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二合一)当法律道德约……
而作为虞煜的属臣,姜泽等人在卫衍的描述下,自然是知道这个事情的真实情况,但天下间早已对此事盖棺定论,多说也是无益,更何况现在皇帝都死了。
姜泽一边回忆,一边跟在虞煜的身后进入了郡守府,决定自己还是善良一点,不要把乐镇的事情告诉虞煜,至于后面他是否能够自己回忆起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但是一定要告诉乐镇,要让他知道殿下为了给他鸣不平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让自己的姐姐的大婚之日如此尴尬,虽然出现这样的结果他姐姐只会更高兴,总之一句话,事情不是因他而起,但他总归牵涉其中,又怎么好意思不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呢。
就是不到本事怎么样?来日得找个机会试一试。
想着,他抬眸瞪了乐镇一眼,后者满脸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位小将军的不高兴,明明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上,不过他见过的世家子弟,大抵也有是这般的喜怒无常,以后远着点就好了。
此刻的乐镇还不知道跟在虞煜身后的就是姜泽,也是他今后时时都要面对的上官。
在兵不刃血的夺下广通郡后,虞煜只在此停留了一天,安排好郡中的相关事宜之后,就带着新收到麾下的乐镇匆匆赶回了古渡郡。
至于姜泽,则被他留守在了广通郡,与其一起留下的,还有三千玄甲军。
因为比起祸起瘟疫,郡中世家贵胄皆逃亡的古渡郡来说,广通郡的局势明显就要复杂了许多,这也是他将姜泽留下的原因,在局势尚不稳定的地方,没有什么比军队更有威慑力的东西了。
当法律道德约束不了秩序的时候,那么就用刀斧前来震慑。
三千玄甲军再加上郡中原留有的千余士卒,足够按住遭遇变故后蠢蠢欲动的人心。
而且在乐镇、曹桂才和何代文三人的联袂求情之下,他并没有罢黜穆文远的官职,依旧沿用他作为广通郡的郡守,只因其在任多年,虽没有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政绩,处事的手段也有些软弱,但到底没有触犯过原则性的罪责,堪称锦州郡守界的一股清流。
所以在接到三人的求情之后,虞煜也很乐意给新收的臣属这个面子,顺水推舟的把他也纳入了自己的麾下,愿意给他一个重拾初心的机会。
在沿用他为郡守的同时,虞煜还提拔了曹桂才为郡中长吏,何代文为郡中主簿,命他们一同协助穆文远处理好郡中各类事务,对郡中不法之人给予全面清除并按律严惩,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建立起一个风轻气正的官府运作体系,还民安宁。
所以在广通郡百姓意识到城池易主之后,虞煜早就带着乐镇和剩余的人马奔驰在回转古渡郡的官道上。
连续两日的奔驰,让虞煜感觉颇为痛苦,双腿之上更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姜泽曾劝他在广通郡中休息数日再回去,但一想到古渡郡中堆积如山的事情,他就片刻都坐不住。
广通郡虽然情况复杂,但处理起来并不麻烦,他已经将处置的方式留给了姜泽和穆文远,让他们自行展开就可以。
但古渡郡遗留的事情,却是少了他就无法推进的,只因推进这些事情开展的方案都还在他的脑中,没有宣之于众。
说起来还是要怪王耀祖,自己在古渡郡经营的好好的,他偏要来横插一脚,现在好了,他手中的一个郡变成了两个,所有的基建设施,都还处在破破烂烂的阶段,他得赶回去督促白乐为好好干活,先把他等着急用的水泥生产出来,争取在下一波大军到来之际,修好两座城池的城墙。
虽然王耀祖断了一只手,但并不妨害他到处传扬自己已到锦州的事情,到时才是真正需要打硬仗的时候呢。
他可不相信从广通一众人口中得知的翁州牧和苟都尉,是什么好相意的善茬,早准备起来为妙。
虞煜到达古渡郡的时候,群臣皆候在城外,每个人的眼周都围着黑黑的一圈,满脸怨气十足的模样。
“诸位,这是怎么了?”
虞煜勒马止步,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一夜不见,怎么他的臣子们就开始走这种颓废风格了,虽然看起来真的很好笑,但身为主君的他怎么可以嘲笑自己的臣子呢。
“殿下不知道吗,那容老臣提醒下你,四千多的战俘,还要分类处置。”
众人看到虞煜暗自偷笑的样子,颇有些敢怒不敢言,最后还是傅泓出言,不软不硬的怼了虞煜一句,看着他快把白眼翻到天上的样子,再配合上那两个极为明显的黑眼圈,让虞煜想到了他前世的一种很受欢迎的动物,可惜就是人瘦了点,缺了神韵,显得也略微潦草。
“你们一晚上就弄完了!”
虞煜眨了眨眼,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心虚,这速度快的超乎了他的想象,但也可想而知昨夜是有多忙乱,难怪每个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头顶飘的怨气,都快凝结出实体了。
“我忘交代一句了,其实不用急在一时的,缓几天处理完也是可以的……”
虞煜有些心虚的出言安慰,可越说声音却越小,最后更是直接打住了话头,不知是因为群臣投来的控诉目光快要将他淹没,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的很有些马后炮的味道,而马后炮什么的,最遭人讨厌了。
“殿下,您知道四千多的战俘对于现在的我们是什么含义吗,就是你带走五千兵马后给我们留的士卒人数,也不到四千,这么一大群不知战力十足,敌我瞬变的人放在眼前不处理,能睡得着吗?”
就连一向最爱对着自己吹彩虹屁的计枢,这次也破天荒的加入了吐槽的队伍,看来这次的做法是真的有点过火了,得想个法子安慰安慰,不然容易以后办事抓不到人。
“那我争取下次少俘虏一点?”听到虞煜试探着说了这一句,群臣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上,所以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一大早被殿下气死吗?明明是他们组团来气太子的。
对于俘虏战俘这个问题,虞煜自己也觉得很难办,明明到了锦州他只打了两场战,前后间隔的时间还不到一月,但战俘却足有七千余众,都快要赶上他最初带来的军队了,这确实不太妥当。
“果然还是我们目前的兵马太少,大家努力加把劲,争取早日把别人的军队都发展成为我们自己的军队!”
但面对敌方的强送行为,他不收好像也说不过去。
“臣等恭迎殿下入城——”
然而听到他的鼓励后,群臣却连白眼都懒得翻了,齐齐躬身行礼,看似恭敬的迎接虞煜进城,其实只是想快点把一看又在打坏主意的太子引回城中,不要再让自己接受他的言语摧残了,早点处理好了昨夜的烂摊子,他们也可以早点去休息,真的是熬不了一点了。
“行吧。”
虞煜自然是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也对这种明显转移话题的举动已见怪不怪,尤其是在他们卖力为自己工作之后,更是不以为忤,在他们表达了想让他先回城的意图之后,也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为君者,总要适当满足一下臣子的愿望,才有助于君臣感情的提升。
也是群臣没有办法听到他此刻的心声,不然一定会在心里狠狠唾弃,神特么的满足,明明是为了能更好的压制他们。
倒是一路跟在虞煜身后一言不发的乐镇,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君臣互动,怎么太子和他属臣相处起来,比他和郡守还要随意,上京的官员,都是这种风格的吗,那他要不要也调整一下自己?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算了,面对太子,他注定是随意不了的,还是老老实实做好殿下安排给自己的事情。
乐镇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后,就挺起胸膛目视前方,哪怕太子此刻看起来并没有给其他人介绍自己的打算,也要给未来的同僚们留下一个好的初见印象。
不料刚目视了前方,就看到一个陌生的文士正对着自己友好微笑。
计木区。
哪怕从未见过面,他也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毕竟在眼前一堆陌生人中,会主动和他打招呼的,也只有这位曾经主动写信给自己的人,所以他也对着其微微点头示意问好。
“殿下,这位是?”
傅泓一早就注意到了虞煜身后跟着的陌生将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询问机会,恰巧入城之时看到计枢与其的隐晦互动,觉察到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当即就把话题引到了乐镇的身上,随着他的提问,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了乐镇的身上,探究的视线愣是把他一个自认爽朗的汉子,都看得有些害羞起来。
没想到自己只是点了下头就成为众人焦点,乐镇本想出来打个招呼,但又碍于太子似乎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打算,贸然的自我介绍恐怕会打乱他的安排,所以在接到众人探究的目光之时,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主动站出来陈述,当即就向太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却见他目光闪烁,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介绍一下我是谁这个问题很难吗?
乐镇有些疑惑,当即又把目光投向刚刚和他打招呼的计枢,却见他默默地调整了站位,从前排居中位置瞬间挪到了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尤其离刚刚出言询问的人特别远。
乐镇懵了,搞不懂眼前这一幕到底为何,总不会是把他骗进来再杀吧,他自觉没有值得让人这么大费周章的价值。
想必殿下是有其他考虑的。
“殿下?”
傅泓见虞煜迟迟不答,而计枢偏又在这个时候挪到他够不到的地方,觉得其中的疑点更大了,最有可能的就是,殿下和计枢两人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做了什么谋划,而且这个谋划,还是有风险的那种,想到这,狠狠地瞥了一眼躲自己远远的计枢,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在傅泓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心虚的不仅是计枢,虞煜也很心虚,毕竟散布谣言的同时还利用甲士传递信息给各地贤才,虽然他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干净利落,但也不能排除这个举动,还是有那么一点风险性,要是在城门暴露出了这个事情,只怕今日路过城门之人都要亲眼见证身为太子的自己是怎么被老师教训的了,不妥不妥。
“这是孤从广通带回来的一位大才,具体情况我们回府再说。”
虞煜轻咳一声,将乐镇的身份一笔带过,并言明回府再议。
“遵命。”
既然虞煜都开口说回府再议了,那么傅泓也不好继续追问,恰好此时又正好进入了城中的主干道,虽时候尚早,但已有百姓行走在其间,看到虞煜骑马而至之时,纷纷自行退到路边行礼问候,看着虞煜温和的回应着百姓的问候,傅泓也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众人就在百姓对太子的一片赞扬声中,回到了郡守府,玄甲军在将太子护送到府邸门口之时,就自行回营休整了,唯有属臣们一路跟随着虞煜来到了府中的议事厅,默默地坐到了自己平日的席位之上,唯有身份未明的乐镇,不知自己该坐在哪边,好在太子没忘记他的存在,一落座,就为他安排了席位。
“乐将军,你就坐到裴安翊的身侧吧。”
顺着殿下的指引看去,正是其右侧的席位,除了为首的位置空着之外,往下数的三个位置都坐有人,他正打算去往第五个位置落座之时,就看到原本坐在第四位的人站了起来,默默地挪到了第五个位置上,低垂的头颅难掩满脸的郁闷,不忿的眼神像小刀一样在他身上划过。
乐镇迟疑了,这怎么还换上位置了,不会影响到未来的同僚感情吧。
“乐将军,快些入座吧。”
见他迟疑,位于第三个位置的青年及时出言,想来便是殿下口中的裴安翊,见有人催促,乐镇也不好多做耽搁,只得对着被迫给自己让位的人投去一个抱歉的目光,就坐到了他空出的位置之上。
“韩破山,你不要觉得不服气,乐镇是广通郡的副都尉,职务在你之上,他的座次自然也该在你之前。”
换位引起的小小纠纷,虞煜自然也看在眼里,但这也是他安排之前就预料到的结果,于是他也顺着自己安排好的,出言解释了一番,丝毫没有注意到群臣在听到乐镇身份之时,卫衍愣怔了一下。
“副都尉很了不起吗,我很快就会超越他的。”
听到虞煜的解释之后,韩破山没有了此前的不忿,但还是有些不服的小声碎碎念道。
“我不会被你超越的。”
原来他就是韩破山,计木区此前的寨主。
乐镇难免多打探了两眼,见其正看着自己,满脸斗志昂扬,显然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原本并不好强的他,也忍不住针锋相对的回了一句。
在穆郡守隶下之时,自己就被水匪出身的王耀祖压得抬不起身,这才刚转到太子麾下,总不能又被山匪出身的韩破山压制吧,要是这样的话,太子和其他同僚又该怎么样看他。
一个一辈子都被匪徒压制的人?这可不行,绝不能给人留下这样不堪的印象。
“都挺有斗志的,这很好,孤麾下多有职务空悬,就看两位卿家谁能先拔得头筹了。”
看着突然就开始针尖对麦芒的两人,虞煜暗自偷笑。
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乐镇具体的本事如何他没有亲眼见过,但出身低微却能靠着军功一步步走到郡副尉的位置,已经是寒门可以到达的顶峰,足见他的能力,是绝对不会差的。
而韩破山,却正好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来催促着他进步,只有这样他才能快速得到提升,而不是永远都当一个在战场上单打独斗的人,这对虞煜而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资源浪费,乐镇就是激励他的不二人选。
此言一出,除了还不服气的韩破山,大家都明白了虞煜此举的意图,属臣们难免多看了乐镇一眼,这人什么水平,够格当韩破山的磨刀石吗?
而乐镇则是看了毫无察觉虞煜意图的韩破山一眼,这人什么水平,让我给他当磨刀石他够格吗?
虞煜才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的,看到自己的目的达成后,就开始作壁上观,但一转眼就看到了满脸求知欲的傅泓,心情又瞬间跌落谷底,看来自己暗中部署的计划,今天怕是藏不住了。
不出意外,在群臣接连汇报请示了各自手中有关战俘安置的相关事宜之后,傅泓就端起他那张标准的教导主任脸,再次询问了关于乐镇的事情,除了计枢掩面,其他人都投来感兴趣的眼神。
他们也很想知道,殿下是怎么和身为广通郡副都尉的乐镇认识的,总不会是不打不相识吧,还挺符合他们殿下目前的作风。
虞煜看着明明累到不行,但求知欲依旧旺盛的众人,无语的尽头就是无奈,他奔袭一夜夺下一郡,就非得挨这个骂不成。
太子做到这个份上,都怪原主的不谨慎,原主造孽,自己吃亏,到底该找谁去理论?
叹息过后,虞煜也知道自己兵不刃血拿下广通郡的事情注定是瞒不住的,当即也开诚布公的和群臣说了一下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本来开始讲的时候虞煜还有些迟疑,为了防止刺激到有些老臣的脆弱心脏,还特意斟酌着运用了一下温和的词语,但随着话题的深入展开,同他觉得自己这个计谋真的是牛坏了,对兵不刃血夺下广通郡起到了战略性的意义,所以整个人越说越开朗,全然不顾大家越听越严肃的脸色。
听完他的讲述,群臣感觉自己的瞌睡都被吓醒了一半,太子竟然悄默默的背着他们,和计枢布下了这么一个大局,而他们却毫无所察。
先是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虞煜,见他满脸的理直气壮,甚至还透露着几分我这么厉害你们怎么还不夸奖我的意思,默契的把控诉的目光又投向了另一个知情者计枢,没想到刚才还遮遮掩掩的计枢,此刻竟然也有了和太子同样的勇气加持,端着茶具一脸骄傲的等着表扬。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达成一致,此时全靠脸皮阻挡他们的质疑。
阴阳怪气组合和脸皮厚组合的第一次碰撞,脸皮厚组合大获全胜。
“殿下,到底是我等比不得计郡守得用。”
虞煜说完都准备好了迎接群臣劝谏暴风雨的洗礼,没想到等了半天,就等到了卫衍酸溜溜的一句话,一向作为喷子主力的傅泓,意外的没有任何言语。
不是,这个时候你们不该对着我狂喷自作主张,不顾大局吗?怎么突然搞起了酸言酸语的小清新,一下子都把他搞不会了。
就在他满脸疑惑的看向群臣之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傅泓动了,看到他准备发言,虞煜心中竟然莫名的生出一种这才是正确节奏的感觉。
没想到傅泓射走的方向没有对准他,而是坐在他身侧的卫衍。
“你确实是不得用了,所以殿下宁愿跳过掌管甲士的你,找到了隔着一层的计枢问策。”
“唉,到底是老了——”
卫衍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反而只是黯然的长叹了一声。
虞煜算是看明白了,这不就是指桑骂槐吗?
没有遭受正面攻击的他直接把这件事跳过了,快速安排完战俘的后续事宜之后,就让他们散了各自休息,只留下乐镇和他一起遣送王耀祖军中的水匪上矿山,一起去看看白乐为此时的成果,这本来是晏俭臣的活计,但虞煜看他们实在太过疲倦,就直接揽了过来,反正他也要带着乐镇亲上矿山去看一下,这也是他此行带乐镇回来的原因。
乐家世代铸器,对于各种器皿的制造早已有了自成一派,经验十足,哪怕在祖辈已经脱了官府的奴籍,也依旧靠着为官家铸器而谋生。
此前虞煜眼馋的青铜盾兵,就是成型在乐镇的手上,只是后来他遭罢黜,才被王耀祖捡了便宜。
带乐镇上山,就是为了让他看看铁矿的产量,才知道应该召集多少族人前来协助武器的制造,毕竟广通郡中,也还有一座青铜矿在在开采和铸造。
这座青铜矿,正是苟良兴安排王耀祖到广通任都尉的原因。
第62章 第62章 热火朝天建古渡
这是在和穆文远接触之后,虞煜从他口中得知的。
乐家人是广通郡矿上的主力,之前王耀祖为了压制乐镇,不仅强征了他的族人上矿傜役,还要求他们在铸器之余自行开采,逼得一家老小都快没了活路。
敲定了山上的事宜之后,虞煜又派甲士前去给绣坊的桂娘子传话,让她暂且放下冬衣的制作,加急再赶制一千个口罩出来,务必赶在明天日落之前,将口罩交由士卒运至矿山之上,虽然这些人都曾犯下大错,但既已做出处罚,虞煜也不打算苛责他们,除了没有常人的自由之外,吃饱穿暖,矿上做工该有的东西,他一样也不会缺了他们。
甲士领命离去,而虞煜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也带着乐镇去了战俘的关押地,提出了那近千人的水匪,在五百玄甲军的押解之下,浩浩荡荡的向着矿山而去。
沿途的百姓看着刚回城不久的太子又出城而去,还带着昨夜俘虏的敌军,难免凑在一堆看热闹,只是嘀嘀咕咕的探讨了半天,也没有探讨出个所以然来,都在好奇他们殿下带着这些人去做什么。
秋收结束后天气逐渐冷了下来,田间地里没有多少活计的百姓都在期盼着下一次以工代赈的到来,据在郡守府中有关系的人员说,太子有意重新修筑城楼,大家都在翘首以盼,毕竟以工代赈每日都给予做工人五合粮食,足够一家五口一天的口粮了,所以与其闲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如去给殿下做工。
“白大人,殿下召您觐见呢。”
白乐为此刻正召集着姜泽他们送来的盛家奴仆为他搭建临时造纸厂,突然接到士卒的通传,难免满脸疑惑,怎么前天日才派人传旨,今天殿下就亲自前来了呢,现在的矿山这么炙手可热吗?
而且殿下此时,不是该在广通郡吗?
虽有些不明就里,但白乐为也不敢耽搁,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就随着士卒前去觐见了,对他而言太子亲至是好事,他正好有些方子上不懂的地方想要请教。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虞煜这次前来竟然会给他带来这么多的人手,除了五百的玄甲军之外,还有近千人的战俘奴隶,他都不敢想象把这些人投送到矿石的开采和冶炼之中,制作的速度会提升多少倍,而且在玄甲军的看守之下,他也不担心这些人哗变逃跑。
“白卿,带我们参观一下最近的成果吧。”
直到虞煜发话,他才发现太子此行除了给他带来战俘之外,身后还跟随着一个陌生的将领,一身布甲颇为穷困的样子,不知道又是他们殿下从哪里薅来的人才。
“这位是?”
“边看边聊。”
一月未来,虞煜对矿山的发展颇为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冶炼钢铁和制造水泥的地方,当即阻止了白乐为想要站着聊天的想法。
太子发话,白乐为自然不能违抗,只得暂时把这个疑问压回心底,反正他对此人的身份为何也不是很在乎,还不如抓紧此次机会多和殿下聊一聊,说不定他还有什么改进制造的好方法。
唯有乐镇满头问号,怎么又不介绍我了?
随着白乐为的指引,虞煜终于看清了目前整个矿山的冶炼制造场地,规模虽然不大,但其上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炉膛之下通红一片,是其中的煤炭正在炽烈燃烧,大批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在其间挥汗如雨,支撑着整个冶铁体系的运作。
而整个高炉和炒钢炉的构造,完全根据自己的描述建造而成,和他前世在一些冶铁遗址上看到的炉具一模一样,堪称等比复制,他果然没有看错人,白乐为是真的很有些本事在身上,寻常人怎么可能通过简单的语言描述,就能达到这样的等比复制。
想到此,虞煜又狠狠的夸赞了白乐为几句,不愧是家学渊博之人,做起事情来脑子转的就是快。
“都是殿下指导有方。”
对此白乐为倒是很谦逊,他深知如果没有虞煜的提点,只怕他这一生都无法达到眼前的成就。
虞煜和白乐为站在炉前你一言我一语看似互相谦虚,实际却通过语言的艺术把对方夸了个通体舒畅,把跟在身后原本仔细研究炉具的乐镇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太子殿下属臣的画风,怎么和其他的官员不太一样?
