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罗桓在一股熟悉的异香扑面而来之后,意料之中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不受控制地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他亦不知是白日还是夜里,只见四周皆是红烛,一根根立在墙上的托架上,煌煌橙焰投出道道木栏的阴影。
在视线逐渐清晰之后,他扫视四周,在这个监牢的角落处发现了秦观,他看见他整个人背靠着墙角,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单手臂上就有多处淤青,似是昏了过去。
他用力闭了闭眼,好让神智更清晰一些,试着挪动手脚,发现并未被捆起来,立时爬起身来走了过去。
他将一指放在秦观的鼻息之下,发现他呼吸平稳,似是睡过去了一般,他稍松了神,想着应暂时无碍。
他抬起头,目光顺着牢房的木栏扫过,落在木栏门一圈圈的锁链上,鎏金的梵云纹铜锁显得格外不合时宜,怎么看都像是府衙的牢房,可墙上的红烛似又颇为怪异。
不大的牢房里,没有狱卒,没有看守,叱罗桓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他回头看向秦观,只盼望着他能赶快醒来,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眼前这个似乎睡着了的人。
约莫半盏茶后,一串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来,平静,缓慢,甚至可以说是悠闲,从牢房外的角落处慢慢靠近,叱罗桓循声望去,心想那里定有个出口。
脚步声逐渐明朗,一个姑娘出现在叱罗桓眼前,如墨色团起的发髻簪着流苏的珠花,随着脚步身姿而微微晃动,手中团扇轻摇,“异族人就是不同,醒得倒是快。”红烛的火光落在她的脸上,勾出了柔美的轮廓,粉黛轻施,眉目妖而不艳,姿态端丽,媚而不娇。
“你是什么人?为何将我们关起来?”闯过仓羯人的老巢,叱罗桓对这种场面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想搞清楚身在何处。
姑娘摇着团扇,柔声软语,“主子说,我们黑市里的人竟敢为官府办事,胆子太大,关起来,教训一番才是。”
“你主子是谁?”叱罗桓心中一亮,这怕不是黑市的头子?
“你还是想想你能不能活着回到月支吧,叱罗桓。”那姑娘似笑非笑,若不是身处牢狱之境,倒真能让人觉得她是在真心关切。
叱罗桓心里琢磨了一下,不能为官府办事,那许是与官府有过节,“你们想要什么?”
那姑娘听了一愣,被关起来的人居然还问别人想要什么,颇觉荒唐的笑了,“你觉得你能给什么?”
叱罗桓站起身来,双手抄在胸前,一步步走近她,隔着粗糙起刺的木栏盯着她的眼睛,“看你给多少。”
那姑娘望着叱罗桓上下打量,忽似想到了什么,目光凝在叱罗桓脸上,道,“你能把顾言绑来吗?”
“我不知道顾言是谁。”叱罗桓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顾言。
“呵呵,你们竟敢给顾言办事,又怎会不知我在说的是谁?”那姑娘手中团扇停下,掩在心口,耻笑着眼前的两个阶下囚,一个半死,一个似是还在垂死挣扎。
叱罗桓故作顿悟,“哦~~~原来是这样,就是说,我们不能给他办事?”
