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从戏台上走下来的时候,白琉璃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打起精神给他鼓掌。
倒不是戏不好听,但就像齐铁嘴说的那样,她这段时间连轴转,东边赶完赶西边,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台上锣鼓震天响,台下叫好声不绝,她眼前也仍然一阵阵泛黑。
战火蔓延的太快,有些事情真的遇上了,才知道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面前究竟有多薄弱,哪怕白琉璃已经堪称鞠躬尽瘁了,她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人心从不是可以轻易操纵的,哪怕谢宣和苏昌河也做不到。
神游一人能守一座城,莫衣守了北平,却没人能守长沙。
白琉璃这些年又尝试着抽了好几回卡,剑仙又出了两个,神游却一个也没见着,叫她怎么能不心焦。
“珍珍……你还好吗?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二月红来包间的时候,就见着白琉璃轻蹙娥眉,满面愁容,眼底是淡淡的乌青。
他忽然有些自责,那张戏票兴许是不该送去白公馆的。
国难当头,战火和枪炮一寸寸逼近,总有人满眼山河,一心救国救民,像白琉璃,像张启山;总有人满眼风月,一心草木春深,像二月红。
他知道这些天白琉璃忙得厉害,他也跟着在白氏商会里捐钱,筹备物资,红府快被他捐的只剩一个空壳子了,可他心中想的并非山河,而是想见见忧心山河的那个人。
他们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能说上几句话了,哪怕见面,也只是匆匆点头,便擦肩而过。
梨园的戏票还是照常往白公馆递,可他想见的那个人一次也没有来。
杜鹃花已经开得快要谢了,二月红登台也越来越勤,场下叫好的声音也越来越高,可他想见的那个人一次也没有来。
今天,这个人终于来了,二月红却有些后悔了。
他的风月不该误她的家国。
白琉璃却笑起来,这笑柔且轻,温和地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二月红,念道,“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二哥,你唱西厢,我总是要来的。”
二月红的心霎时变柔成了一江春水,裹挟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春情,汩汩地流向眼前的姑娘。
她坚毅果敢、顾全大局,心怀家国,不拘儿女情长。
他贪恋风月,只看眼前,胸无大志,只爱儿女情长。
他恋旧,但她却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二月红总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兴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散落,像他们相遇时的那一树海棠,风一吹,雨一打,就落完了。
花落完了,人也就散了。
再美好再动人的梦,也总是要醒的。
但如今,二月红却不这么想了,家国也好,风月也罢,既然她喜欢,他又如何不能学呢?
她愿意在前面等一等他,他就能满腔热血奔向她。
二月红也笑,白琉璃念着张生的唱词,他便念起了崔莺莺,还是不变的那句,
“张生哪,即使是十二巫峰高万丈,也有个云雨梦高唐。”
便是前路再多险阻,我也想与你成一段天赐良缘。
他这一念,白琉璃便笑,每回听着二月红喊张生唤张郎,她总觉得是在叫张启山。
但等二月红问她笑什么的的时候,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怎么换了个新戏楼,这戏台子朝向很是不好啊?”为免二月红再问,白琉璃主动转移话题。
她在齐家学了多年的看风水分阴阳,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戏台朝西,是白虎台,有破台之前不开戏的讲究。
白琉璃今天一早就过来了,没见着破台,就看见二月红已经开腔了。
二月红说起这事的时候,也稍带了几分愁容,“这戏楼是西北的沙客捐的,大概是不懂规矩,所以才弄出这么个糊涂事儿来。”
他俩说话的功夫,前台的锣又响了,按理说,二月红才下台不久,怎么也不该再响锣,这实在不合规矩。
二月红心生不悦,他难得与眼前人相聚,着实不想有人打扰,于是只笑着对白琉璃说,“怕是有人还想再听,催着后生上场呢。”
但白琉璃这些年修炼长生诀,又习得各种秘术,五感都极为敏锐,轻易便听到台下传来的声音,
“二月红也真能摆架子,收了我的戏楼,我来了他也不亲自出来迎接我!”
“咱们打西边来,这戏台朝西,就是让二月红好好拜拜咱,一个唱戏的,送他几回他不收,给他脸了!”
听到这话,白琉璃倏尔脸色一变,走到包间的围栏边,如今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到中午了,大部分听客都作揖告辞。
只有一行穿着西北皮袄的人站在后头,为首的那个大汉正举着鞭子,嘴里骂骂咧咧。
白琉璃一手抄起桌上的一个碟子,就甩了下去。
她如今今非昔比,内力傍身又习得秘术,力气大得足以徒手劈开一张石桌,这一碟子甩下去,顿时砸的为首那人头晕目眩,血流不止,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琉璃冷声道,“几个土匪,要饭要到长沙来了,吃了哪门子的熊心豹子胆,敢在红二爷这儿闹事,给你脸了!”
那大汉一抹头上的血,怒不可遏便要破口开骂,音调还没从嘴里出来,苏暮雨的伞中剑已经出鞘了,他从二楼一跃而下,锋利的剑尖对准了大汉的喉咙。
大汉支支吾吾几声,到底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暮雨,新建的戏楼,死人不吉利。”白琉璃拨动着右手的珊瑚串子,慢条斯理地说。
苏暮雨微微点头,举着剑逼这一行人退出去。
戏楼死人不吉利,死远点就不影响了。
就这时,大汉好像也反应过来了,忙喊道,“我上头有人!”
“长沙九门的张大佛爷可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你们敢在长沙动我,等张启山知道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赶巧了,他说这话的功夫,张启山正带着齐铁嘴和副官走进戏楼,齐铁嘴张口就问,“佛爷,您什么时候和人拜把子了。”
二楼的白琉璃也跟着笑问,“是啊,表哥,你什么时候和人拜了把子,我这个做妹妹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