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下来
    岑西答不了,她知道不行。

    这器材室外面有搭脚的地方,里面却没有,窗口离地将近五米,几乎快要两层楼的高度,她是直接生生跳下去的。

    落地的一瞬间只觉得双腿麻得没了知觉,稍微缓缓倒是能动弹了,但那会儿只顾着担心李佳舒的情况,还着急开锁,便咬牙忍下了。

    反正从小到大,她最擅长的便是忍。

    这会儿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才察觉到那股子钻心的疼。

    岑西对伤痛很有经验,尤其是自己身上的,知道大问题肯定没有,不过一边脚应该扭了,本想一个人坐着缓缓再回宿舍,却没想到周承诀居然还没走。

    这反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遇到这种情况,她总是被忽略的那一个,没人管过她,她也早就习惯。

    少年在她跟前站定,没有要走的意思。

    岑西没吭声,双手把着门,试图借点力看看能不能站起来,但那股劲仍旧使不上来,估计还得再缓一阵,她无奈地瞥了眼面前人,小声建议:“你还是先走吧,我再休息一会儿,去晚了,食堂真的没东西吃了——”

    “不差那一口。”周承诀难得不太冷静地打断她。

    其实他这会儿有点生气,尤其在岑西一而再劝他先走的时候,那股无名火便更盛,他不清楚是什么缘由,但明白必须压下来,整个人便多少有些不自在。

    门后墙壁上挂着一整排吊灯开关,周承诀一连按下几个按钮,只听见声音却看不见光亮。

    他索性俯身下去,一把将人从地上抱起来,直接出了器材室。

    “喂……”岑西这会儿是真吓懵了,心跳得比方才跳窗还快。

    “现在知道害怕了?”周承诀冷着张脸,抱起她来毫不费力,几步走到室外路灯下,将岑西放到石头块上坐稳,“动都动不了,还一个劲赶人走,我少吃一口能饿死?”

    “倒是你。”周承诀话音顿住,没再继续,轻叹一口气在她面前蹲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直接伸手将人裤脚拨到膝盖以上。

    “这样疼吗?”他握着她小腿肚,指节扣在骨头上稍微摆弄了两下。

    “不疼。”

    周承诀似是松了口气,又继续检查另一边:“这样呢?”

    “也不疼。”

    少年眉梢扬了扬,手指轻弹了下她右边脚踝处:“这?”

    话音刚落,岑西“嘶”了声:“有点……”

    “只有这?”

    “嗯。”

    “那还好,问题不大。”说着,他直接上手将她那破旧的布鞋脱下,一边掌心贴上女孩脚底,另一边手扣住脚踝,正要使力,岑西却一下收了回去。

    “干嘛?”周承诀抬眸,没明白她突然的抗拒。

    “你别弄了。”女孩表情不太自在道,“有味儿……”

    军训了一整天,再爱干净的人也难避免这事。

    “能有什么味儿。”他倒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少年不容拒绝地重新将她脚踝扣握住,一边动作娴熟地转着骨节,一边随口说,“真没有啊,反正我是没感觉。”

    “你是没去过男生宿舍。”他难得话多,“有的袜子能直接凭空立在那。”

    岑西突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笑出声来,结果正好忽略了最后那最疼的一下,就听“咔”的一声,脚踝那处的胀痛瞬间消减了许多。

    “转转。”周承诀松开她的脚。

    岑西听话照做,这会儿还真能使上劲了。

    “能动就行了,估计还是会肿,喷个药,两三天能好。”他说罢,随手拿起一旁的鞋,很自然地想替她穿回去。

    岑西忙伸手把鞋拿走,少年动作一顿,也没再和她争。

    女孩穿鞋的功夫,周承诀手机一连响了好几回,前几个他都给挂了,最后实在嫌烦才接起来。

    “说。”

    大概是严序打来的,说是食堂没剩什么吃的了,问要不要给他们带几个馒头。

    周承诀这人到底还是个富二代出身,平时看着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多少还是有点挑,当即回他:“你自己留着吃吧。”