而且他出身广通,离古渡郡不过百里之遥,多年来在这两个郡中往返的次数不计其数,怎么从来没听过古渡郡竟然有这么大的一座铁矿山,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古渡郡哪座山上有矿,而今太子一来,什么铁矿石墨矿统统都有了。
除了一句全州眼瞎,他都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来解释这个事情。
还好同在一起的白乐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然大概会给他补习一下虞煜的神异过往,说不好太子属臣迷信团成员又要新增一员了。
“殿下,现在是否可以为臣引见一下这位将军?”
在结束了和虞煜的互相谦虚之后,乐镇对炉具表现出来的极大兴趣吸引了白乐为的注意力,毕竟前天姜泽等人才为他做过亲身示范他们只对冶炼成品的钢铁感兴趣,若无他的提醒,只怕都注意不到炉具的改变。
而眼前这位将军不同,他虽也对钢铁产生了十足的兴趣,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炉具之上,他能看出炉具的不一样。
一个武将在钢铁的吸引力下居然还能注意炉具的变化,这让他很好奇,毕竟就连一向细心的小姜将军,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远在广通郡肃清风气却再次被拉踩的小姜将军姜泽:喵喵喵?)
“你们还真是同道相吸呀。”
虞煜是知道白乐为性格的,若不是乐镇身上出现了吸引他的点,那么就算待上一整天,他也不会主动询问其身份的,当即打趣了一下,就为他们双方做了引见。
“乐……副尉?”
然而他本以为白乐为会更在意乐镇身后的铸器名家,没想到他却在副尉这个职务上纠结了起来,这倒是让他有些疑惑了。
“难道你此前听过乐镇将军的名字不成?”
“臣不敢肯定,需要和乐将军确认一下。”
白乐为的斟酌了一下此句,转而询问乐镇:“可是曾被人以出身为由罢黜过?”
“正是。”
乐镇对白乐知道这事情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年罢黜一事在锦州民间掀起不小的风波,广通附近更是沸沸扬扬,只要有心留意一下,都能探听到这件往事。
“那就对了!”
白乐为一拊掌,看向他的目光就开始有些奇怪了起来。
“白大人为何这样看着我,莫不是我们曾经见过?”
乐镇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白乐为,之所以这样询问,是因为这是他在遇到太子之后,第三个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自己的人了,广通郡中的姜泽,早晨集议之上的卫衍,再加上现在的白乐为,这让他很奇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太子属臣中悄然流传着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只是前两个人都只看他不言语,而白乐为却说了一句“那就对了”,到底是什么对了?
“什么对了?”
虞煜也很奇怪,替乐镇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殿下,您不会真的忘了吧?”
白乐为惊呆了,这么印象深刻的事情,他听一次都记住了,怎么他们殿下身为亲历者却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他还以为殿下将乐镇收入麾下,是有一部分此事的原因在上面的。
“你在打什么哑谜?”
虞煜更加不解了,原本是他在询问白乐为,没得到答案不说,自己居然也转变成了知情者。
“殿下,醮子礼。”
白乐为看出自家殿下真的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但他身为臣子,哪怕殿下再宽厚,也不敢轻易提及他曾被先帝贬谪出京的事情,只能旁敲侧击的出言提醒。
“醮子礼?醮子礼怎么……”
虞煜石化了,只因这件事情在原主的记忆中特别深刻,此前没有人刻意提及之时他还想不起来,现在经白乐为一点拨,这段让原主愤慨悲伤的记忆,瞬间就鲜活于他的眼前,是他看到也要多骂几次渣爹的存在。
“不会这么巧吧?”
但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翟崇随意拉来的算计他的倒霉蛋,就被他这么给遇上了?
“殿下,翟氏一族在锦州早有部署,会出现这样的巧合并不奇怪。”
“也对。”
虞煜想起翟崇曾写信拉拢锦州高官的事情,瞬间也释然了,看着有些因不明所以然而惴惴不安的乐镇,虞煜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他,原意本是为了安他的心,却不料乐镇听完当时就跪地谢罪。
“这原本与你没有什么相干,如要细论的话,还是孤对不起你,你又何罪之有。”
虞煜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却发现拉不动。
“乐氏一门,本就得遇谢太尉的大恩,从而脱去贱籍,而今殿下更是因臣之故触怒陛下,这叫臣怎能不惶恐难安,万死也不能报殿下大恩。”
乐镇没想到虞煜被皇上贬谪历州竟然是因己而起,感念虞煜恩德的同时,又愧疚难安。
“若不是翟崇想要设计于孤,你也不会遭此大难,快起身吧,万死的话也不必再说,孤还等着你效力呢,怎么能让你去万死呢。”虞煜见他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解释了其中原因之后,再次尝试将他扶起。
“更何况你只有一条命,又怎么能万死呢?”
一句玩笑话,逗着原本因乐镇突然跪地请罪而吓得一同跪下的冶铁众人都笑了起来,乐镇见太子不仅没有怪罪自己,反而不停出言宽慰,也不好一直跪着,于是顺着虞煜扶拉的力度站了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遭遇罢黜一事,与太子没有什么相关,不过是王耀祖想要独揽军权的谋划,顺带着成为了一把刺向太子的刀,即便如此,太子也依旧选择宽慰自己。
“你们也起来吧,乐将军和孤玩笑,怎么就跟着跪了呢,这炉具上下温度奇高,可不能做这种毛手毛脚的事情,伤了可就不好了。”
虞煜见乐镇站了起来,又转头让跪成了一片的众人起身,略带打趣的言语,安抚了这些本因偷笑出声而不安的人。
看着和冶铁一众言笑晏晏的虞煜,乐镇不由想起他在广通郡安排事务之时,也是这样的一副模样,半点都没有身为皇族的骄矜,仿佛所有人都是与他平等的存在。
皇上没有把他们这些出身黔首的人看在眼里,但殿下却将天下众人视若平等,可就是这么好的殿下,却被驱逐了。
若他继续留在太子的身侧,只怕……
“殿下,我只怕不能继续为您效力了。”
“啊?”
虞煜见乐镇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作罢了,正让白乐为带他去制造水泥的地方看看,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这样的言语,让他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陛下因是不喜臣的出身,已经因此连累过殿下一次,如果我……臣还留在殿下的麾下,只怕会让他人对您产生不必要的猜忌,但请殿下放心,臣虽不能在您的麾下效力,乐家上下,却依旧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因出了刚刚所有人随着他下跪的乌龙事件,乐镇这次倒是没敢再跪下,而是郑重的对着满脸不解的虞煜行了一个拱手礼。
“我还当出什么事呢,谁要猜忌就让他去猜,你自己别乱猜就行。”
“殿下……”
乐镇并不知道皇帝已死的事情,因广通郡局势未定,虞煜并没有和新收入麾下的人提及过此事,以致于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为了治瘟而来,攻入广通郡,完全是因为王耀祖的不恭和挑衅导致,哪怕对城中的不法官员做出处置,也是为了肃清官场风气。
因为进城太过平静,而自己的作法也颇为温和,导致根本没有人联想到自己以太子的身份做下上述这些事情,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与大逆不道。
“好了,此事就此翻篇,不用再提,你若觉得对不起孤,就安心为孤做事吧。”
虞煜听罢摆摆手,示意乐镇快点跟上,他们今日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是。”
乐镇此刻又品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但始终不敢往真相方面靠近,拱手称是之后,迅速赶上了虞煜和白乐为的步伐。
正好听到两人似乎又开始了花式互谦,忍不住微微扶额,不多少次,还是适应不了。
就真的没有人,把远在上京的皇上当一回事了吗?
矿山一行之后,虞煜的整体心思都投入到了古渡郡的规划建设中,而整个矿山各项进度也在乐镇族人到达之后,终于开始进入了正途。
随着从矿山上源源不断供给的水泥和石块,以工代赈再次重新出现在百姓的眼中,而且因为此次并不是农忙时节,各处需要的人手也较多,所以并没有限制百姓的参与人数,除了像矿山这样必需壮劳力的地方,虞煜特意吩咐负责募工的官吏,要对符合年龄且拥有劳动能力的女子和老人一视同仁,不能因为性别和年龄原因,限制他们做工。
在这样政策的推行下,整个古渡郡都进入了全民投入,大干工程的热火朝天之中,在这样的氛围调动之下,就连半大的孩童都会在工地周边协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轻巧活计,只为了官府提供的一碗豆饭。
虞煜刚知道此事的时候,就把负责城中整体施工安全的计枢和裴安翊两人叫过来骂了一顿,然后在他们的解释之下,才知道自己又犯了前世和现在不同认知的错误。
在他前世的认知中,十五六岁还是孩子的存在,而在这个民间人均十五而婚的年代,束发之年的男孩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就是大雍之前的傜役制度也是设定了男子十六岁即为成丁,要开始为国家服徭役了。
所以这里的人也将男子束发和女子及笄作为其成年的标志。
而以工代赈是虞煜新制定的政策,他根据现代的标准,把应召的年龄的设定在了十八岁至五十五岁,所以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的机会,只能另辟蹊径,计枢也是看他们干活麻利,才破例允许他们每天到工地上干活,然后领取一碗豆饭的酬劳。
所以他这是把这个时代的成人当做孩童了,虞煜无语。
但他并不认可将十五岁的人定义为成人,因为十五岁还尚处在人体发育的重要时期,就算是在他前世那个人人都能吃饱饭的时代,十五岁也不足将人体的所有器官发育成型,更何况是这个缺衣少粮的年代。
但考虑到此时人们的平均寿命和生活质量,虞煜到底默认了这种另辟蹊径的做法,只是一再交待计枢不能将他们安排到需要出大力气的岗位,只能在安全的范围中,做一些轻巧活计,低于十五岁者,一律不得再出现这种另辟蹊径的情况。
计枢和裴安翊领命离去,虞煜所认为的童工风波,也就以这样的方式平静结束。
看着郡中各地飞速推进的工事进度,虞煜本以为可以平稳的度过这第一批次的工期,却意外收到了来自广通郡穆文远的上书。
因为他以工代赈的名声太大,已经传入了目前可以和古渡郡相互来往的广通郡中,百姓们纷纷到府衙请命,要求让他们也能前往古渡郡参与以工代赈,所以穆文远特意上书,恳请虞煜同意广通百姓所言,让他们也参与到以工代赈的活动中。
“穆文远还真是长进了不少,不枉我给他的这次机会。”
虞煜看完穆文远的上书,自然明白了他掩藏在其下的用意,想让百姓参与以工代赈的心不假,但并不是如他书中所说的那般参与古渡郡的以工代赈,而是在提醒自己广通郡如今也同古渡郡一般,都在自己的治下,希望古渡郡拥有的东西,也给他们广通郡来一份。
穆文远的心情虞煜可以理解,毕竟眼瞅着隔壁家的城墙平地起高楼,就连沉寂多年,只零散有着几个哨所和瞭望台的锦州渡,也临水筑起了数座坞堡,其间以高大的城墙相连,城墙之上更是周密的配备了角楼、垛口、箭楼与瓮城,在水泥的加持下之下,这些新建城的建筑远比大雍的寻常关隘来得更高也更结实。
虽然目前仍在建造之中,但所有人都能想象到他建成之后的光景,足以称为巨川之畔的铜墙铁壁。
很难想象这样的方案,在虞煜最初提及之时,却遭到了群臣前所未有的反对,直至水泥在城楼的修建中展露锋芒,这个被他们认为所耗巨大且不可能完成的方案,才再度被提上了议题,开始着手建设。
而百姓们对于虞煜又将在锦州渡上大动干戈这一事情却毫无意见,只要能提供以工代赈的工位,虞煜要建造什么,他们都是双手赞成的。
想来是古渡郡的改造成果过于诱人,才让穆文远不远百里送来一封口水滴答的文书,但虞煜知道,文书背后的所涉及的,不止是穆文远一个人的心思,百姓们的心,也开始浮动了。
这一点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不患寡而患不均,是治理国家的大忌。
此时离他夺下广通郡已有三个多月,哪怕百姓们并不知道大雍此刻的真实状况,但也知道此时他们暂归自己治下,若让他们一直看着古渡郡热火朝天,而自己的城中却毫无改变,只怕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但其实关于广通郡的改造计划,虞煜是有所准备的,只是没有考虑急在当前,而是要等古渡郡的第一批防御工事建造得差不多之后。
一是古渡郡的战略意义在虞煜看来,要远高于广通郡;二是因为无论是石料还是水泥,都是产自古渡郡,没有原产地的大门都没有修好的时候,就调拨材料给其他城池修建的道理,他虽也派出士卒在两郡周边寻找新的矿源,可至今未有音讯。
但现在古渡郡的整体工事推进速度远远超出而来他的想象,不过百日时间,所有的工事要塞,都逐现雏形,可见再落后的成产力,也抵不过人海战术的碾压。
古渡郡的改造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是时候就将这些成功的经验,传递给广通了。
第63章 第63章 来自中原的鸿雁传书
广通的战略意义虽比不上直接面对中原的第一关卡古渡郡,但在锦州目前的局势下也显得十足重要,因为锦州的州府扶风郡就在它的隔壁,虽然两者直接相距足有五百里之遥,但来日苟良兴等人要是对自己发起进攻,那么广通就是他们抵达的第一站,反之,自己若是要主动对扶风郡发起攻击,广通也将成为大军唯一的周转点。
到那时,广通郡自然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别的先不提,前后左右的四个城门,怎么也要抓紧在开春之时修建好。
毕竟随着春暖而来的不止是花开,还有扶风郡的翁太安和苟良兴。
王耀祖逃亡三月有余,而今家眷尽皆掌握在自己手中,却没有听闻扶风郡方向传来任何的动静,若不是探子亲眼看到他进了都尉府,虞煜都要怀疑他因断臂失血过多死在了半道上。
而苟良兴能知道的事情,翁太安自然也是可以的得知的,且不说王耀祖进城的声势浩荡,就算是没有扶风城门的那一遭,虞煜也不相信苟良兴府中发生的事情,可以完美避开翁太安的眼睛,不然这两个人也不会拉拉扯扯那么久了。
然而这两人明显得知自己身处锦州的消息之后,明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表示,既不拜见也不攻击,就仿佛没有这个事情一样。
要不到虞煜都记不清裴安翊抓回了多少波来自扶风郡的密探,都不知道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涌动着多少暗流,窥一斑而知全豹,虞煜已经觉察到了两人一般无二的居心叵测。
除了中原的事情已走漏了风声,虞煜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这两人的种种作为,只怕他们此刻对中原信息的掌握度,都要超过了熟悉剧情的自己了。
只是,在自己对锦州渡的全面封锁之下,他们又是如何与中原通信的?
“殿下,我们射了几只黑嘴雁,特来进献给您。”
虞煜正在思考扶风郡中人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绕过了锦州渡直接和中原通信之时,殿外的院子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除了韩破山的大呼小叫特别突出之外,虞煜还听到了来自另外几位将领的声音。
他们怎么凑到一起了?
虞煜有些疑惑,这会儿他们不该是带着各自的队伍穿梭在不同的工地之上帮忙吗?怎么听着韩破山的意思,是又凑到一起去打猎了。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有些好奇韩破山口中的黑嘴雁是什么东西,当即收起了思绪,跨步向院中走去。
“什么黑嘴雁,还眼巴巴的提来给我,我看多半是又馋我府中的厨子了。”
“殿下这话说的,那厨子是个人,我们哪能馋他呀。”
说话不正经的永远是让计枢头痛无比,屡教不改的韩破山,虞煜对他的容忍度倒是极高,觉得他的性格有些像前世里一起相处过的同事,言语幽默却不失分寸,所以听他这样玩笑,也不打岔,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要将这个话题歪到哪里去。
“韩将军,不要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
出言制止韩破山继续口花花的不是一向沉稳的乐镇,倒是素日里也颇为跳脱的裴安翊,这点倒是出乎了虞煜的意料,却更坚定了他们就是馋厨子手艺的意图。
“殿下,你别听韩破山乱讲,我们在工地上正好看到一群黑嘴雁穿城而过,见猎欣喜,就把它们全都射下来了,权当做工地上的暮食加餐,但转念一想,这不天寒地冻,正好也带几只来给您尝尝鲜,暖暖身子。
“如此就多谢各位将军的好意,雁留下就行,最近事务繁忙,孤就不招待你们了。”
虞煜看着裴安翊嘴角异常谄媚的笑容,也故作不知的顺着他的意思搭话。
“殿下,您都不留我们吃饭的吗?”
裴安翊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随声附和的是和他一样难以置信的韩破山,他们带了那么多只的黑嘴雁,可不止殿下的那一份,还有他们自己的,就是为了让殿下留他们一起吃饭的呀,怎么现在和之前预料的不一样。
面对发出同样疑问的两个人,乐镇和晏俭臣却恨不得掩面离去,而虞煜则是满脸看破后的笑而不语。
丢人,太丢人了,一群大老爷们想到别家蹭吃蹭喝,被主人识破了不说,还被自己人一语道破了,来之前要是知道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他们一定不会同意这个馊主意的。
虽然殿下府里的饭食是真的很好吃,尤其是多了铁锅和烤炉之后,让他们找到了吃饭除了填饱肚子之外的真谛。
“殿下,我们这就走,您吃好。”
眼看裴安翊还要发言,担心他话一出口韩破山就跟着胡咧咧,让他们面子里子全都丢了,晏俭臣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裴安翊的嘴,扯着他就要离去,同时还不忘给乐镇使眼色,让他控制住同样会丢脸的韩破山,以免给虞煜留下他们都是前来蹭饭的饭桶这种一听就会让人暴跳的印象。
都说不能让裴安翊太过接近韩破山了,先不说他能不能在用兵方面对韩破山起到带动作用,就目前来看,他自己都快要被韩破山同化了。
出身世族的晏俭臣,还是有几份矜持在身上的。
可惜家中本有几份拿得出手的食谱,一到虞煜这里,全部都被衬得平平无奇了,论美食,还得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的陪嫁食谱掩藏至今,才舍得拿出来和他们分享。
他们也曾斗胆向整日扎根矿山的白乐为讨要过虞煜同款的铁锅和烤炉,被其冷嘲热讽了一番就灰溜溜的回来,虽然很气,但也得承认白乐为言之有理,铁锅哪里有铁器来得重要,实在想吃就去太子府蹭。
此刻在晏俭臣的心中,除了收拾眼前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之外,没有再比上山暴打白乐为一顿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但乐镇和他想的却不同,乐镇出身平民,往日里追求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吃饱穿暖,在没有遇到虞煜之前,他一直以为火炙水煮的肉就已经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了,但是这个观念在遇到虞煜之后被彻底打破,尤其是在白乐为送来烤炉的那一天,由太子亲自指导厨子烤制而成的鸭子,成为了他魂牵梦萦的美食。
野鸭子都那么好吃,他想象不出要是黑嘴雁用同样的方式烹饪出来,又该是怎样神仙的味道。
所以在短暂的羞愧之后,他决定和前面两人一样,向美食低头。
“殿下,我等实在是垂涎府中的烤鸭风味,还望殿下见谅。”
只是他素来刚直,所以原本有些活泼的玩笑话从他口中说出也变得一板一眼了起来,让虞煜大吃一惊的同时,也让其余三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晏俭臣,他本来都打算撤了的,怎料一向沉稳的小伙伴却背刺了他,一时倒也停住了拉扯裴安翊离开的动作,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羞愧还是期待,又或者两者都有。
裴安翊和韩破山还罢,这两人向来是玩闹惯了的,虞煜着实没想到素来冷峻的乐镇,为了一口吃的居然也这么豁得出去,在别人还在言语暗示的时候,他就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请求,而一向好面子的晏俭臣居然也没有阻止,足见自己的烤鸭魅力巨大。
“既然乐卿都提出来了,哪有不允的道理。”
众人对烤鸭的肯定,让曾有厨房杀手之称的虞煜极为满足,于是也不打算继续打趣他们,而是吩咐甲侍者将他们带来的黑嘴雁一起送到厨下,一半烤制,一半黄焖,黄焖所用的酱料,也是在秋收之后虞煜面对着满仓库的大豆,想起来了前世的一些豆制品,才让厨下根据他的描述研究出来的,若不是现今推行以工代赈的粮食需求量过大需要谨慎使用,不然他早就让厨下着手研究豆油和豆腐的制作方法了。
听到虞煜安排人准备留他们吃饭,一行四人无不喜气洋洋,裴安翊和韩破山两人更是对着虞煜嘻嘻哈哈的感激个不停。
“等等!这是黑嘴雁?”
只是在侍者提起大雁要往厨下送去之时,一直没有注意到黑嘴雁外表的虞煜瞥了一眼,眼熟的外表让他的心脏都跳慢了一拍,急忙喊住侍者,自己亲自拿过一只黑嘴雁仔细研究了起来。
越看越觉得熟悉,看到最后,虞煜百分百确定这是一只鸿雁。
所以他的将军们是猎了一群南迁的大雁来做晚餐嘛?
脑中懵了一阵之后,虞煜不由庆幸,好在这里没有动物保护法,不然眼前这四个人都得牢底坐穿。
只是大雁的出现,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一则成语故事,鸿雁传书。
忍不住把所有人的大雁都扒拉了一下,看着绑在雁腿之上的小小竹筒,他再一次夸奖了自己身为男人的第六感。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晏俭臣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殿下为什么突然对这黑嘴雁来了兴趣,不仅一副十分震惊的样子,还扒拉着雁羽到处查看,难不成这雁的身上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虞煜从黑嘴雁的腿部摘下了一个绑在其上的小竹筒,剥去竹筒之上的包裹的蜂蜡,从里面取出了一卷写满了墨字的绢帛。
“你们在射下它们的时候,就没有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吗?”
