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鹰背
    车上的卢氏如何没有看见章娘子等人,她眼眶一直红着,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东家……”章娘子喃喃,在她不注意时,灵灵早已经冲破她的束缚,追着囚车去了——

    “云姐姐!”

    章娘子大惊,好在一旁武庄人高马大,一把便将孩子拉了回来,才不至于被人踩踏。

    云疏雨同样看见了她那一幕,抓着囚车的手一紧,生怕灵灵真出了什么事。

    几人遥遥对视,却又无可奈何,囚车终于将人送到砍头台,任谁也不敢相信,昨日还日新月盛的云氏一夜竟跌至尘埃……

    四人被拉了上台,底下,古老板一家不敢置信,而贺家二老更是哭声大恸,他们就这样一个女儿啊,几乎是捧到心上,此时冥冥中他们才意识到,这才是巧巧真正的大劫。

    云疏雨在牢里磋磨得不像以往,可以说蓬头垢面也不为过,模样极为狼狈。

    监斩官看了看时辰,二话不说,便将犯由牌一丢,此时,云疏雨真的心死,她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执刑的人将四人齐齐按倒,等待诛戮,耳边,是亲人们的哭声,他们自然心里也不好受,一片绝望。

    临死不远,云疏雨看向了同样绝望的卢氏云常,这一世她遇见她们,让她们做自己的家人,她已经足够幸福了,只希望下辈子有缘,可以再见。

    她含恨闭上了眼睛,刽子手已经准备就绪,但是意想中的痛没有到来,武庄不知何时奔上了刑台,死命地抵住刽子手的刀——

    “不能砍!”

    监斩官一愣,急忙挥袖,“拉下去——”

    不知台上何人,竟然敢阻碍行刑,真是胆大包天!

    武庄一身蛮力,纵然他被三个刑吏抱住,也试着鼓动众人——

    “说什么祸乱民生,云氏实则是造福了我们!”

    “我武庄不信在座的各位没有喝过云氏的茶!你——”武庄指向了一旁的壮硕武吏,他秋日廿八还给过他一杯枫糖红茶。

    “还有你!你说你喜欢荷渣菊茶!最好能加一块冰糖!”那是台下的一位富商,更是云氏百茶的会员!

    武庄怒目而视,这些客人,他一个个都有印象,“当日你们喝茶,都欢喜至极,如今见到云家即将被砍头,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他声音大动,仿佛雷击,台上台下的人似乎都静住了。

    是呀,有些是最初喜欢喝茶,才了解云氏,成为了最早的一批客人。有的,是因为云氏茶铺生意爆火,好奇而光顾的。还有的,是因为云氏摆出了讲座,宣传茶文化,让人们多有了解,才有了第一杯喝云氏的茶的经历。

    至于为什么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光顾云氏,可以说,他们真是被云氏的茶吸引才多次前往的,那些茶水口味不同,功效多样,喝茶品茶的同时,他们也真的用灵魂在和茶打交道。

    但此刻,他们只能站在台下做看客,看他们喜爱的老朋友背后的灵魂将被处死,而无动于衷。

    武庄气愤不已,他一用力,便将武吏甩开,对监斩官道:“不能杀他们,要杀,便将我一起杀了!”

    他拍拍胸脯,是再决绝不过的肯定,台下,章娘子动容,是啊,东家这么好,怎么能落到这样的下场?

    “要杀,连我也杀了,说到底,我也是云氏的一份子,和她们一起死,我心甘情愿!”

    唯独……

    唯独灵灵,她不放心……

    章娘子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不忍极了。

    想来是她们的决绝打动了众人,一时间,大家纷纷怨声载道,云氏并未犯下什么过错,也没有祸乱百姓民生,若是今日要将她们斩杀,属实冤枉了。

    云疏雨倒在那里,看见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为云氏说话,她的泪也顺着脸颊,落入了发隙……

    卢氏云常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也被感动到了,历经生死,他们这才知道人活一辈子什么东西最是重要!

    人群中,古老板扬声,忍不住为她们辩解,“民意如此,请青天大老爷宽释!”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起了头,台下众人齐齐跪下求情,高呼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名,那声音震动天地,哪怕此刻云疏雨几人被迫跪在那里,也能一眼看见这场面的壮阔。

    “你!你们!……”监斩官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他监斩了这么多年,那一次不是囚犯被人人喊打、百姓义愤填膺地丢着烂菜叶臭鸡蛋?

    一旁的军师小声提议,此时百姓情绪激愤,还是暂停斩首,先禀告给太后娘娘容后再议吧!

    向上禀告,需要时间,众人焦心地等待太后懿旨,而他们不知,太后听说后又是一番勃然大怒。

    这怎么可能?能让京都百姓都为云氏开解,真是神通广大!

