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人玩嗨了,军训又素了好多天,这会儿一边玩一边再加了一桌子菜,看起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烤鱼店不大,往常虽然客人也多,但很少有这样一整个班几十个人一块来的情况。
最后忙起来,人手又有些不够了,小姨上完一锅鱼,走到岑西身后悄悄将人叫回后厨。
“有个外卖要送一下。”女人熟练地打包着还冒着热气的鱼,“老熟客,平台贵几块钱就不愿意在软件上点了,每次都是打电话来直接订,都没办法派骑手接单。”
小姨将打包好的外卖递给岑西:“你去一趟没事吧?你同学们那边……”
“没关系。”
当然是帮忙要紧,方才她坐下吃喝,心里都难免不安,这会儿更不可能拒绝。
那小区她暑假的时候送过几次,离烤鱼店有个五六站路,担心送晚了被投诉,岑西没往前门走,直接从后门离开,抄更近的那条小道绕。
隔天不用上学,这帮学生放松起来也更没了顾虑,期间不知是谁搬来一箱啤酒,几个男生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不过到底都是尖子班的好学生,几乎没几个能喝的。
那箱度数低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啤酒才刚消灭一半,桌上好几个人已经进入到发酒疯环节了。
毛林浩喝醉了喜欢哭,不仅哭,还得拉着人忏悔。
这会儿他眼泪留个没完,随手逮着个严序便开始自首:“序啊,我向你坦白。”
严序还得送李佳舒回家,倒是没喝多少,此刻人还算清醒:“坦白完赶紧滚,别吐我身上了。”
“军训那天你带的俩馒头……呜呜呜,其实……”毛林浩打了个酒嗝,“其实是我偷吃的,不是被狗叼了。”
“……”
“我特么就知道是被你这条狗给叼了。”严序嫌弃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你简直是馒头精转世。”
眼看逮不着严序了,毛林浩又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周承诀。
后者眉梢微挑,对他的忏悔完全不感兴趣,毫不留情起身从座位上离开,头也不回地拿起放桌上的手机朝收银台走去。
“阿姨,算一下钱,我先把账结了。”说完,他下意识朝店内环视了一圈,仍旧没看到离开已经很久的女孩后,周承诀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阿姨,岑西上楼休息了?”
小姨还在对着清单按计算器,闻言也没抬头:“我刚让她帮忙送外卖去了。”
按下等于号,计算器语音播报出个数字后,女人“嘶”了声,转身抬头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自言自语道:“也去了一个钟头了啊,按理说该回来了……”
少年脸色微不可察变了变:“她去哪送?”
女人随口报了个小区名字,周承诀当即把刚结完账的手机掏出来,又多转了一千:“阿姨,我有事先走一步,一会儿他们要再点什么,你就从这扣,要是不够,我明儿再来结。”
“害,没事儿,你们都是橙子同学嘛,而且要不了那么多的。”
周承诀礼貌地点点头,转身便也从后门出去了。
五六站路,走路来回也就半小时,周承诀打了个车,不到五分钟便到达目的地。
少年围着偌大的小区周围找了整整三圈,最后终于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找到了她。
女孩耷拉着脑袋,安安静静坐在站牌前的长椅上,昏黄的路灯将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斜长。
那本该早就送出去的外卖,此刻正放在她手边的空位上。
纯白的外卖袋被红色辣油浸透一半,东西显然是被打翻过的。
少年神色一敛,几步走到她跟前。
女孩头顶的光亮被挡去大半,却并没什么反应,仍旧安静地低头盯着地面出神。
周承诀面色沉了沉,也没经过她同意,一言不发地直接拉起她右手,仔细检查完右手手臂后,又冷着张脸换另一只手臂检查:“别的地方有没有烫到?”
岑西半晌才抬头,表情有些茫然,在看清楚眼前人时,鼻间控制不住闪过一瞬酸楚,眼眶微微有些发胀。
“还有地方被泼到吗?”周承诀又问了一次。
岑西反应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周承诀索性在她旁边坐下,语气也收敛了许多:“怎么回事?”
“就……跑得太急了,路上又耽搁了一点时间,到的时候有点晚,再加上洒了点汤汁出来,单主有点生气了,就不要了。”
她说得没那么具体,而且弱化了很多情绪上的东西,但周承诀不是傻子,稍微听一点就全明白了。
对方显然是发了大火,估计把气全撒她身上了,不然外卖不会打翻得那么厉害,东西也不会溅她两手臂。
她连去超市帮忙拿货,缺斤少两都得自己贴钱,此刻单子被退了,东西也洒了,这单自然得算在她头上。
不仅得贴钱,回去一顿数落肯定是少不了的。
小姑娘显然是害怕了,一个人坐在这不知所措也不敢回家。
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周承诀沉默地拉过她一边手,找不到纸巾便撩起衣摆小心替她将油渍擦去,擦完一边又换一边。
两边都擦干净后,见皮肤没受什么伤,才松开她,少年的手从女孩身后绕过,轻松地将她放在身侧的外卖拎到自己跟前打开:“放了这么多辣椒?”