那姑娘顿时苛责起来,娇声软调,气势却凶狠,“黑市与官府本就是黑白殊途,你们这是把所有人往火坑里带,官府如若翻脸,是你们能担得起的?”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借着你们这些掮客做些买卖赚钱而已,谁给钱多我便帮谁,那如今可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叱罗桓的眼珠子恰似那算盘珠子,看着眼前的姑娘莹莹有光,仿佛真在询问。
“你若能把顾言给主子带来,许能逃出生天,平安回到月支。”手里的团扇扇起风来,姑娘额前的几缕青丝轻轻飘动,提起这个“主子”便眼含春色。
叱罗桓回头看了一眼秦观,心里知道了个大概,这许是找人帮忙的时候说漏了嘴,说是给官家做的事情了?黑市里可不兴提金主名讳,大俞人果然只适合联络消息。
“我若做到了,你们要把秦观也放了。”
“你做到再说吧。”那姑娘扭过腰身,背对着他,假意不屑,脸上却是窃喜,若办成了,这功劳可算是她的。
叱罗桓站起身来,走到木栏门口,“来,开锁,我现在就去给你把人带来。”他知道顾言留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了,不能耽搁。
“当真?”那姑娘瞬间转过身来,饱含希冀的朝他走了两步,一双眼睛扑闪着望向他,如同盼食的猫儿。
叱罗桓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刻意理着身上的衣袍,道:“我做生意最讲诚信。”
那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向秦观,“好,如果你不回来,那这个人的命,就是主子的了。”
“放心!”叱罗桓说着又朝门口迈了一步。
那姑娘转身把手里的团扇放在了桌子上,走到远离牢房,与牢房相对的墙边,从挂钩上取下了一大串的钥匙。叱罗桓看她找到对应的钥匙似是非常困难,叮叮当当寻了好一会儿,叱罗桓心想这里定是不止一间牢房。
当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叱罗桓兴奋不已,这是把黑市整个端给顾言的功劳,能换不少钱。
他大步迈了出去,面对着那姑娘笑道:“美人你等着,让你主子也等着,顾言明日之前便会出现在你眼前。”
“希望你不会食言,不然便是要自食恶果了。“那姑娘拿起桌上的团扇,轻轻摇着,娇美的警告仿若怜悯。
“我从来只吃好吃的东西,恶果是什么?好吃吗?”叱罗桓作为月支人,似没听明白“自食恶果”是什么意思。
“呵,等你吃到了便懂得了。”那姑娘忽然目露凶色,盯着叱罗桓,顺手从旁侧的桌上,拿了一条黑色的绢布,“蒙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叱罗桓听说过这规矩,黑市主从不示人,到了他的地盘,皆是蒙着眼睛进出,如今自己也体会了一番,倒也新奇,想着的是自己能不能凭感觉记下道路。
漆黑的一团覆上了双眼,他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异香,而后昏昏沉沉地任由一双手推着他往前走,感觉自己拐过了数道弯,而后逐渐听见了人声,喧闹中有娇吟浅笑,有高声相呼。
浓黑的墨色落下,灯火透过交叠掩映的红绿纱帐投在眼中,微微的刺痛之后叱罗桓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酒肆当中,“新奇了,方才明明还在牢房里。”他故作惊叹起来。
“限你明日之前把人带来,不然秦观的命我可不保证。”那姑娘摇着扇子转身离开,走了半路,隔着纱帐回头看了一眼叱罗桓,绽起如花的笑颜。
叱罗桓看着那笑只觉得毛骨悚然,热闹寻常的酒肆里居然藏着黑市的头目,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思虑着往外走,步入永平大街时,发现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顾言陪着刘宜写完了一应诏令,便去塑金局里取了那对臂钏,策马飞奔往回赶,家里有个疯子,他始终心里不安。
回到府中侍卫们主动与他说晚宁在临瑶的住处,他立时翻越回廊往客房的方向去,赶到时,晚宁正与临瑶说话。
余光里瞥见了门外的人影,晚宁往门口望去,看见他站在门外时,他亦看见了晚宁额角的淤青,而后一双冷眼转向了姜禹。
姜禹对上他的目光,战战兢兢道:“属下失职,夫人摔了一跤。”
顾言了然,收回了视线,想着定是穿着他的衣裳绊倒了,还磕到了东西,“我说了你当心些,你就磕着了?”他走到她面前,轻轻抚过她额角的青紫,心疼和责备在话语中相互交缠。
“我那是一时高兴,忘了,但总归是高兴了。”晚宁笑着看他,毫不在意这点磕碰。
顾言拿她没辙,“有什么那么高兴的?”而后目光又落在临瑶身上,见临瑶眨着眼睛看自己,便问:“你看什么?”
“风大人早上被婢女们赶来着,我就觉得好玩儿。”晚宁刻意回避了帮临瑶找衣裳的事情,说着看了一眼临瑶,替她解释道:“她还说不出许多话来,风大人说要夜里才能回来,让我帮忙陪着她。”
“那便等着就是,你不必在这里陪着,姜禹守着她便可,府里很安全,不会有什么问题。”说着便要拉起晚宁往外走,“走,回去上药了。“
晚宁一把挣开了他,不情愿道:“我还想跟她说会儿话,你先回去。”
让他先回去?顾言心里凉了半截,也不管临瑶听不听见,姜禹看不看着,“那我想跟你说会话呢?”
