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俞小澄感觉身子在颠簸中左摇右摆,沉甸甸的脑袋跟随着外部的摇晃不停往下沉,耳朵里充斥着不太真实的说话声和引擎声,她想要睁眼看看,却发现自己困得不行,眼皮耷拉着怎么也撑不开。
突然嘭的一声响,俞小澄嘴里发出一声哀嚎:“嗷!”
在一阵直冲天灵盖的疼痛刺激下,俞小澄总算清醒过来,一边用手捂住脑袋,一边睁开眼左顾右盼。
她此刻正坐在大巴车上,四周的乘客正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盯得她面色微红。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坐直了身子,战术性清了清嗓,将头扭向窗户方向,假装欣赏起窗外不断倒退的田野风光。
车内的乘客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各自陷入自己的世界,有的人继续聊天吹牛,有的人沉浸在音乐的海洋,有人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俞小澄终于回过神,想起自己正在回老家的大巴车上,而终点在等待她的是母亲离世的现实。
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被困在了一个叫穷途旅店的地方,无法离开,每晚都要经历要人命的梦境。
她清楚地记得在梦中遇见了四年未见的大学学弟——吴樊祐,又结识了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有的让她喜欢,有的让她讨厌。
然而梦境的结局很惨,那些她在意的人接二连三离世,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困在旅店中,没有休止地看着一批又一批人来到穷途旅店,又一批接着一批死在梦境中。
那些死掉的人最终变成了梦境中的恶灵,让这个绝望的世界永无终点。
最终,她自己似乎终于受不了了,自愿选择成为恶灵。
“真是个怪梦……连做梦都只有死亡和孤独吗……”俞小澄在心里暗骂道。
大巴车在乡间小路上一路飞驰,一直开到夕阳西下,才抵达目的地。
下车后,俞小澄又徒步半小时,终于与月光一起抵达了此行的终点站——她那阔别已久的老家。
一栋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两层小楼矗立在院子里,外墙破损脱落,房子里没有点灯,在夜色的衬托下,好像一栋会闹鬼的房子,阴森恐怖了一些。
俞小澄将行李往院子里一扔,傻傻地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不知何去何从。
过了许久,她才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不想拨打的电话号码。
“嘟——嘟——”
手机里每传出一声响都让俞小澄心中紧张一分,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重复的节奏,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番数落。
“怎么这么晚啊!哎,我姐怎么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孩子,没本事就算了,连给她送终都做不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大概没等她这个女儿到场,她小姨就已经开始了送别仪式。
俞小澄不敢回嘴,一直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谩骂声,最终还是那头姨父劝了几句,小姨才终于停止谩骂,回到了正题上。
“灵堂没有摆在家里,你赶紧到怀禹殡仪馆来吧。”电话那头厉声命令道。
话音刚落,俞小澄就隐约听到姨父问了声:“那女娃跑回家了?你电话里没跟她说清楚吗?”
小姨不耐烦地回了句:“说了说了,肯定是这丫头记错了。”
姨父唱红脸问:“哎呀,这个时间不好打车了吧,要不要我开车过去接她?”
小姨唱白脸答:“我们这边都忙得抽不开身了,她这个做女儿的连打个车都不会吗?去招呼客人吧你!”
俞小澄全程只是沉默着听对面演出,等到时机差不多了,便好声好气地回道:“嗯,知道了,我自己打车过去,辛苦小姨……”
对面依然没有好脸色,她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掐断了。
“了。”俞小澄还是将最后一个字吐了出来,随后便在手机地图上搜起了“怀禹殡仪馆”。
虽然母亲去世得突然,俞小澄在接到小姨电话时整个人都懵了,可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小姨让她直接回老家,说灵堂会设在家里。
如今翻脸不认账,俞小澄并不觉得意外,她小姨一直不喜欢她,觉得她就是家族的耻辱,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结果一事无成,这么大了还得靠着母亲养活。
俞小澄没在意这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网上打了辆车,冲冲赶往真正的目的地。
这一路又是半个小时。
在殡仪馆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她母亲的灵堂。
灵堂外坐了几桌子人,看上去相当热闹,不过每个人她都不认识,她与家里亲戚来往少,看见每个人都觉得是生面孔,可他们似乎是认识她的,每个人见到她总会客套地说上一句“节哀顺变”。
俞小澄每次都只是微微点点头,嘴上回一句:“谢谢。”
终于在人群中寻到了小姨的身影,她便硬着头皮上前打了招呼。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小姨面容憔悴,看她的眼神写满憎恨,一见到她又红了眼眶,脸上的泪痕是干了一层又叠上一层,看得出她与母亲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欲言又止了许久,小姨抹了一把眼泪,将她往灵堂方向推去,声音颤抖地叮嘱道:“最后再去看你妈一眼……”
只是一句话,就好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再没有电话里那般气势汹汹。
“嗯……”俞小澄淡淡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然后便朝灵堂里面走。
穿过外面摆放着桌椅的守灵小房间,经过开在两侧的拱门,便进入了停放尸体的房间。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这个房间里很冷清,一口冰棺孤零零地摆放在房间中央,表面已经盖上了黄布,冰棺前的桌子上摆放着母亲的遗像。
这一刻,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悲痛终于是决堤了,顷刻之间将俞小澄淹没于无尽的漩涡之中,眼泪如注,她捂着嘴泣不成声。
没想到最后一眼还在九年前,再见时已是阴阳两隔。
俞小澄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头的黄布,黄布下的冰棺里,母亲闭着眼,鼻孔里塞着棉花,面色苍白。
“妈……”
一声有些变形了的呼唤从俞小澄嘴里传出,每说出一个字她都感觉嗓子犹如针扎,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人明明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如果她喊喊,是不是就能醒过来呢?