瞳孔震惊的众人齐刷刷的摇了摇头,他们光顾着吃烤雁了,哪里想到还会出现这种惊人的操作。
听说北边的戎狄会驯养鹰隼用来传递消息,怎么南边也会有人通过黑嘴雁来干这种事情,还真是闻所未闻。
赶忙上前将黑嘴雁从侍者的手中抢过来,把这堆大雁狠狠地翻找而来一遍,但是再没找出第二个类似于虞煜手中的信筒。
“他们就不怕送错地吗?”
晏俭臣作为四人的发言代表,问出了大家心中一致想要知道的事情。
“鸿雁南飞,每年都会在寒冬来临之际飞往气候温暖的南方越冬,水草丰沛的锦州自然也是他们越冬的目的地之一,除此之外便是百濮,他们的目的只是将中原的信息传递到锦州,并不指定具体的接收人,错不了的。”
但通过这样方法,知道大雍境况的,就不止锦州之人了,还有乌金口中对大雍虎视眈眈的百濮。
锦州不足为虑,但情况不明的百濮却一直是虞煜的心头大患。
所在解答他们的疑惑时,虞煜也有些懊恼自己一时疏忽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但也真的没想到,在这个还未开始驯养鸽子以作传信工具的时代,竟然将鸿雁传书这个传说变成饿了现实。
只是这背后的传信之人,又会是谁?
百濮在接到信息之后,又是否会提前来袭?
“将中原的事情传递到锦州?那不是……殿下,臣请命前往工地伙房查看,如有不对,做饭的人应该会留意到,保证信息绝不外泄!”
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后,裴安翊也不嘻嘻了,神情一肃之后就和虞煜请命,打算亲自去往工地的伙房中探寻一二,避免来自中原的消息走漏风声。
“不必,你们只管在这里安心等吃就可以,工地上我会让甲士去走一趟,你亲自去的话,难免引人注目。”
虞煜此时已将手中的绢帛看完,和他意料的差不多,扶风郡的人果然已经知道了大雍名存实亡的事情,此卷绢帛所要传递给他们的消息,是尹策称帝和晋王身死的消息。
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便宜弟弟的结局,虞煜虽有感慨,却不惊讶,毕竟书中已经将此事言明了,算算信件传递的时间差,他死亡的时间点和书中描述的并无走差。
随着虞烁的死亡,也昭示着大雍皇室在中原地区的全军覆没,此前虽听闻宫中新有妃子怀孕,但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尹策绝不会让那个孩子出生的。
虞氏一族虽还有部分族人外逃活命,但可以登临帝位的主枝,除了自己却再无他人了,如果自己没有穿到原主身上的话,大雍到此,就真的如书中所写的一样画上句号了,哪怕姜家父子一北一南都挂着大雍的国号,但天下人都已默认了这个王朝的倾覆。
虞煜难得感慨,就被裴安翊的请命打断了,他思索了一下,否决了裴安翊的请求,转而另派了不惹眼的甲士前去查看,将大雁腿上携有的竹筒全部收集回来。
当然竹筒收回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阻止扶风郡的人知道这个事情,而是不想过早的在民众间引起恐慌,虽然鸿雁传信一出,他就知道这个事情无法再继续隐瞒了。
至于在觉察他的举动之后,扶风郡方面想要怎么行动,他都并不畏惧,反正只要他想入主锦州,此一战是在所难免的,敌人露出獠牙,怎么也比现在藏在暗处搞小动作来得干脆。
反正将中原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本就是他到达锦州之后的最初想法,只是事务太过繁杂,让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如今倒不如借着别人的口,将信息传递出来,反正他此刻在锦州的部署也已经差不多了,足以应对舆论出现之后的反扑。
正好他也想看看,当锦州众人知道被他们当成真龙天子的虞烁死去,这些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啊?还吃呀?”
裴安翊心急之下,没有听清楚虞煜说的什么话,还以为他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急匆匆的就准备离去,还是韩破山一把扯住他,他才反应过来殿下是让他留在这里接着吃饭。
“怎么不吃呢,不是你们想吃烤雁的吗?很不必因为这点微末小事搅了兴致。”
虞煜扫了眼前表情不一的四人一眼,言语间充分的显露出了此刻的不在意。
便宜弟弟的死讯于他而言,可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这样的想法不是很厚道,但虞烁的死亡昭示着他这个大雍皇室的合法继承人,就成为了唯一的继承人,虽然这个身份在山河破碎的此刻而言并起不到什么积极的作用,但可以让那些彻底站队在他这边的家族避免了九族消消乐的的噩运,怎么看也是可以称得上喜讯的存在。
什么?你说便宜弟弟死了该做出个悲伤的样子茹素几天,才好在天下人的面前全了兄弟之情。
虞煜表示这是天大的笑话,他便宜老爹死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茹素,象征性的穿了几天素衣,还是因为他自己不喜欢太过花哨的衣服,茹素?没有的事情!
再看了一眼地上的鸿雁,虞煜挥手让侍者将他们送往厨下,真的多看一眼都觉得心虚,但他也知道,不能用他前世所在之地的法律来约束这个时代的人,在家禽豢养尚未形成规模之时,绝大多数的老百姓穷得肚子都填不饱,想要吃肉也只能往无主的野味身上打主意,如果真按照前世的法律来执行的话,那么举国之人除了还未断奶的孩童,只怕所有人都能体会一把监狱深度游了。
“殿下,真的不用我去亲自盯着吗?”
看着一名甲士领命而去,而虞煜继续有条不紊的安排暮食之事,裴安翊有些不放心的再次出言询问。
“不就是有人通过黑嘴雁向锦州传递中原的消息,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虞煜一边让甲士将被众人翻了个底朝天的大雁送到厨下,一边回答着裴安翊的问题,好像中原所发生的事情被透露到锦州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重视的事情一样。
“这还不值得紧张吗?要不我们把傅公等人请来一起商讨一下应对之策吧。”
看着虞煜漫不经心的样子,裴安翊等人都疑惑了,太子不靠谱,还是得找点靠谱的人来参详一下。
“不过是迟早都要公开的消息被提前公开了而已,你们这般紧张,是中原的兵马能打过来,还是拿捏不了锦州啊?”
“怎么可能!”
“明明是殿下您说的近期不欲再起兵戈,不然这小小锦州我们分分钟拿下!”
“就是就是!”
“……所以真的不找傅公等人来参详一下吗?”
虞煜一句话直接点爆了一众武将好胜的心,怎么能质疑他们的战斗力呢,反驳的同时还不忘提上一嘴是虞煜不打算出兵的,而且他们也从没将锦州的那点布防放在眼里。
至于巨川另一端的中原,想想虞煜在锦州都设下的防御工事,他们觉得对方突破的可能性不大。
这样一看,殿下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是没道理的,对岸过不来,锦州打得过,好像把风声走漏了,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确定真的不找文臣来一起商议一下吗?
那群文臣别的不说,嘴皮子可一个比一个利索,这么大的消息不提前通个气,到时候他们武将脸皮厚倒是禁得住喷,只是殿下……
虞煜看着眼前依旧踌躇不定的四人组,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只当他们还在对消息走漏的事前紧张,当即又加了一剂猛药:“那你们还在紧张什么,还是说你们很想让太傅看到你们扛着大雁来找孤的样子。”
“不想不想。”
随着虞煜刻意压低的声音,四人眼前同时浮现了那张独属于傅泓的嘲讽脸,不由自主的直摇头,他们就是看着傅泓和卫衍最近都挺忙,整日在外奔波无暇顾及太子府,才大着胆子提着食材上了殿下的门,现在又怎么能自己送上门去挨骂。
“那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也对。”
众人一琢磨,都觉得虞煜言之有理,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个事情,转而簇拥着虞煜向殿内而去,排排坐后让侍者快去催促厨下早点把大雁烹制好,他们都等着吃呢。
虞煜看着他们这么不见外的样子,也随着一起坐了下来,一边处理着手头的公事,一边听着他们的相互闲谈,偶尔从其中抓出一点小八卦打趣一下,也不失为忙碌之余的闲暇时光。
“殿下,话说他们此次传往锦州的消息到底是什么呀?”
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四人的心得见闻也交流的差不多,终于有人把闲聊的主意打到了虞煜身上。
虞煜将目光从手中的竹简之上抽离出来,抬眸一看,满脸期待看向自己的是韩破山,其余人虽不动声色,但目光之中也掩藏着期待,唯有裴安翊,在韩破山开口之际就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
第64章 第64章 两个喜讯?
“这事我们能知道吗?一天瞎问问。”
裴安翊也不知自己哪辈子造了孽,才会被殿下钦定为韩破山的临时兵法老师,美其名曰共同成长,但面对着这样一个总是口无遮拦的学生,裴安翊时常愁得感觉自己都要未老先衰了。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相信过不了几日,这个消息在锦州也会沸沸扬扬的传开。”
他并非刻意要对群臣隐瞒这个消息,而是又跨过一大剧情点的感受,让他忘了分享。
“那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原本还斥责了韩破山的裴安翊,一下子就双眼放光,满是期待的看着虞煜。
“还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这个狗样子。”
韩破山很好的抓住了给自己报仇的机会,但裴安翊满心都是对虞煜即将分享的信息的好奇,完全不理会他的反唇相讥。
晏俭臣和乐镇也悄悄的竖起了耳朵。
“倒也不是不行。”
虞煜先是故作沉吟了片刻,方才平淡的说道:“尹策登基,杀了虞烁。”
“咣当”一声巨响,是裴安翊震惊起身不小心将身前桌案撞倒在地的声音,原本拄着下巴侧耳聆听的晏俭臣也一个愣怔,下巴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的询问道。
“殿下,你确定不是晋王登基后杀了尹策吗?”
“虞烁什么成分?他也配登基!”
震惊中的裴安翊终于捋顺了自己的舌头,第一句话就直接反驳了晏俭臣的疑惑。
虞煜看了看义愤填膺的裴安翊,没有说话,他是知道裴安翊一直看不上晋王和翟家的,这也是当初他选择投到自己麾下的原因,好在他还没说上京里的翟家已经完蛋了的事情,不然都不知道裴安翊该有多兴奋。
“什么登基,晋王登基了?”
虞煜知道的这些,同为世家出身的晏俭臣自然也知道,甚至知道的内幕比虞煜还要再多一点,所以他并没有理会裴安翊的呛声,而是在腹中斟酌着词句,准备仔细的向虞煜求证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惜他的腹稿被二次打断了,殿中突然冒出的询问,不属于他们在场五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抬头看时,看到了准备夺门而入却被护卫的甲士拉扯住的计枢,正惊愕不已的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和他们刚刚的如出一辙,手里还拿着几个小竹筒,和虞煜此前从雁腿上摘下的一模一样。
看来工地伙房的那堆大雁之中,也有被用来传信的存在。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看着计枢手中的竹筒,心虚的四人组有些羞愧将眼神从计枢身上移开,把头略微低了下去,而虞煜则是冷笑着勾了勾唇角,看来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着急,示意甲士们松开计枢。
“殿下,晋王登基是怎么回事?”
被甲士们放开的计枢终于完成了夺门而入的这个动作,为刚才的言语所震惊的他,进门不及行礼,就匆匆问道。
“你没有看你手中竹筒里的东西吗?”
听到他再一次问了有关晋王登基的问题之后,众人颇为不解,指了指他手中的竹筒问道。
“你们还好意思问,射下大雁丢给伙房就走,也不检查一下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不是我今日想起前往伙房检查,都不可能发现这些绑在雁腿之上的奇怪竹筒,不然它们流传到哪里都不知道呢?”
听到众人的不解,计枢一下子就来了劲头,对着武将四人组就是一顿输出,自知理亏的四人低着头呐呐辩解,“谁知道这天上飞过的大雁还会暗藏这种玄机……”
听到他们的辩解,要不是碍于在虞煜跟前,计枢高低要送他们几句不太好听的“教导”之语,但是碍于虞煜的跟前,他只能隐晦的给了他们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天知道他一进伙房就看到煮饭的大娘正从雁腿上拿下竹筒仔细研究,吓得他瞬间魂飞天外,好在来得及时,大娘并没有将竹筒打开,其余雁腿上的竹筒也还没有被发现,于是他快速组织了工地上守卫的士卒,一起将大鹅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遍,在搜集完了所有的竹筒之后,就匆匆来找虞煜禀报了。
“你就没有打开看看吗?”
一直对竹筒信息感兴趣的韩破山问道,要是他自己率先发现竹筒,肯定是按捺不住要先拆开看看是什么东西的,怎么计枢完全一副没有看过的样子,他以前在寨中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很多外来的信息自己都还没看,计枢就已经部署好针对性的计划了。
“能用这种隐晦方式传递的,必定是重之又重的消息,我等臣子,怎能在殿下之前拆封查看。”
听到计枢的解释,韩破山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虽然计枢的解释的十足正经,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与其拥有着多年相处经验的他还是在第一时间从其中感受到了“你以为我是你”的鄙视感。
军师还是老样子,总喜欢见缝插针的用眼神教育自己。
“殿下,请原谅臣的无礼,臣并非有意闯门,而是听到晋王登基的消息之后一时失态,只是这晋王登基又是怎么一回事?”
计枢定了定神,一边请罪,一边将手中的竹筒呈给虞煜。
“晋王并没有登基,你自己看一下里面的内容,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虞煜并没有接过他手中的竹筒,而是让他自己拆开看看是怎么回事,同时瞪了一眼谣言起源者的晏俭臣,后者则低着头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
计枢闻言,以目光确认了一下虞煜的并不是在开玩笑后,才小心翼翼的拆开以蜡密封的竹筒,抽出里面裹得小小一卷的简帛,徐徐展开。
看着计枢展开简帛,殿中原本低头坐着的四人组这个时候也低头了,而是抬起头将脖子伸得长长的看向计枢手中,想对简帛中的内容窥探一二,然而却被正在细看绢帛内容的计枢察觉意图,微微抬起双手,长长的衣袖直接阻隔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小气!
四人悻悻的收回目光,又继续做低头反思状,心里想的却是反正殿下同意过要告诉他们,必定不会出尔反尔的,就让计枢先看片刻又如何,他们接着也会知道详情的。
“殿下,兹事重大,只怕要召集傅公等人一同商议。”
随着绢帛的展开,计枢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却越看越严肃,看完之后,甚至来不及细思其中的因果,就向虞煜建议召集重臣前来商议。
“可。”
接到计枢的建议,虞煜思索了一下,同意了,当即安排甲士前去将傅泓等人请来,安排妥当之后再次将目光投向殿中,迎面而来的就是四道有些幽怨的目光。
“你们干什么呢?”
虽然自认没有做过亏心事,但同时被四个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虞煜还是觉得有些毛毛的。
“殿下,您不是说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紧张的吗?”
“没有紧张呀。”
“那您之前还说不必请傅公他们商议。”
“啊?我有说过吗?”
“您说过的。”
四个人委屈,但三个人不说,让韩破山说。
听着韩破山略带委屈却斩钉截铁的声音,虞煜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怎么不记得了,细思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是说过这句话,还说好了不让傅泓发现他们扛雁上门的事情,现在却……
虞煜反应过来之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敢保证自己真的是无意的,只是在接到计枢提议之后就顺口答应了,完全忘记了裴安翊也提到过但被他否决了的事情。
只得目带抱歉的看向四人,说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的安慰。
“无碍的。”
“殿下,您偏心!”
两次提议都被否决了的裴安翊有些破防了,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蹭个饭,怎么事情就如此不可控的发展到了这里,一想到等下有可能还要结束傅泓的教导,就累不爱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计枢看着眼前这幕,虽不明白在自己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自己肯定错过了有趣的事情,将询问的目光定点在了韩破山的身上,后者则摇着脑袋连道没事,只是飘忽不定的眼神全都透露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殿下,这?”
还没从刚刚得知的消息震惊中走出的计枢,只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虞煜,担心出现其他的纰漏。
“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一顿饭的事情,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虞煜自然知道他的担忧,又不好直言让前面的四人再丢面子,含糊着引导了他一句,他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如此,再次对武将们致以抱歉的目光。
一顿饭?
计枢更不解了,不是召集群臣议事吗,怎么又和吃饭扯上关系了,但他也听出了虞煜想要略过此事的想法,虽满心的疑惑,也暂且按捺下不再发问。
等到众人齐聚,太子府厨下精心准备的烤雁和黄焖雁一份份端上他们身前的桌案之时,他总算明白了虞煜此前话中未尽的之语的意思,有些一言难尽的将目光依次划过裴安翊四人的脸庞。
他就说这四人怎么突然会齐刷刷的聚在一起来找殿下,搞半天是来蹭饭吃的。
“殿下,您既是召我等来商讨重要之事,怎能置这宴饮之席。”
“是呀殿下,集议置宴于商讨不利,不如先行撤下,议后再宴饮?”
接到急诏匆匆赶来的傅泓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路提心吊胆唯恐事变,入座之后却不见虞煜提事,反而安排厨下摆宴,这一举动让他们倍感迷惑,傅泓当即出言谴责,卫衍也及时跟上委婉劝谏,岑柘和乔嘉麟虽未言语,但目光中透出的不赞同,也表明了他们对此事的态度。
“众卿连日来多有辛苦,孤今日正好借花献佛,以四位将军所得猎物,感谢一下诸位的操劳。”
听到两人的劝说,虞煜并没有撤下宴席,而是示意在听到傅泓和卫衍话后有些无措的侍者们继续上菜,同时言笑自若的引开了话题。
“殿下!”
“太傅尝尝,看看厨下的手艺是否有了精进?”
傅泓还想再劝,却被虞煜打断了,当即狠狠的瞪了一眼身为始作俑者的四人,好好的给殿下送什么猎物,直将四人看得抬不起头来才收回了眼神。
殿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您怎么能主动暴露我们呢!
齐齐做鹌鹑状的四人在心底哀嚎,连放在面前的烤雁都提不起他们的精神。
“我就说呢,难怪殿下有如此雅兴,现下这场景看起来,知道的是有要事商议,不知道还以为发生什么喜事了呢。”
傅泓将谴责的目光从四人身上移开后,也没有放过虞煜,对于阴阳怪气虞煜他是驾轻就熟。
“太傅说对了,还真是有一个天大的喜讯,要分享给诸位。”
第一次套路傅泓成功的虞煜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光芒,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人的心情就没有他这么愉快了。
知道内幕的计枢等人更是一脸错愕的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用错了词。
尹策称帝,晋王身死,基本昭示着大雍的国祚已经完蛋了,而且他们一直极力隐瞒的消息也被人偷偷传递到了锦州,现下的时局于他们而言可谓腹背受敌,殿下怎么反而说是天大的喜讯?
而不知道内幕的人也是满脸错愕,傅泓甚至在心中把最近的事情都盘点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堪称特大喜讯的事情,试探着问了一句:“难道是白乐为又鼓捣出新东西?”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的了,只是为什么坐在下首和计枢和对面的四个武将,表情显得那么微妙。
“哦!险些忘记了这个大事,白乐为确实是有新的东西给到孤,但今天的这个喜讯却不来源于此。”
听到傅泓提到白乐为,虞煜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大事,是今天一大早,白乐为派士卒送下来的。
两个喜讯?
这下所有人都疑惑了,计枢也在暗自猜测白乐为新做出的东西是什么,居然可以和黑嘴雁带来的消息相提并论。
“咕咕。”
就在众人沉思猜测之时,安静的殿中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声音发出者的的身上。
“这个时辰肚子饿不犯法吧,面前的食物又这么香!”
乔嘉麟被看得有些恼羞成怒,以言语反击了众人不太礼貌的目光之后,又将询问的目光虞煜:“殿下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喜讯呀?”
说着,又看着眼前的烤雁悄悄咽了下口水,他是真的饿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孤刚刚接到来自中原的消息,虞烁死了。”
虞煜看着一众求知的眼神,又把刚刚对裴安翊等人的说话说了一遍,只是更为简短,直接略过了尹策登基这一句,只说了晋王的死讯。
“虞烁……晋王!”
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突然出现,导致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连傅泓也是在脑中转换了一下,才想起了虞烁的身份。
反应过来之后的众人心情就开始微妙了起来,几乎忘记了自己目前偏安锦州一隅的情况,但理智还在约束着他们不要乱讲话,还有殿下是怎么获得中原的消息的?他们明明记得当初离开历州的时候十分仓促,并没有机会布下暗探,而且锦州渡修建工事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从哪里上岸呀。
“晋王死了,死得好啊!”
倒是乔嘉麟没什么心机,想到不如其他人多,所以一听晋王死了就拍手称赞,只是拍了两下发现没人附和才意识到不对。
“殿下,您是怎么接到来自中原的消息的?”
问得好!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为他点了个赞,这正是他们也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面前摆着的,就是此次为我传递消息的信使。”
虞煜指了指桌案,示意乔嘉麟自己看。
“这不就是寻常的黑嘴雁吗?怎么就成了送信的信使?”
