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蝉鸣细而绵密。苏月醒得比闹钟还早,赖在床上不愿意动,露出一小节手臂在被子外。
虽然醒得早,但精神气很足。可能是最近参加培训班的原因,回到家就昏昏沉沉的,洗漱完直接躺倒,连梦都没做。
而这样的好眠持续了很久,半夜惊醒的情况变少。苏月功劳归功一小部分给对面的人。
在床上看着被风吹得起起伏伏的窗帘,半晌,床头的手机响了。
【X】:起了吗?
苏月抓了下凌乱的头发,回复:【醒了。】
在她这里,起了和醒了是两个概念。
许翊显然没和她抠字眼:【好,等你。】
到底是尚存一丝良心,苏月不想让许翊等太久,没再拖拉,翻身下床,花时间最多的是站在衣柜前整理着装。
十几分钟后,苏月推开楼下安全门,看见背对着她的许翊。
许翊今天依旧是白T,但穿了淡蓝色的牛仔裤,单边肩膀挂着书包,漫不经心在刷手机。
人长得高挑,简简单单的衣服又很修身。嗯,好像能理解为什么墙上总有人变着法求他的联系方式。
视线从他的后背转移到手指,苏月看不清具体的,但依稀能辨别出手机屏幕上错从复杂的路线,还有一个蓝色箭头。
看起来,像导航。
不过,导航干什么?他们不是就去个能看书的地方吗?许翊比她待在南佳的时间长,应该不需要导航来定位吧。
苏月疑惑,轻手轻脚靠近,本想出声吓一吓许翊,没想到人像是有感应般转过身来,倒是把她给吓了一跳。
许翊也没想到跟前突然出现个人,缓了下神,笑着看她,“早。”
“早。”恶作剧没成功,苏月只是木讷着笑,“那个,你多久下来的,等很久了吗?”
许翊把手机收进裤带,“不久。”
事实是,在收到“醒了”这条消息时,他已经在这站了一会儿。没太注意等了多久,等查完东西,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现了。
苏月有点不信,“真的?”
许翊:“嗯。而且,留点时间给你缓缓也好。”
苏月没理解,神色疑惑,“什么缓缓?”
许翊:“不是说有起床气吗?缓缓,这样我就能逃过一劫了。”
苏月:……
哦,他是在调侃她?
是的吧。
许翊见她表情变得不太痛快,憋着笑及时哄人,“苏老师别太在意,早餐我请,消消气?”
“行吧。”苏月没犹豫,爽快接受。
*
两人决定一起去各自最熟悉的早餐店。
不远,出了在水一方左拐,走几分钟就到。
一进店面,苏月就闻到了很清甜的麦香。后厨里,老板娘正端着几层冒着热气的蒸笼。
老板娘放好,抬眼见到客人,非常热情招呼:“早啊。”
今天周末,店里没什么人,苏月拉开比较靠里的椅子,礼貌回应了声。许翊则在她对面落座,对老板娘客气道:“阿姨早。”
老板娘收拾出两副干净碗筷放到桌上,脸上挂着笑,“两位想吃什么呢?”
许翊看向苏月,眼神询问,读出都可以的意思。回忆了下,“老样子,然后再加份发糕吧。”
“好嘞。”
把桌上的抽纸往苏月那边放,许翊懒懒重新靠回椅背,“怎么了?想问什么?”
苏月支着下巴,像打开礼物盒子一般惊喜,“老样子?所以你以前也是在这家店给我带的早餐了?”
因为赖床贪睡,刚转学过来那会儿,她早上就没碰到过许翊。后来许翊帮带早餐,也只说想吃什么,店名一个没给。
不知道他是怎么就挑中她最喜欢的地方了。她现在发现了,在许翊这的机缘巧合就一定不是巧合。
许翊脸上挂着笑,还没出声,被端着小笼包的老板娘抢了话。
“哎,你是和小许一起上学的那个小姑娘?”