晚宁见他一副委屈模样,眨了眨眼,拍了一下临瑶的手,站起身推着顾言往外走,“风大人说了让我照看一下,我都答应了,你就回去等我,好不好?”她拉着他在门口站定,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来回搓了一下,似哄着孩子。
“不好。”顾言便似孩子般耍起了赖。
意料之外的拒绝,晚宁放下手来,皱着眉头瞧他,顾言眼睛看向别处,满脸写着“就是不走”。
叱罗桓回来时,两人正在客房门口僵持着,他立在院子门口,嗅着满院的桂香,心思里掂量了一阵,“顾侯爷,秦观我找到了,但好像需要你去救救他。”
晚宁和顾言双双望向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气轻飘飘的,似不那么重要,可其中内容又好像很重要。
“他怎么了?”顾言看向叱罗桓时有些不高兴,脸上似有大团雷云,被晚宁推拒心中本就不悦,如今更想着这人办事不力,拖拖拉拉,现在还要去救他?
叱罗桓定了一下,走上前来,“他替官府办事似乎被黑市主知道了,如今被关起来了。”
“为何?”晚宁疑惑道。
“黑市与官府本来就是黑白两道。”顾言将那一对臂钏从怀里拿了出来,塞到晚宁的手里,“我去看看,你在这等着风如月回来。”说着便示意叱罗桓带路。
“等等。”晚宁忙拦下了他们,“你们去哪里?你需告诉我!”她对叱罗桓喊道,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妥。
叱罗桓正有留下线索的打算,看着晚宁的眼睛,眼里似有些没说的话,“晚晚姑娘,城南的荼仙酒肆。”
“阿宁等我回来,没事的。”顾言正想把黑市收归刘宜所有,想着这倒是个机会,出征前一并解决,安慰着晚宁。
晚宁疑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们转身离开,顺着宫灯莹莹的回廊快步走远,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她回到临瑶屋里,继续说着她的婚礼将如何操办,问着临瑶的意见,临瑶时不时点头,时不时摇头,以表示自己的意见。
永平大街初上灯华,楼阙山叠的京城即使入夜亦是一片鼎沸,楼阙上有观灯赋诗的,有饮酒言欢的,采买的女子嬉笑着闲话,提灯的孩童欢闹着跑过,顾言跟着叱罗桓穿梭在人群中,心里想着黑市主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藏身京城之中。
两人一路走到荼仙酒肆门口,接客的姑娘挥着手帕,摇着绣花团扇便迎了上去,“呦,哪里来的官爷,好生气派。”只是抬手去碰顾言时,却被一把推开,相互搀扶着,惊愕地看着他。
叱罗桓抬手护下了其中一个姑娘,道:“跟你们主子说,顾言来了。”
几个姑娘相视一眼,略有张皇,打量了站在叱罗桓身后的男子一番,便纷纷往里头跑,留下叱罗桓和顾言疑惑地站在门口。
“里头定有蹊跷。”顾言看着酒肆的大门,裙板雕着花鸟,如意格心往上看见一块金字匾额,敞开的门里灯红声躁,时有纱帐扬起又落下,这几个姑娘似是故意引他往前去查看。
叱罗桓露出了精明的一笑,“顾侯爷敢不敢去呢?其实不去也可以,黑市主抓不抓都可以,里面也左不过是一条人命。”
“黑市的主子居然躲在京城里,我还是要管管的,人不人命的倒是其次。”顾言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对叱罗桓的话术不屑一顾。
“那便走一趟?”叱罗桓抬手相邀,目光似挑衅一般睨着顾言。
顾言亦想知道里头有什么花样,往酒肆里走了进去,恍然一片欢谈娇吟声此起彼伏,随着他们往前的脚步逐渐清晰入耳,他们很快便立于其中,四周一派喧闹躁动的景致,而方才跑进来的姑娘却不见踪迹。
“你见过的人可在此处?”顾言环顾四周没见有什么异常,心想叱罗桓定是见了什么人才要引他过来的。
叱罗桓在饮酒寻欢的人群中搜寻着日里领他出牢房的姑娘,可入目皆是酒肉嫖客,陪着的皆是他没见过的女子,不见有那日里端庄又风情的身影。
“侯爷,我觉得……”话音未落,一股异香传来,逐渐浓郁,叱罗桓的脑子开始晕眩,而后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朦胧之中,他眼前似不断的倒下许多人,有喝酒的人,也有谈笑的人,还有顾言。
晚宁在侯府西院客房里陪着临瑶等到了三更,秋霜夹着冰晶一般掺在风里,一点点灌进了屋子,她走到门外正想把姜禹喊进屋,好关上房门,风如月带着一大包袱的药瓶子,丁零当啷的回到了她眼前,撇了一眼立在房门口的姜禹,道:“小娘子,有劳了。”说着便进屋,在桌上的灯火旁放下了包袱。
晚宁见他回来,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今日回不来了呢,你自己的伤上药了吗?”
