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方才指尖轻捻的厚重脂粉下,隐约可见的青紫模样。
陆怀泉的心口便止不住地涌出暴戾的情愫。
她的小脸那般白嫩柔软,握在掌心时如同无价珍贵的羊脂白玉,如今磕碰出的那些个伤痕,扎眼至极。
在外头受了欺负,挨了伤,还不回家找靠山诉苦,让他出手解决,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难道都不会?
陆怀泉兀自懒散地想了片刻,抬眼见青叶仍站在原地,皱眉:“汇报完了就下去。”
“还有一件事……”青叶犹豫,“方才去林家打探,还听闻林家大爷因前不久您在街上与二公子对峙的事,震怒之下,将二公子胳膊打断了。”
他小心地问:“这几日,要不要看着那边?”
林自礼可不是个吃闷亏的主,他比林琼芳狡诈,阴点子一堆,若是也因为这事记恨上杨沛云……
陆怀泉闻言没什么反应,毕竟林自礼被打,本就是他暗中的授意。
“不用,林家那边不必管。”
他半垂着眼睑,漫不经心地想,若林自礼真的敢动这样的心思,教训可不单单只是断只胳膊那么简单了。
林家。
周氏因丈夫这段时日流连侧室,愈发对那日侯府之事心怀不满。
刚听闻了大房那边的事,便又跑来同自己女儿诉苦。
“你说那小蛮子究竟是给陆家人下什么迷魂药了?”
周氏满含怨愤道:“她若是陆玮女儿,侯爷反常便也罢了,你表哥那样端正之人,居然也折在她身上了。”
“听说你二哥只是在街上撩拨了两下那小蛮子,胳膊都被他爹打断了!”
林家如今兄弟二人分为两房,大房生有二子,年纪都同陆怀泉相差不多,故而平日里同他走的近些。
大公子林自禅差事都是陆怀泉安排的,林自礼还未科考,有这个表哥在,将来也不会差到哪儿。
二房只一个林琼芳,和一个没两岁的奶孩子林自祈,也正因此,大房处处压他们一头。
周氏咋舌:“之前自礼也不是没干过荒唐事,你大伯他们哪次真动过手,怎么这次就……肯定又是你表哥的授意!”
一直安静听着的林琼芳心烦意乱:“怎么就不能是伯父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的儿,断了只胳膊!你可知是什么概念!”周氏差点跳起来,“徐氏那厮,眼睛都快哭瞎了,只怕这回要养上好几月呢!”
妯娌两素来不合,经此一事,周氏心中虽痛快,但一想到背后又是陆怀泉在替杨沛云出气,又不免奇怪:“你表哥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反正没一个人会信,他是真切爱护杨沛云的。
开玩笑,陆怀泉是什么人,被天子看重爱戴,扬名汴京的宣平侯长公子,就是想嫁给他的郡县公主也数不胜数。
但凡他是个有风月之心,哪里需要他自个苦读诗书,这样艰苦地撑起侯府。
但林琼芳就是不信,她不免嫉恨地想,凭什么呢?
她自年幼对表哥一见倾心之后,时常借着姑姑的由头去侯府作客,这么多年来,她与陆怀泉也不过只到相熟的地步。
如若他真的能为相识不过一月的杨沛云出气撑腰,那自己呢?
林琼芳眼含泪花,自己多年来的接近试探,又算什么?
*
今日的刘渝不知怎的,下手格外的狠。
杨沛云被她们按在地上,一动不动,动作间,腰上佩戴的东西闪了一下。
“咦、”一旁的女生上前抢了来,“这不是刘渝你之前一直想要的平安结吗?”
倏地,杨沛云睁开眼,见她们手中拿着的,果真就是自己戴着的平安结。
之前为侯府中人都做了一个,她自己存了点别样的小心思,给自己和巧安也赶了一个。
赶出来的不如送给表兄他们那样的针脚好,不过也是杨沛云自己花了心思做的。
她的这一枚,用了淡粉的丝线,穗子是淡黄的,粉粉嫩嫩,几个小女生一看便都喜欢。
正相互看着,本沉默的杨沛云倏地猛烈挣扎了起来:“还给我!”
她与这几日平淡的反应截然不同,眼睛都气红了,不住地在地上扭动,却也推不开桎梏住自己的多双手。
刘渝见状,挑了挑眉,将平安结挑在指尖,在她眼前摇摇晃晃:“原来你也是有反应的啊?”
小巧的平安结在自己眼前摆动,杨沛云急得脸都涨红,那是自己亲手做的,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那是陆家人都有的,小小的一枚东西,自己戴在腰间,好像自己也就能成为一份子。
卑劣的,阴暗的,被杨沛云藏在心底角落的心思,如今被展示在众人眼前,摇晃的影子好像裂变成嗤笑的影子,在嘲弄她渺小的不知所谓。
刘渝存心要与她过不去,手腕反转,那轻飘飘的,并不值钱的小东西,便悠悠荡荡地落进了水中。
如同过去几日自己写下的文章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沛云一瞬间怔住了。
她眼睁睁看着小小的一团东西抛出并不圆满的弧线,一切都像放了慢动作一般,最终在她脑中消弭,炸出一片尖锐的耳鸣。
临川冬日的风好似又呼啸在她耳畔,身上那些陈年的旧伤也开始痛痒,眼前记忆一幕幕回闪。
形象模糊的母亲,记忆淡去的父亲,还有两个姐姐同继母尖利的叫骂。
林林总总,最后定格在将平安结送出去的,那个温柔的夜晚。
陆怀泉笑着说:“辛苦你了,沛沛。”
她很喜欢他这样喊自己,杨沛云这时才恍然明白,因为声音在风中变得清淡,那二字就会变得像……
像陆怀泉,温柔地在喊自己妹妹。
她忽然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也什么都不在乎了,脑中,眼中,只剩下恢复平静的湖面。
杨沛云倏地起身,一瞬的爆发力让两个女生都没压住,她一心奔着湖面而去,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撞到了刘渝,并连带着她一起落入了湖水之中。
“呀——!”
