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笑绒拖着宁磐,脚程要慢些,谢扶光饶是耽搁了一会儿,仍先他们一步抵达。
“螭寐的气息一直缀在我们后面。”这半夜又是惊惶又是折腾,卢笑绒双眼布满血丝,原本一张柔软的娃娃脸,此刻下颌线绷得冷硬,整个人又呈现出叶放死时的困兽模样,“都怪我太慢了,没能甩开他,大小姐你带他躲吧,我拖住螭寐。”
“不是你慢,”谢扶光拉过已痛晕过去的宁磐,边流转灵脉和朱颜故那条邪脉的力量,边淡淡道,“螭寐是顺着宁磐体内的黑气追来的。”
“那我……”卢笑绒混沌多时的脑子发出一声沉重嗡鸣。
她以为凭大小姐的速度,将宁磐交给谢扶光,或许能躲开螭寐的追赶,孰料竟是一时昏头,中了螭寐的圈套。
而倘若再来一次,即便明知如此,她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同伴丧命。
“你全都是按我说的做的,多亏你,他的命保住了。”
危机关头,谢扶光对朱颜故留给她的邪脉有了更深领悟,刚开始为宁磐驱除黑气还有些滞涩,几句话功夫动作已快了许多。
但还不够快。
卢笑绒可以嗅到,螭寐那强横的魔气愈来愈浓,密云一样近乎将她罩下。
“谢……谢扶光,”随黑气的去除,宁磐好受许多,意识缓慢回笼,“你……你别管我了,你若折在这儿,我们药王金殿再大富大贵,我也……也偿不上你一条命的大人情。”
大小姐气他不守规矩,压根没搭理他废话,况且螭寐的魔息已浓郁到她一个没有极品嗅觉的人也能闻见了。
空中隐隐约约飘来螭寐两声标志性的奸笑,谢扶光也不知是不是幻听。
她在最后的几息光景,将朱颜故那根邪脉悟到了极致,生生赶在螭寐过来前,将宁磐身上黑气悉数除尽,推着卢笑绒带他走,自己留下,成为拖住螭寐的那一个。
“你的嗅觉很好,躲避螭寐手底下那群废物,应当不在话下。你去帮崔惊厄,找李兰允的任务不变,不要因为我乱了阵脚。”
谢扶光交代完这一句,用灵力替两人点燃了地行符,再转身螭寐就闪现在了她面前。
谢扶光讨厌崔惊厄以外的男人靠近,当即往后退了一大步,她眼珠在眼眶兜了一圈,说道:“男女有别,魔尊既说是看着我长大的,想来也瞧见了昨夜的事,我是有道侣的人,你最好离我远些。”
一般情况下,大小姐是不爱说话的,对上这种阴沟里的东西,问候的方式通常是乐命的刀锋。
之所以有这一句,是她存了试探的心思。
螭寐没她那么多弯弯绕绕,微蹙着眉,带着几分探究问道:“昨夜?”
谢扶光之前便猜测:既然她魂魄里的脏东西非魔气,一直隐于暗处窥探她的或许不是螭寐。
此刻螭寐的茫然显然佐证了这一猜测。
看谢白扇与螭寐的关系,应当也不会将诸事事无巨细告知,螭寐或许还不知她体内有朱颜故给的邪脉存在。
她顺势又试探一句:“魔尊不好奇我如何替宁磐除去的黑气么?”
“大小姐身份尊贵,得天独厚,自然什么宝贝都有。”谢扶光自幼享有修界头一份的资源,她有法子去除黑气,螭寐不觉得是什么意外的事。
看来那根邪脉,他果然不知道。
谢扶光有些高兴。
战场上有个说法叫“知彼知己”,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强者死于信息差。
这条不为螭寐所知的邪脉或许能攻其不备。
该如何把这点信息差充分利用起来?
谢扶光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心念电转。
她的表现太淡然,让螭寐心生一种被忽视的不快。
“不再挣扎一下?”他问,“束手就擒不是大小姐的风格吧。”
谢扶光摊手:“我又打不过你,况且……”
“谢白扇将我剥魂夺壳前,不舍得我出事吧?”
螭寐闻言,鼻子里哼笑一声,谢白扇多年谋算被窥破,倒似令他颇为愉悦。
“被你猜出来了?他藏得也没那么深嘛!”
螭寐稍一高兴,就容易忘形,抬起手背要抚上谢扶光的脸,被她偏头嫌恶地避开。
他倒没坚持,从善如流收回手:“趁你还没换上他那讨厌的芯子,我看你尚算顺眼,化影境通关之前,你便陪着我吧。”
螭寐养尊处优数百年,又因强大到足够碾压绝大多数生灵的武力习惯了一言堂,说话行事早失了上位初期的谨慎,加之这些年被谢白扇压着,他心情不佳,终日酗酒睡女人,有点浪坏了脑子。
与他打交道就这点好处,随口一句就可能泄出几句信息。
他说“化影境通关之前”,而不是“谢白扇到来之前”。
谢扶光推断,谢白扇想将她剥魂夺壳,应当有条件限制,或许需得出了化影境?
有这点倚仗,她便可以在这里放手做些事了。
“魔尊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谢扶光压下那丝隐秘的欢喜,冷嗤道,“怎么说我也是这一代刀修第一人,让我陪你,不怕半夜掉了脑袋么?”