乔嘉麟此时才发现放在桌案上的食物不是此前他们吃过的烤鸭,而是黑嘴雁,但依旧有些不明白大雁怎么会成为信使这个事情,盯着研究个不停,越看越饿,倒是其他人若有所感,却又不太确定,觉得过于匪夷所思了。
“不知诸位,可有听过鸿雁传书?”
然而虞煜的一句话,直接锤死了他们的猜测,同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从来只听北方的戎狄驯养猛禽以作帮手,从来都没听过有人以雁传书的。
“殿下,您是说有人用过黑嘴雁来向锦州传递消息!”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傅泓,虽然是在询问,但肯定的语气已透露出他此时的心声,往往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恰恰正是最可能存在的。
“正是如此。”
给了群臣一点小小震撼的虞煜表示心满意足。
“那事情就麻烦了。”
得到虞煜的肯定回答之后,傅泓双眉紧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都在猜测以雁传信的人是谁,以及中原情况在锦州走漏了风声之后,他们下一步该如何做,没有任何人心存幻想还能将中原的情况继续隐瞒下去,这点倒是让虞煜颇为满意。
“殿下,鸿雁传书背后之人的图谋只怕不小,而且锦州州牧和都尉的心思也不单纯,中原整体的局势目前于我们而言极度不利,我们需得警惕起来。”
计枢结合着自己所看到的信息推导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发现无论是锦州还是中原,对他们而言都是极为不利的,原本还可以依靠着太子的身份操作一下锦州,但现在中原的情况即将曝光,他们不止要面对态度未知的翁太安和苟良兴,还有因得知天下大乱后浮动的民心。
背后之人所要达到的目的想必也是在民心之上,才会想出以南迁的黑嘴雁来传递消息,他的消息并不是指定给某人的看的,而是面向整个锦州。
“依臣所见,这恐怕已不是第一批南迁到锦州的黑嘴雁,利用南迁的黑嘴雁传递信息在巨川无法通行的时候固然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决定,但如果距离太遥远的话,只怕会出现竹筒于半路丢失的情况,而臣观绑在大雁腿上的竹筒并不陈旧,是没有经历太多风雨的样子。”
计枢一边说着,一边隐晦的看向虞煜,想要知道他对此事到底持什么态度,只可惜虞煜听完他的猜测,面上也依旧一副云淡风轻,让他捉摸不透,明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但殿下却是一副却不太在意的模样,很不符合他平日里走一步看三步的作风。
“众卿以为,这黑嘴雁的背后,会是何人?”
计枢话中暗含的提醒,虞煜自然是听出来了,而且也知道,不仅自己听出来了,就连座下的群臣也听出来。
能在大雁南迁这个固定的时间段多次向锦州投递消息的人,身处之地离锦州必定不会太过遥远,因为太过遥远的距离,会让黑嘴雁的传递出现不可控的情况,所以背后之人在这样的剖析之下,其实也隐隐有了轮廓。
“安存德?还是龚守仁?”
岑柘试探着猜测,目前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
“他们两个可想不出这样的计策。”
听到晋王身死后一直没有言语的傅泓出言反驳了他的这个猜测,龚守仁率先被他排除在了嫌疑人之外,毕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射杀主君举动的人,虎是虎,但想不出这样精妙又有效的计策,而安存德虽然很是有些心机,但大多都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所以也不可能是他,聪明如傅泓,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是谁制定了这样的一个计策,但可以肯定,消息的源头,必定是来自历梧两州的。
“看来对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多了一位善谋之人。”
关于这一点,卫衍与他所见略同。
其余人看两位老臣这样猜测,顺着他们的思维细思之后,发现这种可能是极高的,毕竟在座的除了计枢、韩破山和乐镇三人,其他人都和这两人面对面交集过。
“不见得。”
虞煜听着众臣讨论片刻之后,摇摇头否决了他们所有的猜测。
“那依殿下所见?”
群臣目光灼灼的看向虞煜,他们此刻都觉察到了虞煜今日的不对劲,总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第65章 第65章 姜固的军队和太子妃拯救……
“诸位可还记得商怀仁?”
“龚守仁的属官?”
群臣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虞煜为何突然提及商怀仁,其作为龚守仁最得力的属官,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只怕此刻他已经是梧州的州牧了。”
“这怎么可能?”
群臣惊诧,看着他们难以置信的样子,虞煜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剧透的快乐。
“商家是梧州大族,在分崩离析各自为王的时候,怎么都比远道而来的龚守仁更占据优势,他当初一力鼓动龚守仁箭射与我,不就是存了黄雀在后的心思,他可比龚守仁聪明太多了,也不像安存德那样死要面子。”
群臣看着虞煜一副“不是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的模样,难免有些心塞塞,很想反驳他一句是怎么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分崩离析各自为王”这八个字的,搞得他们分的不是你们家的江山一样。
但想了想他一向看得开的作风,只怕最后扎心的还是自己,生生又把这话忍了回去。
“殿下,既然晋王身死,上京目前的情况又如何?”
“你们自己看吧。”
虞煜示意侍者上前,将他桌案的绢帛拿去给群臣一一传阅,随着绢帛的不断传阅,整个殿中的气氛开始严肃了起来,所有看过绢帛的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虞煜也不出言打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们哀悼自己的王朝。
“尹策这人,隐藏得很深啊。”
良久,傅泓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带动着殿中凝结的氛围走向松动。
“此人如此能忍,翟崇栽在他的身上也不奇怪。”
晏俭臣回忆了一下往日在上京时看到尹策和翟崇的相处模式,觉得素来骄横的翟崇会有此结局也并不奇怪,尹策向来放得下身段的。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翟崇身后的一条狗,没想到却是一匹伪装成狗的狼。”
卫衍也叹息了一声,他倒不是为翟崇和晋王的下场叹息,而是叹息因他两人的傲慢,葬送了整个大雍的江山,还留下一堆乱麻等着他们殿下去收尾,失去了皇室和上京的大雍,在世人的眼中也算倾覆了。
群臣对翟崇引贼进城的这个骚造作也很难理解,议论之中都忍不住破口大骂,到底是什么构造的脑子,才能想出这种蠢笨的策略,骂他们是猪,都是对猪的一种亵渎。
但这个骚操作却很符合他们对翟家人的一些刻板印象,皇帝毫无底线的偏宠,已经彻底麻醉了翟氏的神经,以至于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就算没有皇帝他们自己也能行的错觉,从不思考自己的权势源于何处。
虞煜早已通过书中的剧情知道了翟氏谋划的种种过程,在看书的时候就已经骂过了,所以才可整个人都显得异常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群臣破防。
却不料他平静的神态落在众人眼里,居然被错误的理解成了因过度震惊而导致的心如死灰,群臣也不破防了,纷纷出言安慰他们这位倒霉的太子殿下。
毕竟这种前有昏聩无能坏朝纲,致使太平王朝不太平的“奇才”爹,后有开门引贼夺帝位,葬送江山被火扬的“聪颖”弟的倒霉存在,纵观史书也只出了他们殿下一位。
“殿下无需忧虑,我们现在虽然因故失了国都,但大雍的龙兴之地还有大将军姜固镇守,以他之能足以稳住北疆三州,只要将军不倒,大雍在中原就依然存在,待殿下整合好锦州兵力克服中原的时候,完全可以和大将军联军之后南北夹击,将狼子野心的群贼逐一歼灭。”
“对呀,我们目前占据了南疆的锦州之地,北疆还有姜大将军镇守,如此算来,就算中原皆反,我们手中也还有四州之地。”
“不错,雍州兵强马壮,三州精兵皆汇于此,姜大将军是出了名的战无不胜,反贼们在他的手下肯定是讨不了好的。”
安慰声中,不知是谁先提了姜固一句,然后虞煜眼睁睁的看着景象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群臣们都豁然开朗了起来,姜固手中汇集三州的精锐兵马,给了他们十足的安全感,全然忘了姜固虽有三州的精锐,却还需要抵御北方戎狄的入侵,时局整体对他而言也是极为不利的,书中虽对此着墨不多,但从男主追封的祭文里也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难。
大争之世,崛起的不仅是四处割据的群雄,游荡于草原之上的戎狄,也日益凶悍了起来,没有朝廷支援的姜固,就这样孤军奋战二十年直至死亡,好在那时男主已经快要一统中原了,在姜固身死之后迅速接手了雍州之地,以手中数十万的精锐吓退了趁着姜固身死而南进的戎狄。
“姜大将军固然是忠良,但来日克复中原要依靠与他只怕不妥,雍州之地意义重大,随着上京的陷落,现如今更是陷入了群狼环伺之境,除了北面的戎狄虎视眈眈,四周自立的反王对其也是鹰瞵鹗视,大将军腹背受敌,只怕无法与我们完成联军,更遑论进一步形成夹击之势。”
就在众人热烈探讨与姜固联军夹击的战略可行性时,一直沉默的乐镇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其意思正好和虞煜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也让同样没有加入讨论的傅泓和计枢都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随着他的一瓢冷水泼下,殿中热烈的氛围也瞬间消散,被理想主义冲昏了头脑的众人,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细思他们想要联合姜固夹击群雄的计策好像确实不太可行,是完全脱离了其兵家必争之地的考虑。
“歼灭群雄是后面的事情,时局变幻莫测,无需在此时就拿出来讨论,我们目前所要做的事情还是着力锦州,谋求发展,不然就算后面姜大将军能与我们联军抗敌,但我们却连历州的防线都突破不了,岂不是毫无意义。”
看着听完他的话语沉默不语的众臣,虞煜又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在担忧什么,但我觉得不必过于忧虑,尹策根基浅薄且得位不正,目前正是需要上京各方势力鼎力相助的时候,刷各家好感都来不及,除非正面反对他登基者,否则绝不会对大家的亲人痛下杀手。”
国都陷落的打击是巨大的,哪怕从离开历州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但在得知确切的消息之后,根本没有办法和设想中的一样平静。
臣子们都是孤身随他远赴历州,亲眷族人大多定居上京,这也催生了他们的紧迫感,但他们目前的实力是无法在中原立足的,不然当初也会做下放弃历州来到锦州的决定。
“殿下所言不错,上京到底是国都,门阀世族汇集,占据者只要脑子没坑,都轻易不会对官眷动手,而且各位的家族,哪一个又是好惹的,必定会依靠时局的变动选择最有利于自身的生存方式,我们目前多思无益。”
傅泓也看出了大家的忧心所在,随着虞煜一起出言安慰。
“是我等冒进了。”
众人虽心中忧虑,但也知虞煜和傅泓所言不虚,如果依靠家中的底蕴都无法保全族人的话,那他们现在的力量更是不值一提,与其在这里做无用的担忧,不如将精力完全投入到锦州各项事务的推进之中,争取早日获得足以挥师北上的力量,返回中原再见亲眷。
值得庆幸的是,最终登基的不是晋王,这或许也正是殿下口中的喜讯,若是晋王登基,依照这翟氏的跋扈之态,只怕他们这些完全站队在太子一侧的家族,难逃血洗的噩运,而今上京的陷落虽然敲响了大雍的丧钟,但也让他们的亲眷逃过了一劫。
这样一想,结果也不是那么的糟了。
“殿下,那白乐为新做出的东西又是什么?”
怎么可以和中原来的消息并称喜讯?
“这个吗……”虞煜想了想,还是决定卖个关子,“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小气。”
韩破山小声嘟囔了一句,他一直对白乐为做出的东西感兴趣,可是上次众将和傅公他们一起去矿山的时候他因受了处罚没有赶上,后来殿下又给他安排了好多的任务和功课,导致他一直没捞到可以亲自去矿山看看的机会。
他眼馋那个新马鞍好久了,但目前白乐为就只给殿下做了一个用作尝试。
“吃烤雁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听到韩破山居然小声抱怨太子,计枢当即横了他一眼,殿下的宽厚,从来都不是臣子放肆的理由,伴君如伴虎,怎可以这样肆意妄为。
“吃烤雁就吃烤雁嘛,殿下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我的……”韩破山一边用放在烤雁一侧的小刀拆着烤雁吃一边小声的反驳着计枢的眼神示意,可惜他向来中气十足,就算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清晰的传到殿中每个人的耳中,正在和烤雁奋斗的计枢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了,只得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其他人看着两人这幅样子,在为计枢掬了一把辛酸泪的同时,也是暗笑不已。
足智多谋的计枢这辈子遇到耿直活泼的韩破山,也该是他的劫难了。
67、太子妃怎么办?
“我吃雁,别看我,可惜这么好吃的东西,姜都尉吃不到了,等他下次回来我再猎一群请他吃。”
看到计枢这样看着自己,韩破山也意识到自己是有点过于放肆了,当即用手把嘴塞得严严实实的,表情夸张的转移了话题。
“你可别!”
一听到他这样讲就想到了他又扛着一担大雁来找自己的样子,虞煜顿感头疼无比,急忙制止了他。
“殿下,怎么又不行了,中原那群狗东西天天用黑嘴雁往锦州传递消息煽动人心,我只恨不能把漫天的大雁都打下来,看他们还怎么传!”
韩破山不理解,因为鸿雁传书一事,他现在看着天上飞过鸟都是敌人的感觉。
“因为野雁的肉没有家禽来得的好吃,孤已经着人尝试改进家禽的孵化饲养办法,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饲养的家禽数量就要产生量变了。”
虞煜不能直说不让他吃大雁,只能顺着他一贯的思维略作引导,只是这句话一出,不仅韩破山的眼睛亮了起来,其他人也被小小的惊讶到了,他们都不知道殿下何时做下了这个安排,虽不知过程如何,但结果应该是不会差的。
半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虞煜时不时冒出来的小点子,很多时候听起来不靠谱,但总能给他们惊喜的结果,所以也逐渐的不再质疑从他口中说出的指令,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太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
“那天上那群雁不管了吗?他们会传信的。”
“算算如今的日子,今天这群大雁,应该是今冬最后一群从北方南迁而来的,中原已至寒冬时节,不会再有大雁飞过来了。”
出言为韩破山解惑的是坐在他身侧的乐镇,他是土生土长的锦州人,所以对大雁南迁的习性也颇为了解。
“所以说他们以后不能再传信过来了?”韩破山有些后知后觉。
“除非他们也像戎狄一样驯养出可以传信的猛禽,不然在来年大雁越冬之前,都无法再通过飞鸟来传信了。”
“那时候整个锦州早在咱们殿下的手中了,他们传了也没用。”韩破山一听对方最少明年这个时节才能继续传信,也歇了饭后去继续射杀大雁的心思,眼睛转了转又看向乐镇,“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怎么不早点提醒殿下大雁传书的事情。小老弟,你心思是不是不单纯呀?”
“你不要乱讲!”
乐镇看着听到韩破山的问题后一脸看好戏的群臣,恨自己尴刚刚为什么要给他讲解大雁习性,以至于现在被这个狗东西坑了,他哪里会知道有人能想出通过大雁传信这么小众的操作,关键还真的给传过来了,也就是隔着一条巨川,但凡路线更遥远一点都无法实现的。
“随便说说看你紧张的。”
接收到来自虞煜的警告眼神,韩破山可不敢像对计枢那样嘻嘻哈哈,瞬间就老实了,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此番不友爱同僚的作为,虞煜已经用眼神和计枢敲定了要给他补课的事情。
“殿下,此番截获的消息中并没有提及到太子妃娘娘的情况,我们是不是要派人暗中前往上京打探一番,不论结果如何,都该有个交代。”
虞煜没想到,第二个和他提及姜泠的会是卫衍,但由他提起来也很正常,卫衍本来就一直期盼着太子可以早日成婚,这样就能获得协理国事的资格,在和晋王的斗争中也不至于一直落在下风,哪怕当初知道皇上择了姜家女为太子妃的真实意图,但也不能磨灭他为太子筹办婚事的热情,可惜最后还是没有完成大礼,皇帝对太子的猜忌,已经到了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哪怕寒了心腹忠臣的心,也要将太子驱逐出上京。
“而今水路不通,历州方面对我们多有防备,只怕派出的人员难以上岸。”
突闻卫衍提及太子妃,群臣都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太子是成了亲的,虽然没行大礼,但太子妃的凤轿是太子从皇宫的正门亲迎到东宫去的,是他们正儿八经的主母。
从上京遭围到现在已有半年有余,兵荒马乱中居然忘记了这一茬,只是如今的局势之下,他们的人很难潜回中原。
“那也不能听之任之,总要想法子去施救,太子妃贤良淑德,姜氏也是满门忠良,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傅泓在刚刚群臣提及姜固的时候就想起了他们深陷上京毫无消息的太子妃了,只不过让卫衍抢了先。
姜泽略过不记,但后期若想获得姜固的支持,太子妃是绝对至关重要的,随着局势的演变,皇上在太子婚事上花的心思也由坏转好了,曾经所有坏的限制在现在都将演变成好的加成,但前提条件只有一个,太子妃。
无论生或死,他们都应该拿出一个对其极为重视的态度,来收拢姜固父子的忠心。
群臣也在傅泓的话语中体会到了他的用心良苦,纷纷出言表示不过巨川而已,只要能救回主母,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只是有一点让他们很疑惑,他们忘记太子妃的处境实属不该,主要没喝上太子的喜酒总是让他们下意识的认为主君未婚,但太子和姜都尉一人身为夫君一个更是同胞兄弟,这两个人怎么从不提及太子妃的事情?
“此事需从长计议……”看着众人都是一副太子你看起来眉清目秀怎么也是个渣男的表情,虞煜真的很想高呼一句百口莫辩,但最终话到口中却改成了,“等姜泽回转古渡郡时再做打算。”
“怎能如此,姜都尉在广通为君效命,殿下更应该速派人前往中原探寻太子妃的消息,最好能在姜都尉回来之前给他一个惊喜,不正是对忠臣良将的最好告慰吗?”
虞煜想要快点跳过这个话题,但傅泓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在听到他说找到姜泠会给姜泽一个惊喜之时,虞煜差点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想起自己初到锦州之时和姜泽的那一段尴尬对话,虞煜觉得要是姜泠真的被他们寻回出现在了姜泽的面前,怕是惊吓还差不多。
“殿下,臣有一计,可以在不惊动历州度守军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上岸,打探消息绝无问题,只是要将太子妃带回锦州的话,还要费上一些波折,但我们可以在历州找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让娘娘暂时安顿下来,等大军攻入历州之时再与殿下您团聚。”
计枢见虞煜在听了傅泓的话之后沉默不已,以为他还在为派出之人无法登陆历州渡而担心,遂起身上前献策。
却不料虞煜心中想的却是太子妃根本不想和我团聚,她正在享受着好不容易重获的单身生活,你们贸然前去打扰指不定会被当场创死。
他本想再次以沉默来拒绝这个提议,但是傅泓在第一时间就接过了计枢的话头,还递给了他向后阐述的台阶。
“哦!计郡守有何良策,快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参详一番。”
其态度和蔼,语带惊喜,让一直饱受其不待见的计枢都有些受宠若惊,而虞煜却只想捂眼大喊太假了,演的太浮夸。
“臣居锦州多年,一直游荡在这巨川之侧,巨川宽广,烟波浩渺,我们可以选一个夜黑雾中的时刻,让精通水性的甲士驾小型斗舰以夜色和浓雾做掩映,悄然靠近历州渡后,可入水潜游到值守松懈的山边登陆,再扮做流民模样潜入上京,在探寻娘娘消息的时候,也可以趁机收集中原如今的信息,待寻到娘娘之后就将她带回历州安顿。”
“计郡守此计甚好,老臣附议,虽不让娘娘第一时间和殿下您团聚,但足以保证娘娘性命无忧,也不必遭遇尹策这等奸贼的挟持。”
“臣等附议!”
计枢说完,虞煜尚来不及表态,在傅泓的带领下,群臣尽皆附议计枢的计策。
对于他们心中所想,虞煜心知肚明,虽然满口都是在担忧姜泠的安全,但实际还是为了姜家两父子的支持。
看着尽皆俯首的群臣,虞煜难免有些阴暗的想到,要是他们真的见到了姜泠,发现她比一直想要拉拢在侧的两父子还要厉害,又该是怎样一副表情。
想想还有些小期待呢,要不就听他们的意思去找姜泠,虽然找不找得到另说,但是真的无法抗拒来自名将的吸引力。
“若是太子妃真的陷在上京尹策手中,凭借派遣而出的甲士,怎么能够将她安全带出呢?”
虞煜还想挣扎一下,主要是他知道姜泠此刻根本不在宫中,甚至已经离开了上京,并不需要人去救援,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想做什么太子妃,这是所有问题的所在,不然他和姜泽二人也不会时至今日都不派人前去探寻她的消息。
“这……”
群臣互相对视了一下,如果太子妃真的落在尹策的手中,这的确是救回她的一大难题,甲士们虽在潜伏打探消息上颇有成绩,武艺也还算可以,但想要从占据了上京的尹策手中救人确实很困难,首先突破皇宫的防卫,就是一件难事。
看到他们被自己的这个问题难住,虞煜心里终于有了可以松口气的感觉,正打算用从长计议的借口来拖延这个事情之时,一个人突然向前请命,将他还没松完的气直接噎在了胸口。
第66章 第66章 该为这一切担责的,是虞……
是裴安翊,只见他难得严肃的跪在自己身前,请求前往上京。
“殿下,臣愿请命率甲士前往上京,救回太子妃。”
“你走了,古渡的城防怎么办?”