“上过了,我不打紧。”他拿起一个小瓷瓶,坐到临瑶身边,把瓷瓶拿在她眼前晃了晃,“喝了它,睡醒就好起来了。”
“好。”临瑶用力在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接到手里,自己打开了盖子,忍着苦,将瓶子里黏稠的药一点点喝了下去。
晚宁自己在包袱里找了十来个瓶子,用袖子兜着走出门去,跑到回廊里,亲手递给了值夜的侍卫,“拿去值房,这是伤药。”侍卫接过后连着说了几声“谢夫人”,将瓶子全数兜在衣袍里往值房赶。
风如月看着临瑶把药喝完,扶着她躺下,替她理好衣裙盖上被褥,转身吹掉了灯烛,走到门外看见晚宁回来,问道:“阿言回来了吗?”
“回来了,可不一会儿又跟叱罗桓出去了。”晚宁看向院子门外,满廊的宫灯轻轻晃动,她又抬头看了看天上闪烁的星星,“都这么晚了,也不知为何还没回来。”
“去哪儿了?”风如月察觉到了晚宁神色中似有担忧。
“叱罗说黑市主抓了秦观,要顾言去救他。”
“救?可带了人?”
“没有。”
姜禹在一旁听着,亦觉得有些蹊跷,心想顾言会不会需要帮忙,“夫人,属下前去酒肆看看。“
“好。”晚宁干脆的答应,而后又想了一下,“不好,你不熟悉京城,我与你一起去,我回屋拿点儿东西,你等我一会儿。”她往自己院子里跑,翻上了房顶,如同一只野猫,掠过侯府的屋檐,跑得极快。
她落在自己院儿里,在婢女们惊愕的眼神中打开了房门,迅速从妆台上拿起了那柄弯刀,大步走出门去。
姜禹等在侯府门口,他想着晚宁不会特地回去寻上他再出门,便直接等在了门外,“夫人,夜路难行,要不还是属下去吧?”
“没事,什么夜路我没走过?”晚宁笑了,夜路?姜禹是不知道她怎么逃命的罢了。
她回头在门里喊来了几个侍卫,一同奔下了台阶,往永平大街上跑去,姜禹跟在他们身后,寻到那个酒肆时,街上行人已经很少,门外揽客的姑娘已回到里头接待客人,争抢着多金的,与他们回屋去,共度良宵。
晚宁带着姜禹和几个侍卫站在进门处,四下张望没有看见叱罗桓与顾言的身影,却迎面走来几个姑娘,花枝招展,纤腰漫步,“娘子是带人来这里捉奸的?”说着便都笑了起来。
晚宁心思一转,普通百姓还没见过顾言长什么模样,她把姜禹拉到身边,“这是广陵侯,夜里睡不着,来寻寻乐子,你们家主子怎不亲自迎接?”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怎又来一个?观察了姜禹半晌,领头的那个姑娘垂眸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晚宁便知道定是去报信了。
姜禹配合着,懂得晚宁的意思,亦是不敢露出破绽,眉眼一凝,摆出一副冷厉狠绝的神情,“你们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
几个姑娘一惊,忙迎了上去,“侯爷莫恼,奴家定好好服侍您。”说着便拉着姜禹的手臂往里走,打开了一扇房门,一并拥着他进了屋子里。
晚宁故作一副女官样子,按着腰间的弯刀,站在门口与几个侍卫扮作守卫,观察着四周,没见有人注意,便悄悄带了两个侍卫离开,往方才那个姑娘离开的方向去查看。
那姑娘拐进去的角落处,入眼便是一堵砖墙,晚宁四下摸索,发现两侧皆有缝隙,“定有机关,找找。”
叱罗桓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那间牢房里,一度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直到看见牢房外面,顾言似是依然昏迷,双手双脚皆被锁在了木枷上,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下糟了。
