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没有活人
    《皇命》全本免费阅读

    谢鸳乖巧松手,顺着沈浮白的掌心抬高脸,鸡蛋慢慢地开始滚动,轻柔地像羽毛拂在肌肤上。

    她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浮白。

    他背着光,有一张明朗无瑕的脸,乌发如缎,眸如寒星,神情极为认真,两人偶尔眸光相对,沈浮白会率先避开。

    谢鸳的心底渐渐滋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好了。”

    沈浮白硬邦邦放下手,不等谢鸳开口,自顾自转身洗手揉面。

    水开,他把切好的面条下进锅里,煮熟盛出来撒上葱花大蒜和腌菜,色香俱全的一碗面端到谢鸳面前。

    “谢谢。”

    “浮白。”

    门外的人和谢鸳异口同声,她转头去看,火房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布衣韦带,文质彬彬,瞧见坐在灶台前的谢鸳,黑眉狠狠皱起。

    “舅舅,馒头在蒸笼里热着。”

    平日沈浮白负责朝食,沈家人下堂后先等孩子们用完膳才会派人来火房取食。

    “你端到前厅去吧。”沈家大哥沈浪神色淡淡。

    沈浮白颔首,手脚轻快地端起蒸笼走了出去,沈浪跟在他后头,转身时冰冷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谢鸳。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门框边露出两个小萝卜头。

    “漂亮姐姐!”宋花惊喜地跑进去,“真是你呀,早晨读书时见你路过,还以为是眼花呢。”

    “你怎么在这儿?”宋树紧跟在妹妹身后,小脸警惕。

    谢鸳不紧不慢地扬了扬面碗,逗道:“我来吃面呀。”

    细细滑滑黄亮沾着汤汁的面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宋花使劲咽着口水。

    谢鸳问:“你们早上没吃?”

    “吃过馒头了。”宋花的眼睛几乎要黏在谢鸳身上,看她站起来,看她拿碗,看她分面。

    “过来。”谢鸳温和地冲两人招手,把小半碗面条塞到宋树手里。

    “你你你......”端在手里的面条犹如烫手山芋,宋树结结巴巴地憋红了脸,“你干什么?”

    谢鸳喝了口热汤,享受地眯起眼睛,“我吃不完,你们帮我吃点。”

    见宋树僵硬的像个木头,谢鸳微微勾起唇角,但怕他说起大道理把面放坨,于是恶狠狠地威胁道:“快吃,我可不是好人,浪费粮食我就跟你们沈先生告状。”

    “哥哥。”宋花扯了扯宋树的袖子,期待地眨巴眼。“不浪费粮食,沈先生教的。”

    沈先生就是哥哥的死穴,果不其然,宋树不再阻她,不过宋花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更何况谢鸳是好心给他们分面吃,所以她转过头,义正严词地纠正道:“漂亮姐姐,你是好人,天底下最大的好人。”

    说完,手肘撞了撞宋树,“哥哥,对吗?”

    宋树心绪复杂,看了谢鸳两眼,随后点了点头。

    若论好人,这世道谢鸳是唯一一个没有嫌弃鄙夷他们的富家小姐,昨日的蜜枣和酥饼,也是他这辈子吃过最昂贵好吃的东西。

    “谢谢你......漂亮姐姐。”他不擅长撒娇,说得脸颊通红,这副扭捏模样逗得谢鸳发笑。

    “都叫我姐姐了,还客气什么。”

    三人吃饱喝足,灶台里的火渐渐小去,冷飕飕的风从门外刮进来,寒气直浸入骨头,刺骨的凉。

    “你们不冷吗?”谢鸳哆嗦地抱起胳膊。

    旁边小小年纪的宋花却摇摇头,道:“习惯了。”

    可抬头看见谢鸳面容发白,她赶紧站起把门关紧,解释说:“今年没之前冷,以前每年关外都要冻死几百人。”

    “朝廷不是每年都会给关外发赈灾款吗?”谢鸳的声音冷的像结了冰,“怎么会冻死这么多人?”

    “自是被那些贪官瓜分了。”

    在沈府里,宋树说话时神色放松许多。

    谢鸳蹙眉,“几千两黄金,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

    这些年,自从父皇拨向关外的赈灾款增多后,再也没听过关外发生冻伤之事,而且这些黄金就算有人私吞,那遇难冻死的灾民不可能无人上报。

    “嘘,我悄悄告诉你。”宋树附在谢鸳耳畔,轻声道:“裴家背后的靠山大有来头,让黄金消失不算什么本事,所有有异议的人都被处理了。”

    谢鸳眼神愤怒,见状,宋树忧心劝道:“姐姐,您是好人,千万别去招惹裴家,不然就算告到天子面前,裴家背后的靠山也有的是办法将您拆吞入腹。”

    宋树仰起的眼眸清澈而纯真,谢鸳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她轻轻扯动唇角,摸了摸他的脑袋,幽幽问道:

    “你知道他们的靠山是谁吗?”