愣怔了一下,虞煜才把胸口噎住的那口气喘匀了。
“乐镇将军担任广通郡副尉多年,想来也定能做好古渡郡的城防事宜。”
“绝不辱命!”
乐镇听到裴安翊向虞煜推荐他,迅速起身行至虞煜身前跪下。
“你有把握突破宫中的防卫吗?”
虞煜看着裴安翊,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突然出列请命,记忆中裴家和姜家好像并没有什么交集,应该说姜家和任何世家都没有交集,在家主姜固的带领下,成为了皇上的孤臣,就连姜泽,也是在跟随他来历州之时,才和众人熟悉了起来。
“殿下莫不是忘记了,在翟崇任卫将军一职之前,负责宫禁守卫的,正是我们裴氏。”
哦豁,又是书中没有提到的隐藏环节,这不就对上了裴翟二家恩怨的由来,靠着裙带关系夺人饭碗。
他倒是没有看不起依靠裙带关系向上爬的人,主要是翟崇给他的感觉不太行,全靠自己的便宜老爹无偿带打才会有那么高的战绩。
难怪裴安翊会出来请命,若姜泠真的被尹策囚于东宫,熟悉宫中布防的裴安翊确实是不二人选,关键是姜泠她没在宫中。
姜固的大军就这么诱人吗?
虞煜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姜固的大军的确很诱人,足足二十多万的精兵,对比他们现在打了两战收拢了不少战俘都没有两万的兵力,多出了十倍不止。
但那些精兵在此时都是不能轻易调动的,不然戎狄分分钟就会挥兵南下,到时候本就乱做一团的中原地区只会更乱,百姓更没有活路了。
这也是书中姜固听闻姜泽的死讯之后,也依旧选择固守北疆而不是前往历州为子报仇的原因。
虞煜其实很敬佩这样的人,但是对于他的子女来说真的很辛苦,这应该也是姜泠在离开皇城之后,没有选择去雍州找父亲的原因。
想了想,虞煜还是打算直接向群臣们坦白姜泠现在并不在上京的消息,至于背锅侠,他已经先定了百里之外正在广通郡努力干活的姜泽。
“其实太子妃已经不在上京了,她现在身处雍州,处境并不危险。”
不止姜泽,姜固也被他拉出来了,反正他们现在也不能去求证,虽然他也不知道姜泠此刻身在何处,但结合书中的剧情和她的本事来看,一定是安全的。
“殿下,您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
傅泓一脸怀疑的看向他,身为人师的直觉,他总觉得太子的口风变得太快了。
“姜泽告诉我的,她和太子妃不仅一母同胞,还是双生而降,想必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联络手段吧。”
“这么神奇吗?”
乔嘉麟和韩破山都惊呼出声。
“当然,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姜泽。”
虞煜满脸真诚,反正自认知道比自己还多的姜泽,一定会配合自己的演出,不可能拆台的。
傅泓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有些将信将疑,如果说太子和太子妃没有感情基础有可能做出不顾其死活的事情,那么身为亲弟弟的姜泽,一定不会弃自己的姐姐于不顾,毕竟还在上京之时,他就知道姜家姐弟的感情一直很深厚,姜泽当初义无反顾的跟随殿下前往历州,很大程度也是为了自己的姐姐的考虑。
但是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虞煜看着傅泓蹙眉细思,险些笑出声,姜固家中的口风实在太紧了,恐怕傅泓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姜泠不想嫁给太子还武艺超群的事情吗。
就是原主的记忆中,也只有姜家长女贤良淑德的印象,就是虞煜自己要是没有原书剧情的加持,也绝对想不到这一点。
插科打诨混过了援救姜泠的事件之后,计枢的计策也不是不能考虑的,了解中原的动向对身处锦州的他们而言,确实是一件不可或缺的事情,不然来日厉兵秣马成功之后想要向北推进,却对局势一无所知就不太妙了。
他虽有剧情加持,但剧情说的更多是二十年后主角的事情,对现在的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或者直接不提,也就是说除了固定的大事记和书中提到的事情之外,很多东西他都要通过未来的局势自己推断现今的情况,并没有比直接获取信息来得要好。
所以他决定同意计枢提出的计策,派甲士前往历、梧二州探听消息,再以前往同样的方式,定时回锦州汇报情报,虽然这样的方法确实颇费周折,也有被发现的风险,但确实是目前想要知道消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想起对岸所用的鸿雁传书,虞煜觉得自己也要开始尝试驯养鸽子用作传信,可惜他对这个一窍不通,只隐约记得好像是从食用鸽中选取比较强壮和漂亮的鸽子进行系统的训练培养,得让人从民间寻找一位驯养好手,来为他开展这项工作。
要是姜泠能够来锦州就好了,那可是带着几千散兵就能把安存德杀了个对穿的狠人,如果有她相助,凭借自己这两万的军队,未必不能实现以少胜多夺下历州的梦想,也不用在这里绞尽脑汁了。
可惜姜泠不喜欢原主,这辈子只怕都不会踏足锦州,更不会为他所用。
想到这,虞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阿嚏!阿嚏!”
青州一座无名的山中小寨,寨中宽阔的习武场上,一个将头发梳成高高马尾正在指点众人武艺的女子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引得的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烹茶的少女满脸担忧,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已经打了不下十次的喷嚏了。
“姜姐姐,你是不是着凉了,休息一下,我给你煮碗热茶去去寒吧,反正他们都知道招式了,坐着看他们练也是一样的。”
“是呀,姜姑娘,你休息一下吧,我们不会偷懒的。”
在她指点下学习武艺的人也纷纷劝说,尤其是站在中央的两个少年最为起劲。
“不必,我没有什么不适,应该只是被冷风激了一下,你们还是好好练武吧,不然来日被人打上门来,只能抱着头乱跑。”
指导众人武艺的正是姜泠,她一眼就看出了少年们想要偷懒的意图,目带警告的瞥了起哄最来劲的温家兄弟一眼,看得他们截然断音继续埋头苦练,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摸了摸尚有些发扬的鼻翼,姜泠满是疑惑,她自幼身体极好,从来没有让巫者跳过大神,今天不知怎么了,喷嚏打个不停。
“姜姐姐,他们不听话,你只管揍就是了,不要勉强自己的身体。”
温照柔看着少年们的举动,也明白了他们刚刚顺着自己的话起哄姜泠休息的意图,当即柳眉踢竖,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两兄弟在小姑姑的怒视之下,难免慌了手脚,接连练错了几个动作,引得其他一同训练的人哄笑不止。
“笑什么笑,你们也是一样,不好好练,一样要挨揍。”
温家兄弟臊红了脸,却不甘示弱的怒吼了一句。
“老子先揍你们,能得姜姑娘的指导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你们还不知道珍惜!”
听到动静从房中出来查看的温荣气极,快步上前给了自己两个不省事的儿子一人一脚,疼得两人“唉哟”直叫唤,其其他人想笑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偏偏温照柔还在一旁火上浇油。
“大兄,他们不听话,狠狠地打。”
“小姑姑,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哪里不听话了!”
被火上浇油又挨了两脚的温家兄弟委屈,他们只是想要短暂的休息一下,姜姑娘操练起人真的不把人当人看,实在太累了。
“就是不听话,看姜姐姐好说话就想要偷懒。”
温照柔才不理会他们的委屈,双手掐腰冷哼了一声。
好说话?
这下不止姜家兄弟和练武的众人愣住了,就连正在教育两兄弟的温荣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下,不敢用怀疑的目光打探姜泠,只能一言难尽的扫视了自己妹妹几眼。
他真的没有体会过好说话的姜姑娘,这女子强硬起来让他这个混迹绿林多年,靠名声就能吓退大多数同行的豪强都想要望风而逃,恐怕也只有自家这个傻妹子才能从她手下讨到好处,也算傻人有傻福吧。
“温村长,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没有,姜姑娘您继续,这些小子就是不大不成才,我去给你寻摸一根好的竹棍来。”
听出了姜泠语中的催促之意,温荣迅速离开的同时还表明了自己绝不打扰她教学的决心。
“竹棍倒是不用,我觉得村长你书房中那根铜鞭就很不错。”
“我这就给姑娘拿来。”
听到姜泠如此说,已经向着竹林方向走了一段路程的温荣毫不犹豫的折转了方向,朝着书房而去。
流畅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动作,看得正在习武场上训练的众人一愣一愣的,这还是他们那个说一不二,傲骨嶙嶙的寨主吗,怎么到了姜姑娘面前比小猫还听话?
“看什么看,还不认真训练是等着挨温村长的铜鞭吗?”
目送着温荣离去的众人正暗自咂舌,冷不防听到姜泠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即不敢再有丝毫的分神,重新挥舞着手脚训练了起来。
姜泠看着眼前虽称不上群魔乱舞,但也有些辣眼睛的练武场面,有些嫌弃的在心底啧了一声,他对这些人的训练已经持续几个月了,还是一副不太能上台面的样子,又是想念在武学方面还有些许天赋的倒霉弟弟的一天。
“阿嚏!阿嚏!阿嚏——”
鼻尖一痒,姜泠又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吓得温照柔赶紧把她拉到煮茶的炉子旁坐下,同时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热茶给她。
“姜姐姐,你真的没有什么不适吗?”
这喷嚏打起来怎么没完没了的样子。
“真的没有。”
顺着温照柔动作坐下的姜泠,一边擦拭着眼角因打喷嚏而出现的泪花,一边也有些疑惑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会不会是有人在想你呀,我听说寨主的老人将,要是被人特别思念的话,就会打喷嚏的,是你在外谋生的弟弟在想你吧。”
“……”
听到温照柔这般说道,姜泠擦拭眼角的动作停了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不然她怎么一想到姜泽就狂打喷嚏。
“这个臭弟弟,阿嚏!”
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姜泠默默地捏紧了拳头,等有缘再见的时候,她一定要狠狠锤他一顿。
完全不知道自己两头背锅的姜泽喜提了来自亲姐一顿揍的存单。
“姜姐姐,你真的不去找你的弟弟吗?”
看到姜泠提起弟弟,温照柔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问道,“上京已经改朝换代,这个世道太乱了,你看我们一路走来,随便一个小县的官吏拉杂着几百人就敢称王称帝,你弟弟一个人流落在外很危险的,不如我们把他找回来,和我们一起留在寨子里也很安全。”
“不用,他有他的去处,无需我为他担忧的。”
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眉梢,接触到皮肤的温热后迅速融合。
“啊!下雪了!”
温照柔兴奋的抬起头张望,又回首和姜泠分享喜悦,“青州终于下雪了,这可比上京晚多了。”
“是呀,下雪了。”
姜泠抬头看了看满天飘落的飞雪,一口饮尽了温照柔递给她的热茶,抬手拂去眉梢的水珠,心情有些沉重的缓缓起身,但她最终只是让在习武场上的众人散去,等雪停了再继续。
“姜姐姐,我们也进屋避避雪吧。”
温照柔手脚麻利的将煮茶用的工具收回习武场旁随意搭建的茅草亭中,正准备回屋避雪,一回头却看到姜泠还站在原地,赶忙上前拉着她往屋子里走去。
“姜姐姐,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我提到了你弟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自小就是哥哥照顾着长大的,没有体会过父母具在的寻找家庭的氛围,但她也听说过有一些父母偏爱儿子的传闻,才知道不是天下间的所有兄弟姐妹都像他们兄妹一样和睦的。
相处都半年多了,姜姐姐也只提到过她有一个弟弟流落在外,对父母家庭全都讳莫如深,而且她记得初遇的时候,姜姐姐是做婚后打扮的,但现在又回归了女儿家的装扮,从不曾听她提起过有关夫君的任何事情,怎么看都是有故事在里面,而且不会是因为她的家庭就是传闻中那样吧,而且都怪自己,不长脑子去提一些有的没的。
温照柔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姜姐姐,你别伤心,现在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没有必要去怀念那些不珍重你的人,我们寨中一千多号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进屋之后姜泠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听到身旁温照柔的声音,才惊觉自己的沉默让她误会了。
“没有伤心,我家人对我很好的,当然你现在也是我的家人,才不去想念惹人烦的臭弟弟呢。”
看着突然豪情万丈的小姑娘,姜泠感受到了她言语中的关心,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你是因为什么突然不开心呢,别说没有,我看出来了。”
温照柔没有躲避自己伸向她脑袋的手,反而主动将头递过来,让她揉得更顺手一点,眼睛流露的是担忧的目光。
“真的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姜泠揉了揉温照柔的脑袋,小心的没有揉乱她的发髻,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就是比咋咋呼呼的臭小子来得可爱。
“感慨?”温照柔疑惑了,她向来是开心就笑,伤心就哭的人,从来没有体会过姜泠口中的感慨这种情绪。
“等这场大雪落尽,不知要收回多少流离失所之人的性命,王朝的兴亡对百姓而言,只有苦难二字。”
姜泠起身,推开屋内的窗户,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屋外已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我只想到下雪很漂亮,没有想到那些人会因为这场大雪丢掉性命。”
温照柔听到姜泠这样讲,想起一路上遇到的流民,他们中有头发花白的耄耋老人,也有挂在母亲身前嗷嗷待哺的幼儿,每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惊慌失措的被来往的兵丁驱逐,略微跑慢几步,就将成为刀下亡魂,在这样铺天盖地的大雪中,他们又将在何处求生。
心里有些难受了起来,本以为背井离乡的自己和寨中人就已经够悲催的了,完全没有想到现在其实遍地都是苦命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造成这一切的,不是皇帝皇帝的昏聩吗?”姜泠伸手接过一瓣雪花,看着它在手心融化,“如果不是腐朽的王朝和昏庸的帝王,百姓们本不必受这种苦楚,最该为这一切担责的,是虞雍皇室的人。”
“虞雍皇室的人?”情绪有些低沉的温照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姜姐姐你说的是太子吗?现在晋王死了,大雍皇室好像只剩下太子一人了,听说他现在在锦州呢,就是我们隔壁,可惜隔着高高的龙眠山,不然我倒想去看看太子是个什么模样。”
看着温照柔流着泪还依旧露出憧憬的眼神,姜泠眼前一闪而过了某个身影,当即打了个寒颤,将他驱赶出了自己的脑海,对着满含憧憬的温照柔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罢了,而且要是没有他们,你的想法本该是最正确的,雪就是值得欣赏的漂亮风景,而不是化为流民裹尸布的存在。天下乱成这样,你们也被迫举寨南迁,就不恨造成这一切的他们吗?”
“姐姐,昏庸的是皇上,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呢,我一直听闻他是一个好太子来着,也不知能不能快点把这些反贼都击败了,让大家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
“你呀,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姜泠一直知道太子在民间做了不少水磨功夫,刷了一个不错的名声,再加上他本人除了蠢笨软弱了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尤其还有着一个昏庸至极的皇帝衬托,生生让他在百姓心中成了明君的代言词,只是没想到温照柔也是他名声操作的受众者。
他们都不知道,很多时候不合时宜的善心和软弱,并不能驱散别人的苦难,这也是她一直不喜欢太子的原因。
“姜姐姐,我们可以去帮帮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吗?”
温照柔不明白姜泠为什么说她想的太简单,但他并不关注这一点,对太子也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她现在比较担忧的是大雪之下,流离失所的人该怎么渡过寒冬。
“而今天下流离失所的人何止百万,我们帮不了那么多。”
听到温照柔的这个问题,姜泠本不想泼冷水打击她的善心,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她自幼出生将门,父亲对她十分看重,完全是根据大世家主母的标准来培养她的,所以对时局的观察,也远比一般人更为敏锐。
正是这一点,让她早就看明白了当今天下,除非有一天真的有人能收拾了大雍遗留的残局,重整山河,一统天下,否则只要乱世继续持续,百姓们的苦难也将跟着持续。
但大一统的时代已经过了三百年,所有的世家豪杰都在期待着一个乱世的到来,可以让他们大肆施展武功,重新洗牌世家排行,人人都想当皇帝的结果就是天下的秩序直接崩盘,在没有耗尽对方战力的时候,他们都不想结束乱世。
“那我们就从身边开始,不奢求救天下人,只为自己的问心无愧。”
温照柔听到姜泠这样说,眼中反而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那你该去和你大兄商议一下,这可不是一个好下的决定。”
听出了温照柔话语中的坚定,姜泠也认真的看向了她,从她眼中的光芒,她明白了温照柔的心中所想,只是想要救人罢了,并没有什么拯救苍生的宏伟愿望。
这样热烈而单纯的心思,却让姜泠突然找到了自己未来,她之所以会跟随着他们举寨南迁到青州,正是因为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又该去做何事。
“我这就去找大兄说,他一起最爱劫富济贫这一套了,是绿林中人人敬仰的侠义之士,一定不会不同意我的做法的。”
说着,温照柔也不顾外面还在下着大雪,提着裙摆就向温荣的书房奔去,姜泠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融入到了白雪之中,洋溢的全是信心十足。
可惜温荣做出的决定,注定是会让她失望的。
第67章 第67章 姜泠的前路和医学院的招……
乱世里的人性经不起推敲,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的温荣最知道其中的险恶,在没有绝对制约的实力之下,轻易不会随便发善心的。
果不然,没过多久,原本兴奋着飞奔而去的温照柔,垂头丧气的从温荣的书房走出,行至门口,还气鼓鼓的狠狠踢了一脚书房的门,才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的屋子跑来。
“姜姐姐,我大兄变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义薄云天的侠士了,我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尊敬他了。”
温照柔一进屋,就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可哭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姜泠的回应,这让她有些疑惑,抽噎着在屋中寻找姜泠的身影,却见她依旧站在刚刚的窗户之前,正满脸无奈的看着自己。
“所以你就踢了他的门。”
“本来就是他不对,姜姐姐,大兄不准我去接济流民,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每当遭遇天灾或收成不好的时候,他都会带着我去给流民们施粥,怎么现在却……”
说着说着,温照柔又哭了起来,哥哥不仅拒绝了她,还狠狠将她责骂一顿,只是她不好意思讲给姜泠听。
“我反而觉得你大兄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姜姐姐,怎么你也……”
听到姜泠这句话,温照柔吃惊的看向她,没想到自己心中温柔善良的姐姐,也会和大兄做出相同的选择。
“乱世无情,人心叵测,你永远不知道今天救了的人,会在什么时候背刺你,让你陷入无法自拔的死境。”
“怎么会呢?”
“甚至他的背刺,只是因为他认为你多给了别人一勺豆饭。”
“不会的!”温照柔下意识反驳,抬头却看到了姜泠黝黑的瞳孔,反驳的语气也没有刚刚的底气那么足了,嗫嚅着不知是说给姜泠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不会的,这样的人或许是有的,但也只是少数。”
“看吧,你自己也是知道有这种人的存在的,怎么还能奢求你大兄不顾寨中人的安危去接济那些不知品行的可怜人,他们数量众多,无条件的接济下去,迟早会反客为主,彻底侵占你们的寨子,想想举寨南迁的路上,你们老老小小一行千余人遭受了多少波折,才找到饿了现在这个落脚点,根基未稳就要因为一点善意而拱手送人吗?”
“姜姐姐,你别说了,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不然当初在上京就不会救我们了,可为什么要一直讲这些伤人的话。”
“我只是想要把有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告诉你,然后由你选择,还要继续对这些流离失所的人释放善意吗?”
“我就是觉得,这世上是有坏人的,但远没有姐姐和大兄口中的那么多,而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大都是质朴的百姓,不能因为他们其中有几颗老鼠屎的存在,就完全否定了他们。”说着,温照柔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语很有道理,原本嗫嚅的声音也逐渐加大了起来,最后更是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邦邦”响,到有了几分她话中的豪迈气势,“再说了,我们家可是绿林出身,我大兄更是任过绿林会的扛把子,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寨中的爷奶兄妹,谁不是有两把刷子在手上的,岂能被混迹市井的地痞流氓鸠占鹊巢。”
“这话你和你大兄说过吗?”
“没有,他一骂我我就骂了他跑出来了。”温照柔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骂了比自己年长许多岁的哥哥这件事怎么说都不太好。
“活该他挨骂。”听到这一句,姜泠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寨主,绿林会的扛把子,进来吧,猫在门口听什么呢?”
“小妹顽劣,让姜姑娘见笑了。”
温荣从半开的门扉后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姜泠道了声罪。
“大兄,你怎么能偷听我们讲话!”
温照柔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哭了,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
“你骂了我就跑,还把我书房的门踢坏了,我不是怕你气大伤身出什么事情吗?”
温荣自觉理亏,但又觉得小妹被娇惯太过,所以虽然满是担心,还是不忘数落了一下她。
“胡说!你是怕你气哭我的事情被大嫂知道不好交代,才不是真的关心我呢!”
“这话怎么能当着姜姑娘的面讲呢。”
温照柔的话语一出,温荣的瞬间就变了神色,急急阻止温照柔让她不要乱讲话。
“你就是怕大嫂!”
然而温照柔才不怕他,见他对这个事情反应那么大,故意又说了一遍,趁着姜泠在场还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才觉得自己心中的气顺了一点。
“你这孩子。”温荣见唬不住温照柔,只能尴尬的向姜泠笑了笑,“让姜姑娘见笑了,姑娘多担待。”
“照柔是个很好的姑娘,从来没有让我见笑过,倒是温寨主这个义薄云天的好汉,今天让我见笑了不少。”
姜泠话音一落,整个房中都陷入了寂静,温照柔还以为她误会了自己大兄,急忙就要解释,却被温荣一个眼神制止了,温荣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第一次在姜泠面前冷了脸。
“姜姑娘,温某敬你人品武艺皆出众,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今日何出此言啊?”