苏月没想到自己突然获得了这么个形容词,一时间不知该点不点头。
老板娘再把冒着香气的发糕和豆浆盛上来,“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之前能看到下午你们坐车回来的。”
店主卖早餐,但老板娘基本会忙到下午,为第二天营业做准备。经常就是六点快要拉帘的时候,眼熟的男生会骑着自行车经过。仔细一看,还会发现后座多了个女孩子。
但老板娘的话,落在苏月这就有些听不明白了。
她和许翊,放学好像也没怎么坐公交车吧。
苏月拿着调羹搅着豆浆,看着许翊,眼神求助。
“阿姨,我们是同班同学。”许翊耐心解释,“以前课没那么紧张,现在周五加了晚自习,所以您可能就怎么见过我们了。”
老板娘拍手,“对对对,我就记得是快周末的时候见到过。那多好啊,同班同学上下学多方便,你们住一起吗?”
苏月:……
是语文理解能力出现问题了吗?她怎么觉得老板娘问的,总有些歧义。
“我们是住一个小区的,同一层。”一向在外人面前沉稳冷静的苏月难得磕巴,放在桌底下的手攥紧又松开,“对,是邻居。只是邻居。”
听着她欲盖弥彰的自我肯定和重复,许翊偏头憋着笑。好在老板娘没再问什么,转头到后厨忙去了。
挨过这通盘问,苏月直接端着碗猛地喝了口豆浆,连勺都没用。
这下许翊是真忍不住了,人往后仰笑得不行,“别急别急,慢点喝。”
苏月鼓着脸,瞪他,企图用眼刀攻击,但许翊完全没感受到威胁。只觉得可爱。
许翊:“怎么了啊,苏老师?平时那么会说,呛人的本事全对着我了?”
苏月再瞪。
许翊:“友好一点不好么?好歹是邻居。”
苏月:“不好,我们明明只是……”
许翊挑眉,“只是?”
被他这样看着,苏月“只是邻居”这四个字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只是普通的,牵过手,还抱过的邻居,对吧?”许翊悠悠道,很满意看到女孩子像鸵鸟似的缩着头,藏在黑发里的耳根慢慢变红。
苏月抚了下长发,抿唇,一言不发吃着东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刚刚想问许翊什么问题来着?
早不记得了。
*
吃完后,老板娘很客气把人送出去,还特意和苏月说自己在后面看了很久,嘱咐她和许翊相处多和气些,顺道还给许翊拉了波好感。
苏月莞尔,一一应下,背过身后嘴角立刻垂下。
许翊在后面跟着,没几步就追上,“怎么了?吃完早餐还生气呢?”
听他语调不加掩饰的笑意,苏月更恼,仰头看着白云,决定不记小人过,“我们怎么走?去哪?”
许翊挺意外挑了挑眉。
原来没生气啊。还是说,把自己哄好了?
“去书室。”许翊顿了下,“公交车。行吗?”昨天载着苏月回来,到车库发现车轮有些瘪,又推车去维修店处理,还没来得及取。
苏月听后点点头。生气归生气,她还没那么不讲道理。
在站牌等了几分钟,车就到了。
坐上后排的时候,苏月心想真好,比那天暴雨狼狈地等待要顺利多了。
周末早晨路段不拥挤,车开得很快,但很平稳。车窗短暂锁住途径风景,如同一闪而过的电影画面,下一秒永远是未知的,惊喜的。
苏月出神,没来由地想起回到南佳的那天下午。那时她也在后排位置,唯一和现在不同的,是她靠近走道,许翊挨着窗。
看到苏月偏头过来眨着眼,许翊学她,“怎么了?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我在想啊……”苏月绞着手指,“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公交车上,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每个细节回想起来,都像美梦。但许翊想逗逗她,反问。
“我当时做了什么呢?”
嗯,这就不记得了?
一个白眼。好吧,那确实没什么好记得的。
苏月笑着摇摇头,掩去这件事,“没做什么。但就是很让人烦。”
“原来那个时候你讨厌我啊。”许翊挺意外这个评价,往她那边挪,凑近低声问:“那现在呢?还讨厌吗?”
