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光看着他,蓦地就笑了。
“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在说大话吧?”崔惊厄拿腔拿调地哄着她笑,“我可不是那打肿脸充胖子逗姑娘开心的人。”
“知道,你是真胖。”
“哎大小姐你……”
“我逗你呢,”谢扶光给人顺了顺毛,“我就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跟舒兄比啊?”崔惊厄也笑了。
“不是,我是真心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她说,“世间每天这么多的宴席,席上又这么多的菜,抗争的盘中餐总不止我一个。”
譬如叶放、轻尘、朱颜故,再譬如今日的李兰允,他们都是不愿做奴隶的人,与命运相搏的战士。
“但只有我,很幸运地得到了重来的机会。”
说来讽刺,谢白扇一早选好的龙肝凤髓,利用他培养的一身才学,闯过万里悲丘一千秘境,逆风翻盘赌了场重生机缘,回来向他这个东家寻仇了。
“但幸运不代表快乐,大小姐,你可以不用掩饰难过。”
崔惊厄看出了她很难过。
就在昨夜,她还隐隐动过一个念头,如果母亲宛流萤能回来,或许谢白扇会更好相处些,他们一家会变得不一样。
而事实上,她的家早就散了,如今支撑起一个“谢”字的,仅剩了她一人。
甚至母亲的失踪,都显得可疑起来。
人都说谢白扇从前不是这样冷的性子,是宛流萤失踪后受了刺激才会性情大变。
而若依照被厉鬼夺壳来解释,很难不让人猜测,或许宛流萤在朝夕相处中看出了什么,她是仓皇逃走或者逃出去求救的,而谢白扇找她的一年,更像是一场长久的追杀。
因果一下子颠倒,真相扑朔迷离,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大小姐再也不可能有家了。
谢扶光垂眸,算是默认了难过,可她已硬了太久,一时还是不太习惯示弱。
所以她也只是安静地低了一会儿头。
“以前的家没了,可以再组新的。”半晌,再抬头时,她说。
“我说我运气不错,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谢扶光说着,拇指抚摸过乐命刀柄的纹路:“我的刀柄之后,终于有人了。”
谢扶光从前除妖,全靠刀尖上悬的一个义字,而情分与正义终究是不一样的,她从不懂那句“以刀柄护亲友”的温度。
而在这险象环生的秘境,她的刀柄之后逐渐填满了人,这些人既是她的亲友,也是她以后的家人,是她勇往直前的念想,也是她受伤时可以托住她的后盾。
崔惊厄祝她快乐,快乐的人得知足,不宜揪着二十年前就没了的东西不放。
重轶给舒扬舟除邪气用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回去时,舒扬舟浑身汗透,瘫在地上成了摊没骨头的猫。他平日把面子当命,谢扶光还是头回见他这般狼狈。
“从魂魄中剥离邪气,疼痛异常,好在舒少侠能忍,全程没发出什么声音,不然在店小二那儿就不好解释了。”重轶说完舒扬舟,又对谢扶光说,“对了,大小姐,刚刚忘了说,老朽这儿还有个东西可以降低邪气对你的影响。”
说着,他摸出一截细绳递给谢扶光:“这是真极绳,可对妖邪之气起捆缚作用,但效力不强,邪气若太强悍可能会随时脱离控制,只可暂用。想要一劳永逸,还是该找找其他法子,彻底清去。”
“多谢前辈。”谢扶光恭身一揖,郑重接过绳子。
“此外还有一事,”重轶忽又露出个费解表情,“舒少侠自称体内邪气可能影响了他对一些事情的判断,依老朽之见,却是不止于此,对判断的影响只是顺带的,那邪气的存在,主要作用是从舒少侠体内夺取什么东西。”
“具体是什么老朽不敢完全肯定,但确有一猜测。少侠乃世间罕见的洪福运脉,我观这邪气在他体内盘踞多年,从未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伤害,想来应是邪气背后之人要借他的运道,这才舍不得伤他。”
谢扶光:???!!!
洪福运脉……
说谁?!
舒扬舟?!
鼓个掌都能把骰子从六力挽狂澜到一的舒扬舟?!
