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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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日落渐早,西边天穹余霞成绮,绚烂彤光泼洒京畿,城内城外的百姓都作出归家之态,街市渐空,里坊渐丰。

    京郊的宗继山脉却与此相反,承祧行宫,憧憧人影跨出院落,照明所用的灿黄灯笼排成火蛇,一路引着贵客们通往前宫外殿。

    靠北边的玉堂殿是女眷宴席之所,隔开宫眷后,外厅只剩下世族高官的妻室与稍年长些的待嫁女儿,有道不常出现的鲜嫩身影在其中分外显目。

    “朝和郡主当真稀客,今日怎么来女席了?”

    一位簪金花的贵妇人走过来,巧笑调侃道:“你往日最是小孩子心性,定要去前宫与年轻孩子们一同射覆、投壶的,今日竟然过来了。”

    黎梨闻着满殿的脂粉浓香,呼吸都放缓了些,含糊着点了点头。

    若不是为了五哥说的新鲜刺激,她也不想来这罚坐的。

    另一位穿华裙的贵妇人跟着走近,拉着黎梨挤眉弄眼:“往日不来没关系,今日可是你姨母布的席、做的安排,错过了是要惋惜的。”

    “也幸好你来了,正好来顿悟一下你姨母的‘箴言谶语’!”

    听这玄乎话语,黎梨不由问道:“姨母有何箴言?”

    往日也未曾听说她有向道问佛之心啊……

    那华裙贵妇掩住红唇,笑得暧昧:“长公主殿下万慧,妙言要道不少,但最著名的当数那句——”

    “‘男人是块宝,囤得越多就越好’呀!”

    深闺妇人们难得聚于这样松快无拘的场所,闻言咯咯笑作一团,旁侧的黎梨眼角筋肉微抽两下,想起那些该死的夜梦,竟然很难不认可。

    她早该多囤两块宝的!

    眼下用“宝”迫在眉睫,她才匆匆出来物色,实在费劲,还耽误工夫!

    “我这外甥女尚未出阁呢,你们可别同她胡说。”

    一道慵懒娇媚的嗓音从后响起,几人侧开身子,为姗姗来迟的美人让出路来。

    安煦嘴上说着“别”,眼里却不见有怪罪之意,贵妇人们嘻嘻哈哈应了,相互推着闹着回去下首席位。

    自那日在她院中说了番“习武之人”的狂言,黎梨便一直心虚躲着她,此时见她来了,便默自低下脑袋,也想跟着混到人群里去。

    “站住。”

    安煦懒洋洋喊住她,凤眸微微掀起打量了她一番,视线划过那张柳娇花媚的小脸,终究是忍不住暗骂一句便宜那探花郎了。

    骂归骂,命定姻缘可不能含糊,安煦极有分寸地扫了一眼大殿,压低声道:“这儿不是你该来的,你坐一会儿就到前宫去,年轻人都在那处一块玩耍,你可别在这里瞎蹉跎。”

    黎梨有些惊讶,姨母的态度倒是她没意料的,怎么前宫的玩宴还挺重要似的?

    她稀里糊涂入了席,只听见金铎鸣响,内侍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而后成串轻盈的脚步声接近,二十余纱衣丝带的清秀乐伶款款入了殿。

    黎梨不是第一次参加姨母的宴席,但今日临座,仍忍不住跟着其余宾客夸一句“长公主好眼光”。

    只见入场的乐伶们无一不是风流标致的好身段,轻纱衣摆无风起浪,掩映着系挂红绸的笙笛乐器,活似月老殿里的仙君下了凡。

    身边的贵客们啧啧称赞,那群乐伶却垂容敛目吊足了众人胃口,直至落坐于位,悠扬的丝竹声奏响,玉箫金琯后才含羞带怯地抬起一张张或昳丽或清纯的白皙面容。

    果不其然引起了小阵骚动。

    黎梨围观着场内的动静,自顾自地酌饮着,心中慨然。

    不愧是姨母亲自选的人,乐技优良,容貌身段都无可指摘,这手欲擒故纵的把戏更是玩得高超……往日她怎么不懂得欣赏呢!

