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梁被断成两截你就偷着乐吧。”曜灵制止他的插科打诨，“成那样就不是神秘了。”
丘鹏扑哧一声笑了，没有再接茬。
不知怎得，曜灵觉得那个笑容有些悲伤的意味。
“换个地方？”曜灵问。
“好。正好有礼物要送给你。”丘鹏点头，“走吧大明星，你现在太耀眼了，找个人少的地方。”
于是他带她翻越满是参天大树的丛林，来到了学院里极其荒僻的一隅。
“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曜灵问。
“哦，想当年刚入学的时候遇到一个热心的……”
“停，了解了。”曜灵连忙扯开话题，“还要谢谢你给我作证，不过有个问题我很奇怪。”
丘鹏了然道：“你不止好奇一个问题吧？比如我为什么没死？”
“呃……确实。之前去找你的时候，听说你要退学了？”
丘鹏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夹杂着嘲弄、不甘与庆幸。
“是啊，这地方待着没意思。”丘鹏指指自己脸上的疤痕，“我本来以为我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曜灵脑海里飞速划过那几张熟悉的、狰狞的面孔，说：“是我拖累你了，他们想灭口，好把锅甩我头上。”
“不用愧疚，曜灵。”丘鹏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片叶子，叠起来吹出呕哑嘲哳的声响。
他笑道：“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这一点我从集能炉旁边的废料管爬出来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对了，你记着点，说不定以后也需要从那逃命呢。”
“你盼我点好吧。”曜灵说，“我了解了。”
“不对吧，这位新同学。”丘鹏歪着头看她，“才来多久啊，联盟的水深着呢。”
曜灵的瞳孔骤然收缩，后背下意识紧绷起来，本能地做出进攻的姿态。
“哎哎哎，我没被他们找来的异形弄死，你别给我弄死了。”丘鹏连忙摆手。
“……我不想装傻充愣问你‘你在说什么’或者‘我听不懂’之类的话。”曜灵强迫自己放松，“能详细说一下吗？”
这个问题提得很含糊。
丘鹏感觉到她尚未完全松懈的杀意，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
“你太明显了。”他说，“容与突然变得一拳能捶死十个王远，但偏偏以前擅长的专业课变得一窍不通，你会怎么想？”
——会怀疑一个和他基因序列、表达形式完全一样的人把他调包了。
“人会发生改变，但不会突变。”见她沉默，丘鹏接着说，“也没有特意帮你，就是……有点看不过去。”
他周遭的气息变得沉静下来，乍一看不像曜灵认识的那个人一样。
“什么表情？”丘鹏鄙夷道。
“我以为你关心的只有……嗯。”曜灵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他了。
“人生一世，重在享乐。”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她问，“说实话我去翻了你的个人档案——被划成‘明星’之后我的账号就拥有这个权限了。在一年级下学期那个为期一个月的任务之前，你的综合成绩一直在前列，各种活动的参与度也很高。”
从那之后，他好像突然摆烂了一样，每月花钱如流水，再也不参与任何学院活动，就连外出任务都是能躲就躲，和以前恨不得扒在积分榜上的样子截然不同。
“有备而来啊。”丘鹏倒也没生气她调查，“我知道你很紧张，那场庭审看着就荒唐，毫无逻辑毫无根据……但是每个人都被‘第四个新生代双S’冲昏了头。
“我不知道是谁推动了这一切，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阴差阳错，时势恰好造就了你。”
曜灵沉默不语，愈发觉得这人不像看起来这么不着调。
“为了打消你的疑心，我可以好心给你讲个故事。”丘鹏娓娓道来，“一年级的时候，我因为成绩出色被秘密派去保护首星的一个……算是财阀吧，它们的继承人，一个头发五颜六色，嚣张跋扈的男孩。
“那个任务给得钱很多，每天一千星币啊，虽然还是在吸我的血，但是好歹卖得贵点不是？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日潭航道上可以看到的一个瑰红色星团，还做梦可以在那里买下一颗小星球来着。
“他说我反应很快，所以每天的工资从一千涨到了两千，再到三千……每个人都很羡慕我，我也很感谢介绍我过去的老师。”
曜灵静静听着，知道转折要来了。
“直到有一次，他一副上层精英的模样参加完慈善晚会后，买回了一个白色实验体。”丘鹏神色沉沉，“其实我早该注意到的，那分明是拍卖会，哪里是什么晚宴。它们用昂贵的能源晶石作为流通货币，分秒间决定一条生命的生杀大权。
“那个垃圾平时装得太好了，有时候我来不及去首星还叮嘱我专注学业……也可能是时间太久，它对我放松了警惕，我才见到这个场景。”
曜灵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苦涩。
