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光眼睛被那复杂江山图闪了下,慢吞吞支棱起来接通。
“大小姐?”
“嗯。”
听到这句兴致不高的轻哼,那边短暂沉默了少顷,才说:“刚刚在路边看见山楂糕有卖,方不方便见一面,让小的献个殷勤?”
“崔惊厄。”谢扶光不答,只是叫了他一声。
“在呢。”
“见鬼了。”弯弯道道她一时懒得解释,只说了这样一句。
这回那边沉默长了些,拖长的时间让情绪变得浓稠。
就在黎暨忍不住要吐槽“你这么没着没边一句,让人崔兄怎么回”时,崔惊厄又开了口。
“见鬼就见了呗,”他笑笑,“我们大小姐这么厉害,你见鬼总该是鬼更害怕才对。等着,我这就带山楂糕来给你助助阵。”
他说完就断了通讯。
两人对话听来毫无营养,一旁两条单身狗还以为被灌了四耳朵私房话。
舒扬舟轻咳一声,看谢扶光没事了,很有分寸地与她拉开段距离。
“还说见鬼,我看你才像鬼,莽得要命,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说说吧,刚你是怎么把自己作成这副鬼样的?”
谢扶光脸色确实惨白得厉害,她直起身,依旧满目恹色,但情绪比与崔惊厄说话前有所缓和。
“没作,就是连上了朱颜故给的那条邪脉。”她转头看舒扬舟,露了个苦笑出来,“所以师兄,错的不是法子,业火焚魂还是可以灼去体内妖魔气的。”
“那说明我们身上的不属于邪气?”舒扬舟一喜。
“我说师兄,”谢扶光记仇地把他的毒舌还回去,“您那运气,还是别猜得这么喜庆了。”
舒扬舟看着她,再联系那句“见鬼”,品出点不对,面露难以置信之色:“你不会想说,我们身上是符咒也无法去除的鬼气吧?”
“不可能,检验厉鬼的法器是师父……”想到谢扶光对谢白扇的怀疑,他改了口,“好,就算你不信师父,可那法器的制作颜琅前辈也有参与,你研习颜琅前辈留下的刀法多年,说他是你半个恩师也不为过,难道他你也要怀疑么?”
“我确实不敢信。”谢扶光坦言。
舒扬舟对她的想法不予苟同:“为什么你就那么笃定我们身上一定有问题?难道就不可能是卢笑绒的嗅觉出了岔子么?你就那么信她?”
她是已死过一次的人,为报仇而重生的魂,亲手把刀送进爱人心脏的罪犯,她当然不敢不信。
“那师兄,你又为何那么信谢白扇?”想到上辈子自己很可能被影响了神志,谢扶光问,“那邪气能损人心智,你能保证你对他十成十的信任里,没有被邪气影响的成分么?”
舒扬舟哑口无言,这一点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理性与相信谢白扇的本能艰难博弈,念头每动一动都受阻挠,到头来总落得个无疾而终。
谢扶光与他对峙般对视着,她能看见舒扬舟的挣扎,心里也跟着不太好受。
“师兄,”她轻叹一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如何选的那些秘境么?”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瞒了,如今这局势,无论是谢白扇的身份,还是可能的厉鬼降世,在离谱赛道上都比她的重生更有分量。
“现在我告诉你,其实我……”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崔惊厄提着山楂糕从外进来。
“宁少爷运气不错,遇见了熟人,我托他帮忙买的。”对上黎暨惊异的目光,他解释说。
他们现在的状态,无论身体、衣裳还是接触的东西统统透明,不怪黎暨惊疑,这身体条件能买到东西真有点匪夷所思。
客栈房间置了扇很大的屏风,隔开东西两侧。
“大小姐,”崔惊厄勾勾手,眼神示意屏风另一头,“有话跟你说。”
谢扶光跟过去,刚隔绝了屏风外的视线,她肩背便是一紧。
崔惊厄两条手臂缠紧在她身后,俯首埋进她肩窝,温热吐息蹭着她。
“我们大小姐真是辛苦了。”
类似从冰天雪地里骤然走进一间暖房,谢扶光被他这一抱,浑身汗毛都乍暖还寒地竖了竖,又随着一呼一吸缓慢回落,褪成麻酥酥的痒。
她突然就有那么点鼻酸。
按道理,她铁板一样活了二十多年,真不该如此。
“你……你怎么会用隔空寄音联络我?”这种感觉又是谢扶光所不熟悉的,让她生出熟悉的无措,她絮语掩饰。
“分开时你暗示会联络我,但是你没有,”崔惊厄的唇贴在她后脑与脖颈相连处,听来有点瓮瓮的震感,“你不是乱给承诺的人,我猜测出了事占据了你的心神,特来问问。”