此时那不知名牢房之中,红烛的火光下,两个酒肆小厮各拎了一桶冰水,全都浇在了顾言身上,顾言睁开眼时,眼睫滴着水,模模糊糊看见牢房里关着两个人,还未等他看清楚,一道鞭子忽然抽在了他身上,紧接着数鞭落下,脸上、身上传来一阵阵入肉的痛。
他咬牙忍着,眼前逐渐清晰,一个男子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一个女子,手里拿着火钳,在一盆炭火里搅动着,火星断断续续地扬起,而后化作灰黑的烟尘飘散在火盆边上。
那男子转头望向顾言的一霎,顾言认出了他,“吴拓?”多年前,年少时,偶尔会在晚宁家里见到他。
“顾言,你怎么就还能回来呢?你死在外面不好吗?”吴拓将烧红的烙铁拔了出来,举在眼前细细端详,似在查看烧得是否均匀,“外面好像有人来救你了。”
吴拓身旁的女子摇着团扇,端雅清丽,乍一看都看不出是酒肆姑娘,望着吴拓的动作神态,她笑得嫣然无芳,“主子,他居然敢挖咱们的人,实在可恶,故而奴家便把他抓来了。”
吴拓柔和的笑着,抬起手,抚上了那女子的脸,低头亲吻起来,“有赏。”
顾言看着吴拓刻意为之的行为觉得有些恶心,皱了一下眉头,更多的是疑惑,“吴拓,黑市是你的?”顾言一道道伤痕渗出血来,目光却依旧凌厉,身上的疼痛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是啊,我的手段比你好百倍,如果没有你,晚宁也早是我的了。”吴拓望向墙上一排排的红烛,“你若早些死了,她的母亲也许不必死,她也许早就是我的县侯夫人了,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你在说什么?”顾言越发觉得他怪异,听见他说晚宁的母亲,蹙眉望着他,目中掠过一抹平淡的杀意。
“是我,告诉刘夕如何让龙骧军战败的,我以为她只要失去一切便会投靠于我,结果她却没有,我便再加了一把力,没想到她宁愿赴死都不来找我,居然还偷偷活了下来,跑到你那里去了,而你现在还要来抢我的手下?”吴拓将通红的烙铁放在顾言的脸边上,双目圆睁,似极兴奋,“你说你这张脸要是毁了,她还会不会喜欢你?”
“你好像个笑话。”顾言神情只有淡漠,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热气灼人的烙铁,眼睛都未眨一下,他直直盯着吴拓,脸上的一道鞭痕淌下血来,“难怪那日阿宁与我说,京城里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嫁不了,你当是最歪的那个?”
叱罗桓眼看着赤红的烙铁就要烧到顾言脸上,心里着急,怕着晚宁回头要怪他,喊了起来,“对,你就是最歪的那个!“
吴拓听了身后传来的声音,极恼,转向叱罗桓,“月支人,我现在将你遣返,你可就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顾言趁机拽了一下捆住手脚的锁链,几下用力牵扯,却丝毫松不开。
“你白费力气做什么呢?那是你家的兵器库里做的。”吴拓淡淡说着,却似有炫耀之意,举起手里的烙铁往顾言脸上挨了过去。
一弯明月飞掠而至,瞬间驱散了顾言脸侧正一丝丝加重的炙热灼烧的刺痛,弯刀绕着吴拓的手臂转了一圈,吴拓的手臂血肉顿时割开,鲜血在地上落成了一滩,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惊叫了一声,躲到了角落里。
“你动他试试!”晚宁接回了双刃的弯刀,一双怒目瞪着吴拓,两个侍卫跟在她身后,长剑出鞘,直指吴拓咽喉,吴拓往后闪躲,撞在了立满红烛的墙上,手臂上不住的冒着血,月白的衣袍染红了半边。
“晚宁,我哪里不如他?”烛蜡滴在了他的脸上,仿若一滴红泪,“你我一同长大,他走了那么多年,你为何要想着他?”