    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领座的贵妇人朝她打趣道:“小郡主鲜少列席,待会儿侍酒,由你先选人如何?”

    这一说,黎梨反倒愣住了。

    今日她来此目的并不单纯,如果只是看着他们演奏,确实觉得赏心悦目……但真要冲锋陷阵的话,可不得好好选一个?

    感受到了她的犹豫,方才那妇人笑眯眯凑到她身边,玉手一抬就指向最前那位乐伶。

    “看那位吹笛的,气质出尘若仙,你看如何?”

    黎梨稍一定眼,便连连摇头:“太过纤细,瞧着比我还要柔弱。”

    “那位横抱琵琶的呢?身姿精壮又挺拔!”

    “身姿是好了……但相貌只称得上是清秀……”

    “哎无妨,再看看……你看居中那位抚琴的!”

    那年轻妇人视线聚拢,兴奋地拉住她:“那位乐伶身如玉树,面如瑶花,称之为尤物亦不为过!你看他如何?”

    黎梨被晃得摇摆,勉强凝眸看清对方,只道她说得确实不错,但是……

    “他双眸太过漆黑,瞧着叫人感受不到情意……”

    “情意?”

    贵妇人噗嗤一声笑了:“侍酒罢了,只需长得合眼,说话好听,也就差不多了,要那虚无情意做什么?”

    黎梨讪讪不语,心忖她挑的可不是侍酒之人。

    对着一潭死水,如何快活得起来?

    那妇人见她缄声,想起她连双眸太黑都能挑剔,不由得逗笑道:“再说了,你这样不像选乐伶,倒像是心中已经有个影子了,在拿这些乐伶做对比似的……”

    “怎么可能,哪有什么影子……”

    黎梨脱口否认,但话到一半,又不由得顿住。

    再一回想,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

    ……她甚至不敢细想自己是在拿何人做对比。

    殿内乐声静息不少,逐渐换了批击鼎的宫伶,原本的乐伶们像群斑斓花蝴蝶,飘然落到贵客们的席位上,笑意嫣然地奉起酒来。

    黎梨没心思叫人,连闷了几盏酒水,试图压下方才的不宁心绪。

    随侍的紫瑶看得眼皮子直跳,小声劝道:“郡主,今日宴席的酒水都是民间香酿,不比宫酒温和,你小心些……”

    黎梨后知后觉,这才隐觉热意上脸,忙放下酒杯。

    自揽星楼那夜过后,她已经估摸不准自己的酒量了,实在不敢放肆。

    眼瞧着选人无果,酒水也不得尽意,小郡主兴致缺缺,以手扇了扇风,寻思着要不出去转转,消消酒气也好。

    正当她准备起身,余光却见一道高瘦身影入内。

    今日殿内由安煦作管,众人熟知她的性子,都玩得放肆,各自沉溺于美酒温柔乡中,竟没几人瞧见这位新客。

    安煦倒是瞧见了,她悠悠推开身边乐伶递酒的手,不咸不淡招呼了句:“这是女席,你怎么来了?”

    “老三。”

    来人正是三皇子萧煜珏,他悄然环视一圈,面对满殿调笑饮酒的画面,忍不住暗暗皱眉,直至见到黎梨独坐一案,这才微松一口气。

    “姑母,侄儿不是有意来扰的。”

    他朝身后挥挥手,数位随从便托着锦盘上来:“天家行宫夜宴,自然是越热闹越好。碰巧侄儿前日购得一批余南美酒,今日就不藏私了,拿出来各处宴客,也想叫贵宾们尝个鲜、尽个兴。”

    说罢,他示意随从们将带来的美酒交由安煦查看。

    安煦与内侍长略一翻闻,知是难得的美酒,当即笑了:“算你有心。”

    就近采买的民间香酿自是比不上余南的美酒,她便招呼着侍女们往各桌上替换。

    萧煜珏趁着众人忙活,自己也帮着提了一坛,却绕过数桌,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