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豫章1(8)
    《穿为辛弃疾义女后》全本免费阅读

    黑云像棉花一样在天空上堆积着。空气潮湿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街边的张二狗已经分不清是天气如此,还是他已经饿到出虚汗了。

    他拖着自己的小身子,披着破破烂烂的小袄,趴在墙头看远处。

    远处,鄱阳湖边的小楼上传来隐约丝竹声和脂粉香味。

    听说隆兴府新上任的辛弃疾辛太守,正在那里宴客。

    张二狗不晓得太守是多大的官,但想必是能吃上大米饭的那种官吧?

    那么如果是太守来买米,是不是被米商驱赶时,挨的也是轻一些的笤帚把?

    张二狗畅想着。

    米行驱赶买米的百姓,这件事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最开始,还只是拿笤帚拍开堆在米行门口求米商放粮的百姓。

    而到了后来,也许是因为百姓过多,影响了他们接待权贵,他们开始找来身强力壮的带刀侍卫守在门口。

    张二狗和他爹爹的袄子就是那时候被刀划伤的。

    噢,对了,他爹爹没有袄子穿,所以被划伤的是肉皮。现下,他还动弹不得,躺在床上。

    张二狗请不来医师,只能弄来些不知是什么的草药给爹爹敷在伤口上。

    爹爹疼得额头满是汗,还安慰他没事,叫他安心看书。

    张二狗避出来之后,蹲在廊下,哭着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穷人的命,不值一碗米汤贵。

    他可真羡慕那姓辛的大官。

    如果这种贵人能从手指头缝里漏一些、施舍一点给他们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黑云仍像张二狗袄子里的破棉絮一样翻滚,到了下午时,云层深处隐隐传来闷雷的声音。

    可天际明明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街坊都探出来头,充满疑惑地互相询问:“你听着了吗?”“好像是有人来了?”“是吧...”

    自打不用给百姓卖米,米行的伙计省去了不少琐碎活儿——米现在是天价,百姓买米都一小碗一小碗的买,给他们忙活一整天,都不如给一位贵人家服务一刻钟卖出去的多。

    故而伙计清闲下来,是很愿意在此时嘲讽他看不起的穷鬼一番的:“你们的穷耳朵,听到的那也是穷动静,有什么好新奇的,哈。”

    张二狗没理伙计。

    他的眼睛读书读得有些不好了,所以耳朵反而灵,他趴在地上细听。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这条破败的街上,连米行都只有一家。哪里来的马匹呢?

    他没想明白,反应了一会。

    而就在这时,黑鸦鸦宛如乌云的一队人也闯入了众人的视野。

    是官府的人!

    街坊们四下逃窜,米行伙计本来因听到马匹声而悬起的心却放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

    官吏好相处也不好相处。只要给够了银子,就不会为难人。

    他们米行有钱,而像这条街上的人,自然没有那些钱去打点,便只能尽量避着走了。

    伙计依着米行店面,还有心思笑着看众人一哄而散,笑他们蠢笨呢:“逃得像兔子样的快...”

    话说到一半,却见那一队铁骑的影子像墨汁一样,从远处,蔓延到了他米行的面前。

    今日的官吏,怎么比往日肃杀了许多?

    伙计还没来得及想这些,刚要陪笑:“官人...”就被打断了。

    为首的带刀者从马上翻身下来。他面容板正,只是表情就与素日里喜欢来米行里打打牙祭、收收孝敬的小吏不同,伙计不禁畏缩一下,站正了身子。

    那为首的人见他如此,轻轻冷笑了一声。

    现在见了他们倒晓得老实了。真是好笑。

    他也懒得管这伙计,从怀中取出一卷纸。

    环视一圈围拢着、隐在墙后偷偷看着他们的百姓,为首侍卫面色微柔和了些,展开纸卷。

    他大声宣读:“辛太守有令,豫章各米行,开仓卖粮,可按素日价格两成上下浮动,不可趁灾发财,...”

    一整篇公文读完,他念出最后一行字,“闭籴者配,强籴者斩。当日施行!”

    念完之后,整条街一片寂静,甚至都能听见隔壁街喧天的吵闹哭喊声。

    大家都呆了。

    有通些文墨的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真的,抓住张家识字的二狗,颤巍巍问:“这官人是什么意思?...是那个意思吗?”

    张二狗也眼前一阵阵晕,但这晕已不再是饿,而是被巨大喜悦所冲击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是破了音的:“是,是...辛太守说,不许百姓买米的商户,发配充军;趁机囤积米粮的商户,砍头!”

    身后,披着他的破袄的爹爹也被阿娘扶着出来了,张二狗回头,带着哭腔问:“爹爹,你听到了吗?咱们能有粮吃了!”

    瘦弱的中年郎君摸着他的头,也是面上又哭又笑。

    良久,他才抹抹脸:“...辛太守,是个好人啊。”

    从前江南西道不是没有饥荒,但从没遇见有哪个大官肯为了百姓,对投机的商人施以如此狠绝的手段的。

    就是爱民如子的大员,也至多是为民请命,给远在临安府的官家递折子罢了。

    但那折子往往会变成褒奖官员的政绩。随后,官员因这政绩而调往下一处富庶地方,继续收受商人的贿赂,歌舞升平。

    那他们呢?他们的粮,他们的命呢?

    这么多年了,阴魂不散的恐惧淤积起来。

    张二狗的爹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张二狗一愣。

    再看看周围的街坊,不少人也牵家带口的,有的挤在米行门口叫喊,有的扯着孩子,一家子给侍卫磕头,随后再给辛太守所在的鄱阳湖边方向流着泪磕头。

    张二狗的父母也磕了头起身,一边商量着家里余钱买多少粮,一边扯着张二狗,让他别不小心冲撞了侍卫,再像爹爹那样惹来毒打。

    张二狗被拉扯得跌跌撞撞的,没讲话。

    跟着父母回家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因被人跪拜而忙不迭侧身避过的侍卫。

    他倒觉得,侍卫和辛太守一样,说不定是面孔粗放、内心怜悯的好人呢。

    ...

    百姓跪拜之事也传到了辛弃疾耳边。

    彼时他在外宅待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终于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享受下家里的小菜,听见这要命的消息,立刻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

    莲心正蹲在庭院里和田田一起看多日未见的青苔长势,辛三郎歪在暖阁里,叫人出去给几人打伞。

    从宴席上跟过来的郎君中,小的和四郎玩到一起,大的在和三郎讲话,不大不小的年轻郎君则好几个都冒着雨大剌剌蹲在莲心旁边,好奇地问东问西。

    听见辛弃疾撂了筷子就朝书房跑的动静,庭院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莲心看田田面色担忧,便拉拉田田的手,安慰:“姐姐别怕,我去问问呢。”

    便拍拍手上的泥屑,往暖阁子里走。

    进了屋,一股炭火的馨香扑面而来。

    辛三郎看见她走来,先叫女使过去给她擦手,一边轻声道:“估计是外头百姓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