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忧心不已的臣子和坚信不……
“殿下——”
岑柘心急如焚,向前追了几步仍旧想要阻止他,却被他所骑之马甩了一脸的马尾,再定睛细看时,只见到虞煜带着甲士绝尘而去的背影。
“岑大人,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还是快想想怎么办吧!”
太子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奔赴了战场,岑柘懵了,乔嘉麟看到他发呆也急了,经过这几个月计枢对他的教导,他也逐步认清自己没有其他人心眼多的事实,做人做事也不再一味由着自己的所思所想死磕,知道岑柘要比自己聪明许多,急忙出声打断他的呆滞。
“你快安排人快马加鞭的去矿山寻回姜泽都尉三人,我先随殿下前去出阵。”
岑柘迅速反应了过来,急急安排了后续之后就让府中的侍者给他备马,侍者也知此时刻不容缓,对他的命令当即按照他的命令前去准备战马,不过片刻便牵出了三匹整装待发的骏马。
“你行吗?”
眼看岑柘翻身上马就要追着太子的背影疾驰而去,乔嘉麟终于让本性克制了理智,颇为不安的询问了一句。
“都到这个时候了,不行也得行,你快安排人前往矿山去寻姜都尉他们,晚了只怕真来不及了。”
岑柘显然没有时间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边说边策马离去,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人已经在了数十米之外。
“那我也去!”
看着岑柘离去,乔嘉麟一跺脚,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向日常主管城中巡逻的玄甲军的休憩之处而去,准备从那里找一个善骑之人前往传讯。
“……他们都走了,那我要做什么?”
看着邀约自己而来的两个人分别疾驰而去,被独留在原地的韩破山有些呆滞了,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将军若有心,可以前往城楼之上为殿下擂鼓助威。”
侍者虽也听说过他上一战的“威名”,再加上目前行动颇为不便的样子,心知他必然是不能上阵的,但到底是自己曾经崇拜的英雄,看着他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子,还是好心的向他提了一个并不需要太多智慧和体力的任务。
郡守府的侍从,都是在虞煜入驻古渡郡之后,卫衍从民间挑选来的身家清白之人,虽比不上之前太子府的侍者,但胜在都是对太子心怀感恩的赤忱之人。
眼前这个为诸人备马的侍者,正是卫衍刚从一众新手中提拔出来的小管事,在他不在之时,暂时主管太子的内务事宜。
“对呀,我是上不了战场,但我还可以去擂鼓呀,我力气可大了,虽然现在受了些微的小伤,但保管能让整个战场只听到我们的鼓声,从精神上打压一下敌方也是很不错的,谢了,兄弟,我先去了。”
被侍者一言点醒梦中人的韩破山,也拉了最后一匹战马准备离去,却在上马之后惨叫连连,他被打的地方真的太疼了,在没好之前一点都不适合骑坐这样的动作。
被他称作兄弟的侍者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心里生出一丝疑惑,这个样子真的还能够去城楼打鼓吗?
他也知道韩破山才在不久前挨了五十军棍的事情,那个地方必定还是血肉模糊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韩破山虽疼得惨叫出声,却还是策马向着城楼疾驰而去,速度一点都不比之前的岑柘慢,若忽视风中不断传来的惨叫之声,谁也看不出他才挨了五十军棍的事情。
真搞不懂这些大人物们是怎么想的,太子殿下那么厉害的人,领兵出战绝对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胜负不是明摆着的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管事目送着三人离去,思索了片刻后依旧不得其解,便转身回了府中,他得去安排太子出征回来后的相关事宜了。
吃的喝的,总要先准备好的,还有太子爱洁,战场上必定征尘四起,舆洗之物也要先行准备好。
就算卫大人不在,他们也要将殿下的日常安排得妥妥帖帖。
不同于群臣对太子上阵的焦虑,一直听着太子美名的底层百姓们,虽对又有人前来攻城表示担忧,但没有一人觉得太子此战会输,所以在接到郡中进入战时状态之时,就极度配合避进了自己的房子之中。
整个城中的街道都空置了出来,足够大军从其上畅通无阻的踏马而过。
时至日昳,古渡郡的城墙之下,一名身穿甲胄的将领手持一柄钩镰枪,正带着小队人马脱离了数千人的大部队,游走在城墙之下不断喝骂,举止挑衅却又十分小心,虽然看似在不断地接近游走,但始终保持在城门弩箭的射击范围之外。
“城中的贼子听好了,速速开门投降还能放尔等一条生路!”
城墙上,守城的士卒面色凝重,虽已派人前往城内报信,但心下却着实安,作为守城之人的他们自然知道己方的大将不久前都已出城公干,此刻城中并无人可调兵遣将。
而此次的敌人来势汹汹,且装备精良,领头的大将更是匪气冲天,虽身着官制甲胄,却比韩破山来得更像土匪,通体的气势也非寻常武将所能比拟,一看就知其十分非凡。
在他的带领下,来袭郡城的整支队伍看起来都强悍无比,乌压压的集聚在城墙下方的原野之上,其气势也是远超寻常军队的存在,更不是前几日小打小闹的盛家人马可以比拟的。
古渡郡城楼之上的今日指挥是玄甲军中的一名校尉,在历州荡匪的时候,随同姜泽等人见过不少场面,但真正由自己指挥过的战役不过几场小打小闹罢了,如此数千人的精湛队伍,他从未亲自指挥对战过,看到对方如此强悍,心底一时难免有些发慌。
但也知道此刻的大将都不在城内,矿山离这里就算策马狂奔也需近两个时辰的路程,此前出城之人只怕此刻才刚刚到了矿山之上,不说派人火速前往传讯,就是他们于山上察觉不对劲后也不能快速的折返回来。
城中无将的情况下,只怕这场战役的最初指挥权还是要落在他这个城门校尉的手中,紧张的同时只盼着太子殿下能速派兵马增援,以期己方能在比对方多出一倍多的兵马优势之中,顺利抵御住对方的攻势。
为求稳妥,在太子派来增员的人马未至之时,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只安排弓箭手齐聚城墙之上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对越过雷池的队伍进行攻击。
相较于对方看起来勇猛无比的大将而言,值得校尉庆幸的是,经过上次盛家的攻城之战的损失之后,太子特意下旨拨了一部分的火箭和脂水革囊存于城楼之上的武器库中,就是防止出现精锐部队突袭之时,城墙难以抵御的问题。
所以在发现有大批人马靠近之时,校尉在意识到不妙的同时,也安排了士卒将这批武器快速的搬运到了城墙之上,方便弓箭手随取随用,只是数量到底不算太多,需要精准的把控住任何一个可以发射的时机,否则很容易就会将这个守城的杀手锏随意浪费掉。
反正他只要能撑到姜都尉回来,无论对方的大战如何勇猛,都能逆转战局,决定成败。
“开门!”
然而就在校尉还在脑中排布最有利拖延时间的战斗方案之时,身后的城中却突然蹄声大作,万马嘶鸣,回目望去,旌旗遮天,滚滚而来,正是太子调拨全来作战的队伍,气吞山河的气势,让校尉原本心中没底儿的感觉减弱了许多,整个人的情绪都被带动得有些豪气干云了起来。
现在双方人马相差不多,但玄甲军此时表现出来的气势,已经超过了敌方,而且作为守城的己方其实是占据了地利优势的,虽然敌方大将看起来颇为勇猛,但也未必不可一战。
校尉看到己方大军集结而至,却不见有人宣告以他为指挥的命令,眼看对方正试探着越过雷池,原本胸中涌动的豪气干云又化作了焦虑,不知太子殿下到底是对此战作何安排,再不出击迎敌,对方只怕想要强攻突破进来了。
古渡郡的城墙和城门都年月已久,只怕禁不住对方的几次撞击,他已经看到对方将装备着攻城槌的攻城车排在了阵容的最前面,其后依次跟着的是盾兵、轻骑兵和步兵,整个阵容已经调整成了进攻的阵型,强攻与否,只待主将的一声命令。
敌方阵容的调整让他一时无暇顾及作战指挥权的问题,转身就要对城墙上的弓箭手发起以火箭及脂水攻击的命令,却见集合在城门之内的大军纷纷向两侧挪开,从中让出了一条足够一人策马而过的通道,一人白马银盔,手持利剑,从通道之中策马到了最前方,其后还跟着一个未着甲胄却同样手持长剑之人。
正是虞煜和岑柘,看到他两人的时候,校尉瞬间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太子这是准备亲自上阵?还带着一个没有甲胄的文臣?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觉得极不靠谱。
第52章 第52章 亲自上阵的虞煜
别问,问就是踞牢关的阴影太大,怎么能让太子亲自上阵呢,其中但凡出现一点差错,他们这些人都将万劫不复了。
“殿下,敌军已变幻攻城阵型,我们是否展开迎击?”
虽然心中是这样想着,但他在行动上却毫不迟疑,迅速向虞煜询问下一步的作战安排,同时让位于城楼却不在一线的一个士卒脱下甲胄抛给了城下的岑柘。
主君以至,再没有让他一个校尉指挥的道理。
接到甲胄的岑柘也不客气,向城楼之上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之后,就迅速将甲胄穿上了,整个人也终于有了几分要上战场的样子。
“打开城门,随我出击迎敌!”
虞煜策马前行至队伍的最前方,接到校尉示意的城楼已经准备妥当的信息之后,就让他们打开城门,出门迎敌。
随着他命令的下达,整支军队的战意飙升到了最顶峰,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的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喊了殿下这个称呼?”
正在城下带领小队吸引城上注意力的大将疑惑了一下,低声询问了身侧的士卒,得到一个个迷茫的眼神之后,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毕竟锦州这偏僻之地,哪里来的贵人殿下。
他们所知的离己方最近的殿下,还是被皇上贬谪出京的太子,如今只怕还在一江之隔外的历州荡寇呢,无诏不得随意离开,哪里会出现在这锦州之地。
倒是听闻太子麾下的玄甲军颇为勇猛,可惜他已经在太子前来历州之前刚好被锦州都尉苟良兴招安了,安排在了古渡郡隔壁的广通郡担任郡都尉,因此没来及和太子碰碰拳头。
听说太子会被皇帝贬到历州,其中似乎还与自己有些关联,只是具体为何,他却不清楚了。
但想了想了苟都尉心中安存的野心,或许来日未必找不到与太子交手的机会,甚至不是只和太子交手,而是和他背后的大雍交手。
看了看城墙上准备丝毫不逊于他所率之军的队伍,心中难免有些好奇韩破山在郡中到底是捞到多少好处,竟能获得如此之多的精良装备,看来此前盛家那几个老小子还是不老实,寻求他的帮助后还一直哭穷,最后更是别都不道一声,就带着财物踏上了古渡郡的回程,生怕多待一天会被自己吞掉的样子。
但因盛家是锦州几大世族之一,他一个水匪出身的郡都尉自然不敢轻易出手,在明面上直接抢了盛家子弟的家产,只得目送着他们离去后再徐徐图之。
没想到盛家三人一到古郡渡就被韩破山生擒了,带着两千多的兵马还如此不堪一击,哪怕盛家出了大价钱请他前去解救三兄弟和夺回古渡郡,他依然在心中大骂三人傻蛋。
同在一片绿林当过同行,他自然知道韩破山的真实能力有多少,除了他自己一人能打之外,手底下一堆人全是废物,好在还有个比较聪明的军师,不然只怕早就退出了绿林的天地了,哪里还有机会趁着瘟祸抢占一座城池,获得这许多的人力和财力。
现在限时体验的时间到了,这城中的东西,都该换主人了。
只是叫骂了这许久,怎么还不见韩破山出来应战,记忆中他不是一个如此沉得住气的人,总觉得其中有着很大的怪异感。
“都尉,城门打开了!”
就在他思索韩破山为何还不出现之际,随着身侧将士的一声惊呼,只见古渡郡一直紧闭的大门果然正在向里缓缓打开,随着大门的逐渐的打开,一支整体着黑色甲胄的军队出现在了城门之后。
当先而立的是一位盔甲与他人截然不同的银袍将领,因所隔距离较远,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但能感觉出年纪不大,通体环绕着的温润气息不像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领,倒像是一位出身富贵的浊世佳公子。
这人不是韩破山,其身后的气势逼人的军队也不是韩破山所带领的那群乌合之众,这人到底是谁?
看到虞煜及其军队之后,他瞬间就下了定论,这不是韩破山所带的队伍,而且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韩破山的出现,只怕韩破山只是实际控制了古渡郡之人的一个幌子,故意放出风声吸引他们带到来,这意欲何为?
“全军准备,强攻夺城!”
无论是何人,都无法阻止他对古渡郡财物的势在必得,若有阻拦,他会将其一一的踩在脚下,所以并不好奇古渡郡实际掌控者的他,在看到城门洞开的那一瞬,就直接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多年的为匪经验让他对战斗中转瞬即逝的机会把握得十分完美,先声夺人,才是势均力敌的对战之法。
“弓箭手,射!”
然而他还不及为自己的机敏夸耀之时,银袍的主将却几乎在与他的同一时间也下达指令,箭矢如雨而来,但对方的队伍也没有冲出城门的打算,就这样大咧咧的开着城门,等待他们的进攻。
这是什么计策?他从未见过,难道这个时候不该是趁着他们抵御箭矢的时候冲杀出来?
对方的银袍将领,竟是一个战斗白痴吗?
不对!战斗白痴可带不了这样一支精锐的队伍,所以此举必定有诈!