大小姐都听醉了。
“怎么?老朽猜测有误?”听到她略显夸张的吸气声,重轶问道。
“我师妹她沉不住气,反应大了些,前辈勿怪,”舒扬舟才缓过剥离邪气的余痛,就立刻起身站直,披回了人模狗样但嘴欠的皮,“实不相瞒,自有生以来,晚辈的运气一直是世间罕见的差,几乎什么千奇百怪的霉都能倒到我头上。”
“原是如此,”重轶有些同情地点点头,“那我基本可以确信,你的鸿运全是通过那邪气被借走了,好在现在邪气已除,此后少侠大可以试着感受一下洪福运脉的效果。”
谢白扇自称仙盟事务繁重,这些年统共亲自教养了两名弟子。
一个是谢扶光,他的“亲生”女儿,他对她尽心培养,近乎倾注了全部心血,只为待鲤鱼越过龙门后,留下一副完美且强大的躯壳,作为龙肝凤髓来供他享用;
另一个舒扬舟,修炼上他鲜少去管,只教习了许多保命心法,因他舍不得这条罕见的洪福运脉断掉。
谢扶光不由讽笑一声,她就说为何“离散亲故”也未将她和舒扬舟从渡业山分开,而只是抹去了彼此间的亲密联系。
他们师兄妹原是被谢白扇的贪心与私欲紧紧牵到了一起。
“多谢前辈,我这就出去感受一下。”舒扬舟说完就往外走,行到门口还不忘扒拉了下谢扶光,微笑道,“师妹,从今天起,咱们渡业山最倒霉的人就是你了。”
谢扶光:……
他们出门找宁磐和卢笑绒汇合。
据崔惊厄和重轶前辈一唱一和的说法,宁小少爷进了城,见了熟人,少爷病立刻就犯了,一会儿说掌心被谢扶光划伤的一刀疼得要命,一会儿又吵嚷着反手在背后绑了太久,血液循环受阻,两条手臂要废了。
重轶看他头疼,崔惊厄又惦记着找谢扶光,现下他身边只卢笑绒还好脾气地哄着他。
一行人往宁磐和卢笑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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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的客栈方向走,沿途石楠花开得正盛。
舒扬舟受不了这味儿,提议换一条道。
于是他们穿插经过一条窄巷,就在巷尽头,遭遇了一位约莫四五十模样的落拓中年男子。
“东元兄?”重轶一见人就惊喜叫道。
重轶介绍说,赵东元是名很厉害的傀儡师,不属于任何一宗,乃以天为盖地为庐的一介散修。
重轶将六人的化影境告知,赵东元很乐意帮忙。
舒扬舟带头这一拐,他们稀里糊涂就抱了个金大腿。
洪福运脉……
这回谢扶光真信了。
彼时宁磐正要求卢笑绒陪着玩双陆,卢笑绒赢了他就手疼,卢笑绒放水太明显他又头疼……几盘双陆玩下来,他已换了好几个疼法。
谢扶光进门时,卢笑绒因为太高兴,一不小心就赢了他,宁磐在床上打着滚赖叽,被凶悍的大小姐提刀威胁,抻着脖子没看见“娘家人”重轶,被迫支棱起几根骨头。
重轶还有正事要办,既有了赵东元带孩子,他便放心走了。
赵东元为人处事很低调,进了门就往门边一倚,没有开口的意思,谢扶光便挑起大梁。
她在出原来的客栈之前,就依照重轶教的,在前额缠上了真极绳。那条绳子此刻静静躺在她眉心,化成了一颗殷红朱砂,只要这记朱砂印不消散,就代表其捆缚着的邪气还尚未挣脱控制,无法对她进行监视,她现在说话行事能心安许多。
“我们说说进城后的计划,螭寐在明知我们要找李兰允的情况下,必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李兰允很可能已被他转移了位置。”
“可舆图显示他人依然在康城啊。”宁磐捧着飞来石给的舆图,指给谢扶光看。
刚到那鸟不拉屎的传送点滇绥沟时,飞来石给过他们一张西华洲的全境舆图,舆图上有个特殊的标红点位,就落在康城。
那一点便象征李兰允的位置。
这张西华洲的全境舆图为小美人引领航向,确保他们没走冤枉路地到了康城,但也正因这舆图太全境了,康城在图上仅黄豆粒大小,李兰允那红点则是颗芝麻。
凭谢扶光的凡人眼力,实不能判断那颗芝麻落在黄豆粒的位置就是留春馆。
“李兰允当然要在康城,”她说,“但凡他在别处,螭寐就失去了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的优势。”
总归有舆图在手,无论将李兰允带到哪儿,他们都能迅速锁定其大体方位,而若在别处,他们身形透明,只有在康城,才能现出实体,动向更方便掌控。
“真狡猾。”宁磐忿忿哼了一声。
“这不算狡猾,”谢扶光淡淡看他一眼,“若连这点都想不到,螭寐这魔尊位子早让贤了。”
“此外,若我是螭寐,必会在留春馆有所布置,毕竟关于李兰允被转移只是猜测,如果我们前往确认,他决不会放过这个瓮中捉鳖的机会。”
“所以我们不能去咬这个钩!”宁磐信誓旦旦。
“不,”谢扶光却说,“这钩我们得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