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麟这一问的目的何在,计枢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但他虽是正统文臣出身,却因变故而混迹匪寨,一路颠簸而来,早对文臣们所看重的面子问题已不太在意。
本不想回答这种一眼望去就知道来者不善的问题,但看到对方清澈中透着点愚蠢的眼神,起了一点逗弄之心。
“没有呀,我只是单纯的在发呆而已。”
然后就看到那张隐含期待的脸瞬间垮塌,计枢的心情飞速上扬,果然欺负一个又菜又爱玩的人,也是一件很解压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日后抒发压力的办法了。
乔嘉麟被计枢不要脸的回答噎住了,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把集议大事之时的走神说得如此光明正大,而且好像还颇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在里面。
真的很想问问太子殿下听到了没,他们中间进来了一个混子!
但转念想到此刻太子眼里心里全是那个能识百草的神人,必定是抽不出心思来关注他们这边的,随即作罢。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自认脸皮厚度不如计枢的乔嘉麟就这样铩羽而归。
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竟会是如此混不吝的性格,一时也有些无言,却突然看到傅泓一脸嫌弃的看着计枢,又彼此心领神会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忘了,傅公是最讨厌这种性格的人了,那看来以后会有好戏看了。
计枢对此并不太在意,毕竟嫌弃才是傅泓对他的常态,要是哪天傅泓真的主动给了他好脸色,他还要先看看天上有没有下红雨。
虞煜虽然满心都在想着那个识得数百种药材的当世药王,但也不至于对跟在身后的动静毫无察觉,在乔嘉麟开始出言挑衅计枢的时候他就默默的在关注了,只是关注的对象不是计枢,而是乔嘉麟,听说他最近颇为上进,正好见识一下他进阶后的样子。
结果,就这?
被计枢一句平平无偿的话就噎的哑口无言,当文臣的,尤其还是在乱世当文臣的,虽不要求人人都能厚黑,但脸皮也不能薄成这样呀?
年轻人,果然还需要继续成长呀,不然以后怎么和敌人打嘴炮。
是该找个地方让他锻炼一下,不要在日后拉低团队的战斗力。
虞煜这样想着,就不再关注属臣们的动静了,反正他们折腾来折腾去都是老一样,没有什么新意,就权当他们是无聊在打发时间罢了,反正按照他的计划执行后,就没有这种悠闲的日子了。
若是那位药王不是吃菌子中毒后说的胡话,那么他的执行速度,将会比原定计划还要快上几分,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几分,很快就变成他引领在前,巫蕤和群臣追着他一路小跑的模样。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虞煜提上日程的群臣,依旧尾随在后各自打着小九九。
一行人这样浩浩荡荡的横穿军营,奔着设在军营最边角的疫所而去。
引得留守军营的士卒们十分好奇,但好在姜泽治军颇严,所以倒也没有人探头探脑的偷看。
一路行来,也算安静。
只是这份安静在抵达疫所大门之时完全被打破了。
变故突生,本来跟在最后面的裴安翊一个飞身跃到了虞煜的身前,将他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其他属臣也纷纷把虞煜围了起来,生怕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伤到主君。
就连平时不声不响被计枢刚刚评价为废猫一员的白乐为,也默默的从袖中掏出一卷看起来就很沉的竹简,高举过头准备投掷,还是虞煜及时阻止,才避免一件流血惨案的发生。
看着被甲士们火速控制在地的依旧手舞足蹈的“狂徒”,傅泓气得胡子倒竖,厉声喝问巫蕤居心何在,不是说了没有危险的吗?怎么还没有进门就跑出一个宛若邪祟附体的人,这要不是青天白日的,还真要给人吓出个好歹来。
其余属臣在确定安全之后,也纷纷在以眼神指责巫蕤,尤其是乔嘉麟,他年龄最小,又出身大家,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虽然记得在危急时刻护卫主君,但还是被吓得吱哇乱叫,对着空气就是一顿拳打脚腿,最后还是离他比较近的计枢制止了他,才不至于让他继续丢人下去。
计枢这样做当然不是欺负了“老实人”后的忏悔,而是乔嘉麟的声音动作实在太过伤耳辣眼了,他搞不明白乔嘉麟好歹也是跟着太子上过战场见过风浪的人,遇事怎会如此的不淡定,而且看起来一个翩翩少年美公子,怎么打起拳来会那么难看。
计枢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动作。
虞煜不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不然一定会告诉他乔嘉麟一路而来都是跟随着他苟在队伍最后方的,因为他不同于时下追求的武能上马驰骋,文能治国安邦的文臣群体,他就是一个很纯粹的文人,半点不通武艺。
此刻的巫蕤也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他走的时候才处理好了一切,怎么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又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不是又吃了那种奇怪的东西!”