他思考的同时,破空之声在耳旁响起,是对方城楼急射而出的箭矢,已经接近了己方阵容。
“注意防御敌方箭矢,盾兵前进结防御阵。”
眼看箭矢即将落下,他也迅速下达指令,原本位于攻城车之后的盾兵队伍,快速的移动到了最前排,整齐划一的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挡住了第一波飞射而来的箭矢。
“想通过箭矢阻碍我军前进的道路,小子,你也太天真了吧,只怕你从早射到黑,都破不了我的青铜盾阵。”
“是吗?你且再看看。”
听到对方的放肆嘲讽之后,虞煜虽然放下狠话,却没有准备冲锋,同时也放弃了准备以火箭克敌的计划,因为他也发现了对方阵容中的与众不同,盾甲兵的装备尤为精良,甚至超越了同队中本该是战斗核心的骑兵。
那是一支盾牌全用青铜制造的盾兵队伍,难怪每个人看起来都特别孔武有力的样子,没有足够的力气,还真是很难拿动由全铜打造而成的盾牌,更遑论是拿着它冲锋陷阵。
这样的阵容虽然显得头重脚轻了些,但在青铜盾阵的防御下,火箭虽能克敌,但也难免造成大量消耗,他们目前库存不多,没有必要浪费在这里。
眼看对方以盾兵为首掩护着大部队向城门推进而来,虞煜当机立断,以军旗指挥城楼上弓箭手停着射击,同时带领着身后的大部队冲出城门,快速占领了城下原野之上的有利位置,直接打断了对方冲锋的势头,和他们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在这个时代不成文的规定中,战场对峙的局面一旦形成,就意味着双方需要进行一段或有意或无意的废话,才能接着战斗。
这是现在打战必须要遵守的基本礼仪,虞煜不是很理解,但此刻他却正需要。
一支完全由青铜盾牌武装起来的盾兵队伍,这个神奇的操作吸引了他,决定要探一探这支队伍的底细。
这是府库有矿,还是地盘有矿,好大的手笔。
而且铜盾做工精巧,竟然丝毫不逊于上京禁军所用之物,看来广通郡中,就算没有矿,也有些极为精通铸造的人。
他恰好需要这样的人才。
有什么办法呢,开局不顺,只能到处捡装备。
然而就在他想要探知对方底细的时候,对方也在猜测他的来历,所以也难得的按照规矩行事,勒令停止推进,与他们相距百米遥遥对峙。
韩破山占领古渡郡不过三月有余,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武装起了这样一支精锐的队伍,而且此刻他也看清了白袍将领的容貌,虽然有些病弱之态,但气度非凡,比他在锦州见过的一些世家公子更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能居于人下者。
难道韩破山竟是投靠了他?
在脑中将锦州大小势力的名单翻了一遍,都没有能和此人对上号的存在。
那这人到底是谁?
总不能真是哪个大世族的公子,趁机出来捡漏吧,想想苟都尉曾说过的锦州人心浮动,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看的话,这支队伍旌旗上的图纹看起来是颇为眼熟,他似乎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
如果他出身世族或正统官宦,又或者带一个这样出身的官吏,就一定能认出这是独属于太子徽纹,可惜他出身水匪,在被招安为官之后也没系统的了解过这些东西,为了握好手中的权柄,也不提拔非自己水寨兄弟的任何官吏,以至于只把虞煜当做是趁机收割的世家公子,准备探探他背后家族的底蕴再做定夺。
“小子,报上名来,我枪下从不斩无名之辈!”
是员虎将。
被对方大喝弄得耳朵嗡嗡作响的虞煜在心底点评了一句,但没想到在自己亮出太子专属旌旗之后,却还有人不认识。
第53章 第53章 挖了原主的墓还嫌弃陪葬……
“王狗娃,我记得死在你枪下的无辜百姓不在少数,怎么现在就成了不斩无名之辈了,能别老给自己脸上贴金吗,太不要脸了!”
“韩破山,你有种就下来单挑,别躲在城楼上当缩头乌龟,让个病秧子来和我对阵!”
虞煜还在奇怪这个人身为朝廷武将,为什么会不认识太子的徽纹之时,就听到背后的城楼之上传来喝骂声。
原来是韩破山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去,正站在城墙上喝骂。
而此人也在听到韩破山喝骂之时,瞬间就把注意力从虞煜身上转到了韩破山的身上。
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第一次被人指着骂病秧子的虞煜满头问号,虽然在中箭之后他看起来是有那么点病弱的样子,但自认达不到病秧子这个级别。
他并不太在乎这个听起来不怎么长眼的评价,毕竟对方眼瞎到了太子的旗帜都看不到,只是韩破山话语中透出的另一层意思,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身为朝廷武将的人,手上怎么会全是无辜百姓的性命,再看此人一身官制盔甲穿戴整齐,却毫不掩饰通身的匪气,虞煜大概就猜到了他的来头。
又一个被招安的匪徒。
草菅人命之人都能被招安,锦州的官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刷新着他认知的下限。
“病秧子,看什么看,再看爷爷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速速投降,爷爷还能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狂徒无礼!”
“王狗娃,休得口出狂言!”
或许是虞煜审视的目光太过明显,惹怒了正在和韩破山怒目而视的王狗娃,愤怒的目光如箭般直刺向了他。
面对他的怒骂,跟随在虞煜身侧的岑柘和城楼上的山坡上同时出言喝止,然而王狗娃见虞煜没有反应之后,先是冲着城楼上的韩破山怒骂了一句,又有些洋洋得意的用手中的马鞭指着虞煜嘲讽。
“韩破山,爷爷现在叫王耀祖,可得好好记住了,别到了黄泉路上,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你说对吧,病秧子。”
“就你?还耀祖呢,只怕你们家的祖宗因为出了你这个人,都不好意思在下面混了。”
韩破山对他的新名字满脸不屑,要知道此人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可恶的罄竹难书,来日若下到地狱,只怕各种刑罚走上一波都是洗不清的罪责。
锦州百姓苦他日久,总盼着有人能将绳之以法,告慰横死在曲汜二水之中的亡灵,可惜最后等来的却是他被官府招安并许于高位的消息。
“殿下,这狂徒实在无礼,让臣先去和他碰上一碰。”
君辱臣死,岑柘无法忍受王狗娃……王耀祖对太子的出言不逊,愤而请战,他绝不相信眼前这厮会认不出太子的旌旗,接连挑衅在他眼里就是明知故犯。
身后的玄甲军在听到他的请战之后也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他们早看这个狂傲之徒不顺眼了,奉若神明的太子,岂是这狂徒能随意调侃的。
“你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虞煜在评估了岑柘的战斗力之后,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岑柘虽懂些武艺,但真正动起手来,还不如宝刀未老的傅泓,眼前这人一看就身手不凡,能和韩破山面对面叫板的人,必定也不会是什么善茬。
“殿下!”
岑柘悲愤,哪有阵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主将,这战还能不能好好打了!
“咳,我说的事实嘛。”
虞煜也知道自己的话是有点给己方泄气了,但若此刻放任岑柘上去恐怕会凶险难测。
只是王耀祖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
想起来了,是那个趁着姜泽离世锦州动乱之际挖了原主的墓还嫌弃陪葬简陋的匪贼。
虽知死去万事空,虞煜还是忍不住磨了磨牙。
由匪到官再到匪,他的人生倒是挺精彩的,就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遭受着他的戕害。
“哈哈哈哈,小子,算你还有点眼光,知道爷爷的厉害,不想死得难看的话,还是快快投降吧。”
王耀祖因为觉得虞煜的过分识时务,开心得猖狂大笑,以至于直接忽略了岑柘话语中的“殿下”二字。
但是他身侧的副将却已觉察到了不对,要说他们直到现在才觉察到不对,还是因为王耀祖的多疑,导致他不信任郡都尉府中原有的官吏,更是把随身的武将,都换成了当初水匪窝里的小弟,但凡有一个正经出身的小吏跟随,他们都不会在面对杏黄金蟒旗的时候还如此放肆。
他的靠山苟都尉有狼子野心不假,但并没有真正的摆到明面上来,只有他们这些心腹之人才有所体悟。
“都尉……”
“那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让我死得难看。”
副将觉察不对正要提醒他,却被笑着出言的虞煜打断了。
“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呀。”
听到虞煜的挑衅之后,王耀祖止住了笑,斜着眼角看向虞煜,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副将着急的表情,语气和神态都颇为危险。
自从就任广通郡都尉一职之后,他仗着苟都尉横行郡中,就连广通郡的郡守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直接挑衅了,被挑衅了的他,自然也将试探虞煜身份的想法抛之脑后,一心只想给这个狂妄的小子一定血的教训。
“我看不知死活的是你。”
虞煜半点没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毕竟岑柘打不过,不代表他也打不过,原主的武艺,真的是很不错的。
“那就让爷爷来称量一下你这身纤细的小骨头能有几斤几两,才敢对着我这么猖狂。”
“尽管放马过来。”
两人话音一落,就分别策马奔向了对方,在两军之间的原野相遇,错身之间,钩镰枪和长剑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击之下,虞煜已初步感受到了王耀祖的不凡,好在他虽看起来也是五大三粗的,却不是韩破山那种力量型的战将,自己和他一战倒不用顾忌力量上的差距,初次使用却毫无生涩感的武艺,也大大加强了他此战的信心。
不同于虞煜的成竹在胸,王耀祖在接了虞煜的一击之后却大为震惊,暗中放松而来一下被其一击之下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腕,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病歪歪的公子哥,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固然有他轻敌的成分在其中,但上一次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人,还是此刻立在城墙之上的韩破山,绿林中无所不知的力大无穷。
眼前这公子哥虽比不上韩破山的力量,竟也相差无几,而其所表现出来的灵活度和反应能力,又要超出韩破山许多。
他奔袭而来的一击,原本是想用钩镰枪勾住对方的马腿将其生擒的,他以此在战斗中往往抢占先机,屡试不爽,但万万没想到就这样被虞煜破解了。
这是一个绝对不能轻视的对手。
王耀祖看向虞煜的眼神不由的认真了起来。
“小子,有点本事呀。”
“还行吧,可惜你就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勇猛了。”
虞煜摆弄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再次策马挥向了他,率先发起了攻势。
“殿下必胜!”
眼见虞煜与其一击不落下风,紧接着又率先发起进攻之后,为其掠阵的玄甲军都纷纷举着武器呐喊起来,为他助威。
“咚咚咚!”
城楼上的战鼓响起,是韩破山正拿着鼓槌敲得震天响。
随着鼓声的响起,玄甲军整体的气势更足了,各个蓄势待发,要不是斗将的规矩不能随意打破,只怕他们早已冲锋向前。
王耀祖也被玄甲军突起的气势震了一下,这次他终于听清了对方喊的“殿下”二字,震惊之余,心底泛起的是巨大喜悦。
他已经猜到了虞煜的身份,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是好奇,遭受贬谪,轻易不得离开历州的太子,怎么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锦州,还和韩破山这个匪徒混在一起占据了古渡郡?
背地里若是没有点其他的故事,他可不相信。
但是锦州在上京的千里之外,就是距离最近,只有一江之隔的历州,乘船横渡也需要十余日,所以锦州对于中原地区发生的事情,往往信息不太灵敏。再加上此前因古渡郡瘟疫横行,他担心派人前来打探消息会将瘟疫带回广通郡,所以一直未派人前来打探消息,这样一算,从盛家兄弟逃跑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难道太子已经来了四个月了?
那中原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等他夺下古渡后派人前去历州一探究竟就知道了。
王耀祖一边猜测着,一边想起苟都尉的野心和晋王的许诺,只觉得一个可立不世之功的机遇突然降临在了他的眼前。
横枪挡住了虞煜的剑招之后,以只能让他二人的声音对虞煜嘲讽道:“我可不管你是什么殿下,今日犯在我手中,你必死无疑。”
随即又高声对被敌方“殿下”身份弄得不知所措的的己方军队下令:“小子们,擂响战鼓,让我们的正义之师,剿灭这群侵占城池的山匪。”
说着又和虞煜缠斗在了一起。
第54章 第54章 上钩了,我的师出有名,……
随着他的命令,士卒们也从震惊之中醒了过来,对虞煜身份惊疑不定的同时,也惧怕王耀祖的淫威,纠结不过片刻,就被在斗争中的王耀祖瞪了一眼,当下负责敲鼓的士卒眼一闭心一横,也“咚咚咚”的敲响了战鼓,随着战鼓响起,士卒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广通必胜,大雍必胜!”
气势虽然没有城楼上的韩破山来的骇人,但好歹战场上不再只有另一方的鼓声,听起来倒是颇为势均力敌。
只是对方喊出的“大雍必胜”这个口号,让虞煜这边的将士们觉得有些滑稽,神色间就难免带上了些许的揶揄。
王耀祖的副将觉察到这一点之后,知道事情到了这步再无可能与对方虚与委蛇了,今日若不能在此拿下太子,只怕他们全都无法善终,一不做二不休,当即举起武器更改了己方的口号:“都尉必胜,锦州必胜!”
“都尉必胜,锦州必胜!”
不明真相的士卒纷纷跟着呐喊了起来。
听到己方士气大盛,王耀祖手上招式不停,但脸上却对着虞煜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眼神中充斥着对结束他生命的势在必得。
“看来你背后之人,所图不小啊。”
虞煜再一次化解他攻向自己的招式之后,正视了他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到虞煜的话后,王耀祖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下,矢口否认,面对他的反应,虞煜只是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听到虞煜的笑声之后,王耀祖有些心虚,虽然已下定了要立不世之功的决心,但他到底还是有些惧怕虞煜太子的身份的。
“要是猜错了,可怎么是好,毕竟攸关性命和九族安危的事情,对了,你有九族吗?你你没有的话,你背后的人也该有吧,不知他们对你此刻的做法,又是抱着何种态度呢?”
“冒充太子还敢这般狂妄,受死吧!”
被点破了心思的王耀祖恼羞成怒,觉得不能再放任这个应该就是太子的人再说下去了,不然必定会动摇他的军心。
反正事已至此,唯有一搏,成败与否端看天命,如若天命在他,那来日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若天命不在,大不了带着弟兄们脱离朝廷重操旧业,到时候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奈何得了他。
“王耀祖,孤已给了你忏悔的机会,你既然不知珍惜依旧选择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孤了。”
上钩了,我的师出有名,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看着在自己言语撩拨之下终于下定决心发了狠的王耀祖,虞煜的唇边微微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对他比此前明显要勇猛上几分的姿态,却并无什么忧虑之色。
通过方才试探性的对战,他已经大概摸清了王耀祖的底细,其所用的钩镰枪虽然灵活多变,但在力量上却颇有欠缺,只要他掌控好对战的节奏,对方绝无胜利的可能,唯一需要担忧的,是对方失败后的逃窜。
毕竟从其所用的武器招式和书中的描述就可以推断,此人必定十分擅长苟道,才能在锦州活得那么长久。
这样一个满手都是百姓鲜血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倒是身后为他掠阵的岑柘和城墙上韩破山在感受到王耀祖气势不同之时,颇为他提心吊胆,纷纷出言提醒。
“殿下,担心!”
“殿下,注意他枪头侧面的倒钩!”