“我都说了,你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我想到了你不服气,却想不到你还本事挺大,做着黑市买卖?”玄铁刀刃重重劈开了木枷背后一道道缠绕的锁链,她细细检查着顾言的伤势,根本没理会吴拓此时跌坐在地,如何瞪着她,
两个侍卫长剑握在手里,指向吴拓,叱罗桓又补了一句,“你没想到月支人会出卖你吧?毕竟能卖很多钱呢。”
晚宁把顾言从木枷上解下来,抬手擦了一下他脸上的血迹,“你没事吧?”
“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理我。”话里似有抱怨,还在埋怨晚宁顾着陪临瑶,拒绝了他。
他侧眼瞄了一下吴拓,邪气的笑忽然爬上脸来,伸手将晚宁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吻上了她的唇,晚宁虽有惊异,却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意图,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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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着他,两人相互轻吻,众目睽睽之下,吻得缱绻缠绵。
顾言的手臂逐渐收紧,似想将她揉进身体里,晚宁有些呼吸不畅,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肩,他满意地笑起,松开了手,望着晚宁微微的喘息,而后转过脸去,挑衅的目光落在吴拓脸上,“她从始至终都是我的。”
吴拓被侍卫的剑指着,目光移向别处,自弃的笑了笑,“你们觉得今日能活着离开吗?”
秦观虚弱中恢复了一些神智,睁开眼看见叱罗桓的背影,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酒肆里有仓羯人。”
顾言听见了这话,眼中寒光闪过,从旁抓起了一条铁链,往前甩了出去,砸在吴拓脸上的同时,上前一把缠在了他的脖子上,“堂堂明德县侯,手握大俞兵甲,却串通仓羯人,不如你今日死在这里如何?”
“我死在这里无所谓,反正你们也出不去了。”吴拓向上睨着顾言,无声的笑着,神情几近癫狂。
晚宁转身劈开了牢房的锁,示意叱罗桓扶着秦观出来,目光转向缩在角落里的女子,大步走到她跟前,弯刀抵在她的肩上,“说,什么意思?”
那女子抖得如同筛子,珠花的流苏沙沙轻响,手里的团扇落在了地上,“酒肆的守卫都是仓羯人,他们会一直盯着密道入口,若是有生人闯入,他们便会将毒放出去,外面应是没有活人了。”
“你说什么?”晚宁难以置信,“外面也有你们自己的人。”
“牺牲几个人,无所谓,你当黑市是什么地方?”吴拓望向晚宁,笑里含着柔情。
十几名仓羯人蒙住了口鼻冲了进来,涌入的空气夹带着一丝丝刺鼻的气味,几个人被围堵了起来。
顾言看不惯吴拓望着晚宁的那副神情,将铁链用力拉扯了一下,吴拓登时伸直了脖子,脸上却依旧笑着。
顾言亦是一笑,一把拽起他,大步拖到闯入的仓羯人面前,拽着他的腰带瞬间将他整个拉起,踢了一脚让他撞到了几个仓羯人的身上,而后又拽着铁链将他一下拖回了自己脚下。
两个侍卫趁着仓羯人慌乱之时,长剑骤然挥下,在红烛的映照下划出了两片橙霞,光华凝聚的一瞬刺入持刀的人群中,锋回而血落,如雨挥洒,顾言抓起铁链的另一端,长长的链条铮铮响动,如若蛇舞,砸向仓羯人的头颅,不过须臾,十几名仓羯人尽数倒地。
“顾言,我输了,晚宁要嫁给你,黑市的人也帮着你,你动手吧。”吴拓趴在地上,颈项如同就要断掉,他爬起身,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你是县侯,我杀你不合规矩,让人知道了又说我要造反了,你既认罪,那我便把你带给陛下瞧瞧。”说着铁链一缠,将他拉起,从他背后绕过,将他的双手紧紧绑在了一起,抽在手里,“你有什么话可以去跟陛下说说,聊一聊,看还有什么心结未了,你的黑市反正是归陛下了,至于我的夫人,你就别指望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是你害了我父亲。”晚宁走到吴拓面前,愤怒的瞪着他,弯刀抵着他的颈项,“你常到我家做客,我母亲时时厚待着你,你怎么做得出来?”
