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丝如缕,轻柔地洒落在曼珠沙华花海上,为其披上一层朦胧而神秘的银纱。
曼珠沙华红得像烈火燃烧,又似鲜血般凝重,给人一种既热烈又悲凉的感觉。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波涛汹涌,翻滚着无尽的哀伤。
夜风吹拂,花瓣扭动跳跃,时而紧贴在一起,形成深不见底的血色漩涡;时而张开,露出花蕊中幽暗深邃的空洞。
谢予臻感到自己随着魏十七的话语,强大的外壳正一层层被扒下,露出柔软又不堪入目的内在。
冷风吹来,谢予臻激灵打了个寒颤,睁大眼睛去看魏十七,他明明听见魏十七的话,却又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感到彻骨的冷意,慢慢吞噬他的灵魂。
“晏青云,你留不住,他和你就不是一路人,他永远也不可能爱上你这样的人。你们继续纠缠,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晏青云手里,不如趁这个机会放过他。”
魏十七又吐了一口血。
他抬起无力的手腕,努力去擦嘴边的血。
血越涌越多,终究无法擦净。
索性不擦了,任由血液染红衣衫。
他的五脏六腑在之前的拷打中被震碎,吐出的血里带着黑色的器官碎片。
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挺直了背脊,挺得像一座山,永远不会倒塌。
“放过晏青云,就是放过你自己。”
曼珠沙华在夜风中摆动,发出沙沙轻响,像幽灵在低语。
花瓣上每一道纹理清晰可见,彼此缠绕,如同一条条盘根错节的血管,在月色中发出诡异的红光。
谢予臻垂下目光,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朵花。
薄如蝉翼的红色花瓣边缘是锐利的锯齿状,宛如恶魔利爪,既能伤害到别人,也能伤害自己。
只听得魏十七的声音仍在响起:
“从小到大,你总是不信邪,这一次我要用生命告诉你,人生很多事不能强求。
侯爷,我最后再叫你一声侯爷。
我是真心为你着想的。
忠言逆耳,我知道我的话很难听。
我做了这样的事,是必然要死的。
看在我快死的份上,求侯爷不要追捕宁知远和晏青云,这是侯爷挽回错误的最后机会。”
错误?
最后机会?
谢予臻皱起眉头,眉中心挤出一个川字。
难道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居然是错的?
月光在花海中穿梭,与花瓣的阴影交织在一起,花园化作一片被诅咒的领地,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禁咒的气息。贴身暗卫的话像暮鼓晨钟,狠狠敲击谢予臻的心灵。
“希望侯爷不要一错再错。”
夜风拂过,血色海洋缓缓涌动。
在海洋的前方,谢予臻孤独地站立。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影子边缘向四面八方支棱着,仿佛不甘心的恶魔伸出爪子挣扎。
他藏在背后的双手微微颤抖,想要抓住些什么,又无从下手,终究无力地张开。
我真的……错了……?
“不!我没错!”
谢予臻一闪身,捏住魏十七脖颈,把他提了起来。
魏十七像一只枯萎的叶片,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被谢予臻高举过头顶,鲜血从他身上流到谢予臻手上,再顺着谢予臻的手臂流到肩头。
现在谢予臻身上也染了血,他变得和魏十七一样脏污。
“你凭什么说我错?你在教训我?”
魏十七脸憋得发紫,凭着一口真气,硬生生撑住,从喉咙里发出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声音极其干涩,简直不似人所能发出。
“我不是……教训……你……我是……可怜你。”
谢予臻听了这话,轰地炸了。
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射出浓浓的疯狂之意。
“住口!你凭什么可怜我?你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魏十七笑了。
从上往下,俯视谢予臻。
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即将解脱的愉悦。
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他没有对不起谢予臻,没有对不起宁知远,没有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死亦无憾。
多年来他无数次幻想自己的结局,他会死在一个什么样的人手里?
“如果……能死在你……手里……我很……高兴。”
魏十七口中溢出鲜血,滴落在谢予臻衣袖上。
“好,我成全你。”
谢予臻右手用力,轻易捏断了魏十七的喉管。
魏十七双眼闭上,没了呼吸。
谢予臻随手一甩,将他掷于地上。
他身下流出一滩血,渐渐染红青石板地面。
夜色深沉,苍凉的月光洒落在魏十七的尸身上,谢予臻看见尸体眼角流下一滴泪珠。
待要细看时,泪珠又不见了,不知是落进土地,还是从来没有什么眼泪,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谢予臻慢慢意识到魏十七这回大概也许可能真的死了。
但没关系,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死了一个魏十七,还有无数个刘十七,李十七,张十七……
谢予臻身边永远不缺人。
他是镇安王,是皇上亲封的郡王,是大乾国开国以来第一位异姓封王者。
他是军中第一人,手上掌管全国最能打的军队。
他是朝臣第一人,满朝官员唯他马首是瞻。
他跺一跺脚,整个大乾国就要颤三颤。
他这样的人,会缺暗卫吗?