两人喊完之后,俱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忧心忡忡,不知道虞煜有没有听到他们的提醒,尤其是韩破山,他在王耀祖还未被朝廷招安之时与其斗过几场,虽未有败绩,但十分清楚他的实力,担心太子难以招架。
若不是自己有伤在身,无法上阵驰骋,只怕早已不顾军令冲上去替换太子了,何至于像如今这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想到自己受伤的原因,暗下决心等待此役一了,就虚心和军师及姜都尉请教兵法相关,就算达不到用兵如神的效果,也不能让上次的情形再度重演。
虽不知殿下是否还能让他领兵出征,但学到手的本事,总不会辜负了他。
“殿下对战这贼子,一定没问题的。”
同样站在城墙上时刻注意着战场势态的城门校尉,突然听到身侧击鼓的韩破山喃喃自语,虽用词肯定,但语气中隐隐透出的担忧和不确定是他都能听出的。
“殿下个人的战斗力,是极为不错的,韩将军无需如此忧心。”
城门校尉沉吟了一番之后,到底摈弃了踞牢关前的一些偏见,出言安慰了一下对太子武力值不太熟悉的韩破山。
毕竟殿下虽然在指挥作战之上略有呆板,但个人的战斗力那是没得说的,他们曾经就在私下议论过,如果不论用兵之道,单论单打独斗的话,只怕殿下与姜都尉的差距也不会很大,期盼着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可以来一次纯武力的比试,也好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可惜还未等到这两位的比试,就出了踞牢关一事,再没人再敢把太子放到上阵的阵容之中了。
这次也是因为傅公及诸位大将都不在,才让太子又有了重新上阵的机会。
虽然以目前的对战得到情况来看,太子并无处于下风,但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他可要随时盯紧了,以防对方趁太子斗将无暇他顾之时放冷箭,让踞牢关的事情再度重演,到时他就是死上千万遍都无法弥补了。
这样想着,也没有心思再去安慰韩破山了,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生怕无法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给予太子帮助,心里也在默念着三位都尉无论哪一位,能快些赶回来就好了。
无奈去往矿山的道路和敌军所来的道路恰好背道而驰,矿山之上的人很难发现这支队伍的人,只盼着前往传讯的士卒能跑得快一点。
韩破山见他安慰了自己一句之后,又沉默不语的看向战场,担忧之色可见一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被安慰到,苦于不能上阵的他,只能默默地加重敲击战鼓的力度,一时之间声震四野,又将对方起来的气势压了下去。
可惜了韩破山这员所向披靡的猛将,若不是战场上的头脑发热和不通兵法铸成大错,否则由他上场的话,他们此刻也不用如此的提心吊胆。
与城门相隔甚远的矿山之上,众人刚随白乐为参观了钢铁和水泥制作流程,正从临时搭建的制作工坊出来行至露天之地,静待着卫衍和白乐为交代太子对矿山的安排事宜。
姜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听到了战鼓的声响,可凝神细听时却又没有,但到底让他心中颇感不安。
于是向着城门所在方向的山间空地疾行了一段距离,在远离了声音嘈杂的制作工坊后,再次凝神细听。
众人在看到他的奇怪举动之后虽然疑惑,但都按捺着没有打扰,只待他探听结束之后再做询问。
“不好,我们快回去!”
姜泽凝神细听了一阵之后,脸色突变,甚至来不及和满脸不解的同僚解释,就快速向自己的坐骑奔去。
“姜都尉,发生了何事如此焦急?”
众人看着他几步就蹿到马前飞身上马,一夹马腹就打算离去,不仅一直专心交流没有发现他此前举动的卫衍和白乐为不解,就是从他发现不对就一直注视着他的傅泓等人也不明所以。
“我听到战鼓擂响的动静,只怕是有人趁机攻城了,来不及在此探究了,诸位我先行一步!”
姜泽说完,策马疾驰而去,顷刻间众人的视线之中只有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
“有人攻城?那我们也得快些回去,现在城中并无大将可用。”
听罢姜泽的话,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急匆匆的向着自己的坐骑而去,什么钢铁水泥都在此刻抛到了脑后,就连卫衍,也是匆匆口述了虞煜的口谕,就让白乐为自己详看诏令,言明所有的安排都在其中之后,随着众人离去,满脑子都是“殿下你可不能亲自上阵”的哀嚎。
但心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殿下怕是早已出去冲锋了。
没有一个人怀疑姜泽话中的可信度,他对战事的敏锐度,远在历州之时,早已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白乐为拿着卫衍强塞在自己手中的诏令,有些担忧的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但思及自己并不能给予什么协助之后,还是打开了手中的诏令,准备细看一下太子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毕竟得到了太子司金中郎将的破格任命,怎么也得为太子的大业添上助力。
从装有诏令的方底中拿出竹简正打算细看,不料随着竹简的展开,还未看到其上的内容,就有一块折叠的绢书从其中掉落在地。
这是?
没想到诏令还会夹杂着其他东西的白乐为愣了一下,弯腰捡起了跌落地上的绢书,还未打开,就隐约看到了其上描绘的图纹和字样。
这也是太子给我的吗,卫家令知不知道?
拿着绢书抬头看向卫衍等人离去的方向,早已空无一人,连马蹄声都渐闻不到了,可见人已走远,犹豫了片刻,白乐为还是将绢书展开了。
只见绢书上最显眼的位置,方方正正的写了三个字——
造纸术。
第55章 第55章 这将是旷古烁今的成就……
一看就是太子的字迹,只是怎么突然写得比学童的还要板正?
白乐为一边疑惑太子不是一向喜欢飘逸的书法吗,怎么突然改写这种端正的字体,一边拿着绢书看了起来。
本以为只是随带的东西不会太重要,没想到越看越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以至于通读完太子的绢书之后,他整个人的神色都颇为凝重,害得路过他身旁的士卒们都默默地加快了步伐。
这是一个名为“纸”的物品的制造方子,但是“纸”是何物,他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好在这个完全由太子描绘手书的方子里,不仅详细记载了各类纸的配料和制作流程,还描述了它们各自的用途。
将其完全通读了一遍之后,白乐为眼中异彩练练,毕竟根据太子信中所言,这是完全可以完美替代简帛的东西,相较于竹简的笨重和绢帛的昂贵,它不仅造价低廉,还易为推广。
上可用来书写文字代替简帛,下可进入黎民万户更换厕筹,哪怕从未见过实物,但仅从其用途,他就可以想象到这个东西一旦问世,将会在当世掀起怎样的波澜。
白乐为也不知道太子的思维为何会如此跳跃,竟然能够在解决书写问题的同时,还能考虑到百姓的起居生活,将大俗大雅的两件事情直接碰撞在了一起,这样的脑回路让他觉得越发的难以捉摸。
虽然太子在方子中提了一句,让他目前要以赶制水泥为主,造纸术只是给他先行研究的,等水泥制造和冶炼钢铁都进入正轨后,再着手实践也不迟。
他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将“石铁粉”改名为水泥,但也觉得水泥这个名字确实更为简洁,还不易被人从名字上就窥探到它的配方,所以叫水泥也挺好的。
自从看到这个造纸的方子后,他就产生了暂时搞一个小规模的实践生产基地试一试的心思,毕竟殿下将制作流程描绘得如此详细,而其制作所需的材料,不过只是一些树皮、麻头、破布和竹子等,在这漫山遍野随处可见。
到时候对照着太子的方子操作一番,不成也就罢,横竖费不了多少心思,再改进就行,但如若成了,白乐为都按捺不住自己胸口的火热了。
这将是旷古烁今的成就。
他不怀疑太子给他方子的真实性,也不溯源太子的方子源于何处,自从听从太子之语冶炼出钢铁之后,他就更加确定了他们殿下绝对是被神眷顾之人,无比庆幸家中在接到族内安排得时候,因不看好太子,舍不得派他的兄长和弟弟前往,而选择了排行老二的他,不然哪有这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等着他去尝试。
也不知道如今的上京是什么光景?
突然想起的家人让他第一次联想起了上京,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念头刚起,就被他想要继续研究方子的心思压了下去,反正上京如何他此刻也无法回去,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完成太子交给他的任务。
毕竟匪军敢杀昏庸的皇帝,却不一定敢杀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世家,上京的家人比他可安全多了,现下还是先把手中的方子研究透了才好。
完全不知道自家已在狼狈逃窜的白乐为乐观的转移了思绪。
古渡郡外的战场之上,虞煜和王耀祖的斗将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你的力气虽大,但战斗经验实在是太稀薄了,想要以力取胜于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经过二人长时间的缠斗,虽然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但王耀祖明显的感觉到了虞煜在很多时候招式应用并不熟练的问题,觉察到这一点的他,逐渐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开始了出言嘲讽。
养尊处优的太子就算在武力上略强过他几分又如何,在搏命之上,哪里比得上草莽出身的自己于生死之际锻炼出的战斗意识。
“是吗?你且再看看。”
虞煜对他所言并不在意,依旧全神贯注的投入在与他的缠斗之中。
“你这话此前已经说过一次了,可爷爷除了你这个病秧子,什么都没看到,虚张声势,一次好用,多了就没有意思了。”
见他如此,王耀祖更是坚信了自己的感觉,在加快战斗速度的同时,言语也越发无忌了起来,惹得虞煜身后的将士们一顿怒骂,而他们的士卒却是一阵大笑。
他军中但凡有点权柄的人,都是当年为水匪时一路追随而来的,是心腹中的心腹,自然已在他和虞煜对战之时安抚好了士卒们因对虞煜身份不确定而产生的不安,此刻虞煜在他们心中,只是一个妄想篡政的匪徒而已,绝不是真正的太子。
只能说人在独立的时候思维是清晰的,但一旦遭遇大批量的裹挟,就很容易被带偏了。
“我爷爷在九霄山呢,你不要太着急了,着急也没用,他不像我这般不看重出身,你到了那边也不会见你的。”
作为一个曾在基层经过强锻炼的人,又不是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问候族谱的经历,只是那时候的他不便还口,以至于憋了很多的“名言警句”在心中,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此言一出,不仅王耀祖愣了一下,险些被虞煜一剑劈到脑袋,就连离虞煜最近的岑柘也陷入了无语,九霄山是先帝的父亲,太子的爷爷,太皇靖平帝的陵寝所在,殿下怎能随意出言调侃呢,这不合规矩。
他觉得自己作为太子宾客,还是需要出言提醒一二,哪怕此刻的所处之地并不合时宜,但也正是不合时宜才需要提醒。
“殿下……”
虞煜趁着王耀祖呆愣的时候,一剑劈向了他的脑袋,却在最后的关头被他躲开了,暗自叹息的同时,听到了身后传来岑柘的声音,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言语间透露出颇多的一言难尽之感。
他懂了,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胡乱说话呢,可惜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却毫无用武之地,当然他自己也明白,那些话自己在心里爽爽就行了,毕竟他前世碍于职务都不能讲出的话,现在身为太子,就更不能说了。
“死到临头还敢诅咒爷爷,看我不摘了你的脑袋。”
王耀祖躲过他的一击之后,也反应过来虞煜话中的意思了,这是在骂他早死呢,他这暴脾气,怎么能忍,横舞钩镰枪直奔着虞煜的脖子而去。
见他终于放弃攻击自己马腿的意图,虞煜也知道自己的谋划成功了。
对于自身在对战上的弱点,他自然很清楚,但单凭王耀祖还不足以将他逼得破绽百出,只是他太清楚这类人急功近利的心思了,所以在与其对战之际,刻意放大了这个弱点。
此一战,他追求的不仅是来日的师出有名,还有当下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眼馋王耀祖的盾兵很久了,要是能在斗将阶段就将他拿下,那么就完全可以得到自己所期许的结果,收拢他的残部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让王耀祖逐渐丧失理性,就是他的目的。
“想杀我,你不行。”
唯恐对方的怒气值还不够,虞煜在轻而易举躲开他这一击之后,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一副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
“受死吧!”
事实证明火上浇油果然是有奇效的,话音刚落,虞煜就看到王耀祖的双目变得赤红,挥舞着手中的钩镰枪缠斗过来,枪在他的周身直接舞出一片幻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让在旁观战的玄甲军一众忧心不已,纷纷将目光投到岑柘的身上。
在虞煜陷入苦战,众都尉又不在的情况下,他们默认了此刻官职最高者的岑柘成为他们的临时指挥,期待他做出下一步的指令。
然而岑柘看着再次陷入缠斗的两人,他总觉得太子今日给他的感觉不同往日,似乎暗地里还藏着点什么东西,手中的剑握了又松,到底没有发出让己方先行破坏斗将的指令。
“岑大人在做什么,还不下令总攻,殿下危矣!”
城墙上的城门校尉本以为在枪影笼罩太子那一刻,岑柘会发出全面进攻的指令,但没想到他居然会按兵不动,狠狠垂了一下城墙,正准备违背太子之前的指令,以弓箭手协助克敌之时,却被敲鼓的韩破山阻止了。
“且等等,我能感觉到殿下应对王狗娃并不吃力,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用出全力。”
“你还能看出这个?”
不是城门校尉不信韩破山,只是他战绩可查,零蛋偏负,实在是轻易相信不得呀。
“这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神经大条的韩破山倒是没有听出城门校尉话语中透着的意味深长,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询问一句。
“很容易吗?”
城门校尉暂停指令的下达,再次将目光投向战场中央的两个人身上,确切的来说只能看到一个人,他们太子在对方的枪影之下模糊不清。
他怎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殿下!杀呀——”
再次侧首看向韩破山时,却发现对方不知为何突然满脸喜色,手下战鼓的声音再次雷动,一边敲一边对着城楼之下大声呼喊,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喜事一样。
“这是怎么了?”
骑马一路奔驰行至半路的姜泽也意识到了鼓声中的不对劲,唯恐太子出现不测,夹着马腹再次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前方是有战事发生的了。
而坠在他身后许久都没追上他的步伐的傅泓等人则是驻马倾听了片刻,却无法从突然激昂的战鼓声中听出什么,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先赶到阵前再做打算,不要在路上多做耽搁。”
最后还是傅泓拿定主意,催促着快快赶路。
第56章 第56章 掩藏在不世之功中的陷阱……
而正在全神贯注等待着已经上钩的王耀祖露出破绽的虞煜,则被韩破山突然激昂的鼓声和助威声吓了一跳,若不是分身乏术外加无法飞翔的话,他只怕已到城楼上捂住他的嘴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打草惊蛇,这就是打草惊蛇!
还好王耀祖没从他的呐喊声中察觉不对,反而因为韩破山声音的加入,变得更为愤怒。
倒也算歪打正着,虞煜就决定让他暂时功过相抵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险些坏了虞煜大事的韩破山,依旧无比兴奋的敲动着战鼓,不时还有节奏的喊着“太子必胜”的口号,惹得玄甲军一众也随着他呼喊了起来,士气再次大振。
可把王耀祖气得直咬牙,这大傻子何德何能可以拜在太子的麾下,估计是全靠献城的功绩攀附上的,而且他觉得太子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物。
没看到他们太子都快死在他的手下了,还在那里得意个屁,等他杀了太子,攻入城中就把他的皮剥来做灯罩,看他还能不能再得意了。
对了,灯罩还要画成他跪地哭泣的模样,方能解心头之恨。
王耀祖这样想着就觉得无比开心,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得缓慢了一下。
就是现在!