苏月呼吸一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样悄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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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咬耳朵莫名像干坏事。
“没那么讨厌了……”
“那就是喜欢。”
“许翊你烦不烦!”
苏月忍不住拍了下的肩膀,没用力,许翊还要装出受了重伤的样倒在一边,动静有些大,引得前面的司机都忍不住在后视镜里瞟他们一眼。
脑子闹得有些嗡嗡响,苏月缓了下,又想起很早以前有过的一个疑惑。
“我想知道,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骗我说没有微信呢?”
说完,窘迫立马转移到许翊脸上。
苏月很少见到这样的许翊,顿感新鲜,笑着追问:“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苏老师你今天很多问题啊。”
“你别打岔,说。”
许翊想了想,“我如果说,那时是下意识反应,你信吗?”
什么叫下意识反应?
苏月皱眉。等明白过来,立刻冷笑,“你的意思是以前很多人都要过你微信呗。”
“没有很多。就是,有点过激反应了。”
噢,我还得夸夸你呗。苏月气不打一处来。
窗外风景不再变化。许翊起身,“走吧,到了。”
“噢。”苏月觉得心里跟堵了块石头。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再好好盘问,直觉告诉她,许翊一定隐瞒了其它实情。
——
要去的书吧离一中很近,隐没在书市的某个角落。苏月对这里有记忆。还没搬到榕城前,这里是一个旧商场,顾客罕至。走到里头,看到紧挨着的书店,苏月默默决定,等高考完一定要好好来逛逛。
跟着许翊推开一扇木门,风铃响过,苏月心瞬间静下来。
阳光透过落地窗棂洒在书页上,墙上挂着绿植,伴着墨香,萦绕在空气中。
苏月很自觉闭麦,拿出手机。
【Spearmint】:你还挺会挑地方。
【X】:之前和高洋他们来过。
一群对着语文作文哭天喊地的男孩子来书吧。苏月还挺意外的。果然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这家书吧有两层,苏月和许翊绕着狭窄的旋转楼梯上去。
街上人少,没想到书吧里人还挺多。苏月使了个眼色,和许翊占据安静的双人座。
避免打扰到旁人,苏月再次确认静音已开,把手机收进书包后,许翊已经拿出错题本。
说是错题本,其实就是许翊自己拿草稿纸夹成的,连书皮都没有。她不知道男生是不是比较不拘小节,至少许翊是这样的。纸上粘着的,是来自平时测验和考试的经典例题。许翊剪下来的纸边歪七扭八,完全可以逼疯强迫症。至于粘贴,就更没规律了,随心所欲。本子从里到外看,苏月只能用张牙舞爪魑魅魍魉来形容,夜市摊涂抹酱料的刷子来比都得甘拜下风。
唯一还能入眼的,大概只有许翊的字了。
之前见过许翊数学的答题卡,还以为他字真的就是歪七扭八的,后来看他给芝姐的作文,又觉得端正。
现在她知道,他就是懒。数学有些题目有固定格式,要写的字多,重复的话术来来回回就那些,许翊估计都写烦了。
视线停留在张扬的字迹。如果按照字如其人的道理,确实很符合其他人对许翊的评价:很嚣张,又很欠。
可惜她转学过来大多都是靠听来感知过去的他。
笃笃。
苏月回神,看到许翊轻敲桌子的手指,不解。旁边手机屏幕消息标识亮了,解锁。
【X】:苏老师。
【X】:我一页的题都快梳理完了。你在看什么呢?那么好看吗?
这下苏月是真觉得有点欠了。放下笔,直接拉住许翊手腕处那条最醒目的红绳。
女生手指勾着红绳,衬得皮肤更白,和他的手背碰在一起。
许翊扬眉,没太明白她想干什么。
可没过几秒,许翊表情里瞬间多了些慌乱,眉头紧皱。
苏月只当许翊想好好学习,感觉到对面的人想抽回手。不太高兴,又加了点力勾得更狠。
正得意,耳边传来逐渐放大的脚步声。随后是背上的轻抚。
还有熟悉的中年女音——
“你们出来开小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