    “沈先生说——”

    “宋树!”送馒头回来的沈浮白突然在此刻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谈话。

    男孩有些害怕地把话咽了回去。

    沈浮白裹挟着一身屋外的冷气,面无表情地走向宋树,“你知道她是谁吗?”

    “先生,我......我......”从未见过沈浮白生气的宋树傻了眼,战战兢兢地低下头。

    “不关他的事。”谢鸳将瑟瑟发抖的两兄妹护在身后,抬着下颌,冷声质问:“沈浮白,你在害怕什么?”

    她犀利的目光对上沈浮白薄凉的眼,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依稀还残留着面条香气。

    沈浮白率先冷静下来,收回了视线,缓慢地说:“宋树,我不想你重蹈你父母的旧辙。”

    五年前,京城来的张御史大刀阔斧地整顿了永安城的贪官,百姓以为盼得曙光,纷纷进言状告,诉说冤屈,宋树的父母亦在其中。

    但谁能想到,曙光只是诱饵,是为钓出所有想掀翻裴家的苦民。半月后,上告的百姓都被带到了菜市街口斩首示众,好长一段时间,天上飘下的雪都带着人血味。

    想到惨死的爹娘,宋树红了眼眶,他紧紧攥着谢鸳的袖子,颤抖着站出来。

    “先生,您教过我不要轻信他人,也跟我说过祸从口出的道理。”他的声音在发抖,眼神却渐渐透出坚毅,“但是姐姐是好人,我相信她。”

    “你才见过她几次?”沈浮白难以置信,平日里警戒心最强的宋树竟然轻而易举地倒向了谢鸳。

    “这和相处多久可没关系。”谢鸳弯起眼睛,笑眯眯地打趣道:“谁让小孩眼神好使呢。”

    “走,我们不和眼神不好的人计较。”

    说完,她牵起两双小手,堂而皇之地越过沈浮白往屋外走去。

    宋树一面走,一面咬着牙,内心挣扎片刻,终是在门口回头道:“先生,当年我问您为什么要救我,您说穷人的命也是命,人不分高低贵贱,更不该以偏见看人,可如今您为何对姐姐存有偏见?”

    偏见......

    沈浮白全然怔住,立在原地,脑中的儿时记忆如海里浪花,滚滚而来。

    启蒙那日,长辈们正言厉色地告诉他,读书是为了长见识、拓视野、做自己,逼他发誓,一生不考取功名,远离朝廷,并且永远不对大晋皇室心软。

    那时他尚不明白,于是舅舅给他讲了沈家老祖宗沈湛的故事。

    天下大乱时,沈湛与谢舒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结了娃娃亲。

    只是大婚当夜,谢舒忽然扯下盖头,要沈湛陪她打天下,于是沈湛出谋献策、推贤进士,助谢舒创立大晋朝。谁曾想,当上女帝后,谢舒翻脸不认人,勾搭朝中文武百臣,开后宫,纳妃嫔,逼沈湛和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宠共处一室,最终沈湛不得已,带着亲族辞官远走。

    所有人都认为谢舒是故意为之,毕竟民间广为流传,若非沈湛没有称帝的心思,恐怕天下都该姓沈。她知道沈湛一身傲骨,怎肯为人妻妾,于是暗地筹谋一切。

    从此以后,谢氏血脉坐实了无情脉之说,深受其害的沈家人从此也订下两条家规:一是不入朝做官,二是不近皇室。

    呼啸冷风拍在人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沈浮白回过神来,望着三个人离开的背影,垂下了眼。

    “小姐,有好消息!”

    院子里,织春迎面跑来,眉开眼笑地同谢鸳作揖道:“秦卫尉说,官道的雪已经通的差不多了,最迟后日我们就能动身去苑州。”

    “那确实是个好消息。”谢鸳面露喜色。

    闻言,身侧的宋花却失落地垂下头,小手搅在一起,“姐姐,你要走了啊。”

    “小花,这是好事。”宋树努力扬起一个不舍的笑容。

    “是该离开了。”谢鸳安抚地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