虞煜抓住王耀祖这一瞬间的迟缓,迅速加重了手中长剑的力道,二者兵刃相交,“当啷”巨响中,王耀祖的钩镰枪已被挑飞至十数米外,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怎么回事?
除了大概看出其中端倪却不确定的岑柘,还有完全看不出太子谋划但一眼看出王耀祖武力不如太子的韩破山,其他人都觉得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向了战场之中。
明明上一刻虞煜还被王耀祖压制的狠狠的,怎么突然就逆转了战局,但王耀祖的武器确实已经不在他的手中,虎口处还在“汩汩”的流出鲜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可能!”
王耀祖也对突然被逆转的战局感到难以置信,他不明白上一刻还被自己压制得毫无出路的人,怎么在下一刻就能打掉他的武器,虎口传来的疼痛却偏偏又告诉他,事实就是如此,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输掉了。
还输给了眼前这个一副病秧子模样的太子,他一点都不甘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你快死了。”
虞煜并不打算给他太多复盘的时间,提着剑就向他斩去,却被他及时躲开了。
“想杀我,你做梦!”
此话一出,王耀祖又顿住了,这么耳熟的话语,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一抬眸,果然看到虞煜似笑非笑的神情。
风水轮流转,这不是对方刚刚说过的话吗?
“你是故意的!”王耀祖暗恨,然而虞煜并没有回答他,失去了武器的他不敢稍作停留,转身策马就开始逃命。
只是他还没跑出多远,虞煜就又提着剑追了上来,两人在战场你劈我躲,俨然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
不得不说,虞煜估测的没错,王耀祖真的是一个很会逃命的人,总能凭借着自身的本能反应,在千钧一发之际,从他的剑锋之下逃走。
终于,因失去兵器逃窜得有些疲倦的王耀祖马失前蹄,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虞煜长剑挥过,直接斩下了他的一条手臂,鲜血当即喷涌而出,洒落在黄色的尘土之上。
“殿下威武!”
玄甲军顿时高声喝彩,而王耀祖一方的士卒尽皆面如土色,退意频生。
失去一臂的王耀祖痛喊出声,又见虞煜挥剑而来,失去战马的他无法快速逃离,只得几个懒驴打滚,靠着马上马下的距离差距,暂时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剑。
这么能躲!
虞煜都被他的操作惊呆了,失了坐骑,又断了一臂,没想到逃命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他终于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在姜泽的治下求生了,甚至还能熬死姜泽后盗了原主的陵墓。
此人作恶多端,决不能让他逃脱,这样想着,虞煜加快了对他的追击步伐。
看着踞牢关一役之后就没有上过战场的太子殿下大显神威,比历州之时还要勇猛,玄甲军这边喝彩连连,就连城墙上的韩破山也是目光灼灼。
“没想到殿下的武功这边厉害,得找个机会和他切磋一下。”
“……”
城门校尉正欣慰于太子的表现,冷不丁听到他这一句话,满脸无奈。
眼见军心即将大乱,主将也还在对方的马蹄之下生死难料,若再不反抗,只怕今天就要全部折在这里。
王耀祖的副将把大旗负在后背,策马而出指挥全军。
“全面进攻,救出都尉!”
随着他高声将命令呼喊了三遍之后,有些乱做一团的士卒才像找回了主心骨,拿好兵器跟在将旗之后冲锋。
然而士卒们跟着将旗跑出不足十米远,就看到飘扬在队列前方的将旗突然坠落在地。
怎么回事?
不仅冲锋的士卒们选择了驻足观望,就连背负将旗的副将也是一脸懵懂,直到看到对方阵营中有一人正缓缓的收起弓箭。
正是岑柘,看到对方竟然率先发动总攻想要破坏斗将的规则,为了保护太子不受其大军的正面冲击,他一边指挥玄甲军冲锋抗敌,一边换剑为弓,对着此刻作为敌方指挥的副将射去,怎料没射中副将,而是将对方的将旗一箭射断了,但也略微阻挡了一下对方冲锋的步伐。
“嘿呀!岑大人这准头不行呀,差一点就能射爆那老小子的脑袋了,要是换了我,哎!”
城墙上的韩破山看到岑柘一箭,又是一阵捶胸顿足,哀叹连连。
一场战斗未完就接受了他无数心灵摧残的城门校尉此刻已不愿再给他任何的眼神了,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寻求射出箭矢的时机,可惜现在双方先头部队已经相遇,在战场中心混战成了一团,此刻若下令射击,必定会伤及己方,他只能耐心等待。
但耐心等待的他心里想的也是,岑大人那一箭要是准头再好一点就好了,那说不定就可以鸣金收兵了。
虞煜虽然正追击着王耀祖,但对方将旗被岑柘一箭射断的事情,他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一剑再次斩向满地打滚的王耀祖时,不忘出言夸奖了一句岑柘。
“厉害!”
他心中想的可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甚至并不觉得岑柘射断将旗是失了手,他以为岑柘的箭本就是奔着将旗而去的,毕竟一个副将有什么好射的,将旗断了才更有操作的空间。
虽然此刻的双方混战已打破了他最初的期许,但战场的局势本来就是如此变数不断的,唯有把握住了最佳时机,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对方既已发起进攻,我方也只能迎战了,而岑柘下令的时机,也恰到好处,没有辜负他提前对其做出的部署,不愧是能辅佐姜泽戍守锦州的人。
岑柘之所以能在阵前下令指挥玄甲军作战,是来路上虞煜早已做下的安排,否则战场之上主将无令,哪有副将出令的道理。
对面除外,因为他们的主将快要完蛋了忙着逃命没有时间下令呢。
听到虞煜百忙之中还不忘给自己的夸赞,岑柘也感到有些羞愧,他自己都被这大失精准的一箭给震惊到了,素日里的准头,明明没有这么差呀。
还有他们殿下,真的是在夸奖而不是反讽吗?
觉得自己是被讽刺的岑柘内心郁闷,憋着一股气本想提剑向对方的副将劈砍而去,但考虑到自己此刻身负作战指挥的职责,生生忍住了,继续留在大军中央以军旗指挥作战。
“岑大人果然是文臣,这个时候就该趁着他们慌乱冲锋的呀。”
再次捶胸顿足着哀叹的依然是韩破山,他觉得岑柘错过了最佳的冲锋时机。
“……”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城门校尉,他本来是不打算接话的,但他深感韩破山只会冲锋的思想要不得,又起了他此前打得稀烂的那一战,到底担心下一次再让他上阵又重蹈覆辙,让士卒们白送性命,还是选择出言提点而来一句。
“韩将军,很多时候身为作战指挥的将领,不是用来冲锋的。”
“不冲锋那能干啥?殿下刚刚也是冲锋呀。”
韩破山不解,他此前听戏时戏中的将军们都是一马当先的,万夫莫敌的,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落草为寇后也喜欢这样的作战风格,觉得十分畅快,上次的失利让他吸取的一点教训,在他看到虞煜也是单枪匹马的去挑战了王耀祖时又完全散去了。
他觉得自己的战法应该没有问题,只是运用的不太得当。
“殿下那是斗将,不是在冲锋。”
城门校尉提醒他。
“我觉得和我那天也差不多呀。”
韩破山说着,还远眺了一下战作一团的战场,示意城门都尉看看。
“当我没说……”
差不多个屁!你又没有安排一个像岑柘这样的人为你指挥后方的大军,而且殿下虽然看着一意在追击王耀祖,却始终没有带着他脱离大军的作战范围,甚至还在隐晦的将他逼进我军的包围圈,和你直冲进敌方的包围圈那能一样吗?
第57章 第57章 (三合一更新)孤乃大雍……
看着韩破山不理解的眼神,城门校尉都想爆粗口了,不是听说裴副尉已经给他讲了很多天的兵法了那,怎么还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心累。
“你说了的。”
“我没说!”
城楼上发生的对话官司战场上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两军相距本就不远,最初只是先头部队相遇,紧接而来的大军也直接对上了。
王耀祖大军的整体装备远不及玄甲军的精良,但抵不住他的盾兵着实坚固,以至于玄甲军一时难以突破盾兵的防御,对其后的软甲队伍进行攻击。
玄甲军一时无法突破对方盾兵的防御,倒是敌方的队伍可以从他们的防御下出来突袭,所用的战术是先防后突,打完就跑,仗着己方过硬的防御,虽没对玄甲军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但却十分烦人,在他们的持续侵扰之下,玄甲军一众都开始有些烦躁,两军陷入了胶着之中,这绝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对方的战术运用,在正在指挥大军作战的岑柘看来十分眼熟,但是他作为文臣,直接上阵的机会很少,一时竟没能想起是在哪里见到过。
“这些人的战术,怎么和水匪所用的那么相似?”
而在历州时经常跟随大军上阵的城门校尉,则一下就看出了端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王狗娃本来就是常年游荡在曲汜二水之上的水匪,只是前些年不知为何突然被朝廷招安了罢,他的副将也是他身为水匪时的得力手下,自然对水匪的战术应用得当。”
倒是韩破山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打破了他心中的疑惑。
“倒是听说他当了官后也不改为匪时的作风,背后又有靠山依仗,所辖之地的百姓苦不堪言,不知道到哪个昏了头的竟会招安他,可见得也不是什么好官。”
韩破山说完依旧碎碎念了几句,可见他对王耀祖被招安一事多有抱怨,毕竟这样残暴的一个人,为人尚且不配,既然还能当官,百姓真的太难了。
水匪出身,那就难怪了。
韩破山一语道破王耀祖此前的身份之后,城门校尉豁然开朗,难怪王耀祖身为朝廷命官却满脸匪气,缘由在此呢。
对付水匪,他们玄甲军可太有经验了,哪怕他们将水中的战术搬到了陆地之上,也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城门校尉也看出了岑柘没有发现这是水匪战术的情况,正打算提醒之时,却听到战场上传来一声清喝,是太子的声音。
“岑柘,水匪,变阵!”
虞煜在追击王耀祖的过程中被周边持续胶着作战的士卒阻拦了一下,剑锋再次斩空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连滚带爬三丈远的滚入敌阵之中。
再怎么惋惜,也心知此时不再适合继续追击了,因为且不论周围士卒的作战影响,单说王耀祖本人也实在是太能躲了,断了一臂之后的逃命技能依旧点满,横歪竖扭,满地滚爬着总能躲过他的攻击,看其已入敌阵,虞煜只得转变自身的作战方式,放弃继续追击转为指挥作战。
听到虞煜的下令,原本还在思索破敌之策的岑柘瞬间也明白过来,当即挥动军旗,令玄甲军改变了进攻的阵容,所用之法,正是玄甲军当初扫荡水匪时所用。
阵法一变,对方的盾兵就显得有些无力了,整体进攻的阵容也一下子就开始慌乱了起来。
看着副将正在竭力指挥大军稳住,身后是新竖起来的将旗,敌方的大部分士卒显然是还没发现王耀祖已经回到了他们的阵营之中,虞煜计上心头,换剑为弓,对着敌方新竖的旗杆满弓射出,将旗在箭矢的破空声中再次折断,跌落在地,还连带着背负将旗的副将也险些落马。
抓紧手中缰绳勉强稳住身形的副将看了下跌落在地的旗帜,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庆幸的是自己没有被将旗的断裂而连带落马;疑惑的是对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身后的旗帜,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它射断。
有这样的想法的不只是他,就连岑柘也对虞煜的此举很是不解,明明殿下刚刚那一箭,完全可以射爆对方的脑袋的,怎么会选择朝着旗杆射去?
他所在的位置本就离虞煜不远,所以从虞煜拉弓的那一刻就看出他瞄准的不是对方的脑袋,而是将旗的旗杆。
再回想了一下他上次射断旗杆太子给他的疑似反讽的夸奖,现在看来,不会真的就是夸奖吧?
他有些难以置信,委实想不出射断战旗能有什么用处,虽然会在短时间内的影响到对方的士气和冲锋的阵容,但大军出征往往都会带上许多的战旗,换上一面也只是顷刻的事情,殿下为何执着射断战旗这一个点呢?
“孤乃大雍太子,主将已死,投降不杀!”
正疑惑着,岑柘就看到虞煜做出了一个让他大跌眼境的动作,只见他在射断将旗之后,就举起了手中弓弩高喊着让对方投降。
这是做什么?王耀祖不是没死吗?
岑柘更疑惑了,要不是亲眼看着王耀祖从虞煜的剑下以颇不雅观的姿势逃生,在殿下的高呼声中,他险些都要以为王耀祖是真的死了。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随着虞煜的高呼,对方的阵容居然真的乱了,哪怕副将大声呼喝,也阻止不了士卒们开始丢盔弃甲的投降举动。
他似乎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对方的士卒在王耀祖手臂被太子砍断之时就开始有些军心涣散,随后己方战无不胜的防御突袭阵法又被玄甲军破解冲击,正不安的等待着将领指挥下一步作战之时,又遇到了己方将旗二次折断的事情,紧接而来的就是虞煜高呼的“投降不杀”的口号。
在己方多次出击不利的情况下,又遭遇了这样环环相扣的算计,士气瓦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太子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想通了其间关键的岑柘,默默地打了个冷颤,继续兢兢业业的指挥着大军向前推进,虽然许多的士卒已经投降了,但负隅顽抗的也不在少数,他得安排好大军兵分两路,同时做好纳降和战斗两件事情。
王耀祖虽然勉强从虞煜的剑下逃过一劫,但此刻也还没去到队伍核心圈的副将身侧,主要是因为手臂的疼痛太过强烈,而他此前在逃避虞煜追击之时也已耗尽了全力,无力再往前赶路,只得暂行命令周围的士卒将他围住后以作休整。
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他没想到太子竟然会这么不要脸,在明知自己还活着的情况下,就敢大声嚷嚷着他已经死了,还恬不知耻的让己方的军队投降。
而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士卒们居然真的会降。
“你们全是没有脑子的傻蛋吗?老子还活得好好的,都不准降!”