    “凤仙嬷嬷,传哀家旨意,云氏蛊惑民众,杀无赦!”她拍案而定,凤仙嬷嬷本要传递太后懿旨,不料此刻慈康宫来了‘不速之客’。

    “臣弟参加太后!”骆国公闻声而来,为的正是云氏一事。

    看见自己的同胞弟弟前来,太后熄了怒火,还想让他评评理,不料,骆国公的一番话竟然让她惊愕。

    “那云氏从前臣弟也是短暂交往过的,她们那时不过是京都的一家普通茶铺,时刻面临倒闭,并不曾有什么令人奇怪之处,想来,是太后您误会了。”

    太后的疑心不亚于任何一任帝王,但骆国公想,有疑心是好的,有的疑心是有迹可循的疑,可有的疑心便是荒诞不经。

    “骆国公,难不成你也被她们蛊惑了?!”太后吃惊,她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她的同胞弟弟口中说出的。

    正愁疑不定,骆国公又道:“太后勿怪臣弟冒犯,有些话,臣弟想,还是让太后您知道为好。”

    太后狐疑,什么事?

    殿下,骆国公揖手俯身,压低了上半身,“自先帝驾崩,是您将陛下拉扯大,这些年,您在陛下身上耗费的心力不亚于任何人,可是,要知道溢满则亏的道理。”

    他变相点拨了两句,只希望太后能够明白。

    可是,如今太后已然糊涂,她实在不明白,他们这一个个的,都被妖人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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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与先帝冷宫中的那些日日拜佛诵经信鬼信神的妃子们有什么区别?

    “太后!”骆国公最后一言,只希望她能迷途知返。

    如今,太后竟敢软禁皇帝,哪怕与民意相撞也要斩杀云氏,这已经是大忌了!

    他们大灵朝自太祖武皇帝以来,便遵循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先帝去之前,亦是再三警告,不可违背民意。

    “住口!”太后大怒,此时已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哀家想,骆国公你也需要好好冷静冷静了!”

    “来人,给哀家遣退骆国公,没有哀家的召见,日后不准踏入慈康宫一步!”

    凤仙嬷嬷正要遵旨,殿下,骆国公惨然阖目,只见宫人们奉命要将他带离慈康宫,他抬掌,缓缓睁眼——

    “这是一道先帝留下的诏令,是第一道遗诏,在先帝离去前交到了臣弟手上。”

    第一道遗诏……

    太后身子一僵,第一道遗诏就意味着哪怕她身上还有诏令,也不敌他这一道,所以、所以……

    骆国公面容严肃,神色怆然,“自先帝驾崩之时,他便已经预料到了有这一日。”

    先帝心恤新帝年幼,只怕他会被人操控,便留了第一道旨意,交给了他,让他暗中关注,若是有朝一日,拿出这道诏令来,便可为新帝化险为夷。

    太后坐不住了,彻底瘫坐在那里,不多时,通明帝摆驾而来,他眼眸之色冷冷,看见了太后惨白的面色,也不为所动。

    “传朕旨意,赦免云氏等人。”

    太后张了张唇,还想说什么,最终无言。

    “至于太后,太后年事已高,日后便住在慈康宫养病,凡朝堂之事,不再插手分毫。”通明帝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到自己被释放,云疏雨眼中是溢出的喜悦,她忍不住和卢氏云常抱在一起,流下了劫后余生的热泪。

    一旁,贺巧巧投身于贺家二老的怀抱,身边,还有自己的两个哥哥,她喜极而泣:“太好了我没死……”

    他们拥抱着,互相安慰,紧张的身子还不断发抖,需要一时半会儿缓解。

    街上,每个人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他们救下了人!民众情绪一时间达到了一个极点。

    唯独元天茶阁不忿,等着吧,现在不死,是老天宽宥!等到老天爷也不容忍了,那可就是天经地义了!

    劫后余生,云家决定这一日,茶铺的茶大家都随便喝,也是多亏了大家,才有他们一家侥幸刀下逃生。

    听见这个好消息,众人欢呼,簇拥着她们回了茶铺。

    ……

    自从太后久居慈康宫,朝政都由通明帝把持,本以为通明帝不擅于此,可是谁承想,这朝堂上下竟然也一派融融上行下效有条不紊。

    几乎没人对通明帝的治理有所怨怪。

    没了太后,贺巧巧在宫里活得愈发顺畅,有个好消息便是,皇帝格外开恩,允许她在宫中研制牛乳茶,还笑着告诉她,若是她能在宫内把牛乳茶研制得比云氏百茶还受欢迎,她想要什么条件他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