俞小澄隔着玻璃看着那个再也不会骂她,不会对她有所期待的人,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眼泪一遍又一遍模糊她的视线,滴落在冰棺玻璃上,被她用衣袖擦去,又一遍一遍滴落。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她从房间里拉了出去,黄布重新盖上,这一面终于成了人生的最后一面。
小姨联系的阴阳师傅向她问了许多问题,用来测算火化和下葬的吉日,这时她才发现,关于母亲的问题她很多答不上来,几乎都是小姨帮忙解答。
母亲的后事全靠小姨忙前忙后,俞小澄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
守灵三日,选购墓地,火化,下葬,俞小澄被人戳一下跳一下地走到了最后。
她家院子后面有块空地,那里葬着她父亲,如今倒是省事,不用专门再去外面买墓地,花钱重新做了块墓碑,将母亲的骨灰盒与父亲的合葬在一块儿。
等到所有流程走完后,小姨一脸忧愁地看着俞小澄,郑重其事地说:“今后你妈照顾不了你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啊!别再继续这么活着了!”
说罢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带着她姨父离开了。
在小姨的眼中,她还是那个不让母亲省心的顽童。或许在小姨看来,母亲之所以会死,都是俞小澄的错,因为俞小澄,母亲吃了一辈子的苦,没享到一点清福便撒手人寰了。
母亲的丧事办完后,还有一堆销户手续和遗产处理的事在等着她,这些事她总不能再麻烦小姨,只能后面自己挨个办。
原来人死后,留在这世上的也就这么点痕迹,留下来的人还得亲眼看着它们一点一点从自己的生活中被清除。
如今这栋两层小楼里只剩下她一人,夜深人静时,她又回想起当初的那个梦。
在梦中,母亲并没有死,当她夜晚睡觉害怕时,还能溜进母亲的房间,跟母亲挤着睡一宿。现在,她只能躲在被窝里哭,等苦累了,眼睛哭疼了,人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丧事结束的第二天,俞小澄终于得空开始收拾母亲房间里的遗物。
然后她就看到了桌上的一封信,一封写给俞小澄的信,一封写了却不打算寄出的信。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会寄信了,想说什么发条短信就成,可俞小澄离开老家以后,其实很少跟母亲聊自己的近况如何,母亲发短信问,她都只回两个字——在忙。
主要在潜意识里,她害怕母亲过问自己的生活,害怕她再为自己规划人生道路。
信里都是母亲的絮叨,那些没能通过电话和短信传达给俞小澄的思念。
读信时,俞小澄仿佛能看到母亲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每一个表情,或担忧,或难过,或无奈……
一瞬间,深深的罪恶感刺痛了俞小澄,她从来只觉得生在这个家庭中,受折磨的一直是她自己,从不知道她也同样折磨着自己的母亲。
现在一切都晚了,她想道歉也没有道歉的机会了,母亲再也听不到了。
或许,母亲在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都想着再见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一面,可惜,母亲没有等到这一天。
彼时俞小澄又在做什么呢?
