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后的第三日,即是谢扶光登任盟主的大典。
她的排场比先前任何一任都更隆重,前来观礼的有些是厉鬼的拥趸,也有些是如那茶楼少年一般的义士。
无论所为何来,都是给她撑阳气的,谢扶光都很欢迎。
因有盛事,渡业山空前热闹,卢笑绒、黎暨和宁磐也来了。
卢笑绒显然心事重重,两眼也红得明显,应是看过了谢扶光给的信。
“不是已经期待登基很久,怎么这么不隆重?”
谢扶光穿着打扮与平日无异,只将衣裙换成红色,配饰什么都精简了,连厉鬼都觉得不正式。
“你懂什么?”谢扶光只称,“没听过坊间怎么编排我的么?你可知今日来的人里有多少是来杀我的?礼服那么重,一旦有人出手,我很难闪躲及时,你我一损俱损,届时你也讨不到好处。”
厉鬼闻言傲慢笑道:“这有何难?你若求求我,我能把他们都变成你的拥趸!”
谢扶光冷冷瞪视穿衣镜中自己的脸,仿佛能透过那层皮,给体内厉鬼以震慑。
“那到底是谁的拥趸?”她冷笑道,“都成了你的奴隶,我这盟主还能管几个人?”
她说着撩开衣袖,晃了晃仍未完全愈合的伤疤:“我警告你,不要随便行事,今日有人杀我,我巴不得,不然又何以立威呢?”
利刃剜肉之痛刻骨铭心,厉鬼不再多言,退回背景板的位置。
大典仪式很复杂,从巳时开始铺垫,直至午时方入正题。
午时阳气抵达巅峰,谢扶光耐着性子过完一串流程,总算见到了她等待已久的高台。
高台之上安放着盟主宝座,宝座顶部悬着面金银线穿插织就的帷幔,每条纹路都由谢扶光亲手设计,此刻还是卷起的,只待她登上高台,亲手拉下。
高台之下则是一百零八级石阶,石阶两侧分立着前来观礼的修士,左侧为尊,站的多为掌门、宗主和长老级别的人物,右侧则要杂一些,有各宗的天才小辈,亦不乏低阶散修,当日茶楼里的义士赫然也在其中。谢扶光拾级而上时,余光瞥见他险些惊掉的下巴,倒为这漫长一程平添了少许趣味。
崔惊厄、舒扬舟这些少年英才聚在右侧最上位。
谢扶光一步步走,能听到人群中不乏质疑她的声音,又很快被厉鬼的拥趸们压下。
可笑一百零八石阶,走的人还没登顶,看客们已掐了十几回合。
走完石阶,谢扶光在高台站定,徐徐转身。
“今日是我的大日子,感谢诸位前来观礼。”
谢扶光的致辞相当简单,压根没提什么“繁荣修界,回护人间”的经典场面话,既似敷衍,也像赶时间。
浅浅应付两句后,她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今日大典准备仓促,等会儿若遇什么变故,还望大家不吝相助。”
此话一出,底下观礼的修士们各自面色古怪。
有的寡闻窗外事,面露疑惑,压根不知她在说什么;
也有些只当她自知这盟主位夺得名不正言不顺,预料到或将有变故发生,但公然说出这话无异当众扯落遮羞布,未免太不合时宜了。
谢扶光确实赶时间,没让他们猜太久,食指缠上头顶帷幔的抽绳。
动手前,她与卢笑绒交换一道目光,见对方虽不情不愿却仍垂眸点了下头,这才发力扯下了那条抽绳。
帷幔应声展开,抖落一片金银光华,众人眯了眯眼才看清其上内容,竟并非想象中张扬盟主威仪的大字姓名,而是一道罕见阵法。
午时日光炽烈,曝在金银线织成的幔面,其上阵法图纹饱吸日光,开始运转。
图纹转得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场中阳气以肉身可感的速度向高台聚拢,尽数盘绕于金银幔下笔直立着的谢扶光周身。
“她这是在干什么?”
“妖女在吸我们的阳气!”
“还等什么?杀了她!”
……
底下尚未被厉鬼洗脑的人乱作一片,谢扶光脑中亦是吵闹无休。
厉鬼虽不知她具体想法,但谢扶光一系列非同寻常的操作显然让它升起本能的危机感,何况周围阳气浓郁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它的能力亦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
“笑笑。”
置身内外两重喧嚣的夹击间,谢扶光淡然示意卢笑绒。
卢笑绒咬一咬牙,自腰间抽出早已备好的匕首,依照谢扶光信中吩咐的那般,摒弃一切感情,只径直向前冲去,刀尖直指谢扶光胸口。
看着卢笑绒疾速奔来的身影,谢扶光不无欣慰。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心口盘亘多日的石头行将坠地,她顺利哄骗厉鬼到登位大典,如愿扯下汇聚阳气的帷幔,卢笑绒也可喜地没有感情用事,一切顺利得像一场梦。
真是她这辈子难得的好运气。
卢笑绒代表灵鹤谷前来,站的位置距她不远,三两步就奔到她面前。
透过匕首反射的寒芒,谢扶光在这最后时刻终于朝崔惊厄投以匆遽一眼。
他今日也着了红衣,分外扎眼,负手立于人群之中,面上无悲无喜,又游离在人群之外。
他像什么都知道,也像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达成夙愿。
时间玩着诡谲的情趣,生生将这短短一眼拖出漫漫年光的厚重。
但很快她又警觉不对,这一刀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
以卢笑绒的速度,匕首刺入她胸膛不该这么慢才对,她一定受到了干扰!
