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欣赏Starlip乐队和狼因乐队的合作舞台,《In the end》。”
这次候演乐队不再挤在一间演播室里,而是和合作乐团单独在各自转播厅里等待上台,彩排也是分开时间,给对手们留足了神秘感。
这曲名一放出来,何谦鸢就猜到了他们的安排——Starlip的主唱之前是个rapper,狼因这是要顺着当时何谦鸢的话,甘愿当新生乐团的背景板了。
这首林肯公园的大热作品,说唱部分居多,后面高音独唱又太显单薄。这样的金属风摇滚作品,正适合多人现场。
老牌唱将的唱功不容小觑,再加上牛衍平本身风格就偏金属,演奏效果近乎完美。何谦鸢立起耳朵认真听他唱的每一个音,牛衍平这把年纪一点没倒嗓,音准惊人,音域广阔,若不是人品不行,这样的前辈他还真愿意结交一下。
直到这两个乐队退场许久,台下仍掌声雷动、喝彩满堂——那个曾经叱咤乐坛的狼因乐队似乎真的重现了往日荣光。
“有请下一组竞演团队,森夏乐队和DiDa乐队!”
这一组结束就该他们了。
何谦鸢几人跟随导播指引,起身到后台准备。他们都刻意做了书生打扮,唯有阿撒乐队的主唱熊志,身高一米九多的他脚踏黑线金靴,身披铠甲,头戴兜鍪,颇有将士之风。
“接下来,请欣赏鸢尾花乐队和阿撒乐队为我们带来的歌曲,《满江红》。”
何谦鸢等六人高低错落地坐在假山布景上,望向舞台另一角那熊志扮演的、负手挺拔而立的将军。他们之间隔着幽暗的舞台,像跨越了千年。
古琴悠扬响起,阿撒乐团的吉他手邓杨一改往日狂放气质,一身素衣白衫,手指轻抚琴弦,那琴音如高山流水,倾泻满场,颇有意境。
琴声悠扬,曲调却惹人愁绪。再看那将军,年纪轻轻却鬓生白发,横眉紧皱,眼神凶怒,眼底却悲凉。
忽的一声笛声入耳,只见大花坐在假山最高处,垂眸吹着陶笛。
“怒发冲冠
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
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何谦鸢起身,用戏腔开了嗓——他的老师曾是戏曲出身,听闻他这次创意改编,特意赶来亲授。
众人本来沉浸在乐声的悲凉气氛中,他这一嗓颇为惊艳,台下听取“哇”声一片。
这篇诗文是表达的是一代名将岳飞的爱国忠心和谋一统的壮志,慷慨激烈。而何谦鸢却把这前一段改作引子,好比他们是百年后追溯历史、回忆岳飞生平的书生,在感叹这名英武大将的悲壮结局。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其余几人纷纷站起,通过唱念的方式,豪声共唱,酣畅淋漓。几人纵观岳飞拼搏半生,或哀叹、或崇敬、或唏嘘,情绪丰富,歌声饱满,配上密集鼓点的激昂配乐,成波澜壮阔之势。
咚!最后一声鼓点,随着六人处的灯光熄灭。那古琴之声再度凄凉响起,熊志那空灵的嗓音如天乐下凡: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 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
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不比以往的朗诵或唱念,非要将这段直抒胸臆拔到高处、高声嘹亮,似乎那样才能体现岳飞的鸿鹄之志、爱国忠情——熊志音色本就缥缈,台下听众此番主要听出的,是一名大将生不逢时的惋惜和悲凉。若不是生在南宋飘摇之际,岳飞又怎能被奸人陷害,断头台上还抱着为国尽忠的良志,匆匆了结一生。
唱罢,熊志转身看向黑暗中的六人,仿佛隔着历史长河,在窥看后世千秋万代,有没有忠良大才,能将这天下一统,了却他的夙愿。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 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
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六人自山上走到台前,并做一排,依旧是高声唱念的方式,像在回应前辈的呼唤,听得观众心潮澎湃,那心中潜藏的家国情怀被挑起,热泪盈眶不自知。
震撼。仿佛这不是一场竞技,而是一出制作精良的历史舞台剧,纯纯视听享受。
林汾和李源东坐在主控室,也是被这首歌打动。相比于狼因乐队表面假意谦让新人乐队,最终还是为了自己博得满堂彩,何谦鸢则将合作舞台提升到了更高的境界——
融合。
出色的歌手比比皆是,但能在合作时挖掘每一名成员的长处并发挥到极致,最后在整体上达到一个各有所长、融合大成的境界,实属不易。
何谦鸢的眼光和头脑,都不是那帮乌合之众能比的。
最终鸢尾花和阿撒乐队以前所未有之高分:513分拿下这场合作赛,积分榜瞬间名列第二第三,紧随狼因之后,若下两场竞演不出意外,基本能稳进四强。