“那又如何?我始终代替不了他。”吴拓一直睨着顾言,仿佛这样能有些获胜之感。
“就凭你?”晚宁说着便狠狠踹了他一脚,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顾言又扯着铁链将他用力拽回,勒得他的颈项一阵疼痛,几乎无法呼吸。
叱罗桓扶着秦观,走到入口处,发现外面毒雾的气味已经逐渐灌满了整条密道,正隔着入口的帘子慢慢渗进来,“我们要找到别的出口,这里应该不止一间牢房。”他望向墙上的一大串钥匙,而后在不大的牢房里四下搜寻着另一个门。
晚宁顺着他的视线,取下了那串钥匙握在手里,沿着墙面用指节扣着,寻找一个不同的声响。
顾言手里牢牢攥着铁链,吴拓几乎被勒得上不来气,顾言便是只留给他一息的余地,狠狠盯着他,等着晚宁寻找暗门。
一声空响在耳边响起,晚宁眼里一亮,双手在墙上摸索起来,摸到了一小块松动的砖石,她试着按了下去,旁侧石门轰隆隆地移开,扬起了薄薄地尘土,晚宁站到门口,入目是一间巨大的地牢,一股腐臭味扑鼻而出,她立时转开脸去,屏住了呼吸,好不容易憋下了作呕的感觉。
那地牢里墙上每隔一段间距便燃着一支火把,空牢房里明显有干涸的血迹,有几个男女关在里头,晚宁走下去查看,两个侍卫自觉地跟了下去。
“你们为何在这里?”
“我们帮官差做事,所以被抓了起来。”
晚宁把钥匙对着锁孔快速的一一比对,终于打开了门,看了一下地牢的另一端,她回头喊道:“进来!有密道!”
顾言已经闻到了从酒肆涌入的毒雾的气味,拽着铁链,一把拉起了吴拓,拖着他大步往那地牢走下去,“你今日好像可以活着。”
吴拓站起身来,眼神空洞地跟着他往前走,叱罗桓扶着秦观紧随其后,那名女子自然也是不想死的,偷偷跟着。
那密道一路延伸向前,根本辨不出方位,转弯时顾言一只手扶住了墙,他发现另一侧是个断层,深不见底,能听见水流声,他死死拉住了吴拓,免得他摔下去。
谁知吴拓一心求死,拽着顾言的手往下跳,顾言被猛地拖拽,随着他坠了下去,一只手死死扣住了断层的边缘,他尝试着挣开吴拓,可吴拓却趁机用松开的铁链缠住了他的手。
叱罗桓扶着秦观跟在后面,眼见着顾言摔下去,惊得喊了出来,“侯爷!”
晚宁闻声回头张望,在那一瞬她只觉得落入深渊的是她自己。她奔了过去,紧紧抓住了顾言的手往上拉,两个侍卫跟着过去帮忙拉拽,被晚宁放出的几个男女亦围上前去,伸手拽住了顾言的胳膊,臂长的男子扯住了他肩上的衣裳,叱罗桓把秦观放在一边,也上前去帮忙。
吴拓被铁链缠着脖子和手,悬挂之下逐渐如同悬梁自尽,他不甘心地看着顾言被众人拉起,感觉着自己逐渐没了气息。
顾言被拖上去后忍着手上的痛将已经断气的吴拓拉了起来,他甩开了缠在左手上的铁链坐在地上,火光下整只手已勒得发紫,他自己也惊魂未定,“阿宁,我想骂人。”
“我也想。”晚宁握着他发紫的手,一下下的揉着,回头向方才帮忙的人一一道谢。
休息了须臾,他们继续往前,走到密道尽头时,发现了一扇生锈的铁门,顾言把扛在肩上的尸首一扔,满腔怒火般踹了上去,生锈的锁断开,落在地上,铁门嗡响着打开,门外已是蒙蒙亮的晨曦。
“这是哪里?”晚宁跟着顾言走了出去,一眼望去像是一个府邸。
顾言看见了正往这边赶的府兵,“吴拓家。”
“糟了,他那夫人可凶了。”
“有人比你夫君凶?”顾言说着便回到那密道里,将吴拓的尸体拖了出来,扔在了地上,赶到的府兵看着吴拓颈项发紫的尸首,不知所措了半晌,而后拔刀指向顾言,“大胆狂徒,竟敢谋杀县侯。”
“他谋杀我在先。”顾言低头在自己身上的鞭痕上虚虚划拉了几下,而后满脸无辜地盯着几个府兵瞧。
晚宁挡在顾言身前,质问起来,“我是清宁郡主,你们家县侯谋杀我夫君不成,自食恶果,如何清算?”
