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体面的好姑娘
    章婉清没有打断石芳,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恨不得将所有话一次性说完:“我的胎象向来不稳,起初有大出血的风险,郎中叮嘱过要好生休养。生产那日我极害怕,若晚一步大出血咋办?因着预产期延后,公婆未想到那日会发作,便急着去牢房探望阿川。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他们是望孙心切,而我往日孕期的症状是怀的女娃,他们由此推断我怀的是女孩,所以不甚在意。若不是你那日出现,我便会面临大出血的风险,大人孩子均保不住。”

    “公婆告诉我是你去县城接的他们,路上还将他们痛批了一番,批判他们迂腐、重男轻女,虽然他们不服,但我仍要谢谢你为我主持公道。”

    “近日,我托人打听,才得知阿川原本是被判流放,是你向县令求情,你说法是惩人,最终使其人改过自新,而不是毁人一生,念在家有老人要养、孩儿未出世的份上,理应饶了一命,于是流放改为十年牢狱。”

    “我嫁与阿川,深受他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苦,可是女子嫁人便要以夫君为天,以婆家为地,他做的错事我虽未参与,也默认与隐瞒过,现在想想,我与他有何差别?生产当日你请村民前往,也是为了做个见证,我能明了你是怕引火烧身。近日,我不断反思,是我糊涂,当日我便应该当着众人的面感谢你,不应该让大伙误解你。所以哪怕是此时坐月子,我也要来感谢你,不能再拖下去。虽然公婆对你仍有怨怼,但已经好很多,他们接受了阿川是咎由自取。”

    石芳说完,不再言语,望着章婉清,又觉得尴尬,垂下头。

    “说完了吗?”章婉清问。

    石芳垂眸点头。

    “好,那轮到我说了。”章婉清说道:“你不用谢我,即使当日那人不是你我也会救,并不是甚的不计前嫌,赵小川毁我心血,我记着在,不过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就释怀了。孩子是无辜的,我无论何时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强加给无辜的人。况且,向县令求情不是我所为,而是苏寒山,是他人好心善,不忍孩子从小无父,是他以德报怨。我批判你公婆只是因着我瞧不惯这腐朽的思想,我也从来不在乎村民对我是否有误解,你心底是恨我怪我也好,还是感激我也罢,我无所谓,咱们不是同一类人,过去的恩恩怨怨不可能一笔勾销,以后仍然是桥归桥路归路。”

    话闭,石芳恹恹的,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只是在她转身离开时,章婉清突然来了一句:“女子是独立的个体,是妻子、母亲、儿媳妇,更应是她自己,不必依附任何人。”

    石芳不解,章婉清知道她不理解,也不理会,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大后日苏家大娘子出阁,她要多制点胭脂与香水,送去苏宅的女眷们。

    那日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向张嬷嬷提出过拒绝,不知该以何身份参加出阁早,不合规矩,张嬷嬷劝道:“夫人早替你想好了,你是她的特邀嘉宾,身份尊贵着呢,怎的不合规矩。”

    既然主人如此大方,已经替她筹划好,她不好再扭捏,答应下来,并决定尽力制作一份厚礼送与夫人和苏家大娘子。

    次日苏寒山携章婉清回苏宅,柳容一大早便在宅门前等候,瞧见自家马车,忙不迭上前迎接。

    苏寒山先下车,以为母亲会像往常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哪想直接略过他,眼巴巴的瞧着他的身后,但章婉清从帷幔里露出半个身子时,她喜笑颜开,抓起章婉清的手,问长问短,那叫一个亲热。

    苏寒山短暂的失落后立马高兴起来,母亲同他一样喜欢章婉清,就像黑风喜欢他也喜欢章婉清一样。

    柳容身后的妇人道:“大夫人,娘子和三郎周车劳顿,还是先入府用午饭为好!”

    “对,对!”柳容连连称是,转头向章婉清介绍:“这位是我们苏家的管事嬷嬷秦嬷嬷,宅子里的大小事物一切由她打理,有任何需要可以寻她。”

    章婉清福身:“秦嬷嬷,安好!”

    秦嬷嬷回礼:“娘子,安好!”

    “你便是三哥哥的贴心小棉袄婉清姐姐么?”一个小女孩跳进章婉清的眼前,用清脆的声音问她。

    章婉清不明白她口中的“贴心小棉袄”是何意,仅回答了后半句:“对,我是章婉清。”

    小丫头约莫与翠儿的年纪一般大,听章婉清承认自己的身份,极大方的牵起她的手笑道:“哇,我终于见到大活人,大活人可真好看!”

