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此生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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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杀祁王是孟相与计先生共同策划的。

    因此,当夜潜入祁王府的除了镜中月的杀手还有混淆视听的真山贼。

    拂崖赶到王府时候,山贼已在楼阁间放了火王府的奴仆死伤近半数。

    拂崖看着眼前炼狱般的场景,一时惘然,他不明白裕王为何如此狠毒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

    也不怪他不明白他还太年轻,不涉党争,根本不知党争的残忍。

    祁王本就更得民心皇帝即将颁布立储诏书裕王这些年树敌不少一旦祁王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头来被清算,裕王只有死路一条。

    拂崖只知道,他得保住祁王。

    那位户部官员说过的为爹娘的平反的夙愿只有祁王能帮他达成。

    拂崖没有迟疑,他用流光断劈开一道裂隙,带着阿采在水榭找到了祁王。

    祁王身边的护卫已伤重不支,孟桓被一根烧断的横梁砸中就快失去意识。

    祁王看到又有两名杀手找来,并不惧怕,他将孟桓护在身后,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想要本王的性命拿去便是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孟桓听了这话露出悲戚的眼神。

    拂崖来不及解释太多他想用流光断带祁王走的手中三尺青锋已现锐芒他忽然感受到一阵剧痛——他作为血鞘

    他已经用不了流光断了。

    就在这时又有杀手找来水榭。

    这一次的任务生死一线若祁王不死镜中月的所有人都要跟着裕王陪葬因此杀手们看到祁王第一时间便举刀相向。

    拂崖也在同一时间拔出了唐刀。

    阿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拂崖从前拂崖领了差事后找到目标从不会亲自动手镜中月的人后来都喜欢他觉得他分明实力超群却不争功劳所以这是第一次拂崖手中唐刀见了这么多血。

    数不清的杀手涌进水榭然后一个一个倒在拂崖刀下。

    他挡在祁王与阿采身前就像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

    他亦成了一个邪魔杀红了眼。

    在不断举刀落刀的瞬间拂崖知道自己这一生大概就到这了成为血鞘他早就身残魂伤而魂与神思相连而今自己手沾数条人命神魂震动已经支撑不了太久。

    命在旦夕的一刻身魂开始分离强大的魂开始脱离肉躯终于稍稍唤回昔日的力量。

    拂崖忽然感知到有什么正在逼近

    是凡人无法抗衡的强大修士的气息。

    几乎是第一时间拂崖就意识到这气息来自计先生。

    原来计先生竟是一名违背仙门定规干涉人间红尘的的修士!

    拂崖一下子回头看向阿采。

    他的话还是那么少连道别也如此苍白。

    他说:“阿采。”

    “我要走了。”

    “我把流光断给你。”

    阿采听了这话心一下空了老监正是怎么把流光断从身体里取出来的她不是不记得。

    她甚至来不及阻拦下一刻她就看到拂崖的身躯一下子爆开血雾携着一股浩瀚无边的力量朝四周扩散开去遇神杀神。

    三尺青峰缩成一柄流转着微芒的短匕落入阿采手中阿采惨呼一声:“大哥哥——”

    好在拂崖并未完全消失血雾散去后他方才立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影子。

    确切地说这是拂崖的魂。魂的模样与拂崖生前很像但更加俊朗他穿着一身古老的黑衣额间戴着藤环英挺而寡言眉宇间有坚韧之意。

    他就像古神身边的沉默侍卫手持虚无双刃。

    记忆在苏醒化为魂的一刹前世今生交织拂崖的神思其实是混乱的。

    他从无数涌来的过往片段里拣出有用的信息抵着眉心艰难地告诉阿采:

    “流光断它是……剑刃……”

    “守好它……有一天有一个人会来找你……把它……交给他……”

    “众神归天

    阿采懵懂地听拂崖说完。

    什么用新鲜尸身藏剑刃?什么用禁木、禁棺封存?这些事老监正从未提过大哥哥怎么会知道?

    还有“他”是谁?谁会来找他们?

    但阿采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因为她能清楚地看见拂崖透明的影子上有许多伤痕那是神物所噬的魂伤。

    阿采落下泪来她急声道:“大哥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大哥哥我怎么才能救你——”

    拂崖根本没时间回答因为计先生已经出现在了水榭中。

    拂崖劈掌送出一股灵力把阿采与祁王推出水榭:“走!”

