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华咏章揭露她哥被辞退的事,华元璋就跳出来质问她:“爸妈现在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他伸手:“多的都给我。”
华咏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然后无视他,走开了。
距离上次打架已经有些时日了,华元璋好了伤疤,又觉得妹妹还是能任他欺负的。
华咏章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你怎么敢的?”
过去十四年来,这个他一个眼神就吓得瑟缩的妹妹,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一样。要不是有一点隐秘的忌惮,他早就爆发了。
但是眼下不同了,眼下他走到了岔路口,急需向家里证明自己的能力。
特别是跟他爸交代。
安排工作花了家里不少钱,偏偏他没做多久就被辞退了,现在他还每天按时出门,假装在上班,但是这事瞒不了多久的。
等到发工资的时候,他根本交不出钱。为了上班,他还在九月份跟家里撒泼要了一辆自行车。
老冯家都买了,他要去代销点上班的人,怎么也要买个吧?
华长清本来不想买,郑雯也不想,他们都觉得为时尚早。应该等到儿子说亲以后,再买自行车,既能给儿子做结婚添置,又有面子。
尤其是那个节点,郑老太太还在医院呢,华家哭穷的话还没落地,要是让二姨姐一家知道他们前头叫穷,随后就买大件,实在不好看。
但郑雯跟华咏章去一趟市区医院,再回来,自行车就买了。
华长清的解释是:“别人家都有,平阳有也不打眼。”
华咏章无动于衷,这事她早有预料,就是不知道这爷俩怎么哄的她妈,郑雯对这事态度也很微妙。
华长清现在在外,听人夸他教女有方,他总面无表情的。
他不想反驳,丢得是他自己的脸面。别人都当他是人淡如菊,实际上华长清是有苦说不出。
孽女十四岁,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便宜二姨,就把他守了十几年的秘密大白天下。
那是岳父的遗产,连同郑老太太也是,他妥帖存放了十几年,这东西理应早改姓华了。
但他也心虚,当初岳父走之前,是他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岳母,这些年岳母跟着他家生活,他自认自己没有薄待老太太。
但是真要扪心自问,若是他亲妈在世,他不舍得人家快七十了还帮他照顾一大家子,下地比他都多。
从前岳母在家里的时候,他总有种微妙的一家之主感,他觉得是自己在养一大家子,说出去没人指摘他,不止一人说,若是现在还是举孝廉,他当得起父母官。
没被小女儿当着外人面撕开面具之前,华长清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够多了。
何况妻子是站在他这边的。
何况也是岳母情愿的,当初她有机会去辽城享福,是她非不肯去。
因此这阵子小女儿很少回家,他也没当回事,不回来,便别想从他手里拿到钱。
杨家没闹分家之前,新女婿逢忙就来,郑雯难得过得比往年都轻松,所以整个华家,唯有华元璋最不适应。
这个家里,人多的时候他才好浑水摸鱼,没了人,地没扫就不会自己干净,菜园子里的菜他梗着脖子说浇过水了,但菜会自己干死在地里。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华元璋觉得不方便,以前他还能躲懒,说自己要写作业,只要他这么说,别说郑雯,就是华长清都欣慰的露出笑容,再跟他说:“那你好好写作业。”
活有的是人干。
现在再没这个借口了。
这个家好像一下子跑了人似得。华元璋上班的时候还好,等他被辞退后,每天就格外空虚。
最近他好不容易有了新方向,但是他手里的钱有限,小打小闹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二姐华咏贞那边他根本弄不来钱,爸妈那边他都轮着骗过几轮了,现在连最好骗的郑雯那儿,他只要一开口,就会收到质疑:“你又要钱干嘛?”
没错,华元璋上班两个月,花了家里大半年的积蓄。
甚至本该给小女儿的生活费,郑雯都狠心克扣下一些补贴给了儿子。
但儿子要钱的频率已经让她生疑了,又联想到小女儿好几次闲聊的时候说有同学被骗钱,郑雯一边忙,一边发散思维,觉得华元璋别是在外面叫人骗了,她再不肯轻易给钱了。
迫不得已,在明知道妹妹没什么钱的情况下,华元璋还是把目光落到华咏章身上。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
虽然明知道妹妹应该没钱,但是华咏章的身高和气色骗不了人——她明明该像从前那样,瘦的像根芦柴棒,但她没有。
联想到妹妹和冯家小女儿的关系,最近冯家又举家搬去了镇上。华元璋又有了新想法,无论是借也好,偷也罢,让妹妹去给他弄点钱来。
没想到这个指令还没下达,华咏章就给了他这个反应。
华元璋越想越气,但父母还在家,他打算等大人出门了再下手。
他的算盘打得好,华咏章才不给他机会。
比起华元璋想对她动手,其实她更想试试自己的身手,上次一掌就敲晕了庞娇娇,罗慧芳私下对她星星眼,请教她怎么做到的?