她将自己锁在出租房中,与世隔绝,以为如此就能寻找到自以为的自由。
俞小澄曾以为母亲写给自己的信中多半又是说教与劝说,就如同她长久以来,在记忆深处对母亲留下来的印象。
可当她拆开信封拿出信纸时,她发现那几页纸上密密麻麻写下的都是母亲的自我反省。
作为母亲,她总希望把最好的一切给孩子,也会偏执地以为自己给的就是最好的,直到自己不求回报的付出将孩子越推越远,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可很多感情都难以用语言诉说,于是这道隔阂一直存在于母亲与孩子之间。
这封信写于母亲入院前,她想着或许趁着自己病了,将俞小澄叫回来,然后告诉俞小澄桌上有封信,自然而然可以化解这道隔阂。
可惜她没想到病情恶化得如此快,俞小澄收到消息时,她人已经没了。
信的最后写着:
“这次回来了,就留下吧,家里什么也不缺,我们这小地方虽比不上大城市,可好歹住在家里,什么都方便些,也没有经济压力不是?”
那是梦中母亲对她说的话,是她希望能听母亲亲口说出的话,实际上,她只能从文字上感受到母亲离家前对未来怀抱的期许,不是逼她有所作为,而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俞小澄放声大哭,一声声喊着“妈”,却再也等不来回答。
她这一生,没做出几件值得母亲骄傲的事,唯一让母亲在家族里抬起头的是她考上了大学,然而动机却是为了从母亲身边逃走。
无尽的歉意将俞小澄层层包裹住,令她窒息,却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一整夜,她就靠墙坐在窗边,看着再也不会有温度的床,衣柜里再也不会有人穿的衣服,感觉心跟这栋房子一样凉。
夜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吹得她浑身冰凉也没有动过,她甚至想:要不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
就这么坐了一夜,俞小澄一夜未合眼,眼睛因为哭得太多而水肿,只能没精打采地虚成一条缝。
窗外的天亮了,俞小澄摇摇晃晃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往屋外走,她想去母亲的墓前陪母亲说会儿话。
路过院子时,她偶然瞥见墙角堆放的农药,一股冲动袭上心头。
那些东西在她眼中就像是能替她解决所有烦恼的法宝,俞小澄笑着走了过去,随便拿上一瓶,就离开了院子,绕到院子后的墓地前。
她跪在父母的墓碑前,伸手描着碑上的字,喃喃道:“你们都走了,就留下我一个,我又该为了什么而活呢?”
除了田间吹过的风,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俞小澄嘴角含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小声说道:“要不我去找你们吧,也不知道妈在不在等我……”
“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工作,现在连父母都没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失败者,甚至不能成为一个好女儿……呵……我这种人凭什么还活着……”
“我是不是傻?反正最后结果都是灰溜溜地滚蛋,我干嘛要忍气吞声?”
“反正最后结果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我又何毕成人之美?”
“人善被人欺,可我明明算不上什么好人,活得这么窝囊干什么!”
一句句自我厌弃的话脱口而出,她似乎想将压抑了许久的实话全都说出口,扔下压在肩上的包袱,一身轻松地起程。
等到想发泄的全部发泄完后,俞小澄在父母的墓旁坐下,打算干了那瓶农药,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就在她拧开瓶盖,将瓶嘴递到嘴边,都准备闭眼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种既视感。
这一切怎么好像经历过?
俞小澄的心猛然一跳,那种异样的感觉吓得她手抖,一个没拿稳,瓶子从手中滑落,嘭的一声撞在地面上,弹跳一下便滚到了一旁,里面的药水洒了一地。
一瞬间,俞小澄脑海中出现了同样的画面,脱手落地的药瓶,洒了一地的药水,不同的是,记忆中的她痛苦地在地上挣扎,口腔、食道、上腹全都如火烧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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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疼得她在地上打滚。
没一会儿汗水就打湿了衣服,头晕伴随着呕吐,她倒在地上抽搐。
那种感觉太过真实,就像当真发生在俞小澄身上一样,让她惊恐万分,一脚将药瓶又踢远了些。
在那段记忆的最后,一个过路人听到了她的叫喊声,惊慌地上前查看,而后她的记忆便断在了这一幕。
俞小澄双手交叉抚摸着胳膊,只觉浑身凉到发抖。
“刚才那是什么?”
“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忆吗?”
俞小澄感觉有些懵,然后一晃神,前一秒还躺在地上的药瓶,下一秒又原封不动回到了她手上。
刚才的一切就好像只是幻觉,从不曾发生过,这更让俞小澄头皮发麻。
正当她疑惑时,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这一次,你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吗?”
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复苏,渐渐融合到一起,俞小澄找回了遗失的记忆,也想起穷途旅店并非是一场梦,她在梦境中找到了记忆碎片,或者更准确地说,记忆碎片找到了她,于是她进入了这个幻境,重新经历了那段遗失的记忆。
而此刻,她正面临旅店的验证,决定她是合格离开旅店,还是不合格化身造梦者。
“这一次,你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吗?”
好像催促她做出决定一般,那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什么选择?”
