛感牵扯到了眉眼之间,她看着临瑶被顾言打晕过去,牙关咬紧,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掉出泪来。
忽如其来的无措如同一记重拳击入了顾言的心,他看着晚宁掩着脖颈的手底下还在不断的渗出血来,头脑之中只剩一阵尖利的嗡鸣,耳边的风声,军士们的说话声,东西搬动的声音,皆溶成了糊,只剩难听的嗡响。
“来人!”
姜禹在刘宜回去之后接替清管码头伤员的事宜,最后一些伤兵正在被护送离开,众人皆听见了顾言几近怒吼的喝令。
姜禹让军士们先回营安置,自己奔入了弥漫的夜色中,借着码头为数不多的几盏灯火,在重叠垒堆的货物中快速奔走着,竭力寻找顾言的身影。
顾言没有管临瑶如何倒在地上,覆上了晚宁压住伤口的手,将她搂在怀里,晚宁感觉到他在发抖,忍着疼痛抬起头望向他。
“猴子,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疼,别怕。”她抬起一只手抚在他脸上,她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自己丧命还是心里的愤怒无处发泄,手指轻轻蹭着他的脸,好让他平静下来。
顾言等了一会儿,四周不见有人寻来,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冲向了武安门,“阿宁别说话。”
晚宁捂着自己的脖颈,一丝丝热流不断地钻进衣襟里,痛感延了半边脖子,刺入了头脑之中。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害怕自己要是哭起来,她这夫君晚些便会回头去杀了临瑶。
多有军士搀扶着伤兵往回走,看见顾言仓惶跑过,皆高声询问,“侯爷!夫人怎么了?”却全然不见他回应,只看见他抱着他们的监军大人跑向城门的背影。
正在寻着顾言的姜禹眼见着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在他跑过去的一瞬间,他发现了晚宁肩颈衣襟上的浓浓的血迹,顿时知晓了原由。
他迅速奔向城楼底下,牵来了神火营用来装载火药的车马,翻上马背便迅速将车架调转了方向,直接奔到了顾言面前,“侯爷,快上来。”
车架的碾压声和马蹄声停在了因着惊慌而头脑麻木的顾言面前,顾言在一瞬间只觉得忽然被拦住了去路,霎时目露凶光。正要动武,抬眼却看见了姜禹满目担忧的神色,他又细看了眼前的车架,方才明了是何缘故。
再来不及多想,他抱着晚宁蹬了上去,靠在护栏边上,搂着晚宁小心翼翼的坐下,“快点儿!”那声音几乎因着强行压下的惊慌而吼出来。
姜禹忙挥了一下鞭子,车架登时狂奔而去,一路奔入了永平大街,路上还有依稀行人,姜禹不断高声喊着:“让开!”
入了明泉走了好一段路也没看见一家医馆,若不是驾车,恐怕更会耽搁晚宁的性命,姜禹一路高喊着,缰绳不敢稍勒一下,他时不时回头去看顾言怀里的人是否还在淌血,心想若只是皮肉,却还好说,可若是……
明泉大街道路开阔平整,行人远远便听闻车马飞驰而来,纷纷让道,看着车架上坐着个一身戎甲的人,乌发高束,在风里扬起,怀里紧紧抱着个女子,一个个驻足观望着,皆在猜测发生了何事。
百姓日里只听闻码头有事,躲藏了一日,只知道城外有人劫囚却被大军剿灭,可这女子……?
“看见一条河道的时候往左拐。”顾言想起姜禹兴许不认识路,终于开口说了话。
晚宁逐渐适应了脖颈的痛感,又许是已经开始好转,觉着自己手底下的血已不再渗得那样厉害,她睁开眼看见眼神空洞望着车厢一角的顾言,抬起另一只手,弯起指节敲了敲顾言心口坚实的甲衣,手上的力气似被抽离,根本敲不出丝响,她鼓足了气息,努力用正常的声音对他说道:“别慌,像什么样子?”
