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雨》全本免费阅读
那日,陶昭南如常端着清毒的汤药来暗室寻骆禅檀。
骆禅檀局于暗室的事无几人知晓,寻常出入此处的也不过她、蓝鸢和掌柜三人。
方一踏入暗室,瞧见床榻上无人,陶昭南蹙眉扫了一圈暗室。
既是藏身之所,不宜引人注目,是以暗室方寸,轻易就能将暗室四角一览无余。
暗室东南角摆着屏风,屏风后是他日常沐浴更衣的地方。
地下暗室未有凿窗,透漏不进一丝天光,仅凭烛火照明。
屏风后影影绰绰,依稀传出细微的衣袍摩擦的声响。
确定了人还在,陶昭南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将端着的汤药先放置在了桌上。
她随意坐下,等着骆禅檀更衣后出来。
不一会儿,骆禅檀换了身墨蓝色的外袍出来。
见到在外坐着的陶昭南,骆禅檀微微愣了一愣。
“你来了。”他走向她。
而陶昭南上下打量他的穿着,瞅着是要出门的打扮。
这暗室密不透风,虽有空气流通不至于窒息,可到底是建在地下,日日闷在此处,精神也必然是会闷闷不乐。
她只当他是要出去透透风:“这是要出去。”
骆禅檀并不瞒她,轻轻嗯了一声。
“有事要去办。”
听他如此说,陶昭南缓缓从坐着的椅凳站了起来,皱了眉头,显然反对他要冒险出门。
“是什么事要你亲自去办,你可知外头都是景亲王的人。”
且不说她进京一路有多困难,进城更是要经过重重排查。
她初回京城见薛仁恩时,他正被景亲王的人追杀,境况不容乐观。
薛仁恩尚且如此,要是骆禅檀出现在人前,她不敢想景亲王会怎样将京城翻过来找他。
她不直接出言去阻止他,从旁寻了理由试图劝退他。
“你身上的伤还未完全痊愈,体内毒素更是没有完全清除。要是遇上景亲王手下的人,你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
骆禅檀却似乎没将她的担忧放在心上,勾着嘴角没心没肺地笑。
“你这是在忧心我吗。”
陶昭南被他问得怔住,抿了抿唇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
“我既应了要为你调理,自是将你的身体状况放在心上。”
骆禅檀盯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但很快笑容又淡了。
“薛仁恩被抓了。”
这个消息令陶昭南惊讶地猛地一抬眼,她望进骆禅檀严肃的眼中,立刻明了他为何要出门。
“今日他会在市口被斩首示众。”
神暗司之徒在百姓眼中是豺狼虎豹,薛仁恩被公开斩首,百姓们自然喜闻乐见。
她张了张口,终是没能说出让他不要去的话。
“这是景亲王设的圈套。”
“我知道。”
骆禅檀毫不犹豫地回答,又低声说:“但我必须去。”
“你是要去救他吗。”
世人皆说沥王冷心绝情,是皇帝的爪牙,杀人无数,早没了人的七情六欲。
但陶昭南知道他并非这样的人。
他将无处可归的人收拢回神暗司,虽时时刻刻都面临生死的危险,但只要活着,神暗卫们的待遇的确是不错的,总比被人欺凌、惨死街头要好得多。
他还将神暗卫的家属也照顾得好好的,莫婶是,蓝鸢也是。
骆禅檀兴许算不上人们口中所说的好人,但陶昭南并不觉得他十恶不赦。
而百姓们会对薛仁恩的死感到大快人心,但陶昭南只会觉得惋惜。
“我救不了他。”
陶昭南哑然看着他,骆禅檀又重复了一遍。
“我救不了他,救他一人,就要搭上更多人的性命。”
“我与敬远侯计划至今,不能为他一人功亏一篑。”
骆禅檀说这话的时候是垂眸的,语气是无可奈何的笃定。
更像是说服自己一般。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身处暗室的原因,陶昭南觉得胸口格外沉闷。
骆禅檀突然抬眼凝视她的眼睛:“但我得去送他最后一程。”
“他跟了我这些年,我该去一趟。”
其实骆禅檀可以不去的,他去与不去都改变不了薛仁恩的结局。
他去了,反而会有暴露的危险。
“我明白了,我同你一道去。”
“什么。”
骆禅檀愣了一愣。
陶昭南坚定地看着他:“我说,我与你同去。”
“我与你一道,伪装成兄妹,比较不会引起官兵的注意。”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不是么。”
想及莫婶,陶昭南内心一阵悲凉。
又想起薛仁恩当初在皇宫宫门放她一马,她也该去的。
“好。”
骆禅檀与她去了一家离刑场有些许距离的茶坊,在茶坊的二楼能瞧见刑场。
自先帝去后,京城便再无菜市口公开斩首的场面。
许久不曾有人被公开处刑,这一回倒是聚集了不少群众,有许多人议论这回被斩首的人到底是何人。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并不能传到陶昭南的耳朵里,但凭栏远眺,陶昭南却能瞧见那些人脸上清晰可见的鄙夷神情和憎恶的目光。
她余光瞥见坐在她对面的骆禅檀,他面无表情,对那些人的面目毫不在意,眼底唯有淡漠。
过了一会儿,明显察觉到底下的人群逐渐沸腾起来。
陶昭南收回余光,望向刑场的眼睛在看到上刑场的薛仁恩的瞬间睁大了,瞳孔甚至有轻微的震颤。
薛仁恩身上的墨袍被藤鞭撕裂,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横亘着刺目的伤痕,伤痕上暗红和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混乱得像是被打翻的油墨。
他上刑场的脚步一瘸一拐,走得格外缓慢,永远高高束起的长发此时披头散发,发丝随风飘起几缕,还有几缕因为脸上还未干透的血黏在脸颊上。
他的唇角边同样是蜿蜒至脖颈的红色的长蛇。
如果陶昭南不是提前知道刑场上的人薛仁恩,她根本不敢认。
她震惊于骆守敬不亚于骆禅檀在神暗司审讯人犯时所用的酷刑,将人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在她的印象中,薛仁恩永远都是端方得体的,从未有过狼狈之态。
饶是骆禅檀,她都见过数次他受伤,还有被先帝杖刑打得下不了床的情况。
但薛仁恩,她几乎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
即使在城外他遭人追杀受伤,但看着也还是齐整的。
她甚至不敢扭头去看骆禅檀的反应。
骆禅檀并不意外眼前薛仁恩的下场。
但是预料是预料,亲眼目睹跟随自己身侧数年,出生入死的同伴被折磨成这副样子,心底的怒火只会燃烧得愈发热烈。
他紧握着拳头,若是眼如利箭,不知能将人射杀几回。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控制自己不要做出超出理智的行为,只有僵硬四肢才能勉强压制住他想要立刻冲向刑场大杀四方的念头。
“王爷,四处没有见到沥王的身影。”
坐在一旁阴翳下观看行刑的骆守敬淡淡地扫了一圈义愤填膺的群众,冷笑了一声。
“再查远些,沥王是个聪明人。”
就算骆禅檀能忍住不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