怒极之下的他根本忍不住,当即就从防护的人墙之中站起来大声的喝骂,但此刻战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嘈杂,哪怕他气成丹田声如洪钟,但除了他周边的士卒,其他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投降和战斗都还在继续,只是投降的士卒越发的多了,玄甲军所到之处,近乎都是成片的投降。
眼前的景象让他暴跳如雷,本打算持续怒骂之际,他再次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响,且越来越近,摆明了是朝着他而来的。
哪怕侧闪躲避得非常迅速,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飞射而来的箭矢划破了额头,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躲过的箭矢并没有因为划伤了他而就此坠地,而是在向后飞射了一段距离之后,射入了他身后一名躲让不及的士卒胸口,士卒应声而倒,瞬间就没了气息,足见此一箭的力道是多么强悍。
是太子!
被鲜血染红的视野之中,他看到虞煜缓缓放下了弓弩,心中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却不敢再次贸然冒头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己方的大军陷入投降的混乱之中。
大势已去,再不逃命,只怕自己也活不长久了。
在绿林道上混得久了,他学的最好的本领就是逃命,而且懂得及时止损。
他清醒的知道,无论身处什么境地,先要保住自己的命才是重要的,唯有留得青山在,才会不愁没柴烧。
眼前这支军队固然可惜,但好在他还有苟都尉作为后盾,想到苟都尉手握的数万大军,他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还是有奔头的,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会让太子跪在他的脚下忏悔。
破烂大雍的破烂太子,又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下定了决心,王耀祖就趁乱摸到了己方的一个骑兵身前,在其惊愕的目光之中,将他一把扯落马背,之后翻身上马疾驰穿过军阵,也不管奔驰的马匹是否会将己方的士卒撞死,头也不回的向着来路飞奔逃去,随着他的逃走,军阵中的亲信们也纷纷反应过来,直接放弃指挥随他夺路而去,再不管眼前普通士卒的死活。
看到这一幕,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士卒们一时之间全都不知所措,提着武器呆立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要继续战斗还是随着他们逃跑。
但将领们走前没有留下任何的命令,在玄甲军冲杀过来之际,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提着武器拉拉杂杂的就要逃跑,却眼看自己身侧逃跑的士卒被对方一箭射死。
“投降不杀!”
随着口号的响起,不知是谁先丢出了一柄长戟,其他的武器也随之丢弃在地,被主将抛弃了的士卒们,降了。
“别让他们跑了!”
眼见对方大势已去,而王耀祖等人却冲出军阵向南逃去,不想放虎归山的虞煜急忙下令追击,同时夹紧马腹,准备亲自前去追击,他要把他抓回来问问到底什么陪葬品才不算捡漏,却被身后的岑柘拦住了。
“殿下,穷寇莫追!”
“此去一百里,他们没有任何退路。”
虞煜早有从盛家兄弟口中探问到了锦州各郡的兵马情况,恰巧他们就对王耀祖所在的广通郡兵力情况了解得更多一些,从王耀祖今日所带的兵力虞煜就可以推断出,对方除了少数的戍城士卒外,再没有多余的人马在沿路埋伏了。
“殿下!不要轻易涉险,余下的交由部众就行。”
然而话已至此,岑柘还是拦着不让他亲自追击,眼看对方就要消失在原野之上,虞煜突然看到城门外的另一条道路上有人策马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此前乔嘉麟派去前往送信的士卒。
是姜泽!
“姜泽,快去追拿前方逃跑的独臂之人!”
虞煜当即高声下令,命令突然赶来的姜泽带兵前往追击,怎么也不能让王耀祖逃出生天了。
姜泽听到虞煜的命令之后也不迟疑,调转马头就沿着王耀祖逃跑的方向追去。
姜泽所骑的骏马来自戎狄培育的宝马,是王耀祖等人的坐骑无法比拟的,所以姜泽追击不用多时,就赶上了跟随王耀祖一起逃亡的最后一波将领,在连续枪挑两人之后,其他人不敢再与他对战,急急慢慢的分散从四周逃离,主路上逃亡的人,瞬间只剩下王耀祖和他的副将两人。
看着姜泽追击而去,不多时就枪挑了对方的两员将领,然后就与王耀祖相隔不过百米,虞煜终于松了口气,这下总不能还让他逃脱了吧。
边想着边不耐的看了一眼紧拉着自己衣袖的岑柘,示意他赶紧松开。
“这下孤不用去了,姜都尉去了,满意了吧?”
“臣惶恐!”
觉察到虞煜语气中的不耐,又见姜泽快要追上王耀祖,岑柘方才松开了一直紧抓着虞煜衣袖的手,俯首称罪。
虞煜也知他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也没有为难他,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既往不咎之后,就将目光投向了姜泽和王耀祖的追逐赛里。
只见位于前方的王耀祖和副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南奔驰,半点都不敢松懈,而跟在其后的姜泽也早已长枪在手,不断催促着**的骏马奔驰。
至于其他分散逃走的将领,早已被蜂拥而上的玄甲兵全部抓获。
“这狗屁的太子,就盯紧老子不放了!”
眼看自己就要被姜泽追上,王耀祖气得大骂虞煜,心知再任由这样追逐下去,自己离被抓也不远了,因为他的坐骑只是普通士卒的战马,而姜泽的从速度上就能看出不一般,但他却不敢直面姜泽,哪怕他和副将现在有两个人。
他做水匪的时候就听过镇北大将军姜固之子勇猛无敌的传言,再后来姜泽就随太子前来历州荡寇,他那些熟识的老朋友没少死在其的枪下,让他总有一种水匪都要死在姜泽枪下的不祥预感。
不敢直面作战,想要在其的追击下顺利逃脱,只怕要为他加点绊子了。
酒囊饭袋!
想到这,又不由暗骂了一句那些被姜泽瞬间的击溃的人,要不是他们那么不经打,自己何至于落日此种境地。
“都尉,他快追上来了,怎么办?”
这时,身侧的副将突然问了他一句,王耀祖一下子就想到了办法,他此刻还不是一个人。
“你去将他拦住,若能保我渡过此劫,你的父母妻儿自当富贵一生。”
“……末将领命!”
在听到王耀祖的命令之后,副将愣了一下,但还是领命而去,调转马头迎上了追击而来的姜泽,准备用自己的命为王耀祖拖延逃跑的时间。
他从水匪寨一直跟随王耀祖到都尉府,是王耀祖最得力副手的同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自然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
但之所以毫不犹豫的领命,不过是因为深知在这样追击下去,他们二人都无生存的可能,不如一命换一命,为妻儿老小寻求来日的富贵。
扶风郡的苟都尉最为器重王耀祖,只有他活着回去,才能争取最大的利益,而如果活到最的是自己,那将是毫无用处的。
在副将领命前去阻拦姜泽之后,王耀祖心中松了一口气,顿觉自己活命有望,也不再关注和姜泽战在了一起的副将,当下跃马疾驰离去,不到片刻就从虞煜的视线中消失。
“还是让他逃了!”
虞煜看到副将突然调转马头迎战姜泽,就知道要糟,果然姜泽与他缠斗之间,王耀祖就逃走了。
对于他的逃脱,虞煜虽然有些可惜,但却没有过分的生气,虽然这样的人未能诛杀,让他心里有些不爽,但他自己也亲身领会过此人的逃跑技能,堪称出神入化,也不至于追责未能将其擒获的姜泽和拦着他不让追击的岑柘。
不如就将他放走,探一探他背后之人的心思。
锦州都尉苟良兴,名字取的不错,行径也算是名副其实。
“姜泽,莫要再追了!”
眼见姜泽击杀了副将之后,又打算继续追击王耀祖,虞煜当即下令让他回转。
王耀祖已被断去一臂,短时间内是绝对出不来的,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俘虏的安置和对广通郡下一步的部署。
如果盛家兄弟提供的消息没错的话,此刻被俘的士卒已是广通郡原有的五分之四了,甚至更多,而在失去兵马之后,王耀祖就绝对不会再回到广通郡,他和郡中的郡守不合,大败而归无异于找死,他现在所能去的地方,无非就是苟良兴在的扶风郡,一旦他和苟良兴接上头,那么自己到锦州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为今之计,还是尽早将兵力空虚的广通郡打下来为妙,地盘越多,对战的时候底气就越足。
而且广通郡中,还有一位职务高于王耀祖但与其不合的郡守,不知道又在这次谋划的背后,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还好他懂得未雨绸缪,提前对锦州各地都布下了一步暗棋。
虞煜召回姜泽之后,就调拨了五千精兵给他,让他带兵星夜疾驰,夺下广通郡,自己也将随行。
姜泽迟疑了一下,倒是没有对他的安排提出反驳意见,领命了之后就去点将了。
倒是岑柘一直欲言又止的,太子今日的表现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在战力不减往日的同时,智商也显著提升,他现在不敢轻易提出反驳意见了,毕竟以前反驳是因为担心太子不行,今日一看太子是真行呀。
所以最后他选择沉默不已,期待太子看在他识时务的份上,带他赚一波夺城的军功。
“岑卿,你就留下来协助太傅和计枢等人处理俘虏的相关事项吧,待他们回来之时,传达孤的命令就可。”
然而太子显然还在恼他刚才阻止追击的举动,口中称呼亲切,却留给了他一个繁琐的任务。
“记得将他们中的普通士卒和水匪区分开来,普通士卒无罪者转入裴安翊麾下观察操练,无二心者再编入军中,有犯民之罪者,与水匪共论;水匪则问清他们此前所犯的事,无论罪责大小,一律送往矿山为奴,交由白乐为管理。”
要不是碍于杀降的做法在这个时代极不道德,矿山又实在缺人,虞煜断不会对犯下罪责的水匪如此宽容。
早知道不喊投降不杀了。
虞煜心里郁闷,虽然这句话喊出来确实很拉风,但以后真的不能随便喊。
知道自己是蹭不上夺城之功了,但太子交代的事情依旧重要,王耀祖五千余人的士卒,虽然在战场之上难免死伤,但俘虏的数量依旧可观,已接近他们原有玄甲军的一半,如管理不得当的话,很容易遭其反噬的,城中能处理此事的人目前只有他和乔嘉麟,但他实在信不过乔嘉麟的智商,所以他郑重的接下了虞煜的命令。
“这就是火箭吗?可惜没用上,让王狗娃跑掉了。”
“没用上就打败了敌军不是好事吗,毕竟脂水的产地不在这里,现在是用一次少一次了,至于王耀祖跑了就跑了,断了一只手臂想必也没多大用处。”
目送着虞煜和姜泽率军向南而去,放下了鼓槌的韩破山在城楼之上四处观摩,自从被太子招安之后,他就再没有上过城楼了,现在看来,楼上装备的弓弩等物,倒是比之前精良了不少,足见这几个月虽然没有修建城墙,却也没少在器物上下功夫。
在士卒们收拾东西之时,韩破山看到许多造型奇特的箭矢,箭头位置被布巾牢牢缠缚,想来便是在历州渡一役中大放异彩的火箭了。
哪怕听了很多次,城门校尉也依旧无法直面王狗娃三字,听到韩破山对火箭没有派上用场的感慨,更是嘴角抽动,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定下,关注点能不能不要这么偏门。
然而韩破山低头研究着地上的火箭,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韩破山东看看西看看,最后伸手拿起一支箭矢细细研究,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再用手摸了摸了后满脸疑惑,不由想要掩面离去,但他是城门校尉,肩负着城门的安全,战争虽然结束了,但他的任务却没有完成,他还不能走,只能继续直面韩破山。
“陈校尉,我怎么在这箭矢上没有闻到脂水的味道,也没摸到脂水的存在呀。”
果然,不出他所料,韩破山瞪着他大大的眼睛问出了和他所想一般无二的问题。
“有没有可能,是脂水浸在布巾上时间久了就会失效,我们将他存在了革囊里,要用的时候再派人浇上就好。”
城门校尉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礼貌,指着放在箭矢之旁的革囊说道。
“哦,原来如此。”
韩破山满脸的恍然大悟,城门校尉却微不可查的揉了揉额头。
裴副尉怎么还不回来呀,快把这祖宗带走吧,好好教授一番。
人果然是经不起念叨的,就在他期盼裴安翊快点回来之时,跟着姜泽身后紧赶慢赶的傅泓等人终于出现在了城门之外,裴安翊也在其中。
“这是打完了?”
看着眼前已经在收拾战场的士卒,裴安翊满脸的难以置信,本以为终于可以捞上战打了,没想到已经结束了。
这让他怎么不破防,郁闷的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情形,却意外发现没看到太子和姜泽的身影,只有岑柘和乔嘉麟在指挥着士卒们。
太子不在他可以理解,多半是坐镇后方,但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姜泽竟然也不在此处,这不符合他对待战事一惯严谨的作风,这其中必定有事发生。
想了想,裴安翊就策马向着岑柘的方向而去,他要问问这场战斗中的故事。
至于为什么忽略而来乔嘉麟,自然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
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同僚默默嫌弃了的乔嘉麟,在看到傅泓和计枢的一刻,就屁颠颠儿的跑了过去,向他们汇报自己所知的情况。
“你说这场战斗是太子亲为主将,岑柘做的副将?”
傅泓才听了他说出的第一句话,眉头就紧紧的蹙在了一起,让思维有些迟钝的乔嘉麟一时不知所措,太子殿下领兵可好了,怎么太傅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搞不懂。
“那殿下现在人呢,可有受伤?”
看着他一副不解的样子,还是计枢出言解了围,战场已在打扫,但四处都不见太子的身影,他是知道王耀祖的厉害的,听闻太子和他一对一斗将心都是悬着的。
“不知道。”
乔嘉麟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他也是刚到此不久,一来就协助着岑柘指挥士卒们押收押俘虏,还没来得及询问岑柘具体的事宜。
“但岑柘一定是知道的,太子战后必定对他有所安排,我去把他叫来。”
看到傅泓的眉头又是一蹙,熟悉他脾气的乔嘉麟聪明了一次,飞快的补充了岑会知道具体事情的情况后,就快速跑向另一侧还没有发现傅泓等人到来的岑柘,准备叫他来回答傅泓的问题。
“殿下真是太胡来了,再伤到可如何是好。”
卫衍看着乔嘉麟飞快离去,忍不住叹了口气,满脸浮起的都是对太子的担忧,他是太子府里的老人了,从太子咿呀学语之时就一直随侍左右,自然最看重太子个人的安危。
继而侧首埋怨身边的傅泓:“太子当时就没安排你去,你个老东西偏要跟去,你看现在出事情了吧,敌军来的时候你要是在,哪里还能让太子亲自上阵,这些个校尉,也是半点事情都扛不起来,择日里该让姜都尉好好操练他们一番。”
骂完傅泓,又忍不住将留守城中的大小校尉骂了一遍。
“两位大人,听卑职一言,还是赶快去向岑大人问一下具体的情况为妙,靠着乔郡丞的双腿传话怕是会耽搁时间。”
眼见两位老臣又要掀起骂战,计枢身份尴尬不敢言语,只得拼命向一旁的晏俭臣疯狂使眼色,好在晏俭臣聪慧,一下子就理解他的意思,急忙插话打断。
“干得成什么事呀!”