顾言听见她的声音,几近飘散的神魂瞬间收拢,低头看着她苍白而明媚的脸在大街两侧灯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慌?我快死了。”
“瞎说什么?”晚宁无力地抬起手推了一下他的脸,丝毫没有推动。
顾言的目光落在她捂着伤口的手上,惶恐着用指尖试着拨开,“撒手,我看看……”
晚宁自己觉得有一块皮肉已经断裂出来,不敢让他看,闭着眼睛勉强摇着头,“不行,冒血。”
顾言默了半晌,道:“无妨,你若不好了,我便随你去了,仗也不用打了,大俞九州陪葬,甚好。”
晚宁知他的偏执,痛感一直在持续,无心与他争论,只静静躺在他怀里,她把脸蹭在他冰凉的甲衣上,只想离他近些。
姜禹眉头紧锁,攥紧了手里的缰绳,用力抽打着拉车的军马,车架稳稳地转了个弯,沿着义临渠往西奔了约莫一里,听见身后传来淡漠而无助的声音,“停下。”
没等车停稳,顾言便抱着晚宁站了起来,从车上一跃而下,“去码头货仓把临瑶带回侯府,让侍卫把她捆了关起来。”
姜禹停稳车架时,顾言已走向了那医馆,他回过头只看见了顾言的背影,默默应了声是,抬起头看见莲花柱之间,冰梅挂落下,一块四方剔红的花雕牌匾用金漆描着“天和堂”三个行楷大字。
他记下了这医馆的位置,勒马转向,往码头赶,那叫临瑶的是顾言救下的,他心想定是要活的,不可出了差池,于是车马同样奔得极快。
顾言一脚踹在天和堂的大门上,格心雕花隔扇门砰地一声便往两侧掀了去。
那医馆进门便是浓浓的药香味儿,踏入其中便迎面扑来,似吸一口便可愈了百病。
顾言抱着晚宁绕过正对着大门的黑漆描金山水五扇屏,步入内室,左侧是放着一排排带屉立柜的药室,右侧是诊堂,一方楠木翘头案上摆满了医书和病案,案榻后的透雕梅花八扇屏后放着一张床榻,漂亮了不少,却是十几年未变的格局。
顾言径直走了进去,一面走一面高声喊着:“风乾安!给我出来!风乾安!”他把晚宁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生怕扯到她的伤口,支着她的后背,一点点让她躺下。
一名发间掺银,留着两缕白须的男子从阁楼上跑了下来,“谁啊?!就不能轻点儿?!”他眯着眼睛往诊堂方向望去,麒麟金甲的轮廓随着他靠近的脚步在眼里逐渐清晰,而后他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走到顾言跟前时,看见他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顿住了,使劲在想这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看够了吗?这儿有你该看的。”顾言等不了他想起自己,钳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拽到晚宁身边,“看不好她,我诛你全族。”语气平淡,却是发自肺腑的威胁,终究是风氏的人伤了他的心肝,断然不愿善了。
晚宁神智清醒,只是因着疼痛和失血无力动作,她睁开眼勉强笑了笑,“安伯伯别听他的……”
风乾安俯身凑近,细细看了晚宁,认出了这裘家的大小姐,悄悄侧眼一瞥,站在一旁这披着一身甲胄的男子便不必再想了,定是多年前闹得满京城鸡犬不宁的小侯爷顾言。
“侯爷,小人尽力啊。”风乾安一边卷起宽大的袖子,一边说道,没再看顾言一眼。
这熊孩子小时候没少给他添麻烦,军中过来取药,他便趁机偷走药材熬药给晚宁去喂老鼠,偷走他的医案拿去给晚宁当小书看,屡教不改,颇觉趣味,只要得逞便洋洋自喜,几乎次次都得请顾敬翎来收他。
