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当即叫道:“有.......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他一边喊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往屋子跑去。他这一嗓子叫得响亮,四下经过的人果然有不少停下了脚步,胆子大的还走近了门口。那采办的婆子刚巧回到巷头,看到门口吵吵嚷嚷的,又听得莲生这一声,她心思活络,知道这几天素娘都是闭门不出的,案子也快审完了,哪里会有官府办案到这里来?还这样大的阵势?她心下觉得不对,转身就跑去找人了。
那握刀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被释放不久的孙大郎。他被辞了官职,心中不忿,向上递了状纸,大理寺的人却拒不受理,说是证据不足。他这几天窝囊着一口气没地儿出,蹲守在素娘安置的宅子两天,此时终于等了机会直面素娘。
莲生冲入房中,看见孙大郎已经踢翻了屏风,三步做两步地去到素娘的床前,急道:“孙大郎!你可认得我?”
孙大郎听他年纪小小却异常冷静的语气,果然顿了顿脚步,向他望了一眼。莲生振袖肃容道:“我是大理寺少卿,永州按擦御史沈翊沈大人的侍卫!”他紧盯着孙大郎手中的刀,意味很明确:还不快放下!
孙大郎望了一眼他连鸡都抓不稳的伶仃手臂,先是嗤笑一下,而后不知为何忽然涨红了脸,似是要将一口牙咬碎,一刀将半个床架砍了去,骂道:“□□就是□□!眨眼就勾搭上了这白面小生!”
莲生大怒,指着孙大郎骂道:“满口胡言!我家大人与素娘清清白白!你痴言疯语,小心我叫你吃板子!”
屋外的人听到争吵声,探头探脑地向院子聚拢。
素娘梦游一般地将手搭在小腹上,忽然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悄声道:“小声点。”她侧了侧脸,好像在凝神听着什么,忽然笑道:“他动了。”
她望着自己的小腹,笑了笑:“夫君,孩子动了。”
孙大郎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身边的嘈杂声离他远去了,好像素娘本就该这样对他笑一样。他心里头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握刀的手紧了紧,问道:“孩子,几月了?”
素娘没回答,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孙大郎忽然揪起迎春的手,喊道:“她有身孕多久了?”迎春被吓得淌出泪来,哆嗦着唇说不出话。孙大郎忽然急了,看样子就要将刀架在她的脖颈上,“说啊!”
迎春的耳膜快要被震碎了,撇着嘴小声道:“约莫,约莫四个月了。”
孙大郎喃喃道:“四个月......四个月......”他拿刀的手有些不稳,语气忽然软乎下来,慢慢蹲跪在床边,说道:“你为何,不早说呢?”
人群中一阵哗然,莲生见状连忙大声叫道:“这个疯子擅闯民宅,哪个与我将他拿下,随我回大理寺讨赏?”
孙大郎也忘了周遭还有许多人在,红着眼问她:“这是我的孩子,对吗?”
素娘忽然清醒过来了,望着他的脸道:“这是我与融光的孩子。”
孙大郎却很肯定一样,道:“这是我的孩子。”
莲生心里着急,又喊了一句,还拿出了自己的零钱,“这是佣金,先到先得!”人群中有认得莲生的,也有不认得莲生的,但他们显然与白花花的银子更熟一点,当下便有几个男人跃跃欲试。
孙大郎血红着眼,执起地上的刀大吼一声,“哪个敢碰我!”那几人被唬得一时不敢上前。
“四个月前.......不正是我们分别的时候?”孙大郎像是说梦话一样,望着素娘的小腹,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深吸一口气道:“素娘,我们不管这些了,我们忘了过去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你将我告上公堂的事,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吗?”
这几句说着莫名顺口,听着也很熟悉,孙大郎喉头哽了哽,像是在说服素娘,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族里那些人,我会想办法的,你有了身孕,就好办了,等孩子大了,我带他认祖归宗,好不好?”
众人听着这些话,望向素娘的眼神都有些变味了。
常在街上游荡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最前面,明明素娘穿着严实的缟素,却看得他们眼冒精光,窃窃私语道:“娘子若是不肯,只需出声,哥几个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拉扯着自己丈夫要走的妇人,撇着一边嘴,边走边啐道:“看她那双眼睛就知道她有问题,狐狸精似的,哪个将这屋子赁给这种人?祸害左邻右舍!”
好心的在一旁劝道:“难得他不计前嫌,还愿意与你搭伙过日子,怎地还耷拉着脸不理人呢?快些跟他走吧!”
“快些走吧!”
“该去哪儿去哪儿!真是伤风败俗!”
“可不能让我家孩子听到这些事情!”
嗡嗡声不绝于耳,叠加着不断扩大,素娘觉得有千百个知了趴在自己耳边叫唤,那声音就像黏着丝线的银针穿过她的耳膜,钻入她的大脑,一道一道慢慢地穿针勾线,继而收紧、打成死结。
莲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成了这般境况,人群推搡着,他没有注意到辛苦攒下来的压岁钱已经被人摸了去,他渐渐慌了心神,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人往外推,只是推得了一个,又进来两个,转眼间院子里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出去!你们都出去!”