螭寐闻言连声大笑:“大小姐好魄力,有意思,好久没碰上这么有趣的事了,我们不如试试,看你能不能要了我的脑袋。”
一旦出了康城地界,谢扶光身形就会隐匿,化影境规矩如此,便是魔尊也奈何不得。
欣赏不到她被困的形容,将大大削弱螭寐的乐趣。
他没有把她带到太远的地方,谢扶光被囚进了康城至东的南屿山,半山腰的位置开了个山洞,洞口极深,距离地面也很高,只能透出微弱光亮,近乎隔绝一切声响。
“这下便是那狗鼻子也追不过来了。”螭寐不无得意。
他环顾一周,只可惜洞中设施委实太过简陋,不是他能久待的地方。
尊贵的臀在一块生了青苔的潮湿石头上委屈了半晌,便已坐不住,螭寐起身,打算命人往里添置些家当。
转身的瞬间,被酒泡皱了的脑子兀地闪了个灵光,他回过头,抱着手臂在谢扶光身周踱了一圈。
谢扶光四肢被螭寐特制的锁链锁死在石壁,一只花蜘蛛正在她头顶结网,吐出长长白丝,擦过她乌亮的发。
“险些忘了,”他双眸危险地一眯,“你左手能与那个姓崔的交流是不是?”
谢扶光不答。
捆住她的锁链极尽复杂,据螭寐大嘴巴抖露,唯独以他黑气方能化解,被如此捆缚,她连灵力的流转都深受限制。
原本她确实动了使用掌心通讯纹联络崔惊厄的心思,哪知螭寐这醉鬼突然反应过来,断了她这条路。
螭寐掌心涌动起黑气几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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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左手团团缠住,遮挡了那道通讯纹路。
随着她动作,谢扶光眉心狠狠一跳。
这困兽样的神态显然很好取悦了螭寐,他眉目弯起,眼角细纹都涌了出来。
谢扶光却无暇觉得恶心。
适才她眉心的那一跳并非出于忌惮,而是……
在螭寐黑气覆上她左掌的瞬间,她感到体内朱颜故给的那条邪脉难抑地一颤,不是被压制的恐惧,更像对能量的渴望。
谢扶光拼力压抑邪脉的躁动,不让螭寐发觉端倪,为骗取更多黑气,她口中出言相激:“你如此做绝,不怕我自尽么?”
“你不会,”螭寐很了解她似的,想来跟着谢白扇这些年,对她做过好一番研究,“与其这么不划算又窝囊地死,尽力脱困后杀了我更像你的选择。”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谢扶光继续引诱,“从前我活着是为了自己,如今落到这处境,我那么珍惜这副身体干什么,为了便宜谢白扇么?”
“你该知道,我宁可死,也不想把身体留给他。”
螭寐闻言静了片刻,在这寂静里,他忆起些旧事,冷哼一声:“大小姐,你与你父亲还真是像。”
谢扶光轻掀眼皮。
“哦,我是说真正的谢白扇。”大抵觉得事已至此,没什么好瞒,螭寐又将旧事抖落几段,“说起来你还从没见过他,当年他被剥魂夺壳前,甚至想过跳入千秋雪,身体魂魄皆受万灵啃噬而死。”
千秋雪是过去妖魔界与修界交战后埋葬尸骨的地方。
那里从表面看,只是一片寻常湖泊,甚至堪称美丽。千秋雪地处四季恒春之谷,身披经年不化之冰,每年阳春三月,都能看到飞雪梨花相映白的美妙景象。
而湖底却尽是怨灵恸哭,赶上阴年阴月阴时,离老远都能看见湖面盘旋着层层叠叠的黑云——那都是亡魂们经年也不能泯灭的怨念。
“可惜啊,”螭寐边说,边像蛇一样扭曲着观察谢扶光的表情,“他的身体没死成,只有抽出来的灵魂被丢了进去,万灵噬魂,嘶——你说,你父亲死时该有多痛苦啊?”
他说这话时,谢扶光始终没有表情,于是螭寐说到最后,话里带了浓重的渲染。
“你不用那么卖力,”谢扶光冷静到堪称无情,“我没见过他,没感受过他的好,自然不会有多替他难过。”
“不过你告诉我这些,倒让我更想死了。”她凉凉笑了一声,“我父亲死了二十年,他占据我父亲的躯壳就有二十年,光是想想就够恶心。”
螭寐没看到她生气或是难过,气急败坏一甩手,用黑气将她全身封了个彻底。
“好好的美人,性子干什么这么烈呢?你看,这样多难看。”
说完这句,螭寐传唤来的手下刚好赶到,他应当还有其他事要办,让手下们看着谢扶光以免她耍滑头,自己则出了门。
螭寐应是能控制黑气的攻击性,施加在谢扶光周身的黑气就仅起到限制她所有灵力和动作的作用,对那副“谢白扇”培养良久根骨并无分毫影响。
螭寐走后,两名魔兵盯了她一会儿,谢扶光始终毫无动作,比死人还乖。
魔兵们只认真监视了两炷香左右,注意力便渐渐散了。
可谢扶光全程神经紧绷,捕捉到两名魔兵的懈怠,当即抓紧时间小小动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