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结束，迎来漫长的假期。翌日午时，大多数人还在呼呼大睡，誓要把一年失去的觉全给补回来。
但许翊醒得特别早，或者说是压根没睡着。捞过放在床头的手机，许翊眯着眼辨认那行数字。
那会儿在包厢看到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就觉得是苏月打来的，直跑向外面走廊回拨。什么都顾不上了。
靠在墙边等了很久，没有接通。他不死心，继续往回打。
希望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左一下右一下晃，没有定数。
屏幕刺得眼疼，许翊放下手机，手臂横在脸上，五味杂陈。
不排除骚扰电话的情况，但来电没有标识。也不排除对方打错，但被他这样“骚扰”，正常人是不是也会试试接听，再不然直接拉黑。
但对面什么都没做，放任他打。
她是因为妈妈安排才转学的，通信应该会受到限制，那换个手机号，借用别人手机也不是不可能。
本就渺小的可能都被现实给磨灭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月不接他电话。
窗帘透出微弱白光，许翊头痛欲裂，心脏跳得难受，只盼求那真的是陌生人打错。
失眠在六月下旬光顾他人。
出分前一晚，墙上非常热闹，各大名人照片占据班级群与朋友圈。
相比别人马不停蹄转发锦鲤和求上岸，许翊反而感觉很轻松。
发挥和平时没差，至于考完语文出来表现呆滞，也只是惊讶于居然正好能用上苏月帮他整理的素材。两个星期以来，他没去对答案，还托季沫仪寻到家教赚钱，过得不要太充实。
极度充实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许翊完全忘了要查分的事，还是季沫仪急冲冲捶门把人从床上拉起来的。
许翊压根没睡醒，顶着凌乱的鸡窝头和皱巴巴的睡衣，打着哈欠坐到电脑桌前，“妈……非要这么急吗？成绩又不会跑了。”
“臭小子，我可是操心了整整一晚上，你倒好，睡得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快快快，登进去看看。”季沫仪对许翊这懒散态度是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掐着他的脸催促。
约莫季沫仪刚洗过手，许翊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舒服地醒了一下。
输入考号和密码，点击确认。错过查询高峰，网页没有卡顿，成绩框快速弹出来——
考生许翊成绩如下：
报名/序号：20xxxxxxxxxxxx
语文：125
数学：145
英语：147
理科综合：291
物理：xx
化学：xx
生物：xx
……
季沫仪字正腔圆一行行念下来，直至「总成绩：708」这一栏，高兴拍打许翊的肩膀，“非常棒啊，非常棒！起来一下，我拍张照给你爸发过去。”
许翊揉着肩，滚动鼠标看到省排名，起身让位。
季沫仪激动到无语轮次，连着给许文泽发了几条语音。等兴奋劲过了点，才去看一旁许翊。
“怎么了小翊，是不满意分数吗？”
省内第三，还有什么不满足，足够让他好好挑学校了。
许翊平静划拉手机，伸手抓了下头发。
“没事。妈，我饿了，中午有什么好吃的吗？”
季沫仪：……
实在没想到在面对人生如此重大事件，许翊还能有这样的超绝钝感力。季沫仪宠溺笑着：“好，我就多辛苦点犒劳犒劳你，行吧？”
***
相比许翊的淡定，一中办公室直接炸开了锅。拿到成绩后，年级组第一时间组织开会。
一顿拉表加对比后，组长进行统计。今年一中高分直接垄断，前十里拿下六个名额，前三十上线二十人，全体一本率直逼95%。尽管状元没有落在一中，但其它成绩都很客观，创下一中建校以来最佳战绩。
看到投屏上的数字，老师们集体松了口气。又是一个值得回忆的三年，任凭一年前经历多少流言，终究是苦尽甘来。
不少老师集体上前恭贺陈宏，说他教导有方，年纪轻轻就已经要桃李满天下了。陈宏听后笑着感谢，谦卑地说自己只是完成一个班主任应尽的职责。
这是实话。他不认为他的教学就比老一辈更胜一筹，他依旧需要更新学习。唯一需要多付出的，大概是六班的孩子都很善良，心细敏感，有时候着急，他也舍不得说重话，选择耐心开导。
教学相长，他头顶上的光环，是学生成就的，为此他感激不尽。感激能遇到这样一群可爱的年轻人，感激能陪他们走过人生里重要的三年。
和陈宏关系最好的同事凑上来，“你们班考得最好的，是许翊吗？”
“嗯。”
“对，是他。”
“我对这个孩子有印象，长得高高帅帅的。今年题型大变，没想到心态还那么稳。”
陈宏不置可否。他对许翊一直都有信心，难得的紧张就在那场语文。现在看来，是他关心则乱了。
同事看着成绩单，越看越是扎眼，叹息道：“就是有那么点遗憾，状元被别校抢占了。”
这也成了众多老师的心头刺。
有人突然想到，之前也有一个和许翊同样有竞争力的人，询问陈宏那个学生考得如何。陈宏知道同事说的是苏月，但也只能一笑而过。
苏月转走后，陈宏有主动联系过，问她适不适应新环境。一个小姑娘，孤苦无依的，难免会想家，他还说等结束了，要是还想再回一中看看，随时欢迎。
只是这一年来，都杳无音讯。
看着只显示考生号的前两名，陈宏想，那么辛苦的孩子，一定要得到最好的结果啊。
不光是老师关心成绩，学生对此也聊得热火朝天。墙上开了个贴，刚发出来没多久就因热度爆表直接置顶，不少人在下面报分数还愿，也有零星几条留言发挥失常，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其中最热的那层楼，话题自然落在了状元上。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纷纷猜测这是哪位神仙。
【1楼】：这还用想，不就是六班的xy吗？
【2楼】：回楼上，可是我听说xy不是第一啊（笑哭jpg.）
【265楼】：我和xy玩得熟，他确实没拿第一。
