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钱没有也无妨,不过……”段融的目光扫过朱小七的右脚,迟疑了下。
“不过什么……”
“我看小七,你脚上戴着一银镯子,能不能借我一观?”
朱小七一听,脸色顿时一红,眼神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就是怀疑,段融是不是个恋物癖的变态!
段融连连摆手,解释道:“莫要误会!我娘原本也有一只这样的银镯子,我只是想看一看……”
段融说着,就低下头去,一副黯然神伤的姿态。
段融毕竟两世为人,说起谎来,不仅一套一套的,而是早已面不改色心不跳,还颇为诚恳!
朱小七果然心头一动,她脚上的那只银镯子也是她娘死时,留给她的。
这样看来,她和段融,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这样啊……这样的话……可以给你看……”
段融闻言抬起头来,笑了,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朱小七也笑了下,露出两排白亮亮的小牙,道:“走,去堂屋,堂屋比这亮堂!”
朱小七说着收拾了几案上的画笔染料,兴冲冲地拿到堂屋的茶几上摆好了。
朱小七坐在了段融对面,段融凝视着她,思索着作画的方案!
朱小七一直是个利落大方的姑娘,但忽然这么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而且还被对方盯着看,她顿时便有些羞怯,脸上飞上了两片红晕。
段融刚欲落笔,朱小七忽然站了起来,道:“等我下,我去厨房给灶里,加些柴火!”
朱小七说着,便提裙子跑了出去,她灶上还蒸着酸辣干豆角馅的包子呢!
数息后,朱小七又跑了回来,坐在了椅子上,她的小嘴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的……
段融忽然发现,朱小七的脸上有一道黑炭印子,直划上了鼻尖,顿时笑了,便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道:“小七,你脸上有黑东西……”
“哪呢?……”朱小七用手在脸上一通扒拉,但是鼻尖那一点还是没擦掉。
段融笑着在座位前站了起来,欠着身子,压过了茶几,用手指在下朱小七的鼻尖上,一摸,便将那点炭印子擦掉了。
然后向朱小七一伸手指,只见他食指指肚子,一点淡淡的黑晕,段融笑道:“那……在鼻尖上……”
朱小七有几分羞涩地笑了,她荔枝般鲜嫩的红唇里,一颗颗小白牙在唇舌间跳跃着,像远远的,游走在田野间的一只只的小兔子……
段融画朱小七这幅画,只用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因为朱小七这种女孩,也是一种类型客户,就是偏娇小型的,这种客户怎么画,段融早已经研究得很透彻了!
此时,可谓手到拿来!
朱小七接过画来,看着那画中的自己,眼睛发亮,一个劲儿直笑……
哪个少女不爱美呢!
女子对美的痴迷,大约就跟男人对权势地位的贪恋是一样的!
都被刻在最原始的基因深处!
萧白鲛在自己的闺房里,目送着段融和朱小七出去,她的目色随即黯淡了下去……
她身体不好,常年都是呆在房里,出去游玩尚且不可,跟别说像姐姐萧玉一般,饮马江湖了……
父亲虽是总教习,但对那些学徒,都是冷脸冷肠的,教一批,走一批,唯独对段融例外。
上次竟然还留他在家,吃了顿便饭。
也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熟悉,她这次才敢让朱小七叫了段融来作画。
只是,方才她在房中和段融聊天时,发现那抹缠绕在她心底的黑暗的孤独,竟然短暂地消散了些……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沉入那黑暗的深处,不可救赎,但现在,她竟然隐隐看到了光……
那光能透过黑暗,驱走她的孤独!
可是,她却有病症在身,根本就命寿不长!
想到此处,她便一阵阵的揪心!
小七虽说是個丫头,但却能健康地活下去,以后可以嫁人,可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
萧白鲛想到此处,伤痛像洪水一般淹没了她……
她的心防溃散,身体不由地抽搐起来,两眼向上翻着,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朱小七正拿着画直笑,忽然便听到了东侧里间内,噗通一声响!
朱小七顾不得手中的画,施展身形,侵掠如火,一闪而过!
那幅画在明亮的堂屋中飘荡,晃了几下,便飘落在了地上。
里间里,随即传来了朱小七惊慌的叫声,那叫声中有隐隐的哭腔!
“老爷,二小姐抽了!”
段融刚目色焦急地冲过去,萧宗庭就也冲了过来,一把就推开了段融。
朱小七将裹了棉布的乌木筷子和针囊过了过来,萧宗庭立马伸手接了,声音嘶哑道:“去找顾大夫!”
朱小七看到萧宗庭的目中有浊泪闪动,身形一晃,就蹿了出去!
萧宗庭先用乌木筷子,卡在了萧白鲛上下牙关处,然后翻开针囊,依次捏了七根银针,扎在了萧白鲛的七处穴位上!
这是顾素修,特意教给萧宗庭的急救针法,为的就是在紧急之时,施救萧白鲛。
往常,如此七针下去,萧白鲛的抽搐就会减轻,呼吸也能平稳些,便可等到顾素修过来救治!
但,今日,这七针下去,萧白鲛的抽搐还是很严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口中一直吐着白沫,两眼更是越翻越厉害……
竟是,眼见就要断气了!
萧宗庭看着女儿如此,顿时两腿瘫如烂泥,哭叫道:“白鲛,你不能走!你给我回来!爹,不许你走!你给我回来!你听到没有?”
段融忽然扑了过来,捏起针囊里的银针,毫无迟疑,手法娴熟,一针一针地扎在了萧白鲛的额头和前后脖子的数个穴位上。
萧宗庭回过神来,刚想阻止,忽然便看到萧白鲛的呼吸恢复了一些,翻着的眼皮也不那里厉害了,浑身的抽搐也在减轻……
竟像是缓过了一口气!
萧宗庭情绪稍安,此时他无瑕去管,段融如何会针灸之术,他只是喜极而泣,泪水不止地流下,他不住地用手擦拭着萧白鲛嘴边的白沫,生怕那白沫流进了鼻孔,挡住了萧白鲛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顾素修在朱小七的推搡下,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他一看萧白鲛身上的银针,目色一动,惊道:“这针是谁扎的?”
萧宗庭瞟了段融一眼,道:“先救人!”
顾素修缓了口气,看了看,萧白鲛的呼吸暂时稳住了,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放下药箱,道:“你俩先出去,让小七在这儿帮忙就行。”
段融随即搀扶着两腿发软的萧宗庭,一瘸一拐地出了里间,来到堂屋,段融扶着萧宗庭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