“抓住她!快抓住她!”
“快去喊夫子!杨沛云她发疯了!要杀了刘渝!”
其实书院中的湖一点也不深,只堪堪到杨沛云膝弯,但被冲撞下来的刘渝喝了好几口污浊的泥水,等在湖中坐起时,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厉声尖叫:“杨沛云!我要杀了你!”
杨沛云听不见她的声音,不如说什么声音她都听不见,她的脑子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找到平安结。
陈创同山长赶到时,两个小姑娘已经被女先生捞了上来,宽大的布帛将二人裹得严严实实,一个正张牙舞爪地要冲上去,被几个人拦着。
还有一个……杨沛云还在怔愣地望着湖水,两眼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山长!”刘渝见他们来,率先哭喊道,“这个疯子把我推到湖里了!我差点就被她杀了!”
陈创见又是杨沛云,他狠狠闭了闭眼,厉声开口:“杨沛云!你究竟想干什么?!”
杨沛云听闻发怒的声音,她懵懂抬头,茫然道:“学生…什么也没做,我……”
“你什么都没做,那这么久不交课业的人是谁?如今在这欺负同窗的又是谁?”
陈创的逼问声声皆厉:“你若是无辜,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杨沛云垂下眼睫,又开始长久的沉默。
她要如何说呢?她想,是刘渝整日带头欺凌她,每日都要撕毁她的文章吗?
她甚至能在心中模拟出陈创的反问,那刘渝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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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呢?
这些问题,杨沛云通通不知,甚至连她也在茫然,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刘渝。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作答。
于是她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我……”
“孩子。”
山长魏寿声音慈祥地打断了她:“你可知,咱们华阳书院的院训是什么?”
一瞬间,杨沛云睁大了眼睛,望向年迈的魏山长。
她明白,故而声音更加沙哑:“学生知道。”
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
这句话,林若浮也同她说过,侯府送自己来书院读书,并不是为了想要自己成为多么优秀之人,她只需能够做到书院所要求的这样,成为一个至诚明理之人。
明辨善恶,坚守本心。
魏寿看出她清楚自己的意思,于是又问了一遍:“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沛云感到十分难堪,不是为被别人欺凌的自己,而是为连辩解一句都不敢的自己。
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胆小鬼。
在临川的那些记忆与过往已经成为了她生命的底色,悲凉地篆刻进她的精神与肉-身,她没办法成为舅母及表兄期待的样子。
胆小,怯懦,软弱。
因为没有办法承受预计会发生的后果,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会选择逃避,不去面对。
就如同此次,万一被陈创知道了原委,通知了侯府,舅母表哥会不会嫌自己惹事,会不会觉得自己麻烦,会不会彻底厌弃自己。
所以她甘愿什么都不说,只要不被侯府知道,什么惩罚她都甘之若饴。
即便是……对师长说谎。
破罐破摔地闭上眼,好像不去看到,就不会被伤害:“没有,没有……”
杨沛云为自己的卑劣而不耻,更为自己的谎话无地自容。
魏寿看人很准,明白眼前这个眉眼温和的孩子必定是受到了什么委屈,但她不配合,自己也没有办法。
于是他摇头叹气:“去训诫堂跪着,好好反省吧。”
华阳书院的训诫堂,森冷黝黑,里头没有烛火,满是书院供奉的圣贤画像,在微弱光亮下显得阴森可怖,何况里头没有软垫蒲团,这些身娇肉贵的公子姑娘们往冷硬的地上一跪,不稍一刻钟便能吓得浑身冷汗。
杨沛云没有听说过,闻言也没有任何异议,进到屋中后,身后大门沉重地关上,带走仅有的光亮。
一片漆黑下,她端正跪在中央,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杨沛云不怕黑,更不怕跪,旁人严重可怖的训诫堂,对她而言不算什么惩罚。
只是……
忍了许久,在空无一人的此刻,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滚落,发出阵阵低泣之声。
她还在为那枚平安结的遗落和自己的谎言而伤心。
一上午很快过去,临近散学的时候,几个同窗在边上聊天。
“听闻今日一早有个女学生被罚去了训诫堂。”
“真的假的?那鬼地方,我都受不住,姑娘家去了还不得吓哭了?是谁家姑娘?”
“好像,好像是陆家的,咦,忻川,你认不认识?”
这几日因兄长的敲打一直在埋头死读书的陆忻川茫然抬头:“什么?”
“那个被罚的学生,好像叫什么,什么沛云,你认不认识?”
陆忻川神色一顿,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哗然躁动。
“忻川!忻川!”
有好多人杂乱地在喊他,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澎湃朝他而来:“是宣平侯的马车!是不是你大哥!”
“就是那位风华无双的陆长公子的车!我绝不会认错!”
陆忻川精神一震,那位整日上值回府两点一线的陆怀泉,竟然这时候来书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