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误嫁凶悍武将后》全本免费阅读

    卯时二刻,天边才露蟹壳青,叶聿铮就醒了。

    他坐起身,屏风外就有机警的小内侍来侍奉,端上洗漱的香茶、洁齿粉、毛巾、细刷。

    叶聿铮含了一口香茶,手指虚点屏风外。

    小内侍机灵,亦步亦趋跟着他,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尚留着喜庆气息的椒房。叶聿铮梳洗完,用了朝食,正要换上面见群臣的仪服,身后一对骨肉丰盈的手腕,替他拉开了玄色织锦的阔袖。

    卢若音不知何时醒来,只披着薄衫。

    “臣妾来侍奉陛下。”

    叶聿铮没说什么,伸出了手臂,看卢若音替他妥帖地整理仪服。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女郎,温婉淑静,无论是礼仪还是规矩都挑不出错处,让他偶尔错觉,怀疑卢若音是否真的曾在皇家祭坛私下求见过。

    “皇后辛苦了。”

    “是臣妾分内之事。”

    新婚燕尔的帝后,相敬如宾似已成婚十多载的夫妻。叶聿铮是满意的,亲政已有快十日,朝堂异变频频,前几日闹得最凶的是薛慎在朱雀门手刃文士一事,弹劾他滥杀无辜的奏折一道接一道,都被叶聿铮强行压下。

    如此时刻,他的后宫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波澜不惊的稳定。

    他在晨曦中走向了御书房。

    向来准时的薛慎早守在门外,武将挺拔的身段显眼,长臂搭在胯上,大掌在摩挲着什么。

    叶聿铮走近了,毫不意外地发现,他掌下是一只小巧的香囊。他最信任的武将像一柄沉默锋利的刀,风霜不侵,可破金石,自成婚之后,身上日渐露出些烟火气,素不信鬼神,但刀柄挂上了一枚平安符。

    “浴兰节已过去好些日了,薛将军还佩香囊?”

    “习惯了。”

    叶聿铮有心去看一眼香囊上的绣纹,“尊夫人绣的是……有胖郎神之称的诸犍?”

    薛慎面不改色:“是金吾卫服上的豸。”

    他眉梢微扬,带点惊异,见他的武将把香囊托在掌心,让他看得更仔细些,“内子手拙。”

    叶聿铮笑了:“薛将军心里可不是这么说。”

    两人一同走向了御案,叶聿铮落座,案头上又是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奏疏。

    刑部与大理寺在他施压下,已在限期内查明巫宝山与贪墨案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罗府纵火屠杀之人在他授意下隐去,所有人罪责难逃。

    叶聿铮随手拿起一封看,国子监司业洋洋洒洒的一篇骈文,替李通懋求情;新科状元引经据典,阐释李通懋辞官将引发的祸事……继而连三,一摞翻不到底,把他的老师描述得近乎完人。

    这是老师在朝堂数十年根基深厚的体现。

    可李通懋并不是完人。

    李通懋将科举中一手选拔出来的俊杰能臣安插到各部各处,但凡他签发的政令,执行总是畅通无阻。

    数年前推行新政最关键时期,巫宝山实为私吞赋税倒卖官粮案的主谋,李通懋为避免引火烧身,被政敌攻讦,以新政推行成果不容有失为理由,联合太后幕后运作,让从犯罗禹碹成了主谋,巫宝山只轻飘飘地被贬到了任州。

    他的老师诚然机巧善谋,治世有方。

    但他久居相位,已养成独断专横的性子,要不择手段把朝堂变为他的一言堂。

    监国期间,他擅自把俞弘调离京中,到曹州那等凶险之地巡查盐税,已是触到了叶聿铮的逆鳞。重新浮出水面的巫宝山会成为他这位老师的污点,堵住清流文官与士林学子之口。

    叶聿铮一封封细读过奏疏,在案台最底下,找到俞弘呈递上来的那份,他夤夜归京,就在宫门外等候召见。他眯了眯眼,“薛将军,你岳丈回来了,我们是时候上朝了。”

    刑部将调查结果公布,大朝会上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大多数在维护李通懋,少数是以俞弘为首的部下,冷嘲热讽道:“李相一言九鼎之人,信誓旦旦说过要为巫宝山的罪责引咎请辞,你们如此维护,岂非要陷李相于不义?”

