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谢观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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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庭花厅暖意融融,两侧桌案上用炭火小炉闷着热汤茶水,泛出一阵清冽香气。膳房里悉数待命,只等吩咐下来合乎客人口味的夜宵样式。司帷婢女手脚麻利地收拾出暖阁床帐等,熏香烧地龙,从衣食住行各项尊奉莅临的贵客。

    侍从们平日跟随耶律慕公干,两关批文也有代拆代阅的时候,知道宋朝出了个极为厉害的公子,集容貌与将才于一身,兼备国师巨匠、营造大家、机关术士之能,学得文武全才,还出身高贵。

    这样的人物,在两朝都算是凤毛麟角,又得自家公子看重,谁能不小心候着。

    就是贵客身边的随从有些奇怪,眼睛蒙着布,像是瞎了,可那人却驾轻就熟摸进膳房,甩下一张“冰粢蓑叶鱼”的方子,潦草道:“就照这单子备饭。”然后匆匆离开。

    膳房里的厨娘们大多不识字,于是找到采办头儿颜娘子,叫她拿个主意。炎颜细一打听,就知吃货小主儿来了,说道:“各位姨姐儿莫要见怪,那是我家二郎,得巧在贵客身边差遣,贵客衣食|精细,二郎就沾了几分习气,总要开道铺张,给贵客掌两眼好坏……要我说,这方子详尽,可以做得,不光是照单子烧道蓑叶鱼,还有什么好的夜宵烹制,统统报上来。”

    厨娘们为难,说是厅里没有吩咐下来。

    常得二公子口彩的炎颜便做主,照着宫廷样式,烧了八菜一汤。

    众厨帮佣由此舒缓一口气,差事可以交付上去,还能不背责,一举两得。她们听从炎颜的指挥,置办食材烹调酱汁汤水等,由衷羡慕炎颜,说两个儿子都寻了好主家,一个在寨堡里做了部曲什长,掌管十个兵;另一个瞧着有些落拓,披衣散发的,可竟然撞了大运,跟在了贵客身边……

    炎颜听得一张颜面险些挂不住,只是如常应付,不漏一点端倪,说道:“各位还真是提醒了我,我家二郎一心伺候贵客,风尘仆仆的,大概是没得工夫梳洗,我瞧瞧去。”

    她吩咐完膳房里的事务,暗地里去打听二郎银的去向。

    竟没找到。

    转念一想,能让满腹馋虫的阿银弃食不顾,还与她不打照面的理由,不是吃饱了就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她回到偏院,拿出给阿银置办好的衣帽鞋袜,放在床上,再回膳房主事。

    膳房的八菜一汤毕时呈进花厅,色泽鲜美,气味淡雅。

    婢女们低头出入,进菜布席时悄无声息,一丁点的杯盏碗碟磕碰之声也不能闻见。耶律慕忖度秋上颜色淡淡,全程无任何眼风发落下来,只看着茶水案,应是不喜见外人的,连忙唤婢女们退下。

    待清了场,耶律慕温声说道:“楚世子舟车劳顿,亲临苦寒之地,实在令如是惶恐。如是观世子身子有恙,躬行请示,能否由如是延医问药侍奉您?”

    秋上道:“不用。”

    耶律慕,字如是。问话贴心又诚挚,遵循贵客主意,不擅作主张把医官请到,犯了贵客的忌讳或眼嫌就不好。

    秋上自进堡起,就全然无动作。外界传说他得了“沓风之症”,先残四肢、再绝气脉、后夺嗓音面容,逐渐成了僵死之人,实在与他的外形契合。

    他受针痛限制,平素绝少显露动静,一是降低辽人戒心,二是向圣上示弱,他是有疾痛在身的,不至于手眼通天,在圣上的耳目前阴私行事;三是听从父王,先残自身,让圣上放心,较为便利地受诏领职。

    国公府的大小姐,他的同胞姊妹,自十三岁时就被送到宫里教养,名为公主伴读,实为制衡父王的人质。姐姐是娘亲从小栽培的苗子,其身手能力与娘亲相差无几,父王看着娘亲玉面,也得在宫廷与内帷间斡旋一两分。

    正临圣上御人寻才肃清边务,三司举荐了他的名字,于是父王毫不犹豫的把他丢了出来。

    丢来磨砺磋琢也就罢了,还给他拍进四根毒针开局。

    娘亲心疼他,私下传他舒痛法子,并悄悄递来消息:你爹的哨铺铺到了边关青县,给你开通了传信之便,再朝外走,就是辽朝的海津镇,眼瞅着没出路了,因为海津镇的地理位置,抵在了青县的头上。

    秋上自然要布置方案,亲自来海津镇过问一趟。

    眼下,耶律慕意态恭顺,省了他不少口舌麻烦,还关心询问他的病体。

    秋上淡淡道:“四肢不能如常,仅以右臂运些余力。”

    耶律慕关心道:“既是不便,不如由如是擢一位手脚伶俐的,来伺候世子。”

    秋上照样冷拒,“不用。”

    这贵客一进门,目无斜视,矜淡如雪,着实让耶律慕有些惶恐,连忙找些能引起贵客兴趣的话题:“世子不添点饭食么?寒舍简陋,所幸厨娘手巧,听闻还是照您开的单子烧制的。”

    秋上随眼一逡,见到锦缎玉桌上,当真有熟悉的菜肴,开口道:“传阿银。”

    耶律慕猜测阿银应是随车的属从,回道:“刚听门房来报,佐驾去了偏院歇息,与这儿有些脚程,我即刻唤人去请。”

    秋上不置可否。

    耶律慕行了礼少陪,到门口吩咐铁匠去找人,再回来时,又听到秋上说:“找谢观微来。”

    信使谢观微进退最为持礼,听传自家公子到了,早就候在了院外,与领命寻阿银的铁匠打了个照面。

    他进门时,带来一阵疏朗的气息,与各处见礼,有条不紊。

    人长得清正秀雅,恰到好处。

    他的面相,不会喧夺了公子主的光彩,也不至于落在人堆里瞧不见。平时就穿了青墨锦袍,往庭前一站,修挺煊赫,彰显了主子别具风仪的存在。

    他还有另一用处,就是深度主子的意图,替他传声示令。

    果然,谢观微看到公子目光移到车座扶手上,才浅浅发落一眼,就朗声说道:“我家公子奉明珠两颗,拜于节下。”

    他取下通透的夜明珠,拾进玉缎托盘里,朝耶律慕拱手行礼,“明珠内有萤石,照亮赏画儿,是个雅事。”

    耶律慕还礼,“如是才疏学浅,正愁金卷无明光指引,怕不得要领。如今世子垂示明珠,替如是解决了难题,礼尚需往来,如是斗胆奉上玉尺丝帛,请世子笑纳。”

    侍从捧着雪纱般的丝帛与洁白无瑕的玉尺,躬身走到秋上跟前一丈远停下,持礼不动。

    丝帛,喻示化干戈为玉帛,临场结盟之意。而奉上玉尺,有请人裁夺之意。这两样礼物,道明了耶律慕欲结交依附秋上的意蕴,选择得文雅又恰当。

    秋上掠一眼托盘,谢观微进步说道:“多谢节下美意。”

    耶律慕点头示意,侍从收拾好结盟的礼物,先行退下。

    秋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