他轻叹了口气,轻轻拨开了晚宁压着伤口的手,让晚宁侧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从旁侧执起了灯盏,清楚看见了晚宁断开的一块皮肉,整个肩颈连接处都是血红的一片,不少血迹已经干结,暗红的血肉还在往外淌着血,随着晚宁的呼吸隐隐起伏跳动。
“右侧,未及血脉,但要受些罪。”风乾安站直身子,从旁侧的小案上取了常备的止血药,倒在了晚宁的伤口上,顺手取来了摆在桌上的剪子,放在床边的烛台上烤了须臾,而后手起刀落,迅速剪掉了晚宁已经断出的皮肉,兀自绕过屏风走去药室里去取别的药。
剧烈的痛觉已经开始麻木,瞬息的一下刺痛之后,晚宁知道顾言就在旁边看着,忍着伤口接触到空气而不断升起的同样的痛感,她闭着眼睛挤出笑来,“幸好临瑶没生着一张大嘴。”
顾言的眼角殷红一片,攥起的拳头骨节发出一阵阵咔咔声,心上的痛攀上了额脑,呼吸几乎被压在了胸口,说不出话来。
晚宁等了片刻没听见声响,睁开眼来寻他,却看见他只是站在那里,离她有两人的距离,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攥着手,眉心结了个皱。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晚宁转过身来,平躺着看他。
顾言眼睫一颤,目光回到她已有些苍白的脸上,他走到她身侧,面对着她坐在床边,默默牵起了她的手。
“你现在明白我看见你肩上的伤时是什么感受了?”晚宁无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笑着。
顾言看着她的指尖在自己的手心里虚弱的动了动,眼里因压着泪传来一阵刺痛,他轻声道:“那不一样。”
晚宁稍稍拎起了他的手,悬空了一点晃了晃,“有何不同?你亦是我心爱之人。”
顾言抬眼看向她,把她额前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你再哄着我,我便也哭给你看,可好?”
“好啊,那我再给顾大统领擦擦。”晚宁苍白的脸笑了起来,抬起左边胳膊,做了个擦拭的动作。
顾言亦勉强挤出笑来,眼下不伤及性命,他便也不想晚宁费尽心思来哄他,“你歇着,别说话。”
“好。”晚宁见他笑了,安心闭上了眼睛,准备着迎接还有药倒在伤口上的剧痛,她想忍着。
风乾安两缕白须随着脚步带起的风飘在脸颊上,手里拿着两个药瓶和一卷雪白干净的纱布,甩动着大袖地走了回来,而后站在顾言跟前想了一下,道:“这可疼了,你准备一下。”
顾言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晚宁,看着她起伏的呼吸。
风乾安碰了一脸冰,眨了眨眼,心想这熊孩子好像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转而蹲下身子,把纱布和药瓶放在晚宁枕边,似是自己也需准备,双手放在床沿,深吸了一口气,对晚宁说道:“大小姐,你忍一忍啊。”
晚宁睁开眼看向他,点了点头。
“那是什么?”顾言在他打开药瓶的瞬间问道,因着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风氏自制的伤药,生血肉,不留疤。”风乾安停下手里的动作,扬着脸,颇自豪,侃侃道来。
顾言觉着那味道甚是奇异,不大放心,“你若没有能用的我府里便有。”
“侯爷,家主给你的玉金浮是不疼,却愈不了大小姐这样的伤。”风乾安知道顾言小时候怕疼的事情,风如月的父亲,他的兄长,曾给了顾言玉金浮的方子,愈伤极快,不痒不痛,此刻他也不怕强调一番。
顾言不再说什么,也不再看他,握紧了晚宁的手,晚宁亦紧紧抓着他。
风乾安却看着顾言摇了摇头,似有些不满,晚宁的伤不算太重,却也需快些处置,顾言那样一拖,又耽搁了些许,熊孩子。