巫蕤咬牙切齿的询问立在一旁战战兢兢被他召来做助手的士卒,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听着都觉得牙酸,虽是询问,但却是极度肯定的语气。
一个“又”字,道尽了所有的心酸。
“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个怪东西煮了喝了,就成这个样子了……”
士卒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但是他到底不是巫蕤,在问题初现端倪之时就可以发现解决,他是在这人开始癫狂之时,才发现不对的,但疫所处在军营的边角处,平时除了负责日常巡逻的士卒,大多时候都是只有他和巫蕤两人在一起。
这人发狂的时候正好没有士卒来此巡逻,而巫蕤又正好被太子召见,只余他一人身处疫所,而巫蕤离去前再三交待过要保障这个人的绝对安全,他又不能直接将他打晕,只能在疫所周围拉扯着不至于让他跑出去。
没想到这样混乱的情况竟然会碰到太子亲至,看着跟在太子身边如临大敌的群臣,和脸黑得如同釜底的巫蕤,他有些欲哭无泪。
他真的很努力了,但架不住一抽空就在作死的人。
“狗东西嫌自己命太硬,遇到他我真是倒八辈子霉!”
怒气爆棚的巫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甲士手中抢过依旧手舞足蹈的人拖着进入了疫所,完全将身后的太子抛之脑后。
虞煜看着地上因人被拖行而产生的拖痕,评估了一下巫蕤的怒气值,有点担心被拖之人的人身安全,急忙跟了进去。
身侧的傅泓一时不察没有拉住,也紧跟着进去了,然后卫衍也进去了。
剩下群臣面面相觑了一下,看到最晚入伙的计枢也进去,当即也不敢迟疑,急急的跟了进去。
无论什么事,可不能让新来的抢先了。
这是此刻所有旧臣的心理,就连乔嘉麟,虽然还有些心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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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的害怕,但还是挤在众人中间一起进去了。
他从小就怕这些看起来有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因为他平时里总喜欢搜集一些这方面的书籍来看,算一个小小的爱好。
但有些东西就是越了解才会越害怕,他虽然嘴上说着神鬼之事都是假的,但内心里却一直将信将疑。
叶公好龙,莫过于此。
虞煜一进到疫所里,就被屋中弥漫的苦味熏得满嘴发苦,也不知道巫蕤又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研究,但他衷心希望这个成果永远不要用在自己的身上。
光闻着味道他就受不了,难以想象这种东西喝到嘴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后他就看到巫蕤正撬开那人的嘴巴往里面狂倒东西,让人苦涩难忍的味道,正是从那个东西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
虞煜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巫蕤此刻的做法,但考虑到“当世药王”的生命问题,他还是选择了出言打断。
之所以在心里给药王打了引号,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一幕特别的不靠谱,而且他也注意到了此前巫蕤问话之时说了个“又”字,再结合巫蕤恨到咬牙切齿的语气,不难猜测已在疫所进行了多次的高危试吃活动,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毒,虞煜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好像把中毒当成一种爱好。
而巫蕤口中的奇怪东西,应该就是他所知道的野生菌了,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百分百的毒菌。
他从哪里搞来的?
虞煜很迷惑,他遍寻原主的记忆没有发现菌类的存在,而他们大军在附近山脉采药已久,也没发现类似的植物。
“解毒散。”
巫蕤直到把满瓶的苦东西倒入那人嘴中,才不疾不徐的回答了虞煜的问题。
“加了点东西,无害,只是味道会让人的记忆更深刻。”
虞煜觉得此人也是本事,能把一向能屈能伸的巫蕤气成这样。
似乎是看出了虞煜的担忧,巫蕤顺手把手里提拉着的人丢在一边,出言安慰。
“殿下放心,他很快就会醒的,治他这个毒,现在的我很有一套经验。”
感觉自己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的虞煜,更担忧了。
这个看起来完全不靠谱的人,真的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但随即又用神农尝百草的事情安慰自己,再回顾了一下之前世界历朝历代药学家的生平事迹,定了定自己此刻有些杂乱的心情。
心一定,思路就开阔了,这人现在的所作所为,还真可以和那些药学家的生平重合起来。
只是哪有这么不要命的药学家,人家都是浅尝辄止,记录信息,哪有像他这种中毒后还接二连三闷头猛灌的劲头。
依照这个作死的程度,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对这个时代的优待了,也难怪他在书中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存在,只怕是在男主出世的时代,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可见哪怕强如男主那样的天命之子,也留不住一个一心作死的人。
在这个人的身上,虞煜第一次共情了总是劝谏自己不要以身犯险的属臣。
共情的前提是这人真的要有真才实学,没错,他就是这么现实的人。
群臣大概也是没见过这种锲而不舍吃一种毒药的,纷纷有些好奇的看过去,见到地上不知道是因为中毒痛苦,还是因为解毒痛苦而抽搐的人,第一次意识到了巫蕤的可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