华咏章把她打发走后,举着手自己端详了半天。她本来以为前世是孙司令吹牛,没想到是真的,贺襄的身手是自小就培养的,教她几招足够防身了。
十七岁的贺襄,热心又大方,她不过略施小计,露出陈年伤口,卖卖惨,对方就主动提出要教她几招防身。
到她离开南城前,贺襄每次都摇头:“你太瘦了,用力的时候不宜过猛,往后好好吃饭,肉包着骨头才能发挥更大力量。”
她自打回了家,一次还没施展过。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这天晚饭的时候她就故意在饭桌上说:“爸妈,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家里给的那点生活费,我每天都吃不饱。”
一家子闻言看着面容红润的她,都觉得很没说服力。郑雯甚至反应更大,她拍桌子:“你大姐从前也没这么说过,她都够,你就不够了?”
华咏章扒着饭,若无其事的拆穿:“大姐那时候每周回来你和外婆就给她准备窝头和咸菜疙瘩,还背米背面去学校,除了你每个月给的生活费,爸还会给大姐发恋爱经费,免得和武家的出去玩没钱用,武毅学甚至为了退婚,爽快的退了几百块钱……”
这下郑雯不说话了。
华长清还在挣扎:“别说爸妈偏心,你从小就吃的少,听说你们食堂涨价了,我还叫你妈每个月多给你一块钱呢。”
华咏章拧眉看看不跟她对视的郑雯,也没揭穿她,反倒话题一转:“既然我们家这么难了,为什么还要借钱给姑姑家?”
郑雯瞪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华长清眼睛一斜,看向华元璋,华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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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不住气:“你瞪我干啥?不是我说出去的!”
华咏章见炸出话头来,脑袋一缩,就不再说话,等着他们吵。
果然,郑雯锁定华元璋:“你把事交代清楚,不然就把你那辆自行车卖了。”
华长清还想辩解,华元璋先跳脚:“那不行啊!”
郑雯气得要死:“好啊,联合起来骗我!不是你说你阻止你爸把钱借给你姑吗?”
华咏章在边上补刀:“应该是爸把钱借给了姑姑,哄姑姑开心,又被哥撞到了,所以给哥买辆自行车捂嘴。”
华长清张了张嘴,这确实是事实。
华咏章记得她爹早走的,人一死,往日恩怨全都一笔勾销了,但华小姑恶人反倒寿长,她妈到老到老,又被小姑子追着要钱花。郑雯当然不给,华长芳就端个凳子坐她家大门口,先骂街,之后哭闹打滚,倒打一耙说她哥生前借她钱不还。
郑雯不堪其扰,几个儿女平日里孝敬的钱都拿出来打发华长芳,才把人送走。
华长芳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身体里长了肿瘤,以为自己要死了。她晚年有了信仰,信奉耶稣基督,天天做祷告,祈祷她的主爱世人,解救她。
于是在上手术台前,她要求两个儿子把嫂子郑雯请来,对着嫂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忏悔她这些年的罪过。
华咏章当时就陪同了全程。
她姑当年深怕自己死了去不了天堂,疯狂的狼人自爆,哈哈,最后手术顺利,华长芳面容红润,又尴尬。姑嫂俩默契地齐齐撕毁了手术前的和平共处,恩怨勾销条款,迅速撕破脸。
郑雯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她瞪完儿子又瞪丈夫,瞪完丈夫,又目光如刀的扎到儿子身上。
这种时候,华咏章立刻添油加醋:“没想到哥自从上了班,比上学的时候花销还大,今天他还跟我要钱,我天天都吃不饱,哪有钱给他?妈,你该不会每天不给哥哥钱用吧?”
“放屁!”郑雯终于爆粗了:“他天天变着花样跟我要钱!”
华长清眼一亮:“平阳也经常跟我要钱!”
华元璋一见火全点自己身上了,立刻开始甩锅:“我刚开始上班,别人有的东西我也攀比了点,很正常吧?我们家就我一个男孩,你们不也说了吗?以后家业都是我的,我现在提前花一点不行吗?”
华咏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哥,你真的在上班吗?”
华元璋面色唰的就变了,以为她知道了。
华咏章装作看不见:“我怎么感觉你天天就顾着攀比呢?”
华元璋脸色好了点,没敢反驳,浑身僵硬不动。
华咏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爸妈,你们给哥选的这个工作不好,还是去把钱拿回来,给哥换个地方上班吧。”
华长清想当然的想斥责她异想天开——钱花出去了,事办好了,他哪来的脸还去要钱?
没想到华元璋听了双眼泛光:“爸,还能把钱拿回来吗?”
后面的事儿华咏章就不管了,反正跟上辈子一个流程,华长清去代销点一打听,得知儿子因为手脚不干净从代销点拿东西出去倒卖,被辞退了。
办事的看在华出纳的面子上没把这事闹开,但华元璋缺钱缺的厉害,自己跑去问能不能退钱。
别说,一般人就算这么想,脸皮也没这么厚,华元璋这一去,不仅让华长清丢尽了脸,华元璋因为手脚不干丢掉铁饭碗的事在秀水村也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