    岑西悄悄抬头看他一眼,其实很想说,能不能给她带两个,毕竟两个馒头真挺管饱的,不吃就得饿着。

    但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她不太习惯向别人提出要求,哪怕只是两个馒头。

    今塘是个三面环海的小岛,两人回去的路上静谧无言,唯一充斥在耳畔的声音,便是那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海岸的浪潮。

    快到宿舍的时候,周围学生多了起来,大多是吃完饭结伴出来散步闲逛的。

    岑西自动和周承诀拉开一小段距离,后者偏头看她一眼,顾及她脚伤,也没强行靠近,只漫不经心问:“自己能走?”

    方才多少还要他扶两下子。

    “嗯。”她声音不大,“慢慢走就行。”

    那也行。

    无非就是走得久一点,反正他一直能看得见她。

    快到宿舍的时候,周承诀又打了个电话,岑西只隐约听见他说了句什么,哥们,有空没,没空也得有,之类的话,后来距离拉得更开了些,她也没有乱听别人通话的习惯,索性直接回了宿舍。

    令她比较意外的是,由于她回来得晚,宿舍这几个大小姐居然亲自下水,帮她把接单的两桶军训服全洗完晒出去了。

    进门时,江乔和李佳舒还在争论。

    “我就说不用打那么多遍肥皂。”

    “不多打几遍怎么干净?”

    “那也不用一下子用光五个肥皂吧,我后面冲泡泡都冲了半小时。”

    “多少?”岑西惊了,忍不住笑,“你们是把肥皂当饭吃了吗?”

    “呜呜。”听到吃饭,李佳舒仰天长叹,“我今晚光咽馒头了,早知道前几天零食省着点吃,三个,我生生咽了三个才饱。”

    “三个正常。”江乔安慰她,“毛林浩吃十二个。”

    “……?!”

    “你还没吃吧?”两人拿出强行忍住没碰的零食塞到岑西手里,“凑合垫垫,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南嘉了!”

    其实她回南嘉也常饿肚子。

    最后她拆了包装,还是摆回桌上叫她们一块吃。

    岑西只象征性尝了两口就到阳台洗漱去了。

    宿舍在二楼,岑西站在洗手池前,面朝阳台用冷水扑脸。

    没一会儿的功夫,楼下传来几声响指。

    见她没反应,响指便继续打了两下。

    岑西随手抹了把淌到脸颊的水珠,靠着阳台栏杆往外探头,一看,底下站的是周承诀。

    似是为了告诉她刚刚的响指就是他打的,少年仰头睨着她,又打了一下:“脚能行吗现在?”

    “可以的。”岑西答。

    “那走两步我看看。”

    “?”

    这人还怪不好糊弄。

    楼下人懒散地扯了下唇角:“下来一趟。”

    岑西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也没多问,转身离开阳台便出了宿舍。

    到周承诀跟前时,对方那眼神似乎就没从她脚踝移开过,这毕竟是女生宿舍楼下,虽然大多数人已经闲逛完回屋躺平了,但多少还有眼睛在盯。

    眼看这人要伸手撩她裤脚,岑西下意识后退一步:“你干嘛。”

    “我看看肿没肿。”周承诀无奈收回手,心想也是自己多虑,这姑娘下楼时还能蹦两下,估计真没多大事。

    他也不耽误时间了,直接将手里几袋东西递出去。

    “这什么?”

    “吃的。”周承诀摸了摸鼻子,“李佳舒说吃不到就吊死在宿舍。”

    “……”

    “你拿上去分了吧。”

    “好。”

    “记得喷药。”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步伐略显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

    岑西点点头。

    但其实压根没有喷药的打算,药得多贵啊,对她来说是奢侈品。

    女孩回了二楼,推门而入时,香味立刻飘满整个宿舍。

    几个馋鬼一下迎上来:“我靠,什么这么香!”

    岑西如实说:“周承诀让带给佳舒的。”

    “啊?”李佳舒趴床上打游戏,闻言诧异地摘了耳机,“他?我?”