    走。

    这是拂崖此生对阿采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想把她推开正如他们初见时一样。

    计先生早就看到祁王了,他遁身想要追,拂崖先一步把他拦住。

    计先生也发现拂崖的魂是修士之魂了,他没有在意,魂失肉身,通常不能久留人间,很快就能散去。

    直到打起来,计先生才发现拂崖的魂竟出乎意料地强大,即便已经残损,手中虚无双刃锐意逼人,连他一个出窍期修士都无法抵挡。

    阿采并没有走远,她无法抛下大哥哥不管,即使他眼下已变成了她不太认得的模样。

    于是阿采与祁王躲在水榭外,看到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

    水榭彻底沦为炼狱,湖面燃起真火,漫天刃气如雨而下,沾之即伤,触之即腐。

    这就是东夷部族的鸤鸠氏,青阳氏之下,最骁勇善战的支系之一,计先生根本不是对手。

    计先生被拂崖打成重伤。

    他的道袍已经残破,身上伤痕累累,刃气顺着他的左腕抵达灵台,渗入魂中,成了一枚状似青莲的印记。

    这枚印记是拂崖留给他的魂伤,一生都抹不去。

    拂崖看着苟延残喘的计先生,本要给他最后一击,忽然,他的动作一滞。

    拂崖顿了顿,垂目看去,不知何时,他的双足已经消失,手边的双刃也在风中散去了。

    此生已经走到绝处,眼下,这幅魂也要去该去的地方了。

    这一刻,拂崖的眼中涌现出无限惘然的神色,不知是因为前生的责任,因为今生的夙愿,还是因为此生此世,唯一放不下的牵挂。

    拂崖转过头,看向阿采的方向。

    魂伤太重,魂视已经不清,他只能望见一团娇小的影,唯一醒目的,是她发间的红绳。

    她没有走得太远,隔山隔水,也在看他。

    就在拂崖分心的这一瞬,计先生终于抓住了机会,他的身形一下暴起,掌中聚起汹涌的灵气,劈掌朝拂崖打去。

    拂崖早已力竭,这一次,他便如没有防备一般,在灵掌袭来的一刻,闭上眼,轻飘飘破碎,化散,然后彻底消失。

    溯荒从他的灵台坠落。

    最后的牵挂便成了此生的终点,追着那一抹娇小的身影,最终化为一缕愈魂之息,遁入生前残破的唐刀中,护着她,在苍茫人间,又颠簸数月数年……

    ……

    天际云层化散,时空裂隙纵横交错,将所有人笼罩在盛大的幻象中。

    所有人如在雾野中失了记忆与心智,还以为自己就是这场过往的一员。

    直待裂隙渐渐散去,丹墀台下,一众朝臣依旧沉沦,

    奚琴与阿织是最先醒来的。

    奚琴第一时间看向阿采,劈开时间与劈开空间所耗费的心力根本不一样,只这一刻,阿采一头茂密的青丝已化雪白,发间的两根红绳更加触目惊心。

    她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裂隙散去后,裕王又惊又惧地看着浓云后的星轨。

    象征着他命脉的那一颗星虽然黯淡,却没有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他依旧与人间气运相连。

    倒也是,臣心怎么可能失尽呢?这丹墀台下,不知有多少人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知有多少人畏惧他的权势。

    再说了,阿采一个凡人,流光断用得并不好,劈开的这段时光只与她的记忆有关,虽然涉及了粮仓案,涉及了镜中月,罪魁祸首也是计先生,而他作为裕王,根本没在这段时光出现过,凭旁人私下说道几句,他就要认罪吗?

    这等妖异之事,凡人信不信还两说。

    众臣陆陆续续地醒过来,他们望向高空,看着天际云净,仿佛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幻梦,不知今夕何夕。

    好半晌,他们才找回了当下,意识到适才发生了什么——裕王继位储君,祁王现身拦阻。

    属于自己的星辰已经黯淡,裕王必须尽快解决祁王,以防众臣反应过来,臣心民意失得更多。

    他仗着宫中禁卫还听命于自己,再度高声道:“来人——

    三万将士应道:“在!

    裕王道:“诸位都看到了,祁王与妖人勾结,祸乱朝纲,立刻将他拿下!

    兵权,这是人间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刃,修士都不敢对其小觑,因为诸多人间刀兵与忠诚之念聚在一起,会形成非常锐利的兵气,势不可挡。

    裕王话音落,三万将士齐声称是,宣和门大敞,滚滚兵气汹涌来袭,直逼祁王。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忽然从云端落下,抵挡在宣和门前,朝四周扩散。

    阿织闭目诵诀,斩灵如同神兵,挡在禁卫的三尺之前,无人敢跨越一步。

    奚琴蓦地看向阿织。

    凡人看不到她,对禁卫来说,斩灵神兵,是天降异像。

    阿织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说道:做你想做的。“

    “……什么?

    阿织在风中睁开眼,看向他:“……害拂崖的人就在那里,做你想做的。

    血鞘劈开时光,属于裕王的星已经微弱,臣心已经动摇,是故她可以为他争取到这一息半刻。

    只拦阻半刻,不算干涉人间。

    做他想做的。

    余下的,她来挡着。

    言罢,她不再多说,整个人跃上清空,落下磅礴无边的剑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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