岑西闻言偏头看过去,回答也有气无力:“嗯,这家人很爱吃辣,每回都让我小姨多放点辣。”
“那巧了。”
岑西不解地眨了下眼:“?”
“晚上他们点菜全都不要辣,吃起来没滋没味的,我吃到最后都没吃饱。”周承诀看向身旁少女,“这份卖我呗?正好和我口味,我垫个肚子。”
“都打翻了……”
周承诀伸手掐了掐她脸颊:“都在盒子里,又没掉地上,节约粮食学没学过?”
她当然懂,可她自己吃没事,让别人吃,她做不到。
“行吧。”周承诀忽然摊了摊手,“反正我饿一饿没什么关系,顶多就是饿得胃疼一晚上而已,能挺得住。”
“……”女孩悄悄瞥了他一眼,轻叹声气,“那,那你吃吧,不用给钱。”
“我们很熟吗?”
“啊?”
“同桌才几天,单独请我吃饭会不会太暧昧一点?”
“?”
“一百三十八,你给我现金吧。”
“成。”少年微不可察弯了下唇角。
一时间,两人之间只剩下周承诀有一口没一口吃外卖的细微声响。
岑西坐在边上有些尴尬,随口找了个话题:“那个,你那天说,男生宿舍有的袜子能直接立在那,是真的吗?”
周承诀夹菜的动作顿了一瞬:“妹妹,我好歹吃着饭呢。”
“噢。”岑西忍不住笑了下,“我忘了。”
“我瞎扯的。”周承诀默默将辣椒拨到一边,“替你弄脚踝那最后一下挺疼的,很多男生都受不了,不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我都怕你哭。”
“我不会哭。”岑西平静道。
周承诀睨了她许久,半晌才说:“偶尔哭一哭也没什么。”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周承诀想到刚才的事,见她情绪稍微好点了,才问:“你路上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就跑得急了点。”
“跑得急怎么还晚到?”
他真的很难糊弄。
“被人追了?”虽是问句,但周承诀那语气显然已经下结论了。
岑西只能老实点头。
“谁?”
她沉默了几秒钟。
“黄毛?”
岑西一愣,抬头看向他,最后又点了点头。
“知道了。”
女孩手指心虚地抠着掌心。
其实不是黄毛,是她爸。
她从店里出来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那个从嘉林找来南嘉的父亲。
岑西知道他来准没好事,不是要抢钱,就是不许她继续上学。
她只能跑。
可她并不想让周承诀知道这些难堪的事,甚至不想让他们知道有这样一个父亲的存在。
隔天休息了一天,等到周五上学的时候,周承诀的位置空了。
岑西时不时往边上空位扫一眼,期间仔仔细细将各科老师发下来的卷子整齐叠好,收到他抽屉里。
等到中午快放学的时候,仍不见人来。
严序见她一个劲往这边瞧,随口说:“他请假了,今天估计都不会来,找他有事?”
“没有。”岑西摇摇头,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好像是胃疼,昨天吊了一天的水,今天估计还得再吊一天。”严序转着手中的笔,往选择题上打了个勾说,“听他妈说吃辣吃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吃起辣来。”
岑西写字的笔顿了顿:“他不能吃辣?”
“吃不了,他以前游泳队的,饮食控制得很严格,他自己也喜欢吃清淡的,一碰辣就胃疼。”
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洇出一个点,岑西睨着周承诀的位置正出着神,教室前门传来江乔的声音:“西西。”
“啊?”女孩抬眸。
江乔冲走廊尽头指了指:“娜姐找你有事,让你去一趟。”
“噢,好。”岑西忙扣上笔盖。
这会儿班主任办公室内除了叶娜娜,还站着个妆容精致,矜贵难掩的漂亮女人,女人身旁还带了个小学生。
岑西进门时不经意瞧了眼,只觉得有些眼熟。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老师找她什么事,就见那女人轻拍了拍小孩儿书包,语气温柔道:“快,去和姐姐道谢。”
岑西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没等她反应过来,小孩已经快步冲到了她跟前。
伴随着清脆又响亮的“谢谢女侠姐姐”几个字,小孩深深地朝岑西鞠了个大躬,就是力道一下没掌握好,鞠躬鞠得有些猛,孩子个头又小身子也软,额头一下叩到膝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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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稳,双手下意识撑地,直接顺势翻了个跟头。
岑西:“……?”