谢扶光缓过那阵鼻酸,吸了下鼻子:“结果……大概就像我跟你说的那样吧,厉鬼很可能降世了,就是不知道已降世多久,想想怪瘆的。”
他们都没见过厉鬼,就算见过,也是上辈子的事,记忆早随转世没了。
但他们都见过螭寐,也眼睁睁见证过他只抬一抬手,作为修界弟子中佼佼者的轻尘就能被折磨至死。
而螭寐再强,也只是魔尊。厉鬼降世前他能坐头把交椅,但厉鬼一出,他也只能乖乖让席。
因为厉鬼实在是太强了。
他不仅能无门槛、无限制地吸纳妖和魔的邪力,本身更有一个厉鬼境源源赋予他力量,战力强到没有谁能望其项背。
此外,他之所以被妖魔界奉若神明,还有部分原因是他能将已死的妖魔转化为鬼兵供他差遣,从这个角度,妖魔界的黑色力量只增不减。
如今这个悄无声息降世的厉鬼显然很沉得住气,不知这些年已发展了多少鬼兵。
“其实也不必想得那么悲观,”崔惊厄煞有介事拉她过来,似只是为抱那一下,后面的话与大家一起商量为宜,两人出了屏风,他接着说,“在轮回境中,螭寐显然不太愿意对修界出手,如今既然厉鬼可能已降世,那么能压他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无论厉鬼兄是舍不得修士们的壳子,还是出于别的什么,至少目前看来,他还没要撕破脸的意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思。”
“而且,大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他问谢扶光,“农院那天,螭寐还说了句话。”
“他说,‘被压了这么久,你们修界的东西,可真怪啊……’”
谢扶光:……
大小姐很茫然。
那天她一心只想着打架,不比崔惊厄,还有听螭寐放屁的闲情。
“他为什么会说是修界的东西压着他?”谢扶光顺着他的话想,“厉鬼若只是占了修界谁的躯壳,应不至被他称作是‘修界的东西’吧。”
“所以我猜,厉鬼在成为厉鬼之前,许是修界中人,至今可能……还对修界留有那么几丝情分?”崔惊厄说,“我能从螭寐神色感受到,他对压着他的那位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臣服与认同,从前我以为这丝不忿源于一山不容二虎,此刻再想,却更像是不满于对修界过分仁慈的行事作风。”
厉鬼虽是妖魔界的统领,却不见得全由妖魔所化。
其降世分两种。
其中较常见的便是妖魔修至无上境界,靠极致的力量转化而成,这也是螭寐早年一直的追求,可惜还没求出个结果,就被截了胡。
一世不容二鬼,除非上一任厉鬼殒命,否则不会再有第二个。
而另一种降世方法,要求就很难满足了。
死时生魂离窍、一霎怨念冲天、生前修为近神,这三个要素缺一不可,最重要还是选择堕鬼时的一念之差。
多少穷凶极恶鬼,曾是穷途末路人。
因滔天怨念而生的厉鬼,往往比前者更强大。
人心如鬼蜮,他多年游走于人鬼之间,熟悉两者间的边界,也洞悉世间每一处阴暗面,更善于利用这些弱点。
不信你看,天涯何处那场大火为何能把叶放逼死在万里悲丘?
轻尘当年拼了命地向修界求救,又为何只收获适得其反的结局?
只因无关己事,人们都喜欢高高挂之,如有需要,狠狠踩上几脚也是可以的。反正大家拉起手来一起踩,能说谁有罪呢?当然是被踩的就该死。
厉鬼利用人与人间自设的藩篱作遮挡,在各院中疯长藤蔓。
等到藤蔓漫过藩篱长满人间的一日,便是所有冷漠与窃喜、蝇营狗苟与幸灾乐祸自食恶果之时。
“其实我一直不是很理解剥魂夺壳的做法,”崔惊厄说,“妖与魔天生不适宜在修界这等灵气充沛之地生存,况且妖魔性情多急躁,一点点从内部架空修界,有点太过……徐徐图之,很不符合他们一言不合打一场的作风。”
“若真是厉鬼降世,这一点便解释得通了。”
厉鬼生的三要素之一,便是死时生魂离窍。
若他也曾被剥魂夺壳地对待过,会这样做就不稀奇了。
“按这种说法,厉鬼应当不是师父,”舒扬舟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终于开口,“师父虽强,却还没到修为近神的境界。”
他说得是事实,谢扶光没有反驳。
“近百年来,修到近神境界的……”她顿了顿,然后轻声说,“就只颜琅前辈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