屋子的主人听到吵闹声,从铺子匆匆赶来,被这满屋的人吓了一跳。他先是好言相劝,却顶不住人群的你一句我一句,将他斥得满脸惭愧。他左右为难,不敢将素娘赶走,又招架不住群情汹涌,只得不断作揖,“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孙家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听说孙大郎要将素娘带走,气得破口大骂,坚决不许。
素娘在一片狼藉中站了起身,她握着迎春的手,又伸手揩去莲生脸上的泪水,道:“好孩子,不要怕。不要紧的。”
她慢慢朝掌柜福了福身,“张掌柜,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她又转向迎春道:“你去将行囊收拾一下,我现下就走。”
孙大郎脸上说不出是喜是忧,闻言视线越过人群朝她看来。迎春问出了大家想问的问题,“娘子,你要去哪儿啊?”
素娘站稳了身子,努力望向被人群遮蔽的天光,道:“我要回家。”
这个家自然不是孙大郎的家了,孙家的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孙大郎却急起来,叫道:“你们放开我,素娘!你不许走!”说着一把甩开箍着他的两只手,伸手要拉扯素娘。
莲生和迎春下意识阻拦,一个抱手一个抱腿不让他走。小小的院子热闹得像集市一般,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有人偷东西!”
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几名皂吏按着刀柄走入院内,大喝一声:“肃静!”有几人见势不好,缩着脑袋往门口钻,被一只有力的手推回院内,来人面容清隽,眼神刚毅果断,铿锵道:“擅闯民宅、寻衅滋事,一个都不许走!”
几名皂吏熟练地将人排成两行,一一询问录供。
沈翊望了一眼被控制住的孙大郎,快步走到迎春面前,问道:“素娘呢?”迎春在人群找了一圈,一颗心砰砰地跳着,看向莲生。
莲生顿住了揉脸的动作,望向了被风雪吹得砰砰作响的木门。
此时一辆马车也在不紧不慢地驶向目的地,车内两人正低声说着话。
“依你之见,如何?”
下首一人叹息摇头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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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姜月觉得憋闷,将车帘掀开一角透气。
“若是好生将养着,或许以后还有机会......”时婧觉得姜月脸色不太对劲,顿住了话头,一同举着帘子往外看,只看到了白花花的雪。再回头时,姜月也不见了人影,只有雪地里一串长长的脚印。
那脚印深深浅浅,歪斜地散落在墙沿边上,灰白色的矮垣望不到底,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在一片寂静中异常刺耳,像是要逃离这样聒噪尖锐的杂音,踽踽独行的人加快了脚步。
“走路不看路!找死啊你!”从转角走出的汉子往后一躲,水桶里的水泼出一半,他还要再骂,看到那女子发髻上戴着白花,又扫了一眼她的脸,唇嚅嗫了一下。
素娘觉得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素服下摆已经沾了大片的泥污。
好脏。她听到自己这样说。她执拗地伸手拍打、擦拭,那片泥污沾了她手上的水,渐渐扩大,她越搓越急,口中似乎还在念念有词。
那汉子看着她歪着头失了魂发了疯一样搓揉衣裳,叫她也不见有回应,只觉得是遇上了傻子,他的视线来回再将她的脸来回滚了几遍,最后又停留在她的小腹上,有些惋惜地嘀咕了两句,挑起水桶走了。
一双通红的手抹平皱巴巴的衣角,她提起衣角放在阳光下仔细辨认着,而后慢慢牵着颤动的唇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来。但当她不经意看到衣角背面时,笑容瞬间变得僵硬——大片的泥污洇染到底下,渗入了边缘洁白整齐的针脚里,显得尤为刺眼。
姜月找到素娘的时候,发现她一个人在一截断垣下坐着。断垣上伸出一枝瘦骨嶙峋的梅枝,却没有花,也没有叶。
姜月解下氅衣披到她的身上,轻声唤着:“素娘,你怎么在这里?”
素娘认出了她,眼圈红红的,回道:“我原是要回家的。”
“山高水远,风雨兼程。等天暖了再走吧。”
“还要多久,会天暖?”
“很快了,过完年就是开春,风雪渐息,天气就会变暖和了。”
素娘拢着为她遮蔽了风雪的寒衣,似乎透过身上的暖意看到了草长莺飞的景象,绽开笑颜:“谢谢您,殿下,还有沈大人,真的,你们都是我的恩人,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们。”
那灿烂的笑让姜月垂下了眼,姜月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我带你回去吧。”
素娘的脚步顿了顿,忽然指着前头的货摊道:“我看着那个玩意儿好久了,殿下您看,是不是精巧得很?”
姜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货架上摆着一个红漆拨浪鼓,鼓上还立着一个小人偶,小人偶衣袖飘逸,随着货郎的动作长长的袖子在空中飞舞。这样的拨浪鼓普通人家怕是舍不得买的。
货郎叫卖着推着货架就要走远了,素娘眼里流露出不舍和惋惜,姜月为她戴上雪帽,道:“我去去就回。”
姜月追上货郎,很快就将那个拨浪鼓买了下来,但是当她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那截枯枝下没了素娘。她心里觉得疑惑,又有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觉得有什么要从手里溜走了,她迎着凛冽寒风跑起来,“素娘!”
“素娘!”
姜月的声音与一道男声重合,她回身望去,似乎看到向下坠落的清瘦人影朝她笑了笑。落水声传来的时候,姜月的心也跟着停了一拍,似乎瞬间四面八方涌来的水也将她冻住了。
来往的人好事地伸出颈脖望望,听说落水人的身份后,又摇着头走了。
江面呵出一口白雾,很像是某人的轻叹,轻轻向上飘着被风吹散。
大雪茫茫地落下来,万物俱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