“你知道那个实验体死的有多惨吗？明明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好好的人以为自己脱离了苦海，结果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血甚至渗透了运输机器人的机械手电路。”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
“然后那个人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是吗？”曜灵问。
“是！”丘鹏恨道，“不仅没有任何法律能制裁它，甚至在第二天，他仍然满面春风地大肆出现在媒体面前，满嘴的‘支持严打买卖实验体’‘号召全体公民节约能源’，还一脸奇怪地问我怎么表情那么惊悚。”
他永远忘不了那张恶劣的脸，嬉笑着问他“害怕什么？实验体不就是满足人类欲念的么”的时候，那种轻飘飘的语气，仿佛虐杀同类的人不是它一样。
难道他们军校生拼死拼活，多少人的尸体被炸得粉碎，漂泊在外太空就是为了保护这些垃圾吗？！
“再然后呢？”曜灵问，“那个继承人现在还在活跃吗？”
丘鹏解恨似的一笑，说：“死了，死得特别惨。”
他咯咯地笑：“被他最看不起的实验体弄死了。那个被它虐杀的实验体血液对人类来说是慢性毒，那垃圾的皮肤一寸一寸地溃烂、剥落，连最昂贵的医疗舱都治愈不了。后来我专门去看了它一眼，临死前的最后一眼，真好啊。”
曜灵安慰道：“也算报应了。”
“是，可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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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安慰自己。但是你知道吗？干这种事的远不止它一个啊。”丘鹏痛苦道，“你明白我那种无力感吗？像是掉进了异形伪装的国度，你揪出来一个，还有无数只活着，随时准备把人类敲碎吃下去。”
曜灵再度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去过首星，但是听起来像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奢靡世界。
网络上没有太多关于首星的信息，甚至去首星都需要层层是审批。
有人一个月收入三千星币，有人随手扔掉的东西价值千金。
“我恨自己竟然为这种货色卖命，以后一辈子可能永远都在为了得到它们不经意的垂青而舍生忘死，任由它们把屠刀挥向自己的同胞。”他怨愤道，“那些上层的自然人理所当然地践踏同胞的生命，却在遇到D级异形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异形可不会管你富可敌国还是位高权重。”
“异形……”曜灵沉默，照现在这个样子下去，异形也快了。
“你以后不会止步于此的，双S……”丘鹏从回忆中抽离，好心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星球之间的科技水平与习俗差异很大，联盟周边一些小国家和日潭星也……你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太少，总之以后小心吧。”
“我的脑电波没有变化。”曜灵狡辩道。
“……高科技的东西最容易造假了。从你暴露双S开始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有人想要你的支持，有人想要你的命。谁关心你是谁？”
曜灵惊讶道：“你知道？”
丘鹏斜眼看她。
“一开始确实没注意。”曜灵坦白道，“我所在的星球科技水平和这里差很多，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来了。”
“联盟历史上有记载，在一定条件下脑电波或许会发生重叠替换。我不关心你是谁，只要你不危害联盟在我这里就无所谓。”丘鹏说，“很多人彼此心照不宣而已，虽然我不知道有谁。”
心照不宣。
她不自觉地想，心照不宣是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么琴棋会不会也经历了和她相似的事情？
“好在你人缘不怎么样，没有几个熟人，不会有亲友跳出来指认你。”丘鹏说。
“谢谢你啊。”曜灵无语。
空气一时间陷入沉寂。
她决定结束这场对话：“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丘鹏颌首示意。
“退学之后打算去哪？”曜灵问。
“去挣大钱啊。”丘鹏笑得认真，“这次去环青我才发现，边陲星球的运输航队大有搞头啊。与其都让那群货色挣了，不如我去争一争，以后出本自传吹牛。再有岁月沉淀金钱加持，得迷死多少人啊。”
“……”曜灵语塞，知道他这是缓过来了，“祝你成功。”
丘鹏摆摆手：“也祝你得偿所愿。回去卷成绩吧年轻人，佟轻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的。”
曜灵像是想通了似的，自信道：“那可由不得他。”
很多事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比如，指挥作战系怎么会任由一个双S在机甲系？
背后的推手可不止想要一位高级机甲师这种纯技术人员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