俞小澄眉头微蹙,对这个能够轻易决定他人人生的家伙厌烦至极。
“你还会选择喝下毒药轻生吗?”
那个声音平稳得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只是AI在照着文本读。
“呵,我的选择就决定我将去哪儿吗?只是这毫无意义的一个问题?”
俞小澄心里燃起一把火,名为愤怒。
她曾经以为会有更正式的方式来宣判她的罪恶,而不该是由她是否选择轻生来决定。不管她喝不喝下这瓶药,都说明不了她的善恶。
那个声音仿佛听不懂俞小澄在说什么,又一次催促道:“你只需要回答我,喝,还是不喝?我将通过你的答案,判断你是否已经悔改了。”
俞小澄觉得很无语,她当初轻生是出于愧疚,出于软弱,唯独不是因为自己罪大恶极,所以要以死谢罪。
她轻生只是觉得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需要她了。
仅此而已。
她的罪,父母有资格惩罚,她自己有资格惩罚,却绝不是外人可以轻易判她死刑的程度。
因此,仅凭她选择生还是死来决定她是否悔改,是否有罪,实在可笑至极。
俞小澄已经可以想象出,大概白羽楠和曾勇也都曾面临这样让人无话可说的选择。
不是由他们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来判断他们是否有罪,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被钉在了有罪的柱子上,而能不能离开这根柱子,取决于他们是否会同过去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样的选择本身就很可笑。
突然她明白了,或许穷途旅店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这些被打上“有罪”标签的人离开。
难怪曾勇在最后一刻会说“无论多少次,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大概那个选择本身在曾勇看来就不是罪恶。
在无数的恶灵记忆中,确实几乎各有各的恶,无一例外出现了被这种恶伤害的人,可有时候有罪的一方又何止是旅店的住客呢?
俞小澄从不认为这样一刀切的惩恶手段有多高明,恰好相反,这种极端容易生出冤案。
此刻,俞小澄的脑海中飘过一句话,曾经某位住客质问客服凭什么认定住客有错在先,二号客服回答:
“这个自然由苦主来判定,本店只为这世间不公,提供一点情绪宣泄的途径。”
这句话当时带给俞小澄些许触动,只是因为缺少了部分记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害了谁。
可现在记忆找回来了,这句话就让她更懵了,所以这个所谓的苦主难道是她母亲?
可从母亲留下的信中,她从未感受到一点对她的责备,相反,母亲正准备试着接受比别人失败一点的她。
那么这位苦主是谁?
那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音显然不会回答她这个疑问,这会儿那个声音又开始催促俞小澄赶紧做出决定。
俞小澄被这不断的催促声搞得心烦意乱,一气之下将药品往地上一摔,气恼地冲着不存在的人吼道:“不喝!我的罪也不该由你们来定!”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离开穷途旅店,然后找到穷途旅店的管理者,让TA知道穷途旅店存在本身有多不合理。
是的,原本已经准备好在梦境中创造自己世界的人,在得知了所有真相后,突然意识到吴樊祐的相信本就没错,如果她没有一味地自我否定,或许吴樊祐也不会死了。
她不会喝下毒药,她要活着,去揪出将所有人困在这里的人,撬开TA的脑袋看看到底运行着怎样的逻辑。
当俞小澄作出选择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开始消散,没有任何预兆,一点一点从她眼前如尘埃一般被风吹散。
然后整个世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俞小澄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想要高声叫喊,可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抬手,却发现全身根本无法动弹。
是选错了吗?
不应该啊……
她明明没有做出和现实一样的选择。
可为什么没有回到现实呢?
还是说,现实中的她其实早死了?
是啊,应该是死了才对啊……
是她自己做出了赴死的选择,自然死亡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
或许一切都是她在弥留之际做的一场梦,在她想象的地狱中,受罚,赎罪……
真的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吗?
心中隐隐不甘,可转念一想,如果只是她的幻想,那或许她结识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也就没有被困梦境或彻底消亡一事了,而吴樊祐也在没有她参与的现实世界中平安活着。
这样一想,又何尝不是一种安慰呢?
或许就这样吧,反正她的人生就是由无数的不圆满构成的。
如此想着,俞小澄渐渐习惯了这种黑暗与空虚,意识逐渐坠入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有节奏的滴滴声,就像某人的心跳,眼睛也模模糊糊感觉有光,全身的知觉似乎在缓缓苏醒。
随后,她听到了脚步声,感觉到身周围的气息,接着便感到有人扒开她的眼皮,一道明晃晃的光直射入瞳孔,她下意识地想闪避。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在同其他人交谈。
“没错,病人苏醒了,联系家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