卫衍闻言也不再和傅泓怒目而视,长叹一声就策马向着岑柘而去,只是阴阳怪气的不知说的到底是谁。
“挤眉弄眼的难看至极!”
傅泓看他离去,也冷哼了一声扬鞭而去,留下计枢和晏俭臣面面相觑,虽然两个老臣之间最终没有掀起骂战,但他们感觉自己都被两人骂了。
“晏将军,走吧,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计枢无奈的笑了一下,邀约晏俭臣和他一起前去寻找岑柘。
“郡守先行。”
晏俭臣也很无奈,同意了计枢的邀约。
众人策马行至岑柘身侧,正好听到他向裴安翊转述太子对于他的安排,还未及细听,就被岑柘发现了,赶忙停住话语和他们问好。
“诸位大人好。”
“行了,这个时候就别多礼了,我且问你,殿下可有受伤?现在何处?姜泽又去了哪里?”
傅泓摆手让他不要多礼,急忙询问虞煜此刻的情况,生怕他又在战场上受伤。
“殿下并没有受伤,现和姜都尉去了广通郡。”
岑柘虽被傅泓的喷涌而出的问题砸了满头,倒也没有失去思考的逻辑,遂将虞煜的情况和去向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这也并非什么机密不可言的事情。
“没受伤就好……太子他去广通郡干嘛?”
傅泓一听虞煜没有受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岑柘说虞煜和姜泽去了广通郡,大惊失色。
“今日来犯之人正是广通郡的都尉,太子斩其一臂被其逃走了,麾下士卒也尽皆被俘,所以想要趁着广通郡此时兵力空虚,一举将其拿下。”
“走了多久?”
卫衍岑柘说罢,急忙问道,不知现在派晏俭臣去追还来不来得及。
“刚走一会儿,但殿下给我们都留了任务,事项繁杂,只怕此刻没有人能够完全脱身前去。”
卫衍情绪外露的如此明显,岑柘自然一眼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暗暗将太子不想让他们插手此次夺城之战的想法透露出来。
毕竟姜都尉在出兵之前就曾请示过太子,傅泓等人就在他身后不远,要不要等他们到了再行发兵事宜,没想到太子闻言却犹如晴天霹雳,催促着姜泽就直接带兵向广通郡而去了,岑柘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明明是打了胜战后前去攻打别的城池的,却颇有几分闻风而遁的意味在里面。
岑柘说罢,悄悄看了一眼群臣的神色,傅泓嘴唇嗡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但基于他自己对太傅的认识,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他一点儿都不好奇;卫衍担忧的脸都皱起来了,这位老大人也一惯如此,只要太子离开他所认知的安全界线,就会忧心不已;晏俭臣和裴安翊则是满脸的遗憾和不开心,没有什么比身为武将却错过战争还要令人难过的事情了;倒是计枢,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在低眉凝思,脸上的表情没有透出他此刻的半分情绪,这让岑柘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突然抬眸看向自己,问道。
“殿下此次带了多少兵马?”
“五千精兵。”
正因偷看被人抓包而有些尴尬的岑柘听到这个问题,舒了一口气。
“五千精兵……”计枢闻言沉思了一下,接着道:“那我们俘虏了对方多少人马?”
“除去死伤者数百人外,还有四千余众,现下正打算交由裴将军处理。”
“我一个人吗?”
裴安翊乍闻此言,有些疑惑的指着自己问道。
疑惑的不止是他,其余人闻言后的表情也和他同出一辙,按照常理,降兵处置的事宜一贯都是慎之又慎的,因为一不小心,就容易出现遭其反噬的问题,从未听说过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完全交由一人处理的情况。
岑柘看着众人满脸疑惑,顿时惊觉是自己的表述出了问题,急忙就将虞煜的安排和他们详细道来,说罢,众人的神色才豁然开朗,他们就说太子怎么会犯这种原则上的错误,都是岑柘省略过程直达事项安排得最后一步才误导了他们。
现今玄甲军共有一万二千余人,刨去锦州渡和古渡郡各地要塞驻守者三千余众,再去除太子带走攻城的五千军丁,现下城中留守者还有近四千人,正好同俘虏的人数相当,虽不至于出现他们所忧心的反噬情况,但要将这些人按照虞煜的安排安置好,也是要费上不少功夫的,这样一看,岑柘之前所言不错,他们确实是分生乏术无法在着人去替换太子下前线了。
太子这样的安排,明显是预料到在他们回来之后,就不会同意让他亲往前线,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抢在会阻止他的人回来之前离开,并把每个人的任务都分配到位。
想通了这一关键点的群臣尽皆沉默不语,只在心中暗骂虞煜胆子太大,招纳俘虏哪有这样有多少收多少的,一点都不考虑自身目前能够吸纳的程度,要是不小心让俘虏的人数超过己方,那就必生大乱,再缺人,也不能如此的急功近利。
但又考虑到虞煜最近的做事风格,他们又怀疑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而是故意的,才会将二者的人数卡得如此相当,防止他们腾出手来派人去追他。
要是这样的话,太子殿下真的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给人加工作量的。
“诸位,你们说殿下是不是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弊端,我怎么感觉有点微妙呀。”
大家都察觉到了虞煜这样安排的猫腻,但又不能明说出来,只能憋着等虞煜回来之后再用唾沫淹没他,主打一个互相伤害,但他们显然忘记了,他们之中还有乔嘉麟这个容易把心思曝露在外的存在。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周边本就低沉的的氛围更是为之一滞,计枢在接收到其他人投送来的质疑目光之后,急忙拉着乔嘉麟离去。
“乔郡丞,你我二人还是快回城召集郡官区分俘虏吧。”
“那殿下那边怎么办?”
“殿下带着姜都尉和五千精兵呢,而广通郡的大部分士卒还等着你去盘点,会有什么问题?”
“那诸位大人怎么还……”
“闭嘴,赶紧和我去处理正事。”
计枢也不理解,为什么在自己手把手教育了那么久之后,这孩子还是一副缺心眼的样子。
但太子去了广通郡的话,希望他提前做下的准备能够给予一个好的反馈,想到虞煜曾让他写过后就再无回音的书信,计枢的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众人看着两人这样拉拉扯扯的离去,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乔嘉麟虽然直率了点,但计枢说的没错,广通郡的人马几乎全部都被他们俘虏了,殿下带着五千精兵和姜泽,是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的,锦州其他郡府和广通郡相距甚远,就算接到消息赶来驰援也是来不及的,只怕等他们到来之时,只怕太子早已拿下城池做好部署了,搞不好自己都要成为下一个被攻打的目标。
从今日一战上,明眼人都看出了太子作战计划的转变,这是打算要强硬到底了。
就在群臣思虑之间,远在百里之外的广通郡中,也有人正在焦虑不安。
第58章 第58章 不成功便成仁!
时至亥时,本该是沉沉入睡的时间,但广通郡的郡守府却依旧灯火通明。
郡守穆文远正在府邸的大堂之中踱步不语,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担忧之色,郡中唯二依附于他的两个属吏也侍立在旁,对他所表现出的忧心面面相觑,却毫无办法。
从王耀祖带兵离去之后,穆文远就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在古渡郡被匪徒占领一事传扬开来之际,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后面盛家兄弟返回夺城被俘之后,这股不对劲的感觉在他心中更是直线攀升,直达顶点。
一群土匪能趁着瘟疫官员外逃之时夺下城池并不奇怪,但能活捉带着两千余众兵马的盛家兄弟这一点就很奇怪了,盛礼略过不提,但盛禄和盛祥两兄弟在周边可是颇有名气的,尤其是盛禄,虽称不上名将之姿,但领兵作战一向很有章法,就算真是传言中的韩破山,也不可能将他们活捉的。
而且古渡郡的瘟疫,好得太快了,快得都超乎了世人对瘟祸的认知。
此前王耀祖来找他调兵之际,他就觉得此事不妥,古渡郡中远没有传闻的那般简单,多次劝说其要三思而后行,至少要自己派人前去探听一番实际情况,哪能这样闷着头的就去宣战。
可惜王耀祖仗着苟都尉为靠山,半点不将他这个官高一级的郡守放在眼里,留下一通他怕事的嘲讽之后,就强调军丁离去,等他招来郡中留守的将领询问时才知,王耀祖竟然将五分之四的兵马全部调走,只留下堪堪一千人守城。
这一消息气得他当场险些昏厥过去,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未经上官允许,就敢强行调度那么多的兵马,若郡中突遇紧急敌情,一千兵马是完全抵挡不住的。
不义之财是那么好获得的吗?这个王耀祖根本就是贼心不死,匪心常存的典范,明明已经身为朝廷命官,却时刻不忘匪徒劫掠之事,更为此,不惜将全郡的安危置之度外,简直不可理喻。
当即他就要上书州牧弹劾王耀祖,还是属臣劝说王耀祖匪徒出身,行事本不讲究,再加上此时苟都尉势大,州牧拿他都没有办法,贸然上书弹劾他所扶持的人,只怕会给自己招来灾祸,他才歇了这个心思。
只因与锦州各郡动不动就大族出身的郡守而言,他的家族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没落世家,家中除了他一人,再无其他得任高位者,就连他自己,当初若不是撞了大运得到州牧的青眼,只怕也无法在广通郡郡守一职上稳坐多年。
王耀祖说白了,就是苟都尉丢过来和他打擂台的人,他和州牧一直不睦,现下州牧式微,他可不就抓住机会抖擞起来了,王耀祖也仗着这一点,在郡中狠狠地压了他一头,但自己投靠的州牧式微,他这个郡守再憋屈也只能忍着,反正只要州牧还在一天,这些人也不能直接夺了自己的郡守之位。
在属吏的劝说下,也是在而今形势不利的影响下,他咬着牙将这份屈忍了下来,但心中的愤怒实在难忍,只得召集属吏在自己的府中一起大骂王耀祖,本骂得开心,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就又担忧了起来,喝到口中的浊酒也开始变得有些苦涩。
王耀祖离开多时,若按预期推断的话,只怕早已取得胜利夺下了城池,只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未有捷报传来,他担心前线之上,怕是出现了对己方不利的情况。
“其实府君无需过度忧虑,王耀祖此人虽桀骜不堪,不通礼数,但带兵打仗着实不失为一员虎将,是盛禄所不能比的,还不至于在古渡郡马失前蹄,大败而归,而且以他的能力,就算打了败战,也不会造成太多的损失,甚至他的失败,对我们而言,是极为有利的。”
其中一个属吏见上官如此焦虑,多番斟酌利弊之后,方才出言劝谏。
“你是说?”
穆文远听到此人的话,停住了脚步,侧首看向那人,是他手下第一能用之人,曹桂才,任郡中主簿一职,出身神秘,但绝不落俗,向来都有些急智在身,所以他一般也很乐意听其给出的建议。
“府君,王耀祖能在苟都尉面前那般得脸,不正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又能统军作战吗?可自从他来到广通郡后,除了骄奢淫逸,欺压百姓之外,我们可都没有见过他为正事调过一兵一卒,立过摽末之功。”
见穆文远驻足细听自己的言语,曹桂才趁热打铁,将心中的想法一一道来,随着他的诉说,另一个在旁聆听的属吏也不由点头。
“可这不是因为他来了之后,我们郡中也没有什么军务大事需要处理的呀?”
穆文远蹙眉道。
“我的好大人呀,这个时候你管他有没有军务,这个时候重点要的是,他王耀祖来到广通之后,为人骄狂寸功未立也就罢了,他到底是苟都尉派来的人,我们都看在都尉的面子上,关照着他呢,但是他不听上官调度,擅自调动兵马,摽末之功未立就先吃败战,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就算最后闹到了苟都尉的面前,也说不出他半个好字。”
见穆文远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另一个属吏何代文出言解释,他们这位穆郡守,说到底还是吃了门户不显的亏,本事也有几分,但眼界着实不太开阔,不然何至于被王耀祖一个水匪出身的混贼欺压至此。
“正是如此。”
对于何代文的解释,曹桂才给予了肯定。
“但他若战败而逃,对方兵马追击而来的话,城中百姓岂不遭殃?”
穆文远此刻明白了属吏们的意思,他出身不显,幼时过得也颇为艰难艰难,为此更是立誓要成为实干之人,虽然夹杂在锦州官场错综复杂的利益之下早已不能履行为官的初心,但到底不是那种丝毫不顾百姓的人,他和王耀祖矛盾至此,除了上面州牧和都尉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在对民政策上的摩擦。
王耀祖是那种一朝得势只为自己快活,就丝毫不顾及百姓生死的人,而穆文远更多的还是想要做个好官,但是身处锦州官场漩涡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们二人都从不怀疑他可以成为一名万民称赞的好官。
盛家兄弟逃窜至此之时,还曾遭过他的白眼,所以后来才改由王耀祖招待三人。
“这点大人无需担忧,这郡中又不是除了他王耀祖,就没有可以领兵作战之人,不过是他来之后,将人家排挤了而已。”
曹桂在听到他的担忧之后,冷笑了一声。
“你说的是他?可是王耀祖已将他贬职不再录用了。”
穆文远一下子就猜出了他口中之人是谁。
“大人,您才是广通的郡守,郡中之事,只要您下令,用谁上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他王耀祖要不是有苟都尉的支持,出身比奴户都还不如。”
“可是王耀祖实在势大……”
穆文远也知道那人的本事极为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最难得的还有一颗向民的心,只是出身是由贱籍转变而来的良民,又无显赫的世家作为后盾,所以才被王耀祖抓住贱户不能为官这一点罢黜了,但王耀祖背后站着苟都尉,他实在是不敢轻易做下决断。
“王耀祖打了败战,回来之时必定仓惶疲惫,若有敌军追来,我们正可以利用他这点,卸了他的兵甲,强行换将让他休息,从而将战将替换成我们的人,打败追击者,到时候不仅为王耀祖的不智之举收了尾,还能获得抵抗匪军成功守城的功劳,既可以让苟都尉无话可说的同时,又能在州牧大人面前狠狠的露一个脸,又何须再如现在这般,忧心着前途未卜。”
“大人,苟都尉赏识王耀祖,不过是因为他勇猛而已,我们手中有比他勇猛上十倍的人,又何愁因得罪王耀祖而遭受都尉的问责。”
曹桂才见自己好话说尽,穆文远都还处在迟疑之中,当即又给他下了一副猛药。
“追击而来的匪军,再多也不过数千之众,哪怕王耀祖败得再离谱,怎么也都还能剩下三千余人,我们完全可以趁着此刻王耀祖还未回来之际,将城中留守的士卒聚集在城门候战,这样就能抓住王耀祖溃逃进城松懈的时机,卸了他和亲信的兵甲,然后迅速整合原本就率属于我们广通的士卒,抵抗即将到来的敌军攻击,攻城本就比守城要难上许多,就算人数相当,我们的赢面也是极为巨大的,更何况还有那人的加持,完全是稳赢不输的局面,大人可要想好了,若能有此功劳加身,就不必再受这上下倾轧的夹板气。”
“那万一王耀祖没有战败或者匪军没有追来怎么办?”
