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浮云卷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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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回到家的时候,衣服和鞋子几乎已经湿了大半。

    她看着家里依旧是空无一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是这样,偌大一个家,空无一人。

    她将雨伞放到玄关处,小声的对着空荡荡的家里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如果有人看到的话,肯定会觉得明月奇怪。

    明明家里没有人,她却还是对着空气讲话。

    只是事出有因,说起来这个奇怪的习惯还是因为明成蹊,明月的父亲。

    之前明月回家的时候很少说话,他怪她太沉默,回家都不说一声,太没有礼貌。明月记着,后来见到她在家的时候都会先叫他。

    可是明成蹊看她好像总是不满意的,某天他对明月提了要求,让她回家的时候一定要知会一声。

    于是这样的情形在明月家无数次重演,她一个人对着空空荡荡的家里,小声地说着自己归家。

    然而明成蹊和许静大部分回家的时间比她要晚,养在阳台的兰花想欢迎她却有心无力,它只是一株植物罢了,没有语言,也说不出来话。

    最终迎接她的只有一室寂静。

    说与不说都相同。

    换好鞋子之后,明月率先回到房间将湿了的衣服换下来丢进洗衣机,在启动洗衣程序的那一刻,她心里居然有些庆幸。

    明月心想,幸好妈妈许静不在家,不然的话看到自己湿了的衣服又要心疼自己了,明明有伞,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每次下雨都会淋湿自己。

    “唉…”她叹了口气,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在她的胸腔蔓延开来 。

    明月看着滚筒中的衣服,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今天下午校门口接到人离开的车,都是一刻不停。

    她想起今天同学被家长接到的一瞬间脸上幸福的表情,突然就有些羡慕。

    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有人来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撑着雨伞独自乘车回来?

    明月摇摇头,把这些想法努力的甩出去,她从阳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快速的洗了个澡,然后把头发吹干。

    做完这些之后,她坐到书桌前拉开书包,拿出物理习题册,对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公式冥思苦想。

    本来淋雨就是一件难过的事情,更何况还要写物理。

    一看到物理,明月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原因无它,明成蹊回来之后会检查她的作业,最先检查的就是物理,她又不能不写。

    如果不写的话,明成蹊会生气的。

    可她不会啊,他生气自己也没办法。那总不能为了他不生气,每天都对着习题册上的答案抄吧?

    有什么意义啊,写上正确答案,就意味着这个物理她学的通了吗?

    不过是敷衍自己,诓骗自己,蒙蔽自己罢了,骗人骗己,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有数不清的假象。

    明月真的很不理解自己父亲的想法,她物理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了,她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

    比起来物理生物,明月更喜欢语文和历史之类的文科,可是明成蹊偏偏要她的理科成绩,甚至还想要她分科之后都选理科。

    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小考的日期即将来临,心里不停的祈祷着自己父亲能在小考之前改变这个可怕的想法。

    现在一周上两节物理课她都已经有些学不过来了,如果分科的时候还要她选物理,那不如让她直接去死好了。

    那根本不是分科,那是折磨啊。

    明月想到这里非常无奈,可是又改变不了执拗的父亲。

    更何况现在还没分科,无论怎么样,这作业还是要写。

    明月叹了口气,心道管他呢,会多少写多少吧。

    一个小时后,她做完本章节的测验卷,看着试卷上大片的错误,用祖国江山一片红来形容也不为过。

    明月叹息完之后趴在桌子上恹恹的,提不起任何的精神来。

    她也不强迫自己调整状态了,反正都是要挨骂的,索性养好精神,到时候左耳进右耳出,不为难自己。

    想到一会的责怪,她觉得这个世界都灰暗了许多,窗外的阴云甚至又压下来几分,颇有些要和她对峙到底的意味。

    “****的物理”她无声的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周知意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小月亮,到家了么?

    【明月】:已经到啦,在写物理…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大道给留的作业好难。

    【明月】:张主任真的好狠的心……{玫瑰凋谢}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别张主任了,来跟我喊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大道。

    【明月】:大道。

    明月看着手机上对着张主任的爱称,觉得好笑。

    回想起来这个爱称的来源,又想起它是如何迅速的一日之内传遍学校的,明月面上的阴云散去一些,有了些放晴的意味。

    张主任原名叫张星光,明月他们还小的时候火过一档节目叫星光大道,那火爆程度到了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入学第一天一中开年级大会,他一自我介绍台下就开始窃窃私语,但是没人敢把这个称呼舞到正主面前,他们私底下偷偷叫,倒也还好,无伤大雅。

    张主任虽然略有耳闻,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倒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假装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就有那么一两个倒霉孩子,总是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踩雷。

    比如(1)班的徐立言和张弛。

    某天早上二人来上学迟到,张主任把他俩怼在大门口死活不让他们进来,非让让班主任前来领人,张弛这家伙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张口就说:

    “不是大道,你别这么狠心,才一分钟。”

    徐立言见他张嘴的那一瞬间就直觉不好,下意识松开自行车想要去捂他的嘴,可还是迟了一步。

    下一秒张主任的暴跳如雷伴随着自行车倒下的声音如约而至,张星光整个人脸色涨红地对着他们咆哮道:

    “张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主任内心也无比的崩溃,这个称呼已经跟了他十来年,好不容易摆脱了,没想到又在这个小兔崽子嘴里听见了。

    徐立言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尴尬的笑:“不不”

    徐立言连声否认,“张主任,张弛不是在叫您,他是昨晚背课文背的太晚了,今天还嘴瓢背课文呢!”