魏十七说他是可怜的小孩子,魏十七懂得个什么?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一颗糖。
所以他学会了想要糖就得自己抢。
魏十七懂个屁!
他没有错!
他不能承认自己错了,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如果此时承认错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曼珠沙华的香味弥散过来,充斥谢予臻的鼻腔,细品之下,香味之余又有一股泥土的腥涩和木头腐朽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来人!”
谢予臻对手下大吼。
“把那天留手的暗卫通通剐了!每个人剐一千刀!少一刀唯你是问!”
“是。”手下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来人!”
谢予臻再次大吼。
立即又有人上前。
“加大力量搜寻,叫各地官府限期五日之内提供线索,若有隐瞒不报或窝藏包庇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王必追究责任,绝不善罢甘休。”
“是。”
手下再次跑去传令。
仆人们一个个都走了,花园里只剩下谢予臻。
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锦衣华服,头戴镶嵌了和田玉的贵冠,冠上垂下两缕飘带随风摇摆。
他的腰带中间有一块硕大的红宝石,手上戴了三个翡翠扳指,脚上的靴子口嵌了圈大小一致的白珍珠。
这一身的打扮,又奢华又贵气,可他独自站在那儿,却仿佛被衣服和头冠压得喘不过气来,背脊弯曲,缩着脖子低着头,眼睛凝视着前方,又好似什么都没入眼。
他身后是花海,红色没有给人丝毫温暖之感,只有深邃与冰冷,宛如无数猩红眼睛聚在一起,在黑暗中闪着冷幽幽的光,窥探着谢予臻。
他身前有几滩血迹。血迹的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随着时间推移失去原有光泽,在月光映照下呈现出紫黑色,与周围的青石板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就像地面的伤疤。
“嘎嘎——”
刺耳的鸟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一只乌鸦振翅飞来,在空中盘旋几圈,将目标锁定在血迹上。
它缓缓降落在血迹旁,开始啄食起血迹来,不时响起鸟喙啄击的“当当”声。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般,只有乌鸦的啄食声和花海摇动的沙沙声,构成了一幅孤寂而凄凉的画面。
“报!”
一名黑夜暗卫急匆匆从外面跑进花园。
跑得极快,衣角翻飞,激起地上红色花瓣飞旋。
乌鸦被来人吓到,扑棱着翅膀飞到树枝上。
“王爷,有晏青云和宁知远的消息了!”
暗卫跪下,双手向上举,手中是一封飞鸽传书。
谢予臻忙接过,打开纸条快速浏览,眼睛一凝。
“千秋城?”
他们竟然跑到了千秋城?
谢予臻的老家,也是晏青云和宁知远的老家。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他们回家乡了,怪不得把白龙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
谢予臻木然的眼睛重新焕发出神采,精光闪闪,转眼又是那个杀伐果断一呼百应的谢予臻。
“来人!传令,命府内剩下的全部侍卫立即与我一同赶往千秋城,在外边找人的,通通叫回来,在千秋城汇合。”
暗卫起身跑走。
谢予臻走到魏十七尸身旁,居高临下望着他的尸体。
他的尸体已僵硬,断掉的脖子呈现不自然的弯曲状态。
面色发灰,像抹了一层泥土,浮现出浓郁的死气。
口角沾满鲜血,看起来有些恐怖。
乌鸦在暗卫走了之后从树上飞下,这次胆子大了许多,在地上一跳一跳,来到魏十七尸体旁,刚弯下身子要啄食。谢予臻一掌击出,掌风正中乌鸦,将它小小的身躯撕成碎片。
零落的鸟尸向四面八方迸溅,断掉的鸟头恰落在魏十七脑袋旁,与魏十七死灰的脸庞相互映衬。
“我找到他们了,他们在千秋城,我会向你证明……”
谢予臻冷冷一笑。
月光中他脸色惨白,犹如地狱中的讨债厉鬼。
曼珠沙华在风中摇晃,送来血和污泥的腥气。
“我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