“自然是寨主做出了让我看不起的事情。”
眼见温荣释放出不善的信号,姜泠却丝毫不惧,温照柔却是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焦急不已,生怕一言不对就打起来,她大兄这把老骨头,哪顶得住姜姐姐一顿锤啊。
“明人不说暗话,姜姑娘若对我有意见,直说便是。”
温照柔担心的场面到底没有出现,温荣混迹江湖多年,更是当过扛把子的存在,审时度势的能力从来不差,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姜泠的对手,也不再和她硬顶硬的,转而询问她对自己有什么不满,虽然态度依旧强硬,但是用词却缓和了不少。
要知道再强硬下去,倒霉的可能就是他的骨头了。
不得不说两兄妹虽然岁数差别较大,但脑回路却很接近。
“照柔,我感觉我有点冷了,能不能麻烦你去我房间帮我拿一件披袍。”
然而姜泠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语气柔和的请站在她身侧的温照柔去帮她拿一件披袍。
“可是……”
温照柔看看姜泠,又看看温荣,她性子是单纯了点,但又不傻,知道这是姜泠故意要将她支开的意思,她不敢走,不然这两人要是打起来了可怎么办。
“照柔,快去帮你姜姐姐拿衣服,天寒地冻的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照柔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温荣自然也能看出,这是姜泠有事想要和自己私下聊一聊,所以才特意支开了自己的傻妹妹。
“快去吧,我们又不会打起来。”
眼看自己的妹妹还在裹足不前,温荣又催促了一下。
“姜姐姐,我先走了,你可不要打我大兄啊,就算要打,也轻一点,他年纪大了,不抗揍的,实在生气我让他儿子进来抵着挨揍。”
在温荣的催促下,温照柔终于下定决心准备离去,可是临走前说的的话,险些将温荣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什么叫揍轻点?什么又叫让他儿子进来抵着挨揍?这个妹子真是白疼了。
姜泠也被她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也难掩促狭的回了她一句,“照柔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打你大兄的。”
“谢谢姜姐姐,打的话一定要轻一点。”
“好。”
收到满意答复的温照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屋中只剩下姜泠和温荣二人。
“照柔,快去给你姜姐姐拿衣服,不要站在门外,下雪很冷的。”
“好吧。”
本以为可以躲在门外偷听的温照柔被温荣发现了,只能悻悻的走开,坐在屋外的台阶之上等着他们说完事情,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两个说事情为什么还要避着自己。
半晌,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温照柔急忙起身看去,从屋内走出的是他大兄,神色恍惚中又透着十足的严肃,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突。
“大兄,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你以后可以去接济寨外的流民了。”
“啊?”温照柔没想到温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要不是左看右看都没有从温荣身上看到伤痕,温照柔都怀疑他是不是被姜泠打了,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姜姐姐真的没打你吗?”
“咳咳!乱讲什么,姜姑娘贤良淑德,是会随便打人的吗?”
听到温照柔这样问,温荣像做贼一样左右看了一下,没看到其他人身影,才清了清嗓子小小教育了一番不懂事的妹妹。
“大兄,你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温照柔看着他这番奇怪的做派,忍不住指着自己的脑袋问了一句。
“你才脑袋坏了,反正你以后就跟着姜姑娘一起除了流民收纳的相关事宜,要好好听姜姑娘的话,不可以随便闹脾气。”
被妹妹抢白了一顿的温荣面子有些挂不住,但想到姜泠刚刚跟他说的事情,他却觉得此时满心火热,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觉得姜泠不是寻常人,只是姜泠太过神秘,除了和他妹妹关系亲近一点之外,和他们寨中的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就连教导寨中人武艺的事情,也是在他们先遭夜袭后遇匪兵之后才同意。
他们温家混迹绿林多年,没想到可以在他这一辈可以获得改换门庭的机会,想想都觉得前路很有奔头,看了一下正面带忧虑的看着自己的温照柔,低声道。
“妹妹放心,为兄来日定给你找一个带金佩紫的好女婿。”
本以为会收到来自妹妹崇拜的目光,没想到妹妹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几眼后,快速跑进了屋中。
“姜姐姐,你真的没有对我大兄做什么吗?他好像傻了!”
“小丫头,你不要乱讲话!”
听到动静的温荣回首惊呼,差点左脚拌右脚的原地摔倒。
姜泠听着耳畔热闹的动静,忍不住轻笑出声。
抬首望天,雪下得越发大了,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冬天。
在零星洒落了几场细雪之后,冬去春来,古渡郡中的百姓,终于可以脱下穿了一季的冬衣,换上相对轻薄的春装,因气候寒冷和以工代赈而冷清了许久的街道,也迎来了曾经的热闹。
只是今日街道热闹的格外不同,街道两侧摆摊卖菜之人的也不守在自己的摊位旁,而是随着人群一起熙熙攘攘的汇集到了府衙门外的告示牌处,延颈企踵的看着正在张贴的新告示。
“这告示上写的是啥,我不识字,有没有哪位识字的大才给念一念。”
“不识字你挤那么前干什么,快点退后,让识字的人上前去!”
“你识字吗?你识字我就让你上来。”
“不识!”
“那你叫嚷啥。”
负责张贴的告示的衙役也没想到,百姓会在告示最后一角都没贴稳的情况下蜂拥而来,好在大家都懂分寸,在中心处给他们留了一个圆圈,没有直接冲到告示牌的跟前。
“大家稍安勿躁,等我们贴好了再细看不迟。”
眼见告示还没贴好看热闹的百姓就要吵了起来,衙役赶忙出来维持秩序,连喊了三声之后,躁动的人群才渐渐平息下来。
“差爷,我们大多不识字,这告示挂在这里也看不懂,那不请您给我们念念。”
“是呀,差爷,您就给我们念念吧。”
一人带头,其他人也打蛇随棍,纷纷让张贴告示的衙役给他们念念告示讲的到底是何事。
“好好好,各位不要挤,挤伤了人就不好了,待我们将告示张贴完毕之后,一定给大家宣读上面的内容。”
宣读告示本就包含在他们此次的职责中,听说太子殿下对此事颇为上心,所以下面一众官员丝毫不敢怠慢,适才选中了他们几个略通文墨的来处理此事,所以在听到百姓们的要求后,他们也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并在张贴好了告示之后,将其上的内容大声宣读了三遍,又留下一人在此为后来的百姓解惑,其余人才提着张贴用的东西回了府衙。
而百姓们则在听完告示的内容之后,全都沸腾了起来,太子新建的医学院即将对外招生,这可是新鲜事,在太子来到古渡郡之前,他们许多人都未曾听闻医药之语,生病了不外乎硬挨和跳神两种解决方式,是太子带着神医到了郡中,以医药之能为他们治好了瘟祸,也是自那时开始,郡中的人都对医这个东西充满了好奇,民间都把巫蕤和乌金二人传成了从天而降的仙人,特意来辅佐他们太子殿下的。
本以为仙人之术是太子的独有物,没想到今日殿下竟要让仙人将此术外传,为此还修建了一个名为医学院的学堂,郡中只要识字之人,不限男女,不论贵贱,都可以报名入学。
最重要的是,一年内学院不收取任何的费用,只要自己带足每日的口粮就行,每年末若能通过学院的考核,来年入学也将不收取任何的学费,若不能通过考核还想要继续学习下去的,就需要缴纳一定学费再入学,学制三年,三年后根据最终的考核评定,优秀者可以选择进入府衙当差或是留院任教,没有达到这两个任职标准又有一定本事的人,学院也会视具体情况分配合理的工作,至于学了三年还一无所成的,那就只能离开学院自谋出路了。
告示的最后还提了一句,学院广纳贤才,学识渊博之士,一经录用,待遇从优。
百姓们原不解其意,经过一旁衙役的解释后才明白,他们太子殿下要开的学堂不仅仅只是一个医学院,后面还会开设其他攻读经义的学堂,这第一批招收的学生,就是为了日后在各地开办学堂而培育的老师团队,所以入学的标准比较高,待他们学有所成可以担任老师之后,其他未经启蒙的孩童,都可以拜入他们的门下启蒙学习,学好了可以考大官的。
普通百姓不知道经义是什么,也听不懂关于学院筹备的相关事宜,但是大官他们知道呀,那不是向来只有大家子弟才可以去担任的吗?
怎么现在听着太子殿下的意思,现在只要识字的人,都可以报名去学院学习后争取一个吃朝廷饭的机会,而且不止儿子可以去,连女儿都可以,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锦州的男女之差虽然没有中原地区那么刻板,各郡县之中也有女子担任官吏的情况,但那都是有着特殊技能且技艺精湛的女子才能获得的稀缺机会,像这样把女子和男子放在同一个选择标准上的,似乎还是第一次。
这让围观的百姓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却没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锦州毗邻百濮,民风本就相似,尤其是在底层百姓的眼里,女子和男子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一些身强力壮的女子在劳力上都能远超寻常男子,此前女子为官的机会不多,在他们看来完全是上面的那些官老爷在作怪,现在太子将这个规则打破,他们还要交口称赞呢。
而且等到三年后,等这批学子学有所成之时,自家那些不识字的小儿女,也有机会去学习这些原本只有贵人才能学习的知识,争取一个为官任职吃朝廷饭的机会。
怎么看,这都是与民有利的事情,家中有孩子的人迅速反应过来,头也不回的就向家的方向疾走而去,得赶紧回去麻溜收拾了家里的小儿女,不要等到三年后老师学成开课之时他们还只会玩泥巴。
百姓大多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读书这件事上有些什么章法,但混迹市井也能知道就算寻常老师傅找个学徒都要再三考教的,何况是能教人为官的老师,轻慢不得,否则就要辜负了殿下这个千秋仁政了。
得到确切消息的百姓欣然离去,直呼太子仁德的同时,还一路逢人就说宣传这个政策,新来的百姓则在听完他们的描述之后两眼放光,两批人又热热闹闹的站在大街上讨论个不停。
“瞧瞧咱们殿下,做什么事情都想着我们,现在府学招生,不收学费不分贵贱也就罢了,居然连女孩子都能去学习神医之道和为官之道。”
“我家独就一个小囡,不似寻常娘子那般力壮,此前一直发愁她未来的依靠在哪里,本想送去绣坊让她学一门手艺,现在好了,直接让她在家中好好规整三年,等待这一批老师学成之后就拜在他们门下,为官为医端看她自己喜欢哪一个,也能在我们老去之时谋一口饭吃。”
“可不是吗,绣坊的活计多伤眼睛啊,哪有做官和为医来得好,还收人尊敬,我也打算三年后把我家的孩子送去学堂,就算要学费我也咬牙给了。”
“我家也有个小子,就是顽皮的太过,想送他去学习,又担心他学不好,白白浪费我的学费。”
“我家的也是,大儿子还好,稳重,小儿子就犟得很。”
短暂的热烈之后,百姓们自动分化成了两派,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巴不得现在学院就开门,忧愁的则站在一旁唉声叹气眉头蹙紧。
“这有什么好忧愁的,学得好的皆大欢喜,让他继续学下去就行,学不好的就让他回家干活学手艺,太子殿下开的是学府,又不是像以前那些官老爷们开的赌坊一样,只让进不让出。”
“这位兄台言之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试一试总比让他一直做睁眼瞎好。”
“不错,万一孩子真有天赋,可不能让脾气耽搁了。”
“等我回去就好好规整他,不信三年的时光还教不出一个好脾来。”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对自家孩子三年后上学院这个事情满怀期待,却没有任何人质疑这个告示的内容最终是否真的能实现,毕竟从太子来了以后,他们的幸福感是肉眼可见的蹭蹭上涨,大到城门新修建起的高厚城墙和锦州渡的临水邬堡,小到街头巷尾的平整坚实水泥路和干净整洁的都厕,就连最近推出用来替代厕筹的草纸,每一项都昭示着太子在干大事业的同时也不忘他们百姓,这让他们对太子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都信任万分。
至于前段时间疯传了一阵的谣言,根本没有人去在意,就算上京的皇帝真的死了又如何,中原再乱做一团,也和他们锦州没有太大的关系,有巨川阻隔,再加上太子殿下最近在那里新建的工事,百姓们都确信中原的兵马此刻很难突破防线抵达锦州,战火自然也烧不到他们的头上,巴不得一辈子都能生活在太子的治下。
现今这种好日子,放半年前谁敢想呢。
第68章 第68章 太子的春宴邀请函
就连百姓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们把虞煜默认成统治者的同时,下意识都忽略了其余郡府和州府的存在。
看着迷惑而来惊喜离去的百姓们,情况发展迅速得让留下解说的衙役措手不及,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好歹是完成了上官交给的宣传任务。
同样的场景也上演在了广通郡中,只是宣传起来远没有古渡郡的效果这么好。
不同于古渡郡只有城池中留有人烟,并没有遭受瘟疫祸害的广通郡除了郡城之外,治下的县、乡、里、亭都有人居住,为此还分别派遣了识字的官吏前去张贴告示,险些掏空了府衙的人手,也是在这个时候,广通郡郡城之外的人,才知道此前听到的传闻确有其事,太子真的接管了他们郡府。
只是这告示里的内容,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真实的,上面的大官,真的会有这么好心吗?
但前来宣传的人穿戴整齐,就是他们往日里见过的官吏模样,只是以前穿这种衣服的人来都是强征税粮和傜役的,今天却破天荒的带来了一个好似天降馅饼的消息,这让广通郡的百姓迟疑了。
看出了百姓们有些抵触的情绪,前来宣传的官吏们也有些无奈,他们当然知道以前的同僚都是什么作风,虽然那些人全都被姜都尉和穆郡守处置了,可在他们的胡作非为之下,百姓对官府的好感和信任也荡然无存。
而广通郡又不像古渡郡那般全沐浴在太子的福祉之下,太子的好政策还没有在他们广通郡全面铺开,以工代赈的范围也还局限在郡城附近,目前修建好了的只有郡城里的两座城墙,其他的县乡都还没享受到来自太子的仁政,也难怪他们不信任官府。
官吏们看着站得离告示牌远远的百姓们,都在为完不成上官的交给的任务而愁眉苦脸,好不容易被提拔上来的,可不能因为这个事被扣了俸禄。
真的羡慕那些就职于古渡郡的同僚,起码不会陷入他们此刻的困境,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能按照古渡郡的配置也给广通郡来一套就好了,也省得他们穆郡守每天望着古渡郡方向流口水,搞得他们也跟着流,都是羡慕的口水呀。
广通郡官吏的心声,远在古渡郡中的虞煜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正在规划医学院正式开学的相关事宜,这个从他踏上锦州得知古渡郡瘟疫就开始筹谋的计划,经过半年的准备,终于在春暖花开之际尘埃落定。
医学院最终落建于乌家之畔,在学院建设的过程中虞煜并没有搞什么花活,整座学院都是巫蕤和乌金二人一手操办建设的,所以整体的风格也较为古朴,而且在乌金的主动要求下,乌家三代人付出无数心血培育出的药田也成为了学院的试验田,以便学生们能就近了解药材的特性。
为此,虞煜还特批了几个药理知识还不错的乌家人进入学院任教,反正他现在手中能担起医学院教学工作的,除了巫蕤便就是乌家人了,虽然乌家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乌金一样医药皆通,但所掌握的药材知识,已经要优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教导新入学的学生也是足够的,至于其它更深奥的东西,就完全要依靠巫蕤和乌金二人共同教授了。
现今医学院的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只要静待学员报名和入学即可,虞煜也打算腾出手来,重点关注一下锦州剩余郡府的情况。
扶风郡的翁太安和苟良兴不用说,必然是有反心的,而其余两个郡的态度,就需要琢磨一下了。
毕竟来自中原的鸿雁传书事件已过去了许久,其中的内容就连普通百姓也传扬得沸沸扬扬,虞煜不相信这些位处锦州上层阶级的人会不知道消息,既知消息却迟迟不来拜见,其中必定是有问题的,端看他们到底是和扶风郡站在一条战线上,还是受其二人淫威逼迫,所有人就这样安静的度过了一个冬天。
万物复苏的时节,虞煜觉得有必要给他们松松筋骨了。
脑中想着,笔随意动,几封措辞相同的帖子就跃然于纸上,纸也是不是寻常纸,而是白乐为根据虞煜的描述特意制作出来的桃花笺,因工序复杂,所以并没有和其他纸张一样在府衙中推广开来,而是成为了虞煜的独家私藏,专门留在附庸风雅的场合拿出来镇场面的。
现在离上巳节不远了,他要向锦州的所有郡府发出请帖,邀请他们郡中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前来古渡郡参加春宴。
他很好奇那些人接到帖子之后会作何回应,但虞煜始终确信的一点是,他们一定会来参加。
哪怕不为了他这个太子,也会为用作书写的这张小小花笺而来。
写完帖子的虞煜,安排侍者请来卫衍,令他安排甲士,快马加鞭的将帖子送至被邀请人的手中,同时由他牵头,着手开始布置春宴的相关事情。
卫衍拿着帖子有些疑惑,忍不住出言询问,“殿下何故给那群人下帖子,是准备在宴席上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问完,卫衍还在心中评估了一下这个法子的可行性,得出的结论是可行,就是遗祸太过深远,不太划算。
这个时候在宴席上杀客人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哪怕杀的是该杀之人,也会让名声瞬间扫地,成为天下共唾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卫衍当即就准备劝说虞煜收回这个不理想的法子,却没想到劝谏的话语尚未出口,倒是得到了一句来自虞煜的反问。
“我是这么不讲究的人吗?”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看着虞煜此刻满脸正直的模样,卫衍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抽搐的眼角压平,很想反驳一句,但又唯恐虞煜心念一转又出现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接过请帖之后就飞快离去,就连春宴的准备上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都没敢没敢问上一嘴,生怕走慢一步又突生变故,让虞煜生出了真的要在宴会上料理人的心思。
“臣这就去安排。”
看到卫衍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的样子,虞煜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卫衍想什么他也知道,其实在写请帖的时候他就考虑过要不要找巫蕤要点毒药,在宴席上一人一杯毒酒给他们嘎了,但考虑到现在的毒药不仅药效不给力,味道还难闻又难喝,很难做到让人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喝下去。
还不如找乌金那点菌子让他们尝试一下……虞煜灵光一闪,但也只是闪了一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先不说乌金对那堆干菌子的重视程度,再者他也不想因为一顿饭就遗臭千秋,锦州这群人可不值得他损坏自己的好名声。
“府君,有来自古渡郡的甲士求见。”
下人来报的时候,翁太安正在后院陪着夫人和儿孙辈们一起用膳,听到这句通传后愣住了,眼看他神色不对,连带一旁的的孙辈们都噤若寒蝉,吃饭没滋没味的,夫人当即就出言呵斥了前来传讯的下人。
“你们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没看到府君在用膳吗?甭管谁来了让他等着就是。”
夫人很生气,好不容易盼到老爷来陪她用一次早膳,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全被这不长眼的奴才搅合了。
看到夫人生气,在一旁伺候她用膳的婆子急忙示意屋内的婢女,让她先将下人带出去,婢女虽对前来传话之人的身份有些惧怕,但还是在婆子的示意下前去劝人离开,没想到这人却是铁了心般要等到来自府君的应答,任凭婢女怎么劝说都纹丝不动。
他是跟在翁太安身边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前来求见的甲士非比寻常,哪敢在这个时候就退去。
“怎么,老身如今不当家了,连下人都指使不动了。”
夫人看下人不听指示放下筷子就看向了坐在身侧的儿媳,吓得儿媳急忙起身请罪,可夫人尤觉不足,继续道:“人人都夸你们家家风好,兄弟姐妹也各个出息,怎么到了你这里,连个下人都调教不好。”
直说的儿媳羞愧难当,泫然欲泣,这下人是公爹身旁的得用之人,哪是她可以随意置喙的,夫人分明是无处发泄怒火才找到了她的头上。
一旁的儿子想要出言解围,却被夫人横了一眼后就不敢再动弹。
她看这个儿媳不顺眼很久了,都做了母亲还一直妖妖俏俏不成体统,没半点主母的样子,偏又爱弄权,倚仗着盛家势大,把整个州牧府里里外外一把抓,很不把她这个家道中落的婆婆放在眼里。
“闭嘴!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看着眼前这一幕糟心的闹剧,翁太安将筷子狠狠地扔在了桌上,筷子撞击盘碟的声音吓了原本埋头苦吃的小儿子了一大跳,就着跪坐的姿势急急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旁侍奉的婆子婢女赶紧上前搀扶,整个屋子一时间闹哄哄的更乱了。
“你个老东西发什么牛脾气,可把麟儿都摔坏了,那劳什子甲士你让他等着又如何,没规没矩的东西专赶着这个时间来。”一看小儿子被吓了摔倒,原本就有气的夫人更不干了,矛头指向了翁太安就开怼,翁佑麟是她的老蚌怀珠得来的小儿子,和最大的孙儿一般年纪,向来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口中怕化的心尖尖。
“你懂什么!就会慈母多败儿。”
翁太安看到小儿子摔到原也有些心疼,可在受了老妻的一顿抢白之后,又想到了正在外等候着的大麻烦,感觉今天哪里都不顺心,当即起身,心烦气躁的带着跪在门口的下人离去。
留下满屋子的人在混乱中面面相觑。
“这遭瘟的老东西!”