    岑西好笑道:“他说你吃不到要吊死在宿舍。”

    “噗。”江乔,“这确实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这种话我只敢和严序说。”李佳舒一脸茫然,“和周承诀说,他心情好的时候只会让我滚,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给我准备吊死的绳子。”

    “……”

    “哎呀算了算了,我要被香死了,先吃了再说。”李佳舒忙从床上爬起来,招呼宿舍几个都来吃。

    炸鸡烧烤麻辣烫甜品,应有尽有。

    正要开吃时,周承诀发来条微信:【把你下午收的短信和电话号码截屏给我。】

    李佳舒当即听话照做。

    一群人吃了没一会儿,海岸边忽然放起烟火。

    几个人兴奋地捧着吃的全跑到阳台上看。

    “我之前在网上搜的时候就看到有人说,今塘岛的烟花很美,没想到这次能遇上!”

    “好美啊,我拍一段发表白墙上。”

    “哎哎哎?!表白墙上有人说,这烟花是周承诀放的?”

    隔天是最后一天军训,一大早集合完,每个班进行完总结汇演,便是自由休息等待回程大巴。

    不过这一年比较特别的是,休息期间还有个意外观赏项目。

    给李佳舒发短信恶作剧的俩王八蛋被逮着了,就昨天插队那俩矮货。

    自己亏了一顿中午饭,便准备报复回去,想把李佳舒关器材室里,等错过饭点再放出来,哪成想没钥匙打不开锁,就心虚地溜了。

    这会儿其他人都在休息,就这俩货被罚跑圈。

    这事在表白墙上闹得挺大,一群闲着没事干的学生全都来坐在操场边围观。

    江乔盯着手机实时播报:“听说他俩要跑六十圈。”

    “?”李佳舒惊了,“这么猛?这跑得完?”

    “跑到晚上大巴车来为止哈哈哈。”

    曲年年回艺术班那边打听了一圈,这会儿把事情来龙去脉捋清楚了,开始给大家科普:“其实这事是表白墙上发酵的。”

    “咱们营地不是不能外出也买不着东西么?昨晚今塘附中那帅哥就来送吃的。这事本来很小,但由于来送东西那帅哥实在帅得太过招摇,才在后门等了一会儿,就惹得一群妹子围观拍照,没多久,去拿东西的人到了,居然是周承诀,好家伙,又是一顿拍照,然后这俩帅哥的接头照就满天飞了,整个校园墙全是,直接让教官都刷到了。”

    “知道昨晚那烟花哪来的吗?周承诀被罚绕小岛跑圈,烟花在路上摆着呢,每隔一千米一个,都不用人监督,数着烟花数就知道跑多少了。”

    曲年年啧啧道:“而且其实他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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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不用罚的。”

    “让人买东西送进来,不也是因为佳舒昨天那事闹得大家都没吃上饭吗?本来教官的意思是,马上要回程了,罚那俩人跑个二十圈差不多了,但是周承诀不同意。”

    “他说有人受伤了,你们不知道,我听我们班在训导处外面偷听的人说,周承诀提到有人受伤的时候,整个人火气直接上来了。”

    “吓得教官一时都没敢开口。”

    “最后的结果是,他可以一并受罚,但那俩货必须严惩,他跑多少,那俩就得双倍。”

    “所以昨晚烟花炸了快一小时都没停过。”

    “最搞笑的是,听说烟花还是隔壁那帅哥卖给营地的,一条龙服务啊哈哈哈。”

    江乔感慨道:“有人护着太爽了,羡慕死。”

    李佳舒拍拍她肩膀:“没事,你是我姐妹,你想的话,按辈分,你也可以是他二姑。”

    “……那倒是不必。”江乔,“不过你受伤了啊?怎么没说?”

    李佳舒满不在意道:“没啊。”

    “啊?”