    李通懋望向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似要将自己一手调教起来的皇帝洞察。

    叶聿铮既未出声挽留,也未催促他做决定,口吻淡然道:“传御史大夫俞弘入殿。”

    “俞御史回来了?”

    “何时的事情?竟然这般悄无声息。”

    “俞御史一去曹州快半年,这个时候回来……”

    议论的朝臣们一默,眼神意味深长起来,那头俞弘已不紧不慢地入殿叩拜,身后金吾卫士兵还压着形容落魄的几人,踉踉跄跄跪倒在地。

    “臣俞弘于去岁前往曹州巡查盐税,查得曹州刺史向盐商高价售卖盐引,得利二万两白银;以平抑盐价为理,勾结盐商,收取贿赂三万两;更是虚报损耗数量、虚报打击私盐所需人手和缉私器具,挪用三万两盐税款项用于一己之私。”

    俞弘抬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曹州刺史与一干同党现已抓获,对上述罪行供认不讳,这些是臣明察暗访所得的证据,以及众人签字画押的证词,至于这些,是臣在曹州查封刺史府邸,缴获的家财。”

    俞弘的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人人皆知他去曹州凶多吉少,不止是曹州路途遥远、盐税问题由来已久,更因曹州刺史本家就是宗亲,与当今太后关系密切,见了都要称一声姑母。

    朝中不懂盐务的人去查了,抓几个不痛不痒的盐商与盐运使底下的差吏完事;懂的人想深入去查,却没那个命回来。

    可俞弘不止去了,还查得一清二楚,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把曹州刺史五花大绑捆着进京。

    纷纭议论声,随着大殿门鱼贯而入的金吾卫,止息下来。除却最先进来的人,呈递上厚厚一擂账簿、供词、卷宗,剩余都是两人一组将木箱抬入,翻开,宽大得能够容纳成年男子半蹲的木箱里,簇新的雪花银锭亮着光,一箱、两箱、三箱……

    雪花银流水一样送入,摆满了御座往下延伸的锦毯,占据了群臣本来落脚的地方。

    贪了这么多啊,竟然有这么多。

    当账面上数道笔划能写就的数字,变为摸得着看得见的现银,就叫人震惊乃至于惊惧起来。

    俞弘能摆出这副架势,叶聿铮定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更有甚者,君臣二人是联合起来演这一出。

    朝臣早忘了先前还辩论得最激烈的李通懋去留,心头最关心的疑问,早成了曹州刺史的项上人头。

    叶聿铮的手,慢条斯理翻开了俞弘冒险带回来的罪证。他看了很久,久到颓废坐地,一心顾盼叶俞铮念在宗亲份上,能留他一命的曹州刺史开始胆寒。

    “曹州刺史牧亭煜、录事参军龙劲……”叶聿铮舒朗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念了一串名字,每个被点到的人都面如金纸,他共计念了五个人的名字,将那叠证词抛下,“曹州盐税积弊已久,非重罚极刑,难振清朗之风,上述人等推出明净门斩首。”

    攀附太后的朝臣心头一颤,想要出列求情,对上叶聿铮平静莫测的眼神,那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牧亭煜神色恍惚,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臃肿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下推开了靠近的金吾卫。

    “你们敢!我是太后娘娘母家的人……谁敢碰……啊啊啊”他大声喝止顿时变成了凄厉的求饶。

    薛慎刀未出鞘,一下插入牧亭煜身上五花大绑的粗麻绳缝隙,用力一拽,把他拖出个踉跄,再一提后领,押出了大朝会所在的殿门。

    他身后金吾亦押着其余从犯。

    金吾卫压着人从大殿往明净门去,一路不少宫女与太监侧目避让,有人小跑着往紫宸宫报信。

    可惜晚了。

    薛慎押着牧亭煜等人,抵达明净门的斩首台,这里靠近金吾卫狱,狱中扣押的重犯就在行刑。

    刽子手赤膊,被夏日天时晒得满身大汗,饮一口烈酒,喷在刀面。

    牧亭煜目眦尽裂,垂死挣扎:“薛慎,你敢!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