叱罗桓从生锈的门里走出来,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自食恶果啊~”
秦观怪异地看着他,心想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们赶紧把廷尉叫来,城里酒肆应还死了不少人,我家的侍卫不知道在不在里面。”顾言根本没在意府兵们什么反应,看着吴拓双面圆睁的尸首,自顾自地说着。
县侯府的府兵一愣一愣的,清宁郡主,夫君?顾言?!接连跪下,“侯爷恕罪,属下这就去办!”一个个叩首拜下后慌忙起身奔了出去,就怕方才说错了话,领了责罚。
廷尉得了通报到酒肆里清理了一番,死了数十人,没有发现侯府的侍卫,且搜出了黑市的名册和账目,快马入宫呈给了刘宜。
晚宁将那爱慕吴拓的姑娘打发走,领着侍卫和叱罗桓两个,跟顾言回到侯府。顾言浑身湿凉,鞭痕淌着血红,撞上了等在门口来回踱步的风如月,“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风如月是在担心他,却迎了他一脸冷淡,赌气道:“我晒太阳!”
顾言一夜未眠还被打得浑身疼,懒得与他掰扯,绕过他往自己院儿里走,风如月见他走了,把药塞在了晚宁手里,“拿着。”
晚宁握在手里,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谢谢风大人。”而后小跑着跟在顾言身后。
叱罗桓扶着秦观走进门,停在风如月面前,脸上挂着若有所图的笑,“风大人,这我朋友,你帮我看看?”
“秦观?”风如月听晚宁说了一句,还在后知后觉的琢磨秦观是谁,如今见到了,对着秦观嘿嘿一笑,“你,拿了阿言的钱,啥也没办成,还欠他一条命。”
秦观一愣,低下了头,“是,我大意了,以为仗着官家便有排面,不该说出去的。”
“不喜欢官家的人多了去了,日后当心些。”风如月说着转身往回走,抬手一招,示意他们跟上。
顾言回到自己院儿里,直接去了汤池,一面走,一面解开了染了数道血痕的衣裳,一件件扔在地上,毫不犹豫地整个人泡进了池子里,身上的伤口传来了熟悉的刺痛,一阵阵抽在肉里,而后消融在水中。
晚宁跟在他身后,将药瓶子放在池边的桌上,拿了帕子坐在池边给他擦着脸,烫伤的一小块皮肉碰到了温水,传来一阵烧灼,他抓住了晚宁的手用力一拽,将她拉进了水里。
晚宁迅速将双手攀在了他身上,免得整个人摔下去,衣裙尽湿,几缕乌发凌乱的贴在脸上,“你干什么呀?想淹死我啊?”
“你还有多少爱慕者?”顾言看着晚宁,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眼中沉入了万千情愫,凝视之中透着埋怨,藏着深深的眷恋。
晚宁不吭声,默默地继续给他擦着脸上的血迹,而后轻轻擦着他的身子,指尖透过帕子,抚过他身上的血痕。
顾言一点点剥落她湿透的衣裙,而后掀起一阵水花,尽数扔到了池子外面。
“应至少还有一个。”晚宁停下来,笑着望向他。
顾言将她揽入怀中,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侧,鼻尖触着她的脸颊,眼眸如暗夜的湖泽,泛着缱绻的微澜,“谁?”
“顾言。”
温软的亲吻在她的唇上轻触后又离开,反复引诱着,将她拉进了一团烧心的炙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