    傍晚一群人回宿舍收拾行李时,那俩货还在跑圈。

    李佳舒把昨晚的外卖袋一并收到一处,结果从里头掉了瓶跌打损伤的喷剂出来。

    她纳闷地拍了张照给周承诀发过去。

    发完照片,还发了个问号。

    那边很快也回了个问号。

    简直不敢相信我这么美:【这干嘛的,我没受伤啊。】

    zcj:【给你救命恩人的,动点脑子。】

    简直不敢相信我这么美:【她受伤了?!!】

    zcj:【拜你所赐,多盯着她喷药,和她说医务室免费拿的。】

    回程的大巴到达南高门口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钟。

    下了车集中完,原本就该各回各家,结果正好有人说要不干脆一块聚个餐再走,军训苦了那么多天,也该好好补补了。

    岑西并不打算参与,她a不起这个钱,正打算先行离开的时候,就听赵一渠提议道:“不如去岑西家的店吧?烤鱼店,大家吃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且就在附近。”

    周承诀眉心拧了一下,凉凉瞥他一眼。

    这想法一出,个个都附和说好。

    一行人直接顺道去了至死不鱼。

    到店后,赵一渠跟回了自家似的,熟络地跟小姨打着招呼:“阿姨,这些都是岑西同学呢,大家一起来光顾生意,你可得给我们打个折呀。”

    小姨手上动作一顿,笑笑点点头:“好好好,给你们优惠。”

    那边严序正安排大家围着入座,坐了两三张大圆桌,周承诀闻言面无表情把话拦下来:“小本生意打什么折。”

    他看向女人,礼貌道:“阿姨,您就正常收,一会儿找我算。”

    说完,他又回到位置上:“想吃什么随便点吧,我一块结了。”

    严序上道得很:“大家敞开了点,别给他省钱啊。”

    毛林浩笑着起哄:“诀诀!我都想嫁你了!”

    “……”周承诀无语地转向店内,“阿姨,给他上十二个馒头。”

    岑西原本打算放下书包去帮帮忙,严序朝李佳舒使了个眼色,后者也十分懂事地把人扯到自己身边坐下。

    饭过三旬,一帮人吃饱喝足开始玩起游戏。

    学生时代聚餐游戏无非就那几样,成语接龙什么的,在座的理科大神里文盲居多,没人感兴趣,最后挑了最俗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不过开学也没多久,大家交情有深有浅,有的问题就显得十分客气。

    这会儿轮到岑西说真心话,李佳舒立刻举手提问:“你来南高之后,和谁关系好!”

    她这独自孤立她好几天的混蛋,对这事十分在意,哪想到一问出口,就接到了好几个白眼。

    严序嫌弃道:“李佳舒,你小学生坐小孩儿那桌去。”

    岑西笑了下,环顾一圈,准备开始作答。

    李佳舒非常刻意地咳了几声,岑西当即道:“佳舒。”

    大小姐满意地嘚瑟起来。

    江乔顺口接:“还有呢!”

    岑西:“乔乔。”

    江乔:“嗯嗯!”

    结果一群人似是为了逗她,都开始咳了起来:“还有呢?”

    岑西忍着笑:“严序。”

    严序摆了个“ok”的手势,朝周承诀挑了挑眉梢。

    后者舌尖痞里痞气顶了顶脸颊,随手拿起橙汁喝了口,眼神回到岑西身上:“还有呢?”

    也不知怎么,被他盯着问,就莫名有些紧张,她想了半晌:“曲年年。”

    周承诀:“……”

    “谁啊?”严序问。

    江乔答:“我们军训一个宿舍的,艺术班的。”

    严序扫了眼周承诀脸色,忍笑道:“哎呀,说自己班的。”

    岑西认真地想了下:“蒋意殊。”

    周承诀:“……”

    是班里英语课代表,岑西回忆:“军训有天晚上在走廊背单词,她提醒我有个单词背错了。”

    很好。

    少年又面无表情喝了杯橙汁。

    严序憋笑憋得很辛苦:“蒋意殊在隔壁那桌,只能说咱们这桌的。”

    “噢。”岑西老实巴交地想了半天,最后看向周承诀……旁边正在啃馒头的毛毛,“毛林浩,他讲题好耐心啊。”

    周承诀:“……”

    可以,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