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允在屋门外捡到夙游时,昔日的逍遥仙长已是气息奄奄,命在旦夕。
夙游沾满鲜血的手紧攥一物交到李兰允掌心,他尚未从震惊中回神,怔然接过,看着自己的手也被染作一片鲜红,仿佛预兆了某种鲜血淋漓的宿命。
“劳烦拜托那位江小友……护送此物交给悲问寺的蒲愚大师,请大师暂代为保管,待渡业山的谢扶光大小姐长大后交给她,这是开启一个地方的钥匙,里面有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夙游说着,又在呛咳中喷出一大口血,“切记,不要让此物落入她父亲谢白扇手里,他有问题!”
“将公子卷入,实乃万般无奈之举,然兹事体大,我逃亡此地命不久矣,方圆百里只识得那位江小友一个修士,没有法子,真是没别的法子了……”
说到这儿,他耳朵突然动了动,警觉道“他们追来了”,旋即便强撑起身体,离开了李兰允的小石屋,临走还不忘施诀清理了满地血迹。
李兰允头一遭见识这样的场面,发愣发了全程,待整理好自己走回石屋,已是两腿发软。
巧的是江星恰好去临城办事,这夜没有回来,李兰允心下难安一宿,出门想再碰碰运气,寻找那位夙游仙长的踪迹,这次他特意携了纸笔,以免记不清关键字句。
李兰允到底移植过三次灵脉,虽都未成功,却留了几丝敏锐在他血液里。
他遵循自己的直觉寻到城郊,在一座荒草丛中寻到了夙游……的尸体。
李兰允当即就吓怕了。
在这一瞬,他想起江星曾向他道出的那句隐忧。
“那道士称我断这半截灵脉其实是挡了死灾,是件因祸得福的好事……”
当时他还不信,如今思及,真是寒意砭骨。
他后知后觉品出悔意:他坚持让江星修复灵脉,怕不是把他的“死灾”重新引了出来。
他想:一定不能告诉江星这件事!
李兰允自问并非好人,饶是夙游再说什么“兹事体大”,也不足以令他为之冒险。
可夙游为江星重续了灵脉,便是于他们有恩,他还做不到以怨报德。
于是他静悄悄地将此事揽下,知自己不擅演戏,唯恐在江星面前露了破绽,特地赶在江星回家前便独自踏上了前往悲问寺的路,只留下一张字条称“临时有个大生意,去翠果山庄一趟,归期不定。”
翠果山庄在悲问寺的反方向。
他算盘打得很好,如此一来,即便几日后江星回过味来觉出不对,也不至牵扯进这摊浑水。
“我自以为方方面面都已打算好,可惜他太敏锐。”李兰允说着旧事,无奈摇头。
大概有所感应,李兰允走的那日,身在临城的江星右眼皮狂跳不止,他心下不安,将原本还有一日的归期提前一天,当晚就打开了空荡荡的房门。
江星灵脉修好后,五感相较常人敏锐得多。
他先是闻到房门前未被法诀除净的血腥气,猜测出了事,紧接着就看到李兰允“此地无银三百两”留下的信。
江星太了解李兰允,他甚至没犹豫,当即朝着翠果山庄的反方向,沿官道往南追去。
入夜城门紧闭,但他已是修者,身负灵力,轻易就从几十丈城墙跃出。
天还未亮,他就逮到了臊眉耷眼龟行在黄泉路上的李兰允,他背上负着个巨大包裹,沿途受了不少盗贼觊觎。
江星一会儿绕到他前头清路障,一会儿又回到后头扫尾巴,细致周全为小李少爷的“黄泉路”保驾护航。
直觉李兰允不会告以实情,江星一路没有现身,擎等着看这胆比针幣小的小少爷到底要背着他干什么。
可他这边在等,悲问寺那边亦有东西候了李兰允多时。
螭寐奉谢白扇命令,势必要拦下宛流萤留给谢扶光的灵钥。
彼时厉鬼刚刚降世,他其实很不服气,但妖魔对厉鬼的服从刻在灵魂里,他难以违逆,正是万般憋屈时,就想寻个人开刀。
螭寐在与夙游关系好的几大宗门周围都埋伏了魔兵,自己抓阄挑了一个,恰是悲问寺。
于是,头一回踏上江湖的小羊迎面就撞上了阴间最凶恶的老虎。
“那一战惨烈,”李兰允寥寥一句带过血雨腥风,“他就死在我眼前,为了救我。”
江星如神兵突降,挡在李兰允身前,以初阶散修之力,强接了螭寐一招,于瞬间经脉筋骨尽断,整个人浑身是血地飞出十几米远。
打斗的动静吸引了悲问寺的修士,那位蒲愚大师也赶了来,但李兰允没能将灵钥交出去。
大师以自己血躯拖住螭寐,让李兰允快走。
或许是想让这个刚过弱冠的孩子活命;或许是不愿将祸水引入寺中,以自己一命全了与夙游的交情。
李兰允不懂这些大人物的事,他只知道江星活不成了。