此刻地球的另一边——刺眼的手术灯光,紧张的氛围让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楚琅已经正式做起Duke的副手。他虽高傲,专业上却毫不含糊,也不遮掩,一副有本事你就学走的架势。
眼前这台髋关节置换术,是一位七十多的高龄男性,不小心从楼梯摔下,股骨颈骨折。由于费用高昂,再一个年龄也大,本来协商是保守治疗,谁知这两月过去老人仍是疼痛难忍,无法生活自理,只能做置换。
由于没及时处理,坏死的骨质在取出时散发着恶臭,连带周围剥离的肌肉都呈暗褐色,血供不畅。
上了年岁的人就要注意——骨质恢复再生能力差,小关节骨折还好,像髋、膝这种大关节,基本是难以愈合恢复,就算做了置换,也完全丧失了功能,再也无法伸直双腿,躺平都很困难。
跟台的本院助理医师刚要将拆除的关节拿走,楚琅习惯性一瞥,那断裂的骨质正好出现在她的视野。她眉头微蹙,叫住了他:“等一下!”
Duke正专心打磨髋臼,闻言有些不悦。但由于对楚琅印象不错,他还是分神去看了眼。
“有什么问题么?”
“你看他股骨离断处。”楚琅方才切割时就有疑虑,虽说年长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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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骨质疏松、外加他外伤后供血不充分会骨质坏死,可也应该是断端更脆更易切割。结果他整段股骨割锯时明显比常人容易得多,这可是成年男性全身最粗壮的长骨啊。
Duke凝神看去。果然,在骨折应力方向的另一端,有一团新鲜的暗红,已经氧化成棕褐色,但明显不是骨折造成的。
“Simon,打电话联系病理科,加急活检。”Duke当机立断。
“那这关节……”楚琅也犯了难。
“先接上。”Duke没再思虑,继续打磨髋臼,“他的疼痛未必来源于骨折,眼下只能先做好这台手术,等待病理结果。”
手术接近尾声时,病理科来了电话,切片显示恶性,癌细胞已生长完全。
在场所有人神色肃穆。股骨头恶性肿瘤且已坏死,大概率已经转移。
医生,是最需要心理素质的职业——那种明明看着生命在流逝,可已知的医疗水平无法挽救,只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接受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尽快通知病人家属,预约PET-CT。”Duke没什么表情,下了手术直接回到办公室,仔细查看患者第一次来就诊时的病历和影像结果。
“你什么看法?”见楚琅也看得专注,他出声询问。
“我怀疑,他在这次外伤之前,股骨颈已经有骨折迹象。”楚琅指着放大后片子上一处骨皮质连接增生,“我记得患者是刚受外伤就来就医,因为骨折线明显,直接就下了外伤骨折的诊断。”
Duke长叹一口气。
医者不是圣人。虽然下诊断的人不是他,但临床表现和影像结果完全一致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去多虑的。
楚琅懂他的心情。她拍了拍他的肩,结果Duke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大力抽开,手指都有些发红。
Duke摘了眼镜转过身来,像是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被她吓了一跳。
“对不起。”Duke想是冒犯到了她,连忙起身道歉。
“没事。”她揉了揉发红的关节,看向Duke,“只是除了我的爱人和病人,我不喜欢和异性有任何肢体接触。”
“好。”见Duke专注力又回到了电脑上,她松了口气,像打了场仗一般。
果然还是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啊。
因为有手术,可以比门诊早下一会儿班。何谦鸢这几日排练很辛苦,两人没什么联络,就约好今天楚琅回宿舍后打个电话。
爱情果然是能量,虽心头有些淤堵,却不难过——楚琅刚进附院时,面对各色的病人、恶劣的人性、血|腥的手术现场、重伤病人的离世……让她的精神高度紧张,陷入了低落悲伤的情绪漩涡。她无人疏解、无处排散,只能沤在心里,让她的内心变得越来越阴暗。
何谦鸢就像一束温暖的日光,照向她这团浓浓黑雾,让她腐烂的灵魂得以重生。
“喂?”她等不及,在路上就打通了电话。
“喂,我在。”何谦鸢的声音听着很愉悦。
“今天在医院……”
“我们这次合作竞演……”
两人同时默契地开了口,把对方都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