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玉潮本想去见楼符清,求证这千秋之语的含义。思及闻子基今夜有事与他谈论,楼符清不一定能抽身解答,烛玉潮便转了道,踏上了蕊荷学宫的方向。
青鸾殿锁虽已归还京瑾年,可对于周暮而言,打开一扇门并不是什么难事。
此时,青鸾殿灯火通明,学宫使正独身整理文书。粽瞳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玉潮倚在墙上,故意抬手敲了敲书柜。
“咚”的一声在空荡的大殿中回响,付浔闻声偏头,卷发险些被烧焦!
烛玉潮眼疾手快地将付浔一扯:“怎么心不在焉的?”
付浔默默将那盏烛台吹灭了:“主人这么晚来找我,是有要事询问?”
烛玉潮开门见山,直接将那老妇的“咒语”复述给付浔,只见付浔眉头逐渐皱起,烛玉潮便知自己猜对了,她眼神一亮:“真是千秋的语言!这话是什么意思?”
付浔张了张口,有些犹豫。烛玉潮还以为是没给钱,正要拿出钱袋,却听付浔小声且快速地说了句:“我操老子终于完成任务了终于可以去死了。”
烛玉潮:?
付浔:“你听谁说的?”
烛玉潮缓缓回神:“一个老妇,长相倒不像千秋人。”
付浔摇头:“不是所有会千秋语的都是千秋人。”
烛玉潮有些失望。
可无论如何,幕后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谢流梨和自己的关系。
仿佛一把刀悬在烛玉潮的头上,欲落不落,惹得人心惊。
可既然幕后之人有意引导,那么无论如何,烛玉潮也得去千秋寺一会。
烛玉潮叹息道:“付浔,你教我些千秋语吧?”
付浔有些愕然:“你要跟着嘉王一起去?他这做法本就不妥,你再跟去……”
言多必失,付浔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说道:“我教你日常能够用的上的几句。”
付浔认认真真教了烛玉潮一盏茶时间,便有些坐不住,忽然说了好长一段儿话。
“什么?我跟不上。”烛玉潮有些为难。
付浔重复了一遍。
烛玉潮刚发出几个音节便投了降,她盯着付浔,心底萌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你没偷偷骂我吧?”
付浔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主人,我哪敢。”
“那是什么意思?”
烛玉潮却不肯轻易放过付浔:“无妨,我回去问王爷。”
付浔神情不变:“这段太长,你复述不出来的。”
烛玉潮轻哼一声,执起书卷不理人了。
付浔撑着头看了一会儿,见烛玉潮没有任何要理自己的意思才说道:“就是一句千秋童谣,没什么实际含义。”
“那你唱一句。”
付浔还真用调子哼了出来。
“看来没骗人。”烛玉潮点点头,没再说话。她的目光凝聚在书卷上,很快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付浔困意袭来,直接磕在了烛玉潮肩头,痛得她“啊”了一声。
“抱歉。”付浔瞬间清醒过来。
“学宫使看上去不是很爱念书的样子,”烛玉潮看向窗外,她站起身,“夜已深邃,我要回去了。”
付浔沉默一刻,说道:“王府离学宫远,寝所都修缮好了,主人今夜留宿吧。”
烛玉潮有些意外地看了付浔一眼:“你要我留下?”
付浔微微弯唇:“不知主人归期,多见两面也是好的。”
烛玉潮眼角一抽:“你说得跟我回不来了一样。”
“我没有那个意思,”付浔眼底倏地慌乱,他连忙转了话题,“……主人此次前往千秋寺记得提前裁些千秋衣衫,至少不要被人一眼就认出是异族人,我会去成衣铺子盯着的。”
“多谢。不过时间紧凑,我今夜还想去另一处看看,便先告辞了。”
付浔没再开口,他看着烛玉潮的背影,张口无声说了四个字:
“一路平安。”
*
烛玉潮不知楼符清那边的情况,倘若明日便要启程,那便只能与那人匆匆告别了。
她实在是舍不得贺星舟。
此时医馆早已歇业,烛玉潮便直奔旁边的小院而去。
那是贺星舟自己花钱置办的“家”,虽然简朴了些,却是五脏俱全。
烛玉潮还未踏足,便听幽幽琴音传来,低沉而忧伤的乐曲在小院回荡。烛玉潮循音而去,贺星舟着里衣散发而坐,低头拨弄着琴弦。
曲毕,贺星舟才抬起头,含笑看向烛玉潮:“临时学了一曲,弹的不好。”
“你怎知我要来?”
“不知,”贺星舟站起身,“但知迟早有一天会分离。我只是,想让你了解我更多。”
烛玉潮将贺星舟的双手拉在自己眼前,那人因行医抓药而布满老茧的手又增了新伤。
贺星舟察觉到烛玉潮的目光,身子一颤,将手轻抽了回去:“不好看,别看了。”
烛玉潮捏了捏贺星舟的脸颊:“我哪里会嫌弃星儿。”
“我不是小孩子。”贺星舟垂下双眸。
烛玉潮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氛围有些沉默。
半晌,烛玉潮主动开口道:“我以为你都歇下了。”
贺星舟的声音有些干涩:“知道你要走,歇不下。”
“对不……”
贺星舟“嘘”了一声:“永远不要对我说那三个字。方才那曲,因你看着出了许多差错,你倒也未听来。”
烛玉潮轻笑:“我又不是周公瑾,哪会对琴艺那么精通?”