夫人将手狠狠的拍在了用膳的桌案上,看着翁太安离去的背影直咬牙,想当初自己娘家还硬气的时候,翁太安可不敢这样讲话。
“娘,我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眼见父亲拂袖而去,母亲也十足愤怒,弟弟还要哭不哭的,不想留下来受夹板气的大儿子给妻子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后就追着翁太安离去的方向走了。
“走,都走,留我一个人还清清静静的!”
“君姑,大早上的可不兴说这些,不吉利的,快喝盏茶消消气。”
儿媳看到公爹和夫君都离开了,也不再做此前那副委曲求全的小媳妇模样,施施然的端起一杯茶递给了夫人。
“你很得意吗?”
然而夫人却不接过她端来的茶水。
“君姑何出此言,儿从未有过此意。”
儿媳一听这话,赶忙跪下请罪,动作严谨周到,但抬首看向夫人的眸中,却没有丝毫的慌张。
“你得意什么,是得意你们家将你嫁入翁家门后却选择亲近苟良心,还是得意你兄长一无是处竟然被山匪抢了古渡一郡,一家老小还深陷其中生死不知。”
相处多年的婆媳,最是能拿捏对方的弱点,看到儿媳眼中暗藏的挑衅,冷静下来的夫人反而没有了刚才的愤怒,轻柔的话语像一柄利刃直刺入儿媳的心口。
“听说你娘家父母筹集了巨款,特意请了广通郡的王都尉去营救,现在几个月过去了,断臂的王都尉我们都见过好几次,可惜还是没有听说你兄长的下落。”
“我娘家的事情自然由娘家自己去操持,倒是听说前不久舅老爷买了个小娘子回家,又买了百亩良田和几座院落,君姑该去信问问,可别让亲戚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你!”
夫人气得眉毛倒竖。
“君姑用茶,顺顺气。”
而儿媳却不将她的愤怒放在眼里。
屋中的众人看到婆媳两人斗法,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毯里,孙辈们虽然忧心忡忡,却不敢轻易上前介入。
看着眼前故作温顺有礼,实则眼高于顶的儿媳,不想让奴才们看笑话的夫人伸手接过了茶盏,一边喝一边冷笑,不识时务的东西,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翁太安带着随侍的下人来到前厅之时,前来送帖的甲士已等候多时,见到他也不废话,把卫衍安排好的台词说了一遍,就将包装精致的请帖呈至翁太安的身前,等他亲自接过。
翁太安看着被甲士呈递到身前的请帖,一时拿不准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可不信太子看不出连月来他们有意在避着他的意图,毕竟鸿雁传书的事情在锦州已是沸沸扬扬,听说“鸿雁传书”这个词,还是从太子口中说出的。
而在鸿雁传书事件全面暴露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收到过一次依托大雁南迁而送来的中原信息,起初他是将信将疑的,毕竟信里面什么前因后果都没提,无头无脑就只有十个字。
“皇帝身死,太子流亡锦州。”
接到此信息的他原本打算亲自前往古渡郡查看一番,但又担心其郡中的瘟祸未全部根除,而随后在锦州各地突然传扬开来的信息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他任锦州州牧一职已有十余载,对治下的匪类团伙虽不能说知根知底,但对他们的能耐还是有一定认知的,韩破山所带领的匪徒能在瘟祸期间占领古渡郡他一点都不奇怪,盛家兄弟弃城而逃的行为太过令人不耻,要不是看在两家是姻亲的份上,他都要将罢免文书直接砸到这三兄弟的脸上了,但在瘟祸结束之后,盛家兄弟带着两千兵丁夺城依然被俘之时,他就品出了其中的不一般。
觉察到不对劲的他更不敢轻易涉足古渡郡,只能不断派出暗探前去探查,可惜派去的人一进入古渡郡之后就犹如石沉大海,从此了无音讯。
就在他期待能有一条漏网之鱼给他带回情报的时候,带回消息的却是一直依附于苟良兴的广通郡都尉王耀祖,断了一支手臂深叩城,为他们彻底坐实了太子就在古渡郡的这个消息。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直依附于他的广通郡守穆文远也断了联络,紧接着整个广通郡都进入了和古渡郡一样的模式,所有的探子又开始了有进无出,愣是探听不到郡城中的任何消息。
倒是从中原远途而来的大雁又为他带来一则消息,其中提到的尹策登基和晋王身死直接干懵了他,这和第一次收到消息后的冲击感不相上下,可危机感却远超第一次。
他本来就是押宝晋王,皇帝身死的消息固然让人感到惊诧,但也意味着他拥趸的晋王有了更好的上位机会,万万没想到晋王和翟崇竟然接连死在了尹策的手中,而尹策更是直接登基称帝,占据了上京之地。
这个消息一度让他对古渡郡的太子提高了警惕,担心他下一步就带着军队来到扶风郡的城下,到那时自己又该作何打算,战或降好像都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因此他甚至不惜主动与苟良兴提出合作,静待太子的下一步动作后再做打算。
可时间一晃数月而过,太子却毫无动静,从冬到春,两郡围守得如铁桶一般,没有走漏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直到几日前他的人才从与广通郡接壤的村庄之中听闻了太子准备开学府的消息,为此苟良兴都还特意找他密谋,商议他们是否要主动发起进攻的事宜。
现在倒好,他们对是是否发起主动进攻尚无定论,太子的请帖却明晃晃的送到了眼前。
看着眼前制作精致却不是锦帛的东西,翁太安有些迟疑自己该不该接过来。
“府君是对殿下的安排存有什么疑虑吗?”
或许是犹豫得太久,让一直维持着呈递姿势的甲士觉察到了不对劲,出言相询。
“并无疑虑,只是有些震惊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来到的锦州,未及迎接,实属惭愧。”
甲士的一句疑问惊散了翁太安的所有迟疑,让他瞬间反应过来,虽然中原传来的信息处处透露着大雍已亡的信息,他自己也的确生了不臣之心,可在现在,他还需要扮演一个对中原一无所知的忠臣模样。
赶忙双手接过请帖,拿在手里的质感又让他愣了一下,竟是从未接触过的材质,是中原新近的时兴的吗?
“殿下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府君若实在过意不去,可留待春宴之上亲自向殿下请罪便可。”
眼见甲士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一眼,翁太安心中本就有鬼,此刻更是难免不安。
“阁下一路而来颇为辛苦,不如在我府中略作休整再回去复命。”
翁太安总觉得甲士话中有话,故想留他宴饮,看灌醉之后能不能探听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虽然知道这种机会微乎其微,但太子此举实在让他难以捉摸,甲士是太子亲兵,也是太子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日与夜都与太子寸步不离,知道的信息远比其他官吏来得核心,但凡真能从他口中套出只言片语,对他们的作用都是巨大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安排身后的随侍前去准备宴席,却被甲士及时出言制止了,言明自己还有其他的请帖要送,甲士就告辞离去。
甲士离去,前厅中只剩下翁太安主仆二人,其余人等在甲士到来之际,就被随侍远远的调开了,一时寂静无声。
“府君,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翁太安低眉不语,随侍忍不住出言相询,别看他只是一个下人,却是翁太安心腹中的心腹,自然知道翁太安抱着何种想法。
“宴无好宴啊。”
听到随侍的询问,翁太安拿起手上的请帖,叹息了一声。
“府君若不想去,抱病即可,太子远在古渡郡,难道还能亲自前来探病不成。”
“你想得倒是简单,可惜太子的谋算中就根本不会给我这个告病的机会,甚至说不定我今天抱病,第二天一睁眼前来接替我职务的人都能站在床前。”
“这不能吧,府君拥兵数万,就连苟都尉那样的气焰嚣张之人也要暂避锋芒,听闻太子在历州之时,手中兵丁不过万数,就算拿下了古渡和广通二郡,也无法和府君您抗衡呀。”
“因为他还是我们的太子呀。”
一听随侍提起自己手握数万大军的事情,翁太安就想摇头,他那些兵哪能叫兵呀,破破烂烂软弱不堪,好兵都被苟良兴抢去了,这也是其一直能压自己一头的原因。
甲士在扶风、浮翠和南安郡送了一圈请帖,意味深长的笑容露了又露,完美收集了一堆人接到请帖之后的神色变化就欣然离去复命,压根不管身后这些人拿着这张让他们烫手的请帖要作何安排。
反正家令交给他的任务已全部完成,回去等着领赏便可,相信在他故作姿态的表演之下,这些人也不敢不去参加殿下的宴会了。
第69章 第69章 给不臣之人的一点小小震……
而在甲士离去之后,三郡中的小团体也终于有了可以密谋的机会,各郡府的郡守和都尉都来到了扶风郡中的州牧府,静待着翁州牧或苟都尉的发话,断了一臂的王耀祖也在这群人之列,与旁人接到虞煜邀请不同的是,他是受苟都尉邀请而来的。
只因他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和太子交流过的人,王耀祖本以为这是古渡郡一役失利之后都尉给他的一次露脸机会,可到了州牧府他就后悔了,谁能告诉他这些人为什么都对他断臂的经历表现得十分感兴趣,每个人看到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他和太子交战中断臂的情景。
难道他们齐聚这里,不是为了手中那个烫人的红色请帖吗?
但谁让他现在正处在重新挽回苟都尉重用的阶段,在场的所有人他都暂时惹不起,只能忍着烦闷,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讲述自己与太子对战中的细节。
终于在他讲得口干舌燥之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翁州牧和苟都尉居然同时决定要前去参加这个春宴。
这一决定的下达让王耀祖一时间感到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太子是有那么点厉害,但也没必要更改之前准备进攻的议题,转而去参加他办的宴席吧,万一他在席上动点什么手脚,大家岂不是都要完蛋。
然而面对他的疑问,翁州牧只是笑而不语,苟都尉的脸色却有些不愉,就在王耀祖准备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说的不对之时,时任扶风郡郡守的栾颂出言为他解了疑,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满是对王耀祖的轻慢。
“王都尉,宴杀客人,是匪徒之举,而不是君子所为,倒也不必操这种无聊的闲心。”
“我这不是怕君子中也会有栾郡守这样的人物存在吗?”
早就闷了一肚子气的王耀祖再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语,当即反唇相讥,但好歹记得自己目前的处境不妙,讽刺完栾颂之后,就诚恳的向苟都尉进言。
“都尉,我是个大老粗,并不知道什么君子不君子的道理,但我听过无数狗急跳墙的事情,大雍已失中原之地,太子目前手中也仅有两郡之地,可谓到了山穷水尽之地,而处于这种境地的人想法都很可怕的,为了既定利益,往往会不择手段,这可无关匪徒与君子,完全是为了生存下去的本能做法。”
说完,看着厅中的众人陷入沉思,还不忘挑衅的看了栾颂一眼。
这贼子!
栾颂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挑衅,暗自捏了捏拳头,若不是二人同属苟都尉的麾下,不宜在此时生出事端,他一定要让这没规矩的水匪领教一下自己的手段,让他还敢出言讽刺自己的郡守之位来得不正。
“王都尉所言确实有些道理,虽然我也觉得太子不至于做出宴杀客人这种逆道乱常之举,但我们还是该小心防范。”
南安郡守邵定言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他本来不想和州牧都尉等人同流合污的,但碍于家族的利益和所辖郡府的位置,不得不向他们低头,在听完王耀祖的进言之后,觉得很有道理。
“那依你们而言,该怎么去防范?”
翁太安也知道王耀祖言之有理,一个水匪出身的人竟然能有这种眼界,也难怪苟良兴对他如此器重,断了半条手臂,也还要拉扯他一把。
但言之有理有什么用,除非他们此刻就旗帜鲜明的举起反旗,不然君有命,臣不敢不从,太子之所以会这么不加掩饰的送来请帖,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这……”
邵定言一时无法想出合理的防范办法,太子为君,他们是臣,自然不能带着大批兵马进入太子所在的古渡郡中,到那时不是谋反也真的要成谋反了。
“这有何难,直接不用理会那狗屁太子的宴请意图,大可整合三郡之中的全部兵力,直接兵临城下,主动出击。”
“然后像你一样断了一臂再回来。”
王耀祖对虞煜是恨之入骨,断他一臂还杀他兄弟,怎么可以让他好过,正说得眉飞色舞,冷不丁被人打断了,打断之人的话语中还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他这暴脾气险些就要掀桌而起,一抬头看到说话的人是他的靠山苟都尉,忍不住也只能忍,王耀祖憋屈的闭了嘴。
“我们目前并不了解太子的真实情况,虽然传闻在历州时他只有一万兵马,但却能安稳的离开历州到达锦州,甚至连夺我们两座城池,实力不容小觑,此次春宴之行,正好有利于我们了解他和两郡的情况,势在必行。”
翁太安虽然和苟良兴组成了暂时盟友,但他还是很乐意看他的笑话的,王耀祖也是不经夸,不是正途出身的人就是爱剑走偏锋,一国太子再落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凑上去欺负的。
“州牧此言我赞成,太子是一个重名声的人,他来锦州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入主锦州再图天下,所图甚大的他,必不会因为一场宴席就损坏自己的名声。”
翁太安幸灾乐祸的如此明显,苟良兴自然能感受到,但心知翁太安面对自己也只有过过嘴瘾的份了,此时彼此身为暂时的利益联盟,不值得当着众人的面去计较。
其余人看一向不睦的州牧和都尉都达成了一致,自然不敢再轻易辩驳,唯有一直等着想要给虞煜一个教训的王耀祖着急得不行,想要再次开口进言,却瞥见了苟都尉满是警告的眼神,也不敢再言语,随着其他人一起俯首称是。
“既然这样,届时大家各自前去就好,虽说同僚的亲切不能少,但也别让太子看出端倪。”
最后,翁太安一句话结束了锦州三郡之间的秘密集会,众人尽皆散去,回去准备参与春宴的相关事宜。
“府君就这么确定太子不会在春宴之上对你我发难吗?”
看着众人散去,依旧留在州牧府的苟良兴这时才开始对翁太安发难,他只是刚刚不计较,不代表现在也不计较。
“都尉不也一样确定吗,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面对苟良兴的发难,翁太安也不十分在意,施施然的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又将问题抛回给了苟良兴,毕竟相斗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呀,自己实力相较苟良兴已经略逊一筹,总不能在嘴皮子上也被人按着嘲讽吧。
“府君还真是一如既往,别的本事都造诣不深,唯有这绕圈子的本事是越发长进了。”
“哪比得上都尉你精通用人之道,毕竟像王耀祖此类人士,也唯有都尉能给予重用。”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话说,最近一直没有听闻穆文远的消息,不会是投靠了别人吧,府君啊,不是我说,对下面的人要关切一点,这样才不容易离心。”
苟良兴气极,心知翁太安在嘲讽自己用人不讲究,连王耀祖这种恶贯满盈的匪类都能拿出来和他的人打擂台,当下也把同在广通为官的穆文远拉出来反击,主打一个互相伤害。
“都尉的茶怎么没有了,来人,还不给都尉添上。”
然而这次翁太安却没正面回应他,而是招呼奴仆来给为他添茶。
苟良兴看了看自己身前桌案上已经满满当当的茶盏,有些无语,茶满送客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老东西说不过开始耍无赖了,当即起身拂袖离去,身后还隐隐传来翁太安的假惺惺的声音,“都尉慢走,老夫腿脚不便就不远送了,咱们春宴上见。”
谁想和你春宴上见,我去春宴是见太子的。
苟良兴走得更快了。
“府君当真要去太子所办的春宴吗?”
直到看不到苟良兴的身影,一直立在翁太安身侧的随侍才出言问道。
“自然是要去的。”
听到随侍出言相询,翁太安头也不抬的答道,眼睛依旧停留在手中的红色请帖之上,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哪怕研究了数日,也依旧猜不透是以什么材料制作而成的,其质地轻盈顺滑,感觉用于书写要比绢帛来得合适,小小红贴背后蕴藏的东西让他觉得比风波莫测的春宴还要让人紧张,
所以哪怕仅仅是为了此物,他也会亲自向古渡郡走一遭,看看太子到底是从何处获得的。
“可是太子万一……”
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答,随侍欲言又止,虽然很是看不上王耀祖的一些处事风格,但他觉得其说的很有道理,万一太子真的在宴席之上伏击众人,无法携带过多护卫前往的他们处境的确十分危险。
“没有万一,从近几个月的观察来看,太子绝不是短视之人,而且就算他想要在宴席之上对我们动手,其麾下的臣子们也必定不会同意,傅泓和卫衍就是首当其冲之人,为了太子现今的名声,他们可耗尽了心血。”
在皇帝的全面压制下,太子还能在民间传出好名声,这两人可是功不可没的,有他两人辅佐太子,必不会让他使出以宴杀人的混招,而且他们虽然一直没有搭理太子,却也没有彻底和太子撕破脸皮,想必太子此次宴请他们,也存着试探之意,既然还想试探,也就说明还心存招揽的意图,那就更不可能宴杀他们了。
春宴一行看似危机重重,却很有可能成为他们与太子之间唯一的一次安全会晤了。
到了临近赴宴的时间,翁太安等人本是错落着时间前往古渡郡的,没想到却在广通城外再次相遇了,只因无论前行者还是后来者,都被广通郡新修筑的城墙所震撼。
虽然此前他们都从探子的口中听说过广通新修筑的城墙很高大,但亲眼目睹后才发现,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个城墙不仅仅是单纯的高大,从墙体可以看出和他们的城墙一样是用巨石堆砌而成,可是墙壁上不知涂抹了什么物质,平整光滑得没有任何可以落脚借力的点,他们手中现有的钩援,不足以攀爬这么高滑的城墙,若当真到了和太子兵戎相见之刻,那建造几台可以攀爬此城的钩援也是势在必行的,不然单凭攻城锤是很难攻入城池的内部,夺下所有权的。
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在城门细细观察了起来,直到守城的士卒提醒阻拦到后面的人进城了才发现,他们三郡的人员,居然神奇的又汇集在了这里,此时再分开前行显得太过刻意,所以干脆就一同前往,反正他们也注意到了城墙之上守卫完全都是新面孔,和几个月前守城的人根本不是同一批,完全可以确认这是太子替换上了自己的军队,在他们眼皮下才结的伴,就算有人看出了他们关系密切,也能反驳的有理有据。
只是没想到抵达古渡郡之时,又被它的城墙震撼了一下,本以为太子为了防范他们,所以才将广通郡的城墙修筑得那么高大特殊,没想到古渡郡的城墙比广通郡还要略胜一筹,墙体不仅比广通郡的来得高大,也更厚实,城楼之上更是严密的布置了大大小小他们说得上名也说不上民的防御工事,城楼上满布幽黑的射孔,其后仿佛有箭尖在闪烁寒芒,完全不是他们之前见过的破破烂烂。
太子在锦州面向中原的第一战线古渡郡修建了这么牢不可破的城墙,看来是真的有想要重回中原的野心,这样来看,相信此行他们若不对锦州的归属问题进行明确表态的话,那么不久之后,应该就会接到来自太子的战书了。
毕竟两郡的力量是不足以支撑太子打回中原的,只有汇集了锦州的一州之力,才会有和中原各方势力一决高下的可能。
这想必就是太子邀请他们参加春宴的原因吧,可惜逐鹿中原的梦想,他也有。
看着眼前巍峨高耸的城墙,这句话同时出现在了翁太安和苟良兴的心中。
因为太子派来迎接他们的人已候在城门处,怕过多打量引起猜忌的众人赶忙上前见礼,才知道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是太子新任命的郡守计枢和郡丞乔嘉麟,其他人尚不觉得,倒是栾颂听到计枢这个名字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见对方一脸笑意融融的说着欢迎他们到来的场面话,年纪看起来也比他记忆中的那个人要大,但依旧暗自心惊。
栾颂虽疑心眼前这个计枢就是他们家当年暗中除去的那个人,但事关隐秘,也不敢过多去求证,眼见其他人跟随他们的指引进了城,也急忙追上他们的脚步。
一进城,城中的景象又再次惊呆了众人,这真的还是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古渡郡吗?这真的是经历瘟祸后没有多久的城池吗?