带他来的女人明显忍不住笑出声来,叶娜娜也笑着调侃了句:“小弟弟,你这礼行得有点大了。”
说完,她又看向岑西,揽着女孩肩头将人带到自己身边:“不记得了?”
“这小孩说,暑假的时候,他被技校那边的混混抢了,是你救了他。”
“噢……”那会儿情况有些急,岑西也没仔细看过那小学生的模样,叶娜娜这么一说,便对上号了。
正说着,教导主任也推门而入:“我已经联系到隔壁技校的领导了,那俩混混揪出来了,校方很重视,之后会严肃处理。”
一旁带小孩的精致女人礼貌地冲老姚一笑:“那麻烦您和学校了。”
老姚平时凶归凶,但其实是个极其护短的个性,闻言忙摆摆手:“应该的,绝对不可能让好孩子平白被欺负。”
女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岑西身上,亲切地拉过她的手,又替那小孩道了好几次谢,最后说要包个红包以示感谢时,岑西才礼貌开口拒绝。
见没别的事,叶娜娜就让岑西回教室了。
女孩前脚刚走出办公室,女人便感叹道:“这孩子可真好。”
“是啊。”叶娜娜对岑西的印象极好,当即点头附和,“学习认真又懂事乖巧,人缘也好,中考那分数拿到咱们南嘉来都是第一呢,那语文成绩更是厉害,唯一一个上一百四的,作文还是满分,就是家里条件差了点,吃了不少苦。”
女人闻言,眸光亮了亮:“语文成绩这么好呀?”
“我的课代表呢。”叶娜娜也有点骄傲。
“那给我儿子辅导语文正正好的呀!”
叶娜娜瞧了眼她身旁那小学生,点点头:“那倒是。”
南高第一的尖子辅导个小学生,绰绰有余了。
“您帮我问问她,看看她愿不愿意,多少钱都行的,由她开。”
“那再好不过了,等下午上课我就问问她。”
两人也没多逗留,聊完后,一大一小很快离开南高。
路上,小孩扯了扯女人的手问:“婶婶,阿诀哥哥成绩不是很好吗,怎么还要找家教?”
“你阿诀哥哥啊,理科可以,语文就是个文盲。”
下午叶娜娜找岑西提了这个事,岑西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南高虽然给了她学费全免的关照福利,但上学要花钱的地方仍旧很多,光靠打杂卖废品确实杯水车薪。
家教的时间约在周六上午,岑西从叶娜娜那拿到地址,顺便让老师帮忙查了一下过去的路线。
那地方是南嘉最贵的别墅区,有些远,过去得费点时间,岑西特地提早了两小时出门。
陆景苑别墅内,周承诀被那胃疼折腾得不轻,刚吊完两天水,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休息。
江澜衣敲了两下门。
被窝里传出声闷闷的“进”。
不过房间太大隔音又太好,外面听不见,敲门声便仍旧在持续着。
少年无奈地翻身下床,趿着拖鞋懒洋洋去给他妈开门:“妈……我这负着伤呢,您一大早干嘛呢……”
“洗个脸下楼吃早饭,你那胃还想折腾啊?”江澜衣边说边催着他往洗手间走,“动作快点,妈妈给你请的家教应该快到了,一会儿吃完饭就好好跟人家学。”
周承诀:“?”
“妈,您别搞笑啊,我请什么家教?”周承诀刷着牙,说话有些含糊。
“你那四十三分的语文成绩,是我搞笑还是你搞笑啊。”
周承诀用水扑了把脸:“又不影响,我直接走竞赛保送啊——”
少年话音未落,楼下门铃声便响了起来。
“快去,给你补课老师开门。”江澜衣忙推着他下楼,“人家第一天来,你得给她留个好印象。”
“不是,妈。”周承诀有点无语,“我睡衣都还没换呢。”
然而说是这么说,人已经被扯到一楼了。
“快去,别让小老师等着急了。”
“……”
周承诀这会儿身上难得透着点混不吝的劲,没了平日在学校的学霸样,看起来还挺难管的:“妈,没用,都跟您说了没用,您都找过多少个家教老师了,那文绉绉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就是不会。”
“亲戚会远离你,朋友会背叛你,但语文不会。”少年边走边不着调地吐槽着,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了,“语文不会就是不会,谁来都不管用,建议您出门右拐不送。”
门开的一瞬间,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少年耳畔响起:“你好,我是——”
周承诀:“?”
岑西:“?”
两人皆是一怔,定定站在原地,半晌没人开口。
“愣着干什么啊。”大厅内传来江澜衣的声音,“阿诀,赶紧给妹妹拿拖鞋。”
“你……”周承诀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要什么颜色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