“我倒盼你为我回顾。”
曲有误,周郎顾。
烛玉潮的心跳停了一拍,贺星舟却若无其事地将烛玉潮拉至铜镜前:“你曾说幼年时常为我编发。今夜,可以吗?”
烛玉潮没有回答。她轻柔将他长发捋起,贺星舟颈后一点便暴露在空气之中。
镜前那人似是有些紧张,微绷着身子,勾勒出脊背的线条。
烛玉潮继续着手头动作:“平日里衣裳穿着看不出来,你瘦了许多。”
贺星舟沉闷的声音响起:“苦夏而已。”
烛玉潮将桌上的发带轻咬口中,熟练地将对方的长发拢起。
贺星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止是束发,曾经还同床共枕过。”
即便是贺星舟让烛玉潮今晚留下,她恐怕也不会拒绝。
可贺星舟却没有了下文。
待将贺星舟长发束起,烛玉潮忍不住问了一句:“我送你的发带呢?”
“在这里。”
话音未落,烛玉潮的双眼被柳绿发带遮住,贺星舟的气息笼罩了她。
下一刻,那人轻轻在烛玉潮额间落下一吻。
烛玉潮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唤了声“星舟”。
“我等你回家。”
贺星舟说完这句,扯开了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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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脑后的束缚。发带滑落,眼前复而亮起,屋内却空无一人。
烛玉潮将发带折叠好,压在了贺星舟的枕头下。她没有去找贺星舟,而是倚在床边,脑中闪过自己和星儿相处的点滴。
“明哲保身好,挺身而出坏……”
烛玉潮皱着眉闭上了双眸。
自己和贺星舟早就做不到这句话了。
*
烛玉潮怅然若失地回到了忘忧园。园林花团锦簇,烛玉潮的五感却被剥夺了一般,既闻不到清甜的花香,还一头撞上了水榭红柱。
“……”
烛玉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抬头竟和闻子基四目相对。而在他身后,楼符清正诧异地看着她。
楼符清反应了两秒,嘴角忽而扬起,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烛玉潮心道:有那么好笑?
她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却被一黑影笼罩。楼符清抬手轻揉着烛玉潮的额头:“娘子也太不当心了些。”
可烛玉潮撞头的地方正巧是贺星舟方才亲吻的地方,此时被楼符清这样轻柔抚摸,烛玉潮不免心虚,却不敢表现出来,安静地承受着楼符清的动作。
闻子基见这状况,关照了烛玉潮两句便借口回去休憩了。
楼符清手中动作不停,却故意俯身,在烛玉潮耳畔悄声道:“娘子和他们告过别了,便能安心离开罢。”
烛玉潮回道:“王爷怎知我刚离开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楼符清没再派人跟着烛玉潮了。再说,楼符清方才在园内议事,不可能清楚烛玉潮的行踪。
楼符清眉头轻挑:“若连这事都猜不中,我如何称得上娘子口中的‘神通广大’。”
“不痛,王爷别揉了,”见闻子基离开,烛玉潮推了推楼符清的胸膛,“什么时候走?”
“两日后。我还有些事和云琼他们交代,”楼符清将烛玉潮一揽,与其并肩而行,“忘忧园好安静。”
烛玉潮随口道:“爹爹喜静,家里伺候的人不多。”
实是因闻子基怕隔墙有耳,不过,无论是什么缘故,这都为楼符清和烛玉潮的谈话提供了便利。
楼符清:“父亲对宸武的了解,原比我想象的更深。如今,京瑾年原先的势力几乎被你我根除,短期内没有人可供他指挥驱使。即便京瑾年再得民心,也顶多与我打个平手。”
烛玉潮想了想:“我方才在附近集市转了一圈,几乎可以排查宸武的入侵。”
烛玉潮并未提及那神秘老妇。事关谢流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楼符清呼了口气:“至少,楼璂暂时不会把这把刀指向我。”
这话说完,二人恰好也回了屋。楼符清带上门,对烛玉潮道:“娘子今夜回来的晚,过两天又要远行。明日也在忘忧园住吧。”
“我明白的,爹爹还有话与我说。”
“明夜还出去吗?”
“不。”
烛玉潮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好好筹备行程便是。
二人洗漱过后,楼符清轻轻吹灭蜡烛,躺在烛玉潮身侧。
烛玉潮今晚跑的地方太多了,一沾上床便昏昏睡去。
然而,身后之人却没有睡意。
楼符清眼都不眨地盯着烛玉潮看,不知盯了多久,他忽然抬手搭上了烛玉潮的侧腰,轻拥着对方,将她的碎发缠绕指尖,在那人耳畔吹着热气:
“娘子,今日之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