怎么城内给他们的感觉,要比瘟祸之前更要宽敞整洁了不少,他们不是没见过瘟祸之后的城池,青州许多地方直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到瘟祸之前的样子,怎么古渡反而越来越好。
随着计枢和乔嘉麟的指引逐渐深入,他们发现了城中整洁的秘密,那些绵延在主道周围没有用青石板铺设的道路,全部都用了和城墙上涂抹的同一种物质铺在了上面,以至于整条主道附近,看不到任何一条泥土裸露在外的小道,而在街道拐角的不起眼处,还设立着几座外观形似房屋的都厕,只是门口以苇席阻隔,和普通房屋区分开来。
难怪整座城池都显得这么干净,要知道就算在锦州的州府扶风郡,全城设立都厕的地方,也不过只有东西两市而已,且远不如古渡郡的都厕来得整洁干净。
只是太子才来了多久,怎么就能让古渡郡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一路参观一路心惊,默默的在心中把太子的危险性又往上提了两个度。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太子府门口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上已节又称三月三,时人多在这一天祈求水神保佑丰收和平安,祈神之后就会带着家人或邀约三五好友前往水边宴饮和郊游。
因为去年瘟祸的影响和虞煜的到来,今年古渡郡的上已节显得格外隆重,除了往年例行的常规项目之外,城中的百姓还自发前往由郡守府改设而成的太子府外,给太子磕头祈福,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翁太安一行人抵达太子府门前时,正好赶上了万人祈福这一场面,让他们的古渡之行又获得了一个新的震撼点,几乎都要怀疑这些人做出如此举动,是太子的刻意安排,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也生出臣服之心。
本想留在门口看一下这些人在祈福之后还会做出什么举动,可惜被人群中眼尖的人喊破了身份,别人倒也罢,他们只是管理各自的郡府,和古渡郡的百姓并没有任何的交集,翁太安和苟良兴两人就有些悲催了,如果不是太子在此的话,他们二人才是锦州百姓头顶的天,此刻却被百姓们毫不压低的声音贬损得抬不起头来。
眼见民愤渐起,太子府的守卫却丝毫没有制造的意思,而他们也不能在这里公然对百姓动手,只得快步走入太子府中,再没有之前想要看露馅热闹的心思。
一边走还一边暗骂太子心思歹毒,为了给他们下马威,连这种聚众跪拜和辱骂的戏码都能想出来。
根本没有起过这种心思正端坐在正厅中等待着他们到来的虞煜莫名背锅,总觉得有一股凉风从自己的背上吹过,寒意入体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站在他身旁的卫衍见状,让侍者拿来放在后殿里备用的披袍,准备给虞煜披上,而虞煜根本就不冷,而且觉得披上外袍有点影响自己此刻英明神武的形象,遂婉拒,丝毫不知因为刚刚的咳嗽,自己脸上多了几分病态的红晕。
所以翁太安等一进门,看到的景象就是满脸病容的太子正拒绝着卫衍的添衣请求,思维难免又发散到了太子就是强撑病体也要给他们下马威的之上。
忍不住对视一眼,看来中原来信上有一点说的不错,当初龚守仁射向太子的那一箭,曾让太子命悬一线,如今看来那一箭只怕伤及了根本,不然太子也不会到现在还满脸病容,阳春三月都还在畏寒。
这样的病弱之躯,真的能在逐鹿之上挣得一席之地吗?
王耀祖居然被这样的太子斩断了一条手臂,所有人的神色在这一瞬间都透出了几分莫测。
若不是迫于苟良兴的威势,都想要问问他当初招揽王耀祖的时候是不是被那匪徒给欺骗了,毕竟王耀祖依附到苟良兴麾下之后,除了赶走乐镇之外,没有立过任何的功劳,唯一打过的战,还是不久前和太子打的,恰恰这唯一的一战就让他失去了一条胳膊。
就连苟良兴心中也有几分嘀咕,只是和其他人怀疑王耀祖实力不济不同,他怀疑王耀祖是阵前轻敌,才被这样的太子断了一臂,想到其素日里一贯骄狂的作风,苟良兴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正确,觉察到其他人若有若无的隐晦目光,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果然对出身不好的人就不能过分抬举。
在他们观察虞煜的时候,虞煜同样也在观察着他们,所有的名字和面庞都是陌生的,不仅在原主的记忆中没有留存,就是在他看过的书里也未曾提及,现在这群书中未记名者,就是自己接下来的对手。
“大胆,见到殿下还不行礼。”
给虞煜加衣不成的卫衍此刻也注意到了这群人一进门就紧盯着殿下看,也不行礼,半点没有臣子该有的样子,当即端起来了太子家令的架子,喝令他们行礼。
听到他的喝令,翁太安等人也反应过来,他们得向太子行礼,锦州之地偏远,寻常见不到比他们地位尊崇的人,以至于一时间竟然忘了,入梦初醒的众人纷纷跪地行礼请罪。
而虞煜则是一言难尽的看了卫衍一眼之后,才态度温和的让跪地之人起身,刚才卫衍那一嗓子,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身处乾清宫的既视感。
这咯噔的感觉,险些让他刻意维持温润形象走向崩塌,好在他从来到这里一直都在刻意保持着原主的性格,演技精湛的他还是稳住了。
众人起身之后虞煜并没有赐座,而是言语和熙的道了几声辛苦之后,就带着他们向后院走去,此次春宴的席面,正设在后院的一个园子中。
第70章 第70章 春宴二三事
于是远道而来的一行人,尚未来得及休息片刻,又在虞煜的带领下辗转到了后院。要不是从虞煜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不满或是不好的表情,他们几乎以为这是他刻意为之的磋磨。
但一路拂柳穿花行来,太子殿下确实是如传言中的那般温润宽厚,与他们谈论的也都是些风雅之事,好像邀请他们而来真的只是为了举办春宴,再无别的算计了。
这样的错觉一度让他们对太子是否真的知道中原鸿雁传书这个事情产生了怀疑,甚至开始觉得民间所流传的“鸿雁传书”四字为太子所说是一个谣传。
可当跟随太子进入园中那一刻,他们只想“呸”一声,呸走刚刚脑袋进水的自己,去他喵的谣传,太子他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大灰狼装得跟小白兔一样。
举目望去,在园中坐定之人,除了几个他们不认识但看起来应该是太子属臣的人,其他的人从官吏到名士,就没有他们不熟悉的存在。
一直和翁太安处在失联状态的穆文远赫然已坐在其列,不仅是他,就连早已遭到罢黜的乐镇也在其间,其余的名士之流,除了古渡和广通的原籍人士之外,竟然连他们所在的三郡都有涉及,此刻见到太子入园,都恭敬的起身行礼。
在会面之前,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人也应邀参加了太子的春宴。
一时间三郡的官员尽皆面面相觑,颇有些不知不觉就被人偷了家的错觉。
而太子群臣看到他们这番做派,也难免在心中冷哼一声,就凭这样浮于表面的心机,也配和他们殿下扳腕子,难怪殿下一直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虞煜是在何时联系上这么多名士的,但并不影响他们在面对三郡来人之时的优越感,这大概就是一种我有殿下你没有的好胜心在作祟吧。
然而翁太安一行人并没有将他们这小小炫耀的举动看在眼里,心思完全被太子是怎样联系上他们治下的名士所占据,这些人怎么就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古渡郡的春宴之上,细思之中,不安蔓延。
“诸位无需多礼,都入座吧。”
虞煜倒不把他们这番做派放在眼里,让众人免礼之后,就径直步入主席就座,同时示意翁太安等人入座,他们才惊觉此刻园中只有他们还站立着,其他人随着太子话音的落下已谢恩落座,眼神不住的往他们身上瞟。
因为太子府是由以前的郡守府改造而成,所以他们对此并不陌生,园子的上一任主人盛礼就是一个附庸风雅,喜。爱。宴。饮之人,这个园子他们都不知道来过多少次。
此刻之所以迟疑,不过是因为不确定剩余的空位是否都是为他们所留的,因为他们的位置特别好,有两个尚且置于太子的属臣之上,只在傅泓和卫衍之下,与姜泽同排。
他们何德何能,能居于太子老师之下,与他的妻弟同排,会不会有诈?翁太安等人不无阴暗的想着。
好在这时静立于两侧的侍者反应迅速,指引着他们前往各自的位置而去,他们也才确认,那两个特别好的位置真的是留给翁太安和苟良兴的,而其他的郡守和郡都尉,位置则和引导他们入城的计枢及乔嘉麟差不多,看得出太子在排座之时并没有要轻慢于他们的意思。
落座之后,为了缓和刚刚的氛围,翁太安假意打量了一下这座他来过不下二十遍的园子,准备从其中找出点亮点来恭维一下太子,随即自然的引开话题,高谈阔论中,总是会不经意的透露一些事情。
可惜他打量了片刻之后发现,园中的布置乏善可陈,除了几株开得正好的桃花,甚至比不上盛礼当初的奢华,倒是直接置于桌案上的青铜炊具有些特别,上釜下炉,正煨着一釜香汤,只是不见其他菜肴的影子。
但他来春宴是为了吃饭的吗?不是!
而且太子宴请他们,肯定不会只以清汤相待,这个从未见过的炊具,肯定是个特别的存在。
在没有亮点也要硬夸的时候,这么与众不同之物就摆在了如此显眼的位置,是时候展现一下自己许久不用的捧哏大法了,最好捧得太子飘飘然,才能趁着兴头给他们多漏出一点信息。
“殿下这春宴果然风雅,就连准备的炊具也是别样的精致特别。”
虞煜抬头看了一眼布置的平平无奇的园子,实在看不出哪里风雅了,又看向满面笑容的翁太安,不由暗叹一声果然是为官多年的人,一开口就把他麾下的众臣都比下去了,忍不住瞥了一眼坐在下手第一位的傅泓。
都是为官多年,怎么人与人说话的方式如此不同。
但傅泓好像听懂了他的心声,满眼里都是眼前的小火锅,半点眼风都没有分给自己。
哎,看来想要自己的臣子嘴甜一点,还是任重道远啊。
虞煜叹息一声,也顺着翁太安的话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小火锅。
“都是下面的人鼓捣出来的东西,虽不复杂,倒也风雅新奇,孤也正是趁着这份新奇在,才下帖宴请了大家。”
面上虽表现的轻描淡写,内心却疯狂为自己的小火锅点赞,这么又实用又好看的单品哪里去找啊,全靠他逐笔勾勒,再加上乐家人的精湛铸造工艺,才能把后世被大众喜爱的小火锅复刻出来。
当然他绝不承认是因为觉得卫衍报给他的春宴开销太大了,正好又迎来一波倒春寒,勾起了他想吃火锅的欲望。
再加上经过一个冬天改进发展,养殖业目前已经小有成果,虽然还没到最终他想要的理想阶段,但是以现在饲养的数量,支撑一个宴会的举办还是绰绰有余的,耕牛的贵重让他无法在这里复刻出牛油火锅,但以鸡汤为底的清汤锅也是很不错风味,同时附上烤鸭和一些造型精致的时鲜蔬果,怎么看都是一桌别有风味的菜肴。
他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打打小火锅的广告,和与会之人做一波生意,囤积一点粮食。
卫衍在听他讲完火锅为何物后本觉得有些儿戏,但亲身体验了一波涮肉的快乐,就欣然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觉得火锅这个吃法既新奇又风雅,很适合他们现在对外面子工程的营造。
虽然在虞煜的脑子里火锅和风雅好像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只要能省钱又能卖钱,说风雅就是风雅咯。
闲谈间,侍者们也把菜品上齐,看得出厨下也是下了功夫的,虞煜只是略略提点了几句有关摆盘的事情,他们就已经掌握了现在花式摆盘的精髓,不止时兴蔬果红红绿绿的清爽好看,就连之前整支抬上来的烤鸭也片成了薄片,配合着新炙烤的薄饼和加了蜂糖的酱汁一起端了上来,除了差点小葱,看起来和现代的烤鸭也没什么区别了。
精致的菜肴和需要自己动手的小火锅,当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原本想要借此套话的翁太安等人,一时也沉迷在从未见过的美食中,不知不觉反而回答了虞煜许多无关痛痒的问题。
火锅的成效如此惊人,虞煜满意的点了点头,悄悄给卫衍竖起了大拇指,卫衍看出虞煜是在表扬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只是一转眼就看到身旁的傅泓板着一块老脸,好心情淡然无存,谁又惹到了这个阴晴不定的老东西了,好吃好喝的还换不来他一张笑脸。
终于,埋头痛吃了许久的众人反应过来,他们是应邀来参加太子殿下的春宴的,而不是单纯来吃席的,这才不舍的从美食之中挣扎出来,准备寻找点适合宴会之上的风雅话题。
可惜虞煜对此并不感兴趣,想要得到的信息也在他们沉迷于享用美食的过程中已获得了,所以只是面含微笑的看着众人吟风弄月,不时点评两句,虽然没有亲自做出一诗一赋,但整场宴会下来,也称得上主尽宾宜。
直至宴席散去,还有人出言相询铜制的小火锅会不会对外出售,话题兜兜转转来到虞煜想要的目的上,当即也不扭捏,手一挥就表示卖,全都卖,只要能以粮食结算,谁需要都只管找穆文远详谈就行。
能做名士的人自然穷不到哪里,买火锅所需的三瓜两枣还是拿得出来的,所以虞煜一发话,他们就找准了其钦定的话事人。
要是能买到这样一口别致的小锅,不敢想象自己以后在朋友圈的地位会多崇高,约人喝起小酒都倍有劲儿。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来凑凑人数顺便认识一下同僚的穆文远也没想到太子转眼间就丢了这么一大个生意给他,还不及反应,就被需求小火锅的名士们团团围住。
心知太子是有意扶持他们广通郡一把,如果没有太子的图纸做支撑,就算他们郡中兼顾了原材料铜矿和制造者乐家,也是搞不出小火锅这么雅致的东西,更遑论通过它赚取粮食。
可惜现在他手中也没有多余的小火锅,乐家赶制出来的第一批已经全部都呈送到了太子府,观太子今日宴请的盛况,只怕以后用到的机会还很多,所以这批绝对是不能售卖的。
看着眼前竞相采购的人,穆文远到底不想错过这一次赚粮的机会,毕竟在官场干了多年的人,眼睛一转,计上心头,让太子府的侍从拿来笔墨纸砚,当场就登记起来所有想要订购小火锅的人员名单,言明下一批一旦制作完成,就会派人快马加鞭的亲送到他们府上,到时候再付款也不迟。
众人欣然同意他的发货方式,却不同意他的付款方式,搞得好像他们没有粮食一样,当即表明态度,只要一回府中,就把付款用的粮食运至广通郡府中,他们有名有姓的人,绝不干拖欠货款这种事。
顾客都提出要提前付款,穆文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遂将他们要支付的粮食数量逐一算出后登记到名字地址的后面。
好家伙,还搞起预售和送货上门了。
虞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夸赞一下穆文远的经商天赋。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写完,穆文远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汗珠,发现之前找他购买小火锅的人又虎视眈眈的看向了他,让不知是何缘由的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他们其中一人开口,他才知道他们又看上了自己书写用的纸张,想问卖不卖。
这就超出了穆文远的处理范围了,当即求救的看了一眼虞煜,却见虞煜摇了摇头,当即就回绝了他们的请求。
其他人也看到了他和太子的互动,想起太子给他们发的邀请函似乎也是这种名为“纸”的东西书写的,只是比起穆文远手中纯白如绢的而言,红贴所用的纸张似乎更为高级一点。
他们刚刚看穆文远的书写时发现,这种名为“纸”的东西质地轻盈顺滑,用用于书写比绢帛来得更合适,作为一名狂放不羁唯爱创作的名士,他们怎么可以少了这样的书写利器,当即全部求到了虞煜的跟前。
眼前异常火爆求购的场面,看得翁太安一行人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为何这么突然,太子举办的春宴就成了东西二市般的存在,还有这些名士,平日里面对他们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怎么面对太子就这么能折下脸面,但是他们也好想要这个可以书写的纸。
这样想着,三郡之人对视一眼,正想加入求纸的人群中,却听太子说道。
“此物乃是用谢家的秘方制造而成,故暂时不便对外售卖,诸位若对此物有意,倒是可以到郡中新开的学院任职,我们对老师的用纸是无限供应的。”
听闻此言,众名士沉默了,他们无拘无束的日子惯了,不喜欢受到束缚,但这个条件确实很让人心动,一种从未见过的书写材质,要知道他们多半都是被太子的红贴吸引来的,就算身处古渡和广通两郡的名士,也只接触过近期在市面上十分风靡用来替代厕筹使用的草纸,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目前只流通于府衙官吏之间使用的书写专用纸张,所以并没有对虞煜的话语产生怀疑。
只是,他们虽未身处官场,却也能看到太子与扶风郡间的暗流涌动,古渡广通的名士倒也罢了,他们现在本就在太子的治下,但其他的名士们却开始踌躇,在翁太安等人在场的情况下,参加太子宴席和投靠太子完全是两个级别的事情,他们家眷族人尽在其治下,得妥善安排好了才能考虑太子的诱人提议。
翁太安等人也沉默了,他们似乎摸到了太子举办此次春宴的真实意图,有一种本以为自己是主角但实际只是顺带的滑稽感。
难怪一直感觉自己好像是参加了一场普通的宴席,与太子的对话都是围绕着日常开展,并没有提及任何与时局政务相关的东西,原来太子真正想要招揽的是这些名士。
翁太安等人不无心塞的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许在那些有关日常的只言片语中,虞煜已获得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府君,我们要不要也去同太子要点纸用?”
“怎么要,没听是谢家秘方,暂不外售吗。”
翁太安口中说着,心里却在疑惑,谢家有这个东西吗,他怎么感觉从未听过?要真有的话,承恩候那种性子的人,怎么能忍住不炫耀呢?
其他人的心中未必没有这种想法,但东西到底是太子拿出来的,他说是就是吧。
“可是这纸现在是特供府衙官吏使用,我们也是锦州的官吏,公开讨要,殿下总不会厚此薄彼吧。”
“妙呀,栾郡守,不愧是能任扶风郡郡守的人,脑子转得就是快的。”
听闻此言,不仅翁太安眼中异彩连连,其他人也小声的称赞栾颂,傲得他下巴都抬起来了。
“你们就没有想过,此时能用此纸作为书写的两个郡,都已投靠了太子,若我们在讨要纸张过程中太子反问一句,我们是投靠还不是不投靠?”
一直没有言语的南安郡守邵定言突然出言说道,成功的让翁太安收回了迈出去的脚,看向被人群包围的太子,对方也觉察到了他的视线,报以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但不知为何,翁太安居然从那个温和的笑容中品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好像就如邵定言说的那样,太子正等着他愿者上钩呢。
所以一直等到人群散去,他都没能跨出一步,讨要办公纸张的事情也在其余人失望的目光中不了了之。
“其实我觉得投靠殿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看着同意入学院教书的名士们抱着预支的纸张欣然离去,邵定言又突然感慨了一声,只是这次迎接他的不仅是其余人的怒目而视,还有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插入。
“我也觉得邵郡守此言不差,的确是一个好去处。”
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翁太安等人一跳,一抬头,就看到太子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前不远的地方,正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们,身后还跟着姜泽和傅泓,这两个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就远不如太子来得温和了。
“怎么样,考虑考虑。”见他们不言语,虞煜又补充了一句。
“殿下说笑了,臣等本就是大雍的臣子,又何来投不投靠的说法。”
听到虞煜这番言语,众人一直拿不准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但除了有些意动的邵定言,其他人都不想再居于朝廷之下,好不容易才来的乱世,不去拼杀一番,怎对得起这三百年才等来的时机。
“可惜了,本来还想着给你们一个机会呢,但也没关系,孤大度,可以再给你们十天双向选择的时间,若是反悔了,记得在期限内来找孤哦,过时可就不候了。”
虞煜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依旧面带微笑,在远处的人看来是太子正言语亲切问候翁太安等人的画面,但在离得颇近的翁太安等人眼里,太子脸上的笑容越是温和,眼中闪烁的寒芒也越加冷冽,目光也有着撕破一切虚伪的力量,正无声的发出警告。
为他的目光所震慑,出言和稀泥的翁太安也一时说不出话了,好在太子说完这句,也没有和他们再继续交流下去的意思,安排了姜泽送他们一程之后,就带着傅泓离去了。
“诸位,走吧,我送你们出府。”
沉默了片刻,姜泽看着他们依旧对着虞煜离去的方向沉思,冷笑一声就出言逐客。
“姜都尉好大的威风,虽然你是太子的妻弟,也不能对高你一级的翁州牧如此不客气吧。”
此刻园中的人尽皆散去,除了正亲自指挥着侍从们收拾残局的卫衍,也只有姜泽和他们了,所以苟良兴也不打算再忍让,直接反怼了姜泽一句。
受太子的气也就罢了,谁让他们披着一条忠臣的皮来,但姜泽和他不过平级,甚至手中都没有兵权,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对他们这样说话,大雍都完蛋了,太子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顶有身份的人,何况他的妻弟,但是他也鸡贼,在反击姜泽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翁太安,让其知道他们两人为坚不可摧的联盟,防止翁太安做出背刺他的事情来。
而莫名就被提到的翁太安就有些心塞了,苟良兴真是半点人事不干的狗东西,好事他独享,坏事就一定要把他拉下水,虽然他们两个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但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刻意用自己来吸引怒火吧。
“没关系,只要我愿意,说不定来日锦州的州牧和都尉都是我呢,谁让我是太子的妻弟,我们之间的关系,肯定要比你们这种纸糊的联盟来得可靠。”
“你找死!”
姜泽可太知道怎么气人了,一通讥讽参半的话语说得苟良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怒发冲冠中向前走了几步,却听到四周的墙壁外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显然有暗卫潜藏在其下,当即停下脚步不敢再做其他过激的动作。
虽然太子并不会在宴席之上对他们动手,但如果自己在宴席结束的时候攻击了身为太子妻弟的姜泽,那就给了太子正当动手的理由,他们此刻身处敌营,不能冲动啊。
“快滚!”
看着明显冷静下来的苟良兴,姜泽遗憾的叹了口气,面色冷硬的带着他们向府门外走去,不让他们再在太子府中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