    张弛此刻也清醒过来了,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欲哭无泪的朝徐立言看去。

    徐立言瞪他一眼,转过去对张主任接着道:“他可能想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对吧张弛?”

    徐立言一边说一边对他挤眉弄眼,张弛收到了他的暗示也疯狂点头:

    “对对对,大道……”徐立言的手对着他的腰毫不留情的掐下去,张弛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不不不不不,张主任,张主任。”

    他求饶:“我昨天真的熬夜背课文了,不是说给您擅自起外号,我平常这么遵守纪律尊敬老师的一个人,怎么能干出来给老师起外号这样的事儿呢?”

    张主任看着他冷笑:“背课文是吧,行,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现场给我背完这一篇,我二话不说就放你们走。”

    张弛:“……”

    他转过去眼神极其幽怨的看向徐立言,徐立言一脸完蛋了的表情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命。”

    张主任看着二人面面相觑,生无可恋的表情,略微转头对着徐立言继续冷笑,“徐立言,说张弛熬夜背文言文,还不如说你不相信奥特曼的可信度来的大一些。”

    “你俩一人给我写一千字检讨,在天璇楼的广播室念给全体同学听!!!!”

    后来张主任想起来这句话,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两个小兔崽子的检讨居然是那样写的。

    时隔多日,明月想起来那个检讨内容还是笑得不行。

    那天天气特别好,明月和周知意在课间结伴去天台晒太阳,刚走到天璇二楼就看见徐立言和张弛进了广播室,不一会天璇楼的广播就开始兹拉作响:“喂喂,喂喂喂,听得见吗?”

    旁边的人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一切正常,可以念检讨了。

    下一秒徐立言和张弛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们二人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

    “大家好,我是高一(1)班的徐立言。”

    “唉,我是高一(1)班的张弛。”

    “今天我们犯了严重的错误,必须在这里对大家进行自我检讨。”徐立言道。

    “是的,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们两个人必须在这里对大家进行自我检讨。”

    张弛继续说道:“我们不应该迟到一分钟,不应该如此的没有时间观念。”

    “我们深刻反省自己。”徐立言接话道。

    张弛接着说:“我们更不应该叫张主任为大道。”

    “我们绝对没有给张主任起外号叫做大道,希望张主任不要误解我们!”张弛的声音无比诚恳,倒是徐立言在旁边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伴随着张主任从一楼主任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的崩溃咆哮声一起传遍了天璇楼,徐立言和张弛起身就跑。

    张主任在后边追着他们绕了一整个学校——从天璇到风雨操场,再从风雨操场到天枢,愣是死活没赶上他俩,最后气的张主任气喘吁吁的停下,指着他俩让他俩等处分。

    虽是这样威胁,但是徐立言和张弛最后除了迟到扣了一分之外,没有拿到任何的处分。

    从那天以后,大家对张主任的称呼就不约而同的变成了大道。

    这外号多好啊,大道为公,不参杂自己的私人恩怨,还显得亲切,一听就是个好领导。

    明月看着面前糟心的物理习题册,看着死活做不出来的物理题心想,如果能有什么能代表青春的话,那天一定会是浓墨重彩的一页。

    她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给周知意发信息:

    【明月】:这个题这么难,大道真的不怕失去我们吗?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他是主任,换谁都不会换掉他的,可能就是这样才有恃无恐吧{哭泣}

    【明月】:多多少少有些离谱……

    明月这句话刚发出去,就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动响,她看着那个熟悉的时间,把手机放在一边迎出门去一看,果然是明成蹊和许静回来了。

    许静还未将伞放好,就看见明月的卧室里探出来一个头,随后出现在自己面前,拿着毛巾帮自己擦拭着略微有些淋湿的肩膀。

    她笑着对明月关切道:“明月,今天带伞了吗?没有淋到自己吧?”

    明月看着阳台上的衣服心虚地移开眼:“没有。”

    “那就好,晚饭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许静上前对着明月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有被淋湿的痕迹后,笑着揉揉她的头说。

    “你就会惯着她。”明成蹊在旁边接话道,那一双写满严厉的眸子盯紧了明月。

    “都行。”

    明月看着自己父亲在一旁投来的眼光,下意识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