他轻轻推着晚宁让她侧过身去,将药瓶的瓶口对准了晚宁颈项上已止住了血的深红的血肉,顿了一下,而后瞬间把药粉倒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如一道金光顺着晚宁的脖子穿进了她的脑子里,那痛感死死地咬在了她的身上,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她用力地咬着牙本想忍着,可不过片刻便喊叫出来,身子不自觉地想要左右翻滚。
“侯爷,按住她,乱动可是要重来的。”风乾安没有任何表情,满堂通明的灯火下他只是认真的垂眸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在手边又拿了另一个宽口的药瓶,抠出了一块药膏,在纱布上涂了一层,磨成透明状,比晚宁的伤口略大一些。
“我来,你出去。”顾言知道他要做什么,将他手里的纱布扯在手里,一只手固定着晚宁,晚宁闭着眼,咬着牙,自己也在控制自己。
风乾安手里一停,看向顾言惊奇了片刻,头脑一转而后了然于心,“这药必须覆满整个伤口,侯爷自己掂量。”他把抹好了药的纱布递到顾言手里,站起身来,坦然的迈开步子,绕到屏风外面,坐在了那方摆满了医案的翘头案旁,手肘抵在桌案的边角上,撑着额头打起盹儿来,意在等着顾言叫他。
顾言起身转了个方向,把那纱布搭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握着晚宁的手腕,一只手推着她的脊背,将她一点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抚上她的脸,给她擦掉了额发间的冷汗,“疼就喊出来,不要咬着。”
晚宁忍着伤口不断传来的抽痛,皱着眉头笑着,“我想看看你有多能忍呀,结果发现我的夫君着实能耐。”
“我是习惯了。”顾言从她身后环着她,解开了她的衣裳。
晚宁忽然撑着他的腿坐了起来,一点点挪着转过身面向他,抬手按住了滑落的衣裳,另一只手擦着抠着他脸上的血点,神情里多有责怪,“日后可会当心些?”
“会。”顾言无奈的笑着,按下她的手,将她轻轻往自己身边拉,一点点给着力,生怕拽疼了她,“过来些,松手。”
晚宁乖顺的松开了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身上的衣裳从肩上滑落,顺着手臂滑到腰间,她把衣襟挂在了手肘的位置,乌黑如缎的长发覆在雪白的脊背上,露出若隐若现的几道伤痕。
顾言将她的头发拨到她左侧肩上,将那纱布轻轻盖在了她的伤口上,上面的药膏触在伤口上,一阵剧痛再次钻入了她的脑袋,她紧紧闭起了双眼,双手放在身前攥紧了拳头咬牙忍耐,她清楚的知道一会儿就会缓解,便耐心地忍着,不然临瑶便活不成了。
“你这些痕迹又是如何来的?”顾言将纱布固定在她的伤口上,绕过她的身子缠了好几圈,打了个结,而后用指尖轻轻触碰那些伤痕,似在确认那是不是真的,而后迅速将她的衣裳拉起,盖住了她的肩膀。
“你又不是才看到,我之前不是说了,我从山坡上滚下去过,木枝什么的划的,都不深,但是没上药,便留的疤。”晚宁忍耐着一阵阵不断升起的刺痛,声音有些打颤。
顾言默默给她穿起了衣裳,披好之后又轻轻推着她,把她转向自己,仔细给她系好系带扣子,从里到外,“可有好些?”他看着她的伤口处,四周还有大片干涸的血迹。
“好些了,就是还在一下下的疼。”晚宁的声音依旧无力,发白的脸上挤着笑,握着顾言的手犹豫着,唯恐他回去杀了临瑶,“临瑶不是有意的,你莫怪她。”
“那我还要感谢她?”顾言的声音忽然携上了冰霜,不管不顾的憎恨,“她再咬偏一点,你会死掉你知道吗?”
晚宁知道会这样,可临瑶是没有意识的,她清楚看见了她赤红失神的眼睛,“就算给风大人一点面子?你饶过她,好不好?”