虽然曹桂才描述的很是诱人,但穆文远依旧十分清醒,他此刻的高位实在来之不易,要是因此事一举葬送了可就不好了。
“王耀祖没有战败,今夜就不会归来,他为了照顾自己亲信和匪寨兄弟的情绪,将他们完全带到了古渡,给我们留足了可以操作的空间。”
“细细讲来。”
“目前郡中留守的士卒,全是广通原本的人马,对那人很是信服,必不会轻易出卖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出卖了我们今夜的部署,但王耀祖没有充足的证据,也拿我们毫无办法,毕竟您还是郡守,背后站的是州牧大人,苟都尉不会因为一件拿不出证据的事情,轻易对您下手;而王耀祖战败但匪军没有跟来,这一点就更好办了,完全可以依照原计划进行,只要拿下借机拿下王耀祖,其他人就不足为惧,到时候去了上面一层,情况到底如何,还不是全靠大人您一张嘴。”
“就这么办!”
虽然失败之后的结果固然是可怕的,但成功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穆文远沉吟了片刻,就拍板答应了,他实在不想再被王耀祖这样压制下去了,随着州牧和都尉的斗争日益明面化,这或许将是他最后挣扎的机会。
不成功便成仁!
“谁去联系那人?”
下定主意之后,他就开展了下一步的事项安排。
“卑职愿往。”
何代文拱手请命。
“那就你去吧,你原就和他关系不错,多安慰他几句,当日之事实在不是本官不愿为他说情,而是王耀祖太过跋扈,又事关军务上的人员调动,我与他抗争不起,还让他莫要怪罪于我。”
见到请命的是何代文,穆文远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
“府君,那我也去安排士卒驻守城门之事了。”
看着何代文领命离去,曹桂才也请命离去。
穆文远看着自己前后离去的属吏,不由万分欣慰,自己在郡中多被压制,但好在有能吏为他分忧,虽二人能敌千百人,让他在处理郡务之时才没有那般的捉襟见肘,实乃他之幸。
第59章 第59章 您这样做,家令他知道吗……
“你现在去找他吗?”
就在穆文远欣慰属吏能干之时,他心目中的两位能吏一前一后的停在了一个视角盲区的小巷子里,率先发问的是曹桂才。
“找他干什么,这个事情本就是他先和我们提议的,只怕此刻早已做好了准备,我在附近随意溜达一圈,等你安排好了士卒之后,我就带着他来城门汇合。”
何代文回答得有些懒洋洋的,半点没有刚刚在穆文远身旁稳重的样子。
“你快收起你这幅模样吧,小心被来日的主公知道还当你是个挑不起大梁的人,不对你委以重任时你就哭吧。”
曹桂才最见不得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每次看到都要阴阳怪气一番。
“那是他没眼光……不说了,我去周围溜达一下。”
何代文漫不经心的“嗤”了一声,却在曹桂才不赞同的眼神中改变而来话语,转身就打算离去。
“你留心点儿,别被那些随风倒看透了意图。”
曹桂才见他准备离去,急忙提醒了一声。
“放心,那些人见你我今日在郡守府中议事,必定会对我们的行踪进行窥视,我还没有那么蠢,在你集结完士卒之前,绝对不会让他们猜到我们要请那人出山。”
曹桂才提醒的东西何代文自然也清楚,当即拍着胸脯对他承诺。
“那就好,你去吧,我也要去了,保重。”
“你怎么了?”
觉察到对方语气中的突然凝重,何代文停住而来准备走出小巷的脚步,声音有些飘忽的问道。
“你说,那人口里的计木区可信吗?”
“我还以为你不怕呢,但事已至此,已再无回旋余地了,我们只能选择继续相信他。”
听到曹桂才期期艾艾的问了一句,何代文才知道对方心中和自己一样没底,也不知他自谋划以来怎么能够这样强装镇定的,害得他都不敢随意表露自己的不安。
“怎么能不怕,这可事关着九族的安危呢。”
“你可拉倒吧,就你还担心九族呢,你只怕恨不得自己诛了九族。”
“玩笑话,要不是穆郡守的手段实在硬不起来,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上官人选,我们又何必冒着风险做下如此的抉择,背主弃义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也很难有好的下场。”
“那能怎么,再这样耗下去,不知枭首与何人,穆郡守本是个有抱负的人,但坏在耳朵软心不硬,不然也不会陷在如今这两难的境地,也是个可怜人。”
听到曹桂才的感叹,何代文也叹息了一声。
“走吧走吧,早点干完这一票,生死就交给老天爷了。”
说罢,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小心的前去执行自己的任务,毕竟那人也只是收到了招揽的信件,并不知道信中的主公是为何人,今夜是否又会来临,他们对那位主公的信息知之甚少,唯有有他正在古渡郡中一条而已。
要不是相信那人的眼光,计木区在道上也颇有智囊的美名,断不敢在这样信息匮乏的情况下,就做出这样的选择。
希望那位主动递信的人,不要让他们失望了。
“殿下,前面不远处,便是广通郡了,我们是否要包裹马蹄,安静前行。”
“还有多远?”
“不到二十里。”
“那确实是快了。”
在距离广通郡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姜泽示意大军停止前进,转而询问虞煜是否要对广通郡进行奇袭,这样会大大提高他们此战的安全性。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向做事力求沉稳的虞煜竟然会在短暂思考之后,断然拒绝了他的战术安排,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而且他也发现了,从一开始提出夜夺广通郡的计划之后,虞煜就一直胸有谋略的样子,这一点让他很是疑惑。
“不必包裹,加速前进,对于夺下广通郡,我自有妙计。”
虞煜的回答,直接揭开了他的疑惑,看来他们殿下,真是暗中在广通郡布下了棋局,在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明明除了安排甲士前去扩散匪徒占领古渡郡的消息以外,他们和广通之间并没有其他的联系。
“甲士!”
姜泽想到这里才瞬间惊觉,虞煜竟然在安排甲士扩散消息的同时,还做了另外的部署。
“小点声,作为主将的人能不能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很影响威严的知不知道。”
听到姜泽惊呼出声,本就不适应骑马而双腿巨疼的虞煜白了他一眼。
“您这样做,家令他知道吗?”
姜泽没有在意虞煜的鄙视,看了一下四周之后俯首到了虞煜的耳边轻声问道,他没记错的话甲士是由卫衍直接接管的,如果卫衍也知道这事,而在他们面前半点不漏口风的话,也实在太过分而来吧,这么重大的安排,怎么也要提点他们提前做下防备的呀。
“他知道的话,那还是我的谋略吗?”
提出问题的姜泽,又被虞煜鄙视了,一副你个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样子。
“殿下您的腿,还能忍受加速前进吗?”
两度遭到同一个人来自同一件事的鄙视,哪怕豁达如姜泽也有点小脾气了,他看看虞煜因为长途骑行明显有些不适的双腿,有些炫耀的骑着马绕了虞煜一圈,明为关心实为嘲笑的问了一句。
“快点安排大军前进,要是延误了军情,小心我停了你的主将职位,还不给你记夺城的军功。”
这个臭小子,专往他伤口上撒盐!
听出姜泽话语中的调侃,虞煜有些哭笑不得,半真半假的他呵斥了他一句。
“哪有主君刻意克扣将领军功的!”
姜泽故作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但也从虞煜的话语中听出了他还能坚持的意思,当即也不再迟疑,下令大军向着广通城门方向疾驰而去,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殿下在广通这个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
大军在姜泽的指令之下瞬间提速,虞煜虽然感觉双腿疼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但也咬牙跟上整体的速度,一边疾驰一边对这个没有马鞍和马镫的世界绝望了,他之前骑马痛苦以为是自己骑术不好,后来他才发现,哪怕骑术再好,也经不住这没有半点防震和落脚处的颠簸,看着周围经过长时间奔袭也依旧神采奕奕的姜泽和士卒们,他绝对不承认是自己菜,都是装备的错。
等他夺了广通回古渡之后,一定要手绘一副现代马鞍的图画给白乐为,让他有空研究一下,争取在钢铁大批量冶炼成功之后,制造武器的同时也顺便把马鞍制造出来,到时候他的骑兵战力就更勇猛了。
远在矿山之上正和造纸术较劲的白乐为,根本想到不到自家的太子殿下又要给他准备图纸了。
现在还是去收获一下他当初随意播出的种子吧,虽然没有收到回信,但希望不要让他失望。
他在听计枢讲述锦州各地人才之后,特意挑选了几个有本事人品好但不得志的人,并以计枢在绿林中名号写信,通过散布假消息的甲士们将信件递送给了这些人,力求在不暴露太子身份的前提之下,吸纳一些他认为能够为自己办事又愿意相信计枢眼光的有才之人,算是遍地撒网,但就不知道能不能捞到鱼了。
为了后续事宜的考虑,在信中他不能言明自己已到锦州的事,只能通过计枢的口吻询问这些人是否愿意追随他的主君,这是一个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的问题,所以并不会暴露出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在锦州寻常人眼里,计木区是为韩破山效力的,此人趁着瘟疫一祸正占领了古渡郡,而在聪明人的眼里,就能品出其中不一样的意味,有勇无谋的韩破山还没有能够被以智慧闻名的计木区称为主公的资格,因为他们都能看明白,计木区虽然担任了他寨中的军师一职,看似是个二号人物,但其实寨中真正拿主意的人,一直是他。
深夜,月明星灿,照耀在广通郡的城墙之上,士卒们手中的长矛隐隐泛出寒光,所有人都神情凝重,目光如炬的紧盯着城门外的四野之地。
有一位面容冷峻的将军,披着与通身锋锐的气势毫不相关的简陋布甲,手持长钺立在城墙之上,微微闭目,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时近子时,城楼之后的城内寂静无声,似乎所有居民都进入了沉睡,但透过月光仔细看时,就能从漆黑的门缝和窗户留有的孔洞之中,看到隐藏在其后的窥探视线。
除了极少数的晚睡之人,城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在听到军队集结的声音后从梦中惊醒的,百姓们还在疑惑的时候,官吏们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白日里王都尉带大军赶往古渡郡“驰援”未归,深夜城内就开始集结剩余士卒,这是要做什么?
迎接都尉回城?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当即就安排人员出府探查,却无一例外的被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士卒挡了回来。
所有被严加看管起来的官吏,都嗅出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大多也猜到了今夜的事情多半涉及了穆郡守和王都尉的交锋,无法出门的他们,只能通过门窗的缝隙,暗自查探外面的情形。
可惜士卒们已全都集结在了城门之处,他们无法窥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反正这两位的斗争已经持续很久了,哪怕是今夜这场看似声势浩荡的变故,也无非就是东西风的互相倾轧,和他们可扯不上半点关系,在谁手下做事不都一样吗?
反正只要身在扶风的翁州牧和苟都尉没有彻底的撕破脸皮,这下面的人哪怕打破了头,也是翻不了天的。
思及此,众官吏都按捺住自己满心的好奇,静静等待着尘埃落定的到来。
在城内士卒集结大概半个时辰后,城门处突然传来几声高呼,似是来人和守城的将士交代了几句,具体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随着交谈的结束,就是城门被打开的声音。
完全没有众人猜想的拒之城外的事情发生。
难道穆郡守准备玩的是瓮中捉鳖?
据他们所知,王都尉可是调走了郡中五千余人的士卒,现留在城中的不过一千余人,穆郡守到底是依仗了什么,居然放弃了以城门拒敌的大好优势,将他们放了进来。
一千人对五千人,怎么看穆郡守都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呀。
想到这,原有些失望的众人不由得竖起耳朵,准备细听双方何时图穷匕见。
第60章 第60章 (二合一)入城和往事……
然而他们凝神细听,却没有听到任何的争吵打斗的声音,倒是从城门外奔驰而入的马蹄声,逐渐逼近了城池的中央,响彻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
是大批骑兵入城正赶往郡守府的声音。
难道他们猜错了,穆郡守调军深夜集结,真的只是为了迎接王都尉的到来?那可真是太隆重了,一点都不像他以往低调的作风。
穆郡守到底作何打算?
而且王都尉就算回城有事要找穆郡守商讨,也该先遣大军回营休息,然后再独自一人前往郡守府,顶多带上二三亲信,哪有像现在这样带着乌压压的大军直穿入城的情况,完全有悖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原本已经淡定的众官吏,又开始在马蹄声靠近自家府邸之时,透过门缝向外看了。
只见长街寂静,月色斑驳的洒落在石板路上,有一支一眼看不到头的玄甲骑兵,整齐划一的从他们眼前奔腾而过,位于队伍最前排的,是一位身着银袍的将领,虽然看不到他的具体样子,但从其清隽挺拔的身姿,就知道不是王耀祖。
在其之后,还跟着一位手持银枪的玄甲将军和一个身披布甲的人,他们不认识玄甲将军是何人,但身披布甲之人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竟然是他!
乐镇!
在王耀祖未到广通任都尉一职之前,广通郡的大小军务事宜,都是由身为副尉的乐镇处理的,只是王耀祖一来之后,就仗着苟都尉的势力,将出身不好的乐镇直接罢黜了,怎么此刻又会出现在军兵的行伍之中?
而且眼前这支队列整齐,装备精良的队伍,一看就不是他们普通的军队,难怪除了乐镇,其他两个将军都是陌生的面孔。
郡中恐要有大事发生了。
发现了这一点的人,心情都不似最初的那般淡然了,他们开始因为未知军队的入城而惶恐不安了起来。
不知道早已被罢黜的乐镇,怎么会有权利做出开门放贼的事情,而穆郡守至今,也是毫无动静。
难道穆郡守终于忍受不了来自上层和同僚的层层挤压,在邻居古渡郡的鼓励之下,终于打算自立了?
