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在城堡里，能接触到的人少之又少。
乔治管家谨慎警惕，又听从伊莱的吩咐，她肯定不能问乔治管家。
克恩医生对她还算友好，但他很少会来城堡，随着他和伊莱的熟悉，他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了解血族的诺安，对蒂娜来说，就是最好的聊天对象。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从诺安口中得到了许多血族的知识。
蒂娜呐呐：“也不全是宝石雕刻……刚好，我也能和他聊聊天。”
“聊天？不能和我聊吗？”
要怎么说。
要怎么解释。
要怎么和伊莱聊天。
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烦躁和不安。
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明白，
又怎么开口告诉伊莱。
“最重要的是，”
伊莱又捏住她的下巴，不准她偏头躲避，于是蒂娜只能眼睁睁地面对他眼中涌起的潮湿风暴。
“为什么要隐瞒？和他交朋友，不能告诉我吗？”
蒂娜张了张口：“那是因为……你肯定会生气，肯定不会答应。”
扣着她下巴的力道似乎更紧了。
伊莱笑出声：“所以，你明明知道我会生气，还偏偏就要做会让我生气，让我不高兴的事。”
……
蒂娜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无力和颓然。
伊莱太会说了，她都快被他完全绕进去了。
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但明明，明明她不是这样想的，她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
归根结底，她只是不想让他生气。
她很迷茫。
她才十七岁，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堡，遇到一群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奇异族群。她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有的时候她会想，如果没发生这一切就好了，她还是那个贫穷但自由快乐的女孩。
但她又会想，如果没发生这一切，她就不会拥有这样绮丽又梦幻的美梦，不会……认识伊莱。
多日来，萦绕在心中的郁气和燥意聚集起来，被压缩到极致，在心中轰然炸开。
蒂娜闭了闭眼，又蓦地睁开，她自暴自弃似的开口：“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没办法理解。”
她的声音也裹上了沙哑的湿意。
“我没办法理解你为什么会生气。”
“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你肯定会不允许——别说你不会，你不信，我也不会信。”
“可每个人都有交朋友的权利，哪怕是最卑贱的奴隶。”
当然，如果她和一开始一样，只是囚犯，只是亚图斯城堡的血仆，她当然不会奢望自大到让他给予她这样的权利。
可是，是伊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告诉她，她不仅仅只是囚犯。
与此同时，她也没办法再把伊莱当成恶劣的，可怕的吸血鬼。
“我——”伊莱眸中的风暴短暂地滞住。
“如果我是囚犯，我当然没有交朋友的权利。”她打断伊莱未出口的话，湛蓝色的眼睛直直望着伊莱，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你说，我是囚犯吗？”
“……”
女孩一改刚才的逃避和无措，湛蓝色的双眸恢复了以往的明亮。
不，她的眼睛比以往还要澄澈。
坚定的，探寻的视线从蓝眼睛里射出来，直直落在他脸上。
他在她过于澄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脸庞。
蒂娜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炙热的，滚烫的，坚定的，探寻的。他的心裂开了缝隙，溶溶的滚烫岩浆流淌进去。
伊莱无比狼狈地垂眸。
“当然不是。”他说。
她早就不是囚犯了。
……
蒂娜呼吸屏住，她怔怔望着他，唇角倏地向上，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
她的眼睛完成了月牙，蓝色的湖水在月牙湾里流淌。
美丽夺目。
伊莱手指发麻，他贪婪地凝视着蒂娜的眼睛，心脏像擂鼓一样颤抖。他屏住呼吸，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无法控制地低下头，像被恶魔蛊惑的凡人，追逐着面前的珍宝。
蒂娜柔软白皙的脸颊在他面前一点点放大，他几乎能看到她红润的唇瓣上细细的纹路，他睫毛颤抖，继续低头。
“所以，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而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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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种比普通朋友还要要好的朋友，就像蒂娜和小女孩一样，他们同吃同睡，一起聊天，一起学习，一起工作。
女孩裹着喜悦和希冀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
像湿淋的暴雨倾盆而下，一瞬间将伊莱眼里的火苗浇得七零八落。
“朋友？”
伊莱略抬高些脑袋，嗤笑：“不，我们不是朋友。”
……
蒂娜脸上的笑容猝然消失。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在她下颌上：“你喜欢交朋友，但我不一样。我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一个人类朋友。”
他每说一个字，蒂娜的脸颊都白上一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蒂娜红润的脸颊白得像纸一样。
她垂下了脑袋，刚刚还晶亮期待的湛蓝色眼睛，暗淡了下去。
……
伊莱的心脏坠了一下。
女孩约莫是误会了什么。
但他，也是真的，不想和她做朋友。
伊莱闭了闭眼，看了一眼乔治管家：“带他回去，给他找个医生看看吧。”
虽然蒂娜隐瞒了他，但他了解女孩，她应当没有骗他。
幸好是如此，虽然心中的情绪还是激荡的难以复加，总算还是能保持几分的冷静。
颓丧的女孩耳朵动了动，勉强抬了下头。
“好了，先回去再说。”他揉了揉蒂娜的头发，“医生也找了，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蒂娜蔫巴巴的，不情不愿地瞪了他一眼。
心中像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出的难过和愤怒让她难以保持平静，她忍不住开口，怼了一句。
“我一开始就说先回去再说的，是你不愿意。别说得好像，是我不想回去一样。”
“生气了？”
伊莱又气又想笑，“是你做错了事情，还要冲我发脾气？嗯？”
蒂娜没说话，她咬唇，再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生气，又不是因为诺安的事情。
是因为，是因为……他怎么能说，他们不是朋友呢？
蒂娜的大脑现在还在嗡嗡作响，她真想揪着伊莱的衣领，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