顾言冷笑了一声,“风如月竟有面子要你的性命,他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猴子……”
“我说过,她若伤了你,我要她全族的命,我方才只要再用点儿力,便可拧断她的脖子,可我没有,已经给了风如月面子了,你还要我不怪她?”顾言的手轻轻穿过晚宁的头发,将她的脸推向自己,“阿宁,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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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麻。”
晚宁知道他还在生气,只好先不与他争执,顺势靠进他怀里,“可你杀的是强盗匪寇。”她往他身上蹭了蹭,身子松垮下去,无力和疼痛交织,她也想休息,闭上了眼睛。
顾言把她推起来,慢慢放她躺下,生怕碰到她脖颈上的伤口,整只手托着她,一点点地放下,“睡吧,明日再回去。”
“嗯,你别走。”晚宁把他的手从一旁拉到怀里,手里一点力气都没有,却还是紧紧抱在身前,“我可疼了,你陪着我。”
“好。”
*
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再次在武安门响起,神火营看见姜禹回到了码头货仓,夜色已重,仅仅为了把车子还回来,大可不必,便有军士上前询问,“大人回来是做什么?”
姜禹转到城楼底下,勒停了车架,“侯爷救下的女子可还在那货仓里?”
城门外几个军士相互投以疑惑的目光,皆未听说还有人在码头上,“大人恕罪,属下不知。”
姜禹顿生不妙之感,立即往码头奔去,几个神火营的军士恐有不妥,与城楼上的军士相互招呼了一声,跟着姜禹前去查看。
急促的脚步逐渐靠近码头,守夜的人皆站起身来,江水哗哗拍打在岸上,血腥气已被水流和江风冲淡,泥土和鱼腥味交织覆盖了木箱的气味。
借着竟有的几盏灯火,守夜人看见姜禹奔向货仓,而后几个神火营的军士紧随其后,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临瑶的踪迹,相连的几个货仓也都一一查看了一番,“你们再仔细搜一搜,有劳了。”
神火营只知这是雍州负责押囚而来的军官,不知可不可信,犹疑起来,相互打着眼色,又看着姜禹,皆不动作。
姜禹看着他们几个顿时醒悟,这几位不是来帮忙的,是来视奸的,“在下雍州中军校尉姜禹,调用广陵侯府,如今丢的可是侯爷要的人。”
神火营的几个连忙拜下,那口齿好的开口道:“大人莫怪,属下职责所在,若有差池,侯爷也是要怪罪的,属下马上去搜。”而后四散而去,有光处查看,无光处摸索,不敢有所遗漏。
附近的守夜人结伴走到了货仓门口,看见官爷像是在搜查什么东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相互推搡,谁也不敢做个出头的鸟。
姜禹看见他们站在暗处,似是有话要说,“你们在那做什么?”
神火营的军士听见姜禹的声音,即刻便从各处赶回,唯恐有所疏漏,一个个站在姜禹附近,看着聚在一起的几个守夜人,警惕着。
披甲的官爷盯着自己看,守夜人皆觉得不自在,走出一个来,只想摆脱这些军士质疑的目光,“各位官爷是想找什么,兴许我们能帮忙?”还不容易凝成的底气,一口气极快地说完。
姜禹往前迈了一步,把他们吓了一跳,退了两步。
他不想吓着他们,于是停在了原地,道:“几位可有看见货仓里的一个女子。”
守夜人相互交换了眼神,又一个上前道:“官爷,方才有个疯了的女子,见人就咬,弟兄几个不敢伤着她,只将她推开,而后她便奔着那林子里去了。”他指向灵仪族藏身的山林,离山西端,鲜有人迹,谷地纵横。
姜禹只觉着大事不妙,回到城门处找神火营要了火把,又嘱咐他们留意进出城门的人,自己执起火把,卸了拉车的军马,奔入山林里。
他想着若临瑶是自己走的,应走不远,见人就咬便是嗜血的征兆,扑到他身上便可当场制服,他想着以自己作饵,博个不辱使命。
入了林子他便下马踩熄了火把,想着发疯的小兽有些会怕光,他摸着眼前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点点往前走,每走一步皆先确认脚下踩实,仔细听着除了自己的脚步以外其他的动静。
脚步不明方向的走着,天边薄蓝的光亮落入林子里,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密密麻麻地枝叶交错在一起,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不觉已走了一夜,没有任何发现,脚步越来越沉重,疲惫已使眼睛开始发酸,额头两侧隐隐作痛,笔挺的腰背也开始佝偻,浑身的力气都在耗尽。
他暗度着事情的利弊,决定先回医馆去,凭他一人之力,想来是不妥的。
他凭着感觉往回走,看见枝叶被踩榻的地方便走过去,想着那应是来时的路,且很快便到了江边山脚下,寻到了夜里栓着的马,他毫不停歇,翻上马背狂奔进城,神火营皆未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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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如月浑身都是林子里树枝和石块的划伤,肩头那一处更是触目惊心,深入皮肉流了许多血,军士们在侯府里搜出来的玉金浮几乎被他一人用光了。
叱罗桓看了他一夜,这人救过他,他记得,只是嘴上不说。
“他什么时候能醒?”