谢扶光反应很快,厉鬼刚有动作,她立即从临终的感性抽离而出,全部关注落在体内那只渐止厉声咆哮的鬼物。
厉鬼最擅因势利导蛊惑人心,就在那匕首距离谢扶光胸膛仅余寸许之时,它骤然放大了卢笑绒满心的不舍和不愿。
卢笑绒非心志不坚之人,却难免被急转强烈的情绪砸的失神。
厉鬼要的正是她挥刀时的一霎犹疑,把握住这短暂停顿,它广召列于台下的一众拥趸,促使他们蜂拥上前。
台下人纷纷沿石阶上涌,厉鬼的拥趸们为着阻止谢扶光,其他人则一半跟风讨那吸阳气的公道,一半想趁机杀了谢扶光。
一方想她活,一方盼她死,不及登上高台,两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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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石阶上掐了个你死我活。
今日前来的不乏各宗战力高强者,这样一群人打起来声势更加浩大,谢扶光正与体内厉鬼博弈,艰难争夺对身体的控制,哪有余力相抗从下漫上来的修士潮?
而此番她已然打草惊蛇,一旦被拖过了阳时,日后再寻合适时机简直难如登天。
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成事!
谢扶光身在登位大典,荣耀非凡,心却已至末路穷途,山重水复。
她心有澄明执念,驱使着她在与厉鬼博弈中艰难抢占一瞬上风,感受到身体重回控制,她摒弃一切杂念,直直撞向卢笑绒手中匕首。
然如此生死关头,厉鬼爆发出的亦是最强悍的力量,纵有头顶的阳气法阵削弱,依然不容小觑。
千钧一发之际,它夺过她身体急急一偏,刀刃险伶伶避开胸口,只在她那命运多舛的左肩又添了一道见骨伤。
新旧伤交叠,谢扶光痛得眼前一昏,恍惚瞥见前方不远处亦飘飞一道血线,她下意识凝了凝神,竟对上崔惊厄心虚投来的目光。
“我想去那上面走走。”
“好,一起。”
……
一霎脑中轰然,上元夜湖畔的对谈回荡耳畔,呼吸间卷起狂莽的风,将她五脏六腑剐得透凉。
原来一切早有预兆,在她不知情时,他已悄然与她踏上了同一块薄冰。
这一霎,谢扶光心中生念空前炽盛,只因姻缘线的另一头牵着崔惊厄的命。
“叮当”几响铜钱碰撞声,崔惊厄收敛了心虚的表情,他又从怀里摸出那六枚铜钱,含着笑朝她晃了晃,像又一次祝福。
底下已一团混乱,不少修士攀到石阶尽头,即将登上高台,舒扬舟带着黎暨和宁磐提剑迎上。
“师妹,”舒扬舟背对她,声音冷毅,“只管放手去做,这边我们替你拦!”
他尊重她赴死的选择,纵然不情愿。
“大小姐,不用担心我,”崔惊厄也轻扬唇角,“今日若与你一同殒命于此,便是早于旁人数十年登上那‘死同穴’的极乐,我荣幸之至,更求之不得。”
“舒兄那边打得艰难,我去帮忙了!”
该说的说完,绯红衣角不再留恋,转身飘入阶上乱斗中。
他们仅有四人,却要拦下潮水般战力高强的修士,又岂是易事?
况且此次不同于厉鬼境中战“颜琅”,站在对立面的都是或不知真相或被洗脑的修士,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舒扬舟几人自不好下杀手。
他们不欲伤人,对方却毫无顾忌,四人以血肉筑成的防线很快摇摇欲坠,身上也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厉鬼无形无体太久,没受过什么痛,远不及谢扶光能忍,肩上伤处痛彻心扉,它在她脑中惨声嘶叫,近乎失去与她争夺身体的能力。
就是现在!
敌人的退缩与至亲至爱的支撑两项交叠,生生为谢扶光在这满目绝壁间撬开了一隙可乘之机。
再无犹豫,谢扶光双手稳稳握住卢笑绒的手臂,含笑挺身,以胸口迎上她掌心匕首。
血色光华爆开,一切终归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