不,不可能,穆郡守没有这么大的魄力,不然也不会在有州牧作为依靠的前提下,还被比自己位卑一阶的王耀祖所压制。
众人一边不切实际的想着,一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但眼前这支陌生的军队却是真实的路过了他们眼前,粗粗估计一下,足有三千余众,是他们郡中留存士卒的三倍有余,而且满披战甲,皆配骏马,就算是扶风的苟都尉,也很难凑齐这样一支精锐的队伍。
家中养有私兵本打算强行突围着,看到对方队伍的那一刻,就完全歇了这个心思,毕竟对方人数众多又装备精良,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存在,纷纷悬着心猜测这支队伍是从何而来的,他们在锦州之中,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而乐镇为什么又在城中兵力空虚之时突然冒出来,还为这些人打开了城门,并亲自引路前往郡守府?
他这是为利卖城了?
想想其被王耀祖逼迫得都快家破人亡,顿觉他做出这种事情也是极为可能的。
就在广通郡众官吏浮想联翩之际,在郡守府中听着大军逼近的穆郡守已是满脸的颓唐,曹桂才和何代文依旧侍立在他的身旁,要不是府邸门口突然多出的士卒驻守,和他们此前议事的情形一模一样。
时至此刻,他已经知道自己被最得力的下属出卖了,出卖的还不仅是他,而是整座城池。
他很想问为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沉默,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为什么。
骑马跟在虞煜身后的姜泽也是满脑子的疑惑,探究的视线不停地流转在虞煜和乐镇之间,期待可以获得一个完美的解释,偏偏这两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完全忽视了他满是疑问的目光。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进了城,在他原本的设想中,哪怕对方城中的兵力再空虚,遇到他们夜袭之时,怎么也要射上几波箭雨,打上两场战斗才能获得城池的所有权,此战不难打。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竟然打都不用打,就直接进了城。
就在他们大部队抵达城墙不足百米之时,预想中的反击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虞煜又像踞牢关那般策马前行了几步,把姜泽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打算下令紧急防御之时,他就听到虞煜对着城楼之上端详了片刻,就高喊了一句。
“卿所等待的主公已至,还不开门迎接吗?”
不是?这么直接的吗?
他们星夜来袭,连太子专属的旌旗都没有带着,在对方不知道你是何人的情况下,直接上来就让人家开门,这难道就是上赶着找揍吗?
姜泽急忙指挥着玄甲军的盾兵部队上前将虞煜团团围住,确保虞煜能在对方的箭攻之下万无一失,虽然不知为何对方此刻的城楼之上也并未安排弓弩手就位,但做好了防御总归是有备无患的。
然而城楼之上的人在听到虞煜的喊话之后,非但没有下令攻击他们,而是伸头向下看了一眼之后,就让己方的士卒直接打开了城门,邀请他们进入,全程没有一句询问他们身份的话语,仿佛已经等待他们许久了一般。
星夜奔袭至对方的城楼之下,却是这样神奇的展开,莫说姜泽难以理解,就是跟随而来的玄甲军也都看呆了。
姜泽觉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似乎几个月前他们进驻古渡郡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流程。
只不过当时为他们引路的,除了陌生的韩破山之外,还有一个熟悉的裴安翊,而且他们入驻古渡郡是经过深思熟虑安排妥当的,而这次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没有一丝丝的前兆,他们就这样被毫无阻拦的进去了。
两次入城的经过十分相似,但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
虞煜安排了两千人马留在城门处守城之后,就带领着他们浩浩荡荡三千人,在对方将领的引领下,入城直奔郡守府而去。
在城门处没有劝住虞煜的姜泽,一路行来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时刻都在提防着看不清的暗处,担心这是对方刻意设计的瓮中捉鳖,偏偏行在他前面的虞煜对此视若无睹。
队伍就这样沉默的前行在通往郡守府的道路上,唯有“哒哒”的马蹄声响,直到行至城池的中心点,才陆续看到一些建造精美的房舍之前,有身着广通郡甲胄的士卒正在围守,看到他们打马而过,也只是缄默的俯首行礼,姜泽才有些开始相信了乐镇降城的真实性。
难怪他在城门之处并没有看到太多的士卒,还以为是埋伏了起来等待偷袭己方,没想到全部都安排在这里看守了。
走过这一段堪称重兵把守的街道,深夜中依旧灯火通明的郡守府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和古渡郡的精致华美不同,广通郡的郡守府从外表看来,就质朴了许多,甚至还比不上周边一些规格不如它的府邸来得精美。
“乐镇,穆郡守此刻可在府中?”
勒马停在府邸之前,虞煜侧首询问身侧引路的将军,姜泽也是在此刻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很少见的姓氏,听着也有些耳熟,可惜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禀殿下,穆郡守确实正在府中恭候,随侍的还有郡中的两名文吏。”
从他们入城为止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守将,却在这时翻身下马,恭敬答话。
“你怎么知道是孤?”
听其称呼自己为太子,虞煜也有些惊讶,他可以完全肯定自己在信件中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东西,传送各地的信件也是由计枢亲手所写,在此之前他和乐镇也从未见过面,对方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太子呢?
“草民家世代为官家铸器,殿下所着之甲,为函人乐鉴所制,是锦州州牧献给当朝谢太尉的寿礼,颇得太尉喜爱,函人乐鉴一族也因此得以脱去贱籍,转为良民,听闻后来太尉长女出阁之时,此盔甲正在陪嫁之列。”
乐镇说罢,再次叩首请罪,原本收到计枢的来信之时,他是不打算理会的,后来随着王耀祖的逼迫日深,整个家族几乎都没有立足之地,他才开始思索要不要寻找一个新的出路,才想到了曾经接到的这封信,所以找来了一向和他有着过名交情的曹桂才来分析利弊,毕竟出身显贵的曹桂才,有着远超于自己的眼界。
果不然,曹桂才通过信件,一眼就得出了此刻计木区的身后,站着的绝不是一般的匪徒,所以建议他可以铤而走险,试上一试,才有了今夜的种种谋划。
但哪怕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站在城楼之上的他,内心深处也是纠结的,难道自己真的要这样叛国了吗?
只是所有的纠结,都在看到喊门之人身着那副曾经出自他祖父之手制造而成的盔甲时,就瞬间消失无踪了,是老天眷顾,在他选择另寻明主之时,前来接纳他投降的,是当朝的太子。
“殿下行至城门之时,草民已经通过盔甲认出了殿下的身份,但城楼之上还有广通士卒,担心喊破殿下身份会招来不测,所以未能及时向殿下行礼,还望殿下恕罪。”
“原来如此,你为我安危考虑,何罪有之,起来吧。”
虞煜听完,一时难以消化他话语中的信息量,但也听清楚了他是通过自己所穿的盔甲才认出自己身份的,至于行礼及不及时这一点他倒觉得乐镇所做的没有什么值得指摘,当即就示意他起身。
但是谢太尉是谁,她女儿陪嫁的盔甲,为何最后会到了自己的手中?
这让虞煜一时有些想不通,他明明记得朝中太尉一职空置已有二十多年了,怎么在乐镇的口中,突然冒出一个谢太尉来,正打算悄悄询问另一侧的姜泽之时,却看到对方正看着乐镇,满脸都是恍然大悟。
“你认识他?那你可知谁是谢太尉?”
虞煜自认为声音压得很轻,但还是被正在起身的乐镇听到了,瞬间就眼神复杂的看向自己,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仿佛自己不知道谢太尉这个人,是一件多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
听到他的询问,姜泽也是满脸难以言喻的沉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又或者该从何说起,两人如出一辙的反应,显得他这个问问题的人很呆。
可他算了算原主的年纪,今年也不过堪堪二十出头,不认识一个大概在他未出生前就不在了的太尉,不是很正常吗,一个个的有必要表现得这般无言以对吗?
虞煜表示费解,正打算跳过这一点直接去见郡守之时,突然憬然有悟。
等等,太尉,姓谢!难道是……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泽,对方沉重的点了点头,“殿下,谢太尉是孝德皇后与承恩候之父……”
这都能忘记,殿下的脑子里到底想的都是什么?
姜泽无语,姜泽叹气。
所以他刚刚是没有认出别人口中描述的外公和母亲吗?也正是因为这套盔甲是原主母亲的嫁妆,才会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就尴尬了!
看着正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的乐镇,虞煜战术性的抿了抿唇,恨不得脚下的路面能够被自己的尴尬砸出一个大坑,让他钻进去躲一躲,但要是真的这样做的话,好像就更尴尬了。
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这一下没有听出来真的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两位去世的太早了,原主的舅舅承恩候又没本事,早已被被皇帝厌弃,虽有候位却不能上朝,寻常都摸不到他的跟前,才让他一时忘记了自己母家姓谢的这个事情。
默默暗示了几遍不行后,虞煜就放弃了,他承认是书里没有详细写过这一点,而原主对于母家的记忆又实在太少,导致他一时就没想到其中的关联。
等到今年大祭之时,一定要给这两位多烧点祭品,不然真是罪过了。
“你们随我进去,看看穆郡守对广通郡今后的建设规划有没有什么好的意见,其他人在外做好警戒,防止有人趁机突围或反攻。”
虞煜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做好玄甲军的后续安排之后,便带着姜泽、乐镇以及少量的甲士进入了广通的郡守府中,要不是起步的姿势有点顺拐,姜泽险些以为他的脸皮又进化了,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还能若无其事,原来也只是表面看着稳定而已。
看着尴尬得都顺拐了一下的虞煜,姜泽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乐镇此人或许就是他当日和皇帝争论脱籍良民无错不该罢黜而被赶出上京的源头。
姜泽当时并没有在太子和皇上争论的大殿之上,他正骑马跟着姐姐的凤轿之后前往皇宫,到了宫门没看到亲迎的太子,才听说皇上与太子在行醮子礼的时候吵了起来,现以下令让太子即刻出发前往历州荡寇。
他当时真的是整个人都懵了,自家姐姐的轿子尚未抬进宫门,太子就要被皇上赶出上京了,那这婚还成不成,一国太子的婚事可以这么儿戏的吗?
就在他护着轿子在宫门口进退两难之际,传闻被皇帝驱逐的太子还是匆匆赶来,虽然神色看起来有些黯然,但还是礼数周全的将他姐姐的轿子迎进了宫中。
但成亲的大礼最终也没能完成,因为轿子前脚进宫,后脚皇上就派人前来催促太子上路。
传话的内侍对着太子都是趾高气昂的,更是半点不把他们镇北大将军放在眼里,气愤不已的他当时就想扯过内侍的衣领问个究竟,皇上如此看不起他们,为何还要强行赐婚,是太子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这场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的冲突。
“他就是有人故意派来让你生气的,你真打了他,才让那些人如愿呢。
正是因为这句劝告,他下定了跟随太子一起前往历州荡寇的决心,既然皇上看不上他们,他也不会和父亲那样愚忠一辈子,姐姐下半生的命运在皇帝赐婚的那一刻就已经和太子紧紧绑在了一起,那么他就去为太子效力。
在将姐姐安全送入东宫之后,姜泽甚至没有去询问自己父亲的意见,就随太子离开了上京。
然后,也不知皇帝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还是觉得自己在儿子的大婚之日就将其赶出上京影响不太好,所以就派专人于途中传旨,封了他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身为太子妻弟的人担任历州都尉。
虽然这个封轶并没有将历州的兵权交到他手上,让他这个都尉显得也有些名不副实,但对他们在历州的行事着实是方便了不少,起码拥有了万人之下的独立募兵权,这也是玄甲军一直保持在一万人数的原因。
姜泽在随虞煜离开上京之时,并不知道天家这对父子是因何争吵,后来还是家令卫衍偶然提起,他才知道在行醮子礼之时,卫将军翟崇声称有军中急报需亲呈陛下,等奏折送到陛下手中才发现是两卷可有可无的官员罢黜的奏折,翟崇俯首请罪只道自己忙昏了头,忘记那卷急报已送到了宣室殿。
陛下看他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只是略微的斥骂了他几句,并没有进一步的处罚,让他留下奏折后退去,卫衍当时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但又不能把呈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给撤下来,只能暗自祈祷皇上不要去翻阅。
但天不遂人愿,翟崇进来的时机太好了,正好卡在醮子礼已毕而亲迎未到的时间段,向来看太子不顺眼的皇上,就算是在他的大婚之上,也不会做出一个慈父的样子与之谈心,百无聊赖之下就拿起奏折翻看了起来,紧接着就是龙颜大怒,将手中的奏折狠狠一扔,就安排内侍前去拟旨,要罢黜全天下寒门子弟的官职。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太子一定会出言劝谏。
卫衍急得不行,又能捂住太子的嘴让他不要言语,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子被逐出上京,而两封奏折上所涉及之人一被赐死一被罢黜。
传闻说是争吵,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皇上在单方面责骂太子,只因太子看了奏折之后,劝谏了一句,觉得他因一人之过就要罢黜天下寒士的做法实为不妥。
“父皇怎能因一人之罪而迁怒天下人,这位明州的郡丞固然贪赃枉法十分可恨,按律法处置了便是,何必要因此就罢黜全天下的寒士,而另一个奏折上的乐副尉,又显得何其无辜,只因祖上是贱籍,就要无罪被罢黜,完全枉顾了他本人早已脱籍入良的事情,如果各地都能以此为由罢黜无罪官吏,那么朝廷特设的脱籍政策,不是形同虚设吗?”
太子的话说的是有些直白,也不太好听,会引起本就忌惮于他的皇上震怒也无可厚非,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满含的都是翟氏的算计。
什么时候一个郡丞贪赃枉法和一个郡副尉因籍被免的事情,也需要递交到皇上的手里过问,这是直接当尚书令不存在吗?
那个让皇帝震怒贪赃枉法的郡丞,不正是出自翟氏的祖地明州吗?至于另一个用来引起太子怜悯无罪被罢黜的副尉,应该是随机挑选的倒霉蛋,不然天下间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可惜太子母家早已倾颓,朝中又没有能够说得上话的官员,自己本身也颇受帝王猜忌,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而翟氏,先不说受尽荣宠的淑妃母子,就说身为当家人的翟崇,那也是简在帝心的实权人物,兄妹二人里应外合,中间再加上一个颇讨皇上喜爱的晋王彩衣娱亲,本就有些直率的太子,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虽然朝中也有些奉行嫡长继承制的臣子,但在皇上显而易见的偏心和翟氏如日中天的威势之下,轻易也不敢冒头偏向太子。
所以在皇帝的刻意纵容下和翟氏的一手遮天下,当日醮礼上发生的事情半点都没有传扬出去,甚至在他们的刻意引导宣扬下,天下人都知道了太子是在大婚之日公然顶撞皇上,才被驱逐出京,根本无人得知皇上曾动过要罢黜天下寒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