虎焚军如何知道?他们只知道侯府里有药,找来便用了,看得出来是无碍的,便只是守着,顾言不回来他们也不敢离开。
“我们也不知道,这药是侯爷吩咐上的,兴许再躺会?”军士们相互疑问着,看着风如月煞白的脸,捏着下巴,不断的换着脚下的姿势,站在一边等着,等顾言回来,或者等风如月醒过来。
医馆里安静得能听见啼早的鸟鸣,晚宁在天光透蓝时便醒了,脖颈上的痛依旧没有消散,只是失血和疲倦使她睡得特别沉,转头看见顾言趴在床边,身上的甲胄扔在了一边,只头发还束着,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他便醒了过来。
“还疼吗?”
“有些。”
顾言坐起身来,看了看晚宁的脸色,觉得应无大碍,默默起身走到屏风外面,踢了踢躺在桌案底下睡得一塌糊涂的风乾安,“风老头。”
风乾安本是等着他来喊他的,结果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困顿之下也没管,医馆里暖和,又有安神的药香,他便也自顾自的随意躺下睡了过去。
顾言踢了他几下都没见有反应,且他还翻了个身继续睡着,有些不耐烦起来,这老头过去就爱跟他过不去,于是他大声喊起来,“这医馆倒是比当年精致不少,这些东西我搬回家私藏应该还不错。”
搬回家?风乾安一下清醒过来,登时坐了起来,“祖宗啊,都多大了你还要找我麻烦啊?”
“我让你给我看看阿宁,你在这儿给我装睡,拿你点儿东西算是便宜你的。”顾言蹲在他面前阴森森的盯着他。
风乾安一边起身一边捋着他的胡子,站起来之后还不忘整顿了一下自己纷乱的衣袍,“你那小媳妇儿没事儿,你看我装睡就应该知道,我若紧张,那她怕是要没救啦!”一边说一边满脸嫌弃的撇着顾言。
“我让你看看你就看看。”顾言不管,他要的是确定。
风乾安摇着头,拿他没办法,这熊孩子长大了比小时候还熊,他走进屏风里头,晚宁已经自己坐了起来,她听见顾言在喊,便怕他心急之下会胡来。
“你看,大小姐不是好好的嘛!”风乾安指着晚宁,转向跟着他的顾言,满腔老泪纵横般的委屈。
晚宁笑了笑,“安伯伯,他是凶了些,你别怪他。”
“他那是凶了些?他是要砸我家计啊。”风乾安给点光便灿烂,对着晚宁抱怨起来。
“他要真想砸,不会先与你说的。”晚宁诡谲的笑着,也不偏帮这老头。
顾言走到晚宁身边坐下,仔细看着她,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风老头,这要换药吗?”
“要是要的,不需太频,明日再换,你再带她过来便好了。”风乾安亦凑近了看,确定无碍直起身来,方才想起要问,“这是什么咬的?”
“人。”顾言的眼里如同风暴之前涌来浓云,遮住了所有光亮,夹杂着闷雷。
晚宁见状牵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我没事。”她转向风乾安,像个乖巧的孩子索要糖画,“安伯伯,我们不太方便总来,你把药给我带回去可好?”