江星后脑长得好看,那里生了块明珠碧玉骨,算命术士见了,总要赞上一句是有福气的骨相,然而那块福骨也已尽碎了。
江星留给他的最后一句是:“快逃,我生死有命,而你要往前走。”
李兰允背着江星尸身逃离战场,失魂落魄将他唯一的家人葬于百里外的异乡。
秋意浓,枫叶盛,奈何凛风似刀,剐落满地红。
李兰允踏满地红叶离开为江星建的荒坟,如踩过业火炼狱。
十六岁那年被李家父母扔出家门的冬夜不算心如槁木,因他们并非真正待他好的人,这一次却是真的万念俱灰。
“我有时真不知自己该不该后悔……”
李兰允叹息一声。
他乱入一段因果,失去了唯一的挚友,凉透了唯一肯在冬夜拉他一把的那双手,却历时十九年,终于弄懂了夙游当年那句“兹事体大”的分量。
“谢大小姐,”李兰允突然唤谢扶光,她思绪从故事里抽离,抬眼就听他道,“其实初见你的第一眼,我以为你该是很怕死的。”
谢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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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缘由,静等他说下去。
“俗世百态,各人有各人的脾性,江星是个乐天知命的人,他安于现状,不喜欢纠结过往,更不会做无边际的畅想,但你不一样,你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写着强求。说起来在这点上,我其实与你有几分相似,凡事无论对错,只要动了念头,就总想着争到手。”
李兰允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谢扶光瞳仁很黑,不是幽深的黑,反而因黑到了极致成就一种清澈,她不与敌人斗心机时,是个相当纯粹的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写在眼睛里,能顺着目光淌下来。
她眼皮薄,眼型长,这样的眼睛轻易会显得凉薄,而每当她望向身边好友,无意识流露的珍重总能柔和这份锋锐。
她很重情。
“谢大小姐,你猜江星刚死那会儿,我想不想随他一起死?”李兰允毫无征兆发问。
谢扶光想了一会儿后点头。
当年他被赶出家门都差点抹了脖子,江星的离世对他打击只会更大。
李兰允见状笑了:“我一点都不想死,每一天,我都比死了还要难过,但我还是想活着。”
“重情的人鲜少不怕死,因为肉/体的死亡会一并带走灵魂的记忆,记忆太过珍贵,我舍不得它们随孟婆汤化掉。”说到这儿,他不解发问,“所以我很奇怪,这个世界上你分明有着许许多多的留恋,为何又好像为了赢都能轻易抛下?”
谢扶光听出来了,李兰允前头那些都是话引子,重点是想帮她找到没有那“一念生”的症结。
她顺着他的问题想,其实若现在要她死,她一定是极抵触的,缘由就像李兰允说的那样,她有伙伴将她灵魂牵系于这个世界,她不愿离开他们。
可惜打斗中每个千钧一发的时刻,置身其中的人通常难以思考,一切反应全凭经年累月形成的本能。
是她的本能里没有“想活”这两个字。
幼年的事早随着重生糊成了团团虚影,但按宛流萤的说法,她自出世起便被作为厉鬼境的容器培养,谢白扇耗时多年倾注大量心血,只养出她这一个成品,足见其危险性,短短前半生她已与死亡有过太多次交锋。
当与死擦肩成为习惯,陷入一回生多回熟的怪圈,生念就很难再被激出来,何况谢白扇有句话说得不错,颜琅没有好好养她,这一世的她又孤身孑然,生念本就较大多数人都更薄弱。
“我没有不想活,”谢扶光理清楚思绪,闷闷道,“我只是……还需要点时间习惯。”
李兰允才与她相识,不解话中意,但崔惊厄听明白了。
“没事,想活就行,其他都可以慢慢来。”他说。
这一路谢扶光半是怕李兰允问江星的事躲着他视线,半是让崔惊厄挡风,一直缩在他身后,两人挨得很近。
小美人行进速度快,龙背上众人袍袖都被过路风吹得鼓起,广袍宽袖形成天然的遮挡,崔惊厄便借着这遮挡,右手悄然向后,牵来她的手握住,紧了紧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