    “没大没小。”柳容指责她,眼眸却带着笑意,向章婉清介绍道:“她是二房的次女,名唤苏柔,闹着要与我一同迎接你们。”

    苏柔:“对,是我要闹着出来的,我可闹了,阿娘说我是孙猴子转世,可是我不晓得孙猴子是何模样。”

    众人哄笑起来,章婉清莞尔一笑。

    翠儿插嘴:“你不晓得孙猴子是何模样,婉清姐姐可以告诉你,她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章婉清一愣,翠儿对她的评价未免太夸张了吧!

    众人又是哄笑。

    越过草头宅门,章婉清随众人进入内院。苏家是鹿州首富,宅子自然阔绰大气,但又不过分奢华。张嬷嬷沿路向章婉清介绍。宅子是一个五进院落,东西跨院,再往西是南北并列主园和辅园合在一起的花园。

    章婉清瞧见花园往西还有一处宅子,张嬷嬷说那是苏寒山的二叔苏宏阳的宅子,也是一个五进院落,东西跨院,只是少了个花园,与东苑共用园子,共用宅门。

    穿过垂花门,进入二进院子,便是中堂,所有人集聚在中堂等候。

    坐在主位的是苏家老爷子苏川。七十四岁高龄,只有在团圆日或聚餐时才会出现,往日住在佛堂,吃斋念佛。

    苏寒山首先向爷爷苏川行跪首礼,“寒山今日归家,愿阿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苏川乐呵呵应道:“好,好,起来吧!”

    接着向父亲苏宏正行叉手礼,然后依次是母亲柳容,二叔苏宏阳、二婶娘蒋娥。

    章婉清毕竟不是苏氏子孙,未行磕头礼,秦嬷嬷将他引至老爷子的身前介绍:“老郎主,这位是婉清娘子。”

    “好,好!”苏川只叫好,“果然是位体面的好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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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

    秦嬷嬷又一一将她介绍给众人。

    介绍中她得知苏川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苏宏正,即苏寒山的父亲,育有三子,长子苏寒木已婚,育有一子,次子苏寒辰,未婚;次子苏宏阳,育有两女,后日出阁的便是长女苏曼,次女苏柔;三女苏清琼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姜云升,二女姜雨璇,均未婚配。

    除去姜家一对儿女,苏家三兄弟和两姐妹排序按照年纪混排。

    章婉清梳理了这些人物关系,默默记在心里。

    后日出阁,明日便是出阁宴,要迎接亲友入席开宴,所以今日只是苏家自己人像往常一样吃个团圆饭,也是为苏寒山接风。

    认完了人,章婉清退至一旁。

    “你便是婉清娘子!”一妙龄少女步出列队,仪容姣好,姿态聘婷,她就是后日的新娘苏曼。

    “顺子说你可厉害,会猎虎打狼,智斗村霸山贼,我原先想着到底是何般神奇的女子,今日一见,虽是纤腿细腰,温婉大方的可人儿,可眼神里的坚定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果然未骗人。”

    章婉清怔然,她在众人的心中竟是此般好,杨顺这个大嘴巴到底时将她吹嘘成何样,怎的苏家的人一个个见了她,都流露出夸赞甚至膜拜之情。

    章婉清谦虚道:“曼姐姐谬赞,只是会一些生存之技罢了,让你见笑了。”

    她不卑不亢的回答更是令苏曼喜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因多了两人,今日午饭用时较长,足足一个半时辰才结束。章婉清由此感受到苏家虽是富贵人家,但是长慈幼敬,上下和睦,家庭氛围其乐融融。

    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宅斗。

    家宅如同一个企业、团体,若管理者不善,下面的人自会为了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

    午饭后,章婉清将胭脂和香水一一送往女眷的房内。

    给两位夫人柳容与蒋娥准备的是十二花神香水与十二色胭脂。

    因苏曼是新娘,她的是二十四花神香水与二十四色胭脂,胭脂上还雕了二十四花神纹。

    其他女眷则是六花神香水与六色胭脂。

    “婉清妹妹果然技艺了得,我甚是喜欢!”苏曼揭开其中一个胭脂盒,玫红色的牡丹花栩栩如生,雕颗的纹理清晰、细密,她赞不绝口,“妹妹用心了。”

    “你是新娘,理应用最好的。”

    “昔日我想要集全十二色都难,妹妹竟然可以制作出二十四色!”苏曼惊道。身为闺阁女子,又是长女,虽然她语气惊人,面色变化却微小,声音也不张扬。

    章婉清:“曼姐姐若喜欢,等得空我再做口脂送你,不过还在研制阶段,恐怕要等些时日。”

    苏曼将香水与胭脂收好,细白的手指牵起章婉清的手,“妹妹虽是心灵手巧,想必做这些费时费脑,就勿要惦记给我做。”

    “来,坐!”两人一同下榻而坐,“难怪我那向来不与女子亲近的阿弟与妹妹相处甚好。”

    苏曼留下章婉清说了好些儿话,期间姜雨璇来寻苏曼,也加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