风乾安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熊孩子不是来与自己斗气玩儿的,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甲胄,心上有一抹疼如偷食的鼹鼠,躲躲藏藏,迅速出现又骤然隐去,“你们等会儿,我去取来。”
晚宁看着他转身出去,拉着顾言的手晃了晃,“我好着呢,一会儿回家你要克制一下。”
顾言知道她说什么,看向那透雕的屏风,“我尽量。”
风乾安拿着两瓶药和一张药方回到了屏风后边,伸直了胳膊递给顾言,“拿着,有用的。”
顾言左右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又抬眼瞧着他,“陛下说了,还要赏你们全族。”
风乾安也不知自己是何想法,这药方是他出自内心想给的,他笑了笑,“那还请侯爷多多美言了。”不叩不拜的风氏,只是看着眼前的熊孩子。
风如月醒来时已过巳时,日上枝头,透进花窗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一阵描了花儿的温热,他清理了一下脑子里的混沌,站起身来,“顾言呢?”
虎焚军的几个支支吾吾起来,顾言没回来,一夜没回来,“这位大人,侯爷不在。”
“去哪里了?”风如月依旧有气无力,失血,未进食,水都没喝,嘴唇干裂苍白。
叱罗桓坐在一边,没见过他这副急切烦躁又狼狈的样子,起身走到他身边,“顾侯爷一夜未回,晚晚姑娘也是。”
风如月觉得不对,临瑶中毒,他们应该先带她回来才是,“可有其他人回来?”
虎焚军士摇了摇头,“没有。”
屋外吹来一阵风,钻进了半开的窗子,从风如月耳边拂过,如同悄悄说了什么,他的神情如同结了一层冰,整个人似凝结在了某些可怕昏暗中。
顾言上街寻了送客的车马,带着晚宁很快回到了侯府,侍卫们颔首喊着侯爷,无人多问,但有一人,从西面客房冲了出来,跑到了回廊上,看见顾言便扑了上去,抓着他的肩膀不住的摇晃,“你去哪里了?临瑶呢?”
顾言把晚宁挡在身后,把抓在手里的甲胄丢在了一边,发出砰的一声响动,四周的侍卫都一步步走了过来,他一言不发的盯着风如月。
“风大人……”晚宁不知道临瑶没有回来,正要解释,风如月看见了她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松开了顾言,视线移到了晚宁身上,“她在哪里?我去找她,不劳烦你。”他是对顾言说的,晚宁受伤了,顾言不杀临瑶便是给足了面子,他懂他。
顾言一回神,不对,“来人!“
凑近的侍卫们纷纷围了上来,以为是要把风如月绑起来,却看见顾言转过身环顾众人,“昨夜可有军官带一个女子回来?”
风如月瞪大了眼睛,入目一片空无,头脑里却清醒起来,原不是他想的那样,顾言没有将临瑶丢在外面。
侍卫们皆不明白,跪在下思索,摇着头,“并未,除了这位大人,和送他回来的几位军爷,无人回来。”
叱罗桓如今是最迷惑的一个,站在一边观望,眼见三个人就那样愣在了回廊里,跪了一地的侍卫还在瑟瑟发抖,他窸窸窣窣地唤着晚宁。
晚宁注意到了他偷偷摸摸的声音,看向他,见他勾着手指让自己过去,她又看了一眼顾言,见他好像没意见,方才一点点往叱罗桓那边挪。
“怎么了?”叱罗桓凑近晚宁,低声问道。
晚宁后退了一点,忧虑写在了脸上,且无计可施,“临瑶好像不见了。”
“在哪里不见的?”叱罗桓听见了生意。
晚宁听见了希望,“兴许是码头?”
“等姜禹回来。”顾言听见了他们说话。
风如月等不了,转身往外走,刚抬脚被顾言一把拽了回来,“你去照照你的样子,往街上一走怕是会比临瑶先死。”
风如月甩开了顾言,翻手一掌打在了他心口上,“用不着你管!”
顾言被他击退了几步,喝道,“给我把他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