【280楼】：看了那么久，xy是谁啊……能不能来个人解码，我真的就这样看完所有回复了（哭jpg.）
【312楼】：没见过应该也听说吧，居然真有不知道许翊的？！（震惊jpg.）
……
楼里话题逐渐跑偏，过了几分钟后出现一条新评论，重新把大家的视线拉回来。
【145层】：我和状元认识，来现身说法，是个女生，玩得比较熟。我们这就是个普通高中。
短短几句话，可带出太多消息了。
女生不奇怪，也没有女孩子的理科水平就比不过男生的道理。但是普通高中，能多普通？普通到杀出个从没听说的黑马？？？
层主丢下这句话，其它问题挑拣着回，最后说还是不愿透露太多，把旁人胃口钓得不上不下的。
被钓着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黄天石。
黄天石刷到帖子也加入进去，对状元无比好奇。在四人群里讨论时，唯独没有许翊回复。这让黄天石极为不满，看了眼时间直接打了通微信电话杀过去。
“喂，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这个点都睡了。在忙家教，还是故意不回消息？”
“没看手机，在看学校和专业。”
黄天石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不是，哥们，你还需要怎么细看吗？这不是随便挑？”说完，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黄天石以为是自己话说得过分了，随即正色问道：“抱歉啊……那，你是想挑哪个方向的？”
“没事，我就是还在看。”许翊放下两本崭新的招生指南，揉了揉眉心，去客厅倒了杯水。
“噢，志愿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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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星期，咱慢慢看还来得及。”见他并没有心情不好，黄天石适时把话题引向许翊忽略的内容，“你知道现在墙上挂着的帖子吗？”
“又有什么新鲜事？”许翊活动了下脖子，这段时间，光是应付家教都够累的了，实在没什么心思去看大家在说什么。
“那可绝对新鲜。你猜这次状元在哪？算了，你绝对猜不到，都不是隔壁学校的。是一所普高里的！”
突然提高的音量都快炸麦了，引得客厅里的许文泽和季沫仪双双转过头，许翊略显尴尬地指了指电话，随后走回房间。
“你知道重点是什么？！这所学校是在榕城。”
原本只当故事听的许翊手放在门把上瞬间不动了。
黄天石：“你也觉得是苏月对不？真是奇怪，考完到现在她都没有联系你吗？”
每次面对这个问题，他也无解。又听黄天石说了会儿，挂断电话，许翊盯着电脑屏幕出神。
关于心仪院校，他们一群人也凑一块聊过。一帮理科生，打死都不想再碰和语文沾边的专业，当然也沾不到。黄天石是铁了心要和物理在一起，其余两人也有偏好，至于许翊，在金融和计算机两者之间徘徊。
要说前者，那必定首选A大，毕竟这是A大的王牌专业，名声在外，他也最感兴趣。至于计算机，尚可，最好的就是挨着南佳的那所高校，优势是离家近。
填报志愿这事，许翊有和父母取经。夫妻俩听完，只说随他心意就行，至于离家近不近，未来又要投资多少，不需要多操心，他们都兜着底。
自由放任给了许翊挣扎的空间。
刚才黄天石那一通分析，许翊几乎可以断定苏月拿了第一。这一瞬间，激动，也痛苦。他想到苏月那时说，她几乎没有选择的可能，走不出省，就在附近将就了。他想见她，但这意味着他要放弃自己最喜欢的专业。
手放在鼠标上，迟迟按不下去。
是理想？还是感情？
许翊犹豫了。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女孩，也不甘心几月前的告别就是彼此的最后一面。
月光如水，倾泻如室。许翊脑海浮现出苏月浸满泪水的眼睛，还有明明颤抖却还牵着她的手，认真地说着，不管一年后的结果如何，都不要因为对方而放弃什么。这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如果她真有机会走出去，知道他这么做，照样会甩开不回头。
想到这，许翊坐直了身，狠下心填报，最后仔仔细细检查，锁定志愿。
***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苏月回了趟南佳。
白天经过一中，高考加油的横幅还没撤走，门口搭了梯子，工作人员在忙着粘贴新的金榜。假期一中进出无限制，但她没有进去，有种刻意的淡漠。
深夜，苏月再次坐回在水一方的书房。
不过，说是书房，桌上被收得干干净净。整个家都干干净净的，没有生活迹象，没有人气。对面正对的，是许翊的房间。他没拉窗帘，此时室内一片漆黑。
一年前，她就在这，和许翊打着电话，说着题，熬过无数个夜晚。
苏月也曾经相信，他们有能力与世界抗衡，可以陪伴度过无数个春秋，但现实从来不愿意施舍她一个完满的结局。和苏烈、许翊他们分离是这样，收到李茗的通知书也是这样。
她是块晒不化的冰，世间所有温暖只能擦肩而过。一如现在，她只能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内，但许翊可以在高朋满座中接受祝福、享受幸福。
打开微信账号，苏月看到寥寥无几的列表都有发消息过来。想了想，苏月迎着月光，给陈宏敲了很长一篇致谢。退回到聊天区，苏月点开许翊的头像，手指悬在红色的删除键上。
可能是晚风吹得太舒服，也可能是还保留有一丝幻想，苏月最后还是没删，给许翊设置了免打扰。
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就不要开始。
苏月想。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那就带着这份回忆，独自前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