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攻城二
随着攻城兵的不断推进,城墙上的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骑兵身穿重甲,倒是不惧箭雨的攻击,但身后的攻城兵和步卒这种软甲部队,就很难抵御了。
尽管盾兵们已经用尽全力在防御,但在周围敌军的攻击骚扰下,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御还是产生了缝隙,让飞射而来的箭矢趁虚而入,身着软甲的士卒们开始不断中箭倒地。
“我去扰乱苟良兴的指挥。”
看着己方的士卒在对方的攻击之中不断倒下,全军的推进速度也变得缓慢起来,乐镇向虞煜请命前去斗将,由城墙而来的攻击他们暂时无法打断,但要是能打乱城下的指挥节奏,让对方上下失了配合,他们大军的推进难度就会降低许多。
“对方战将众多,都环绕在苟良兴的周围,你孤身前去会有危险。”
观察了一下当前战场的局势,虞煜迅速做出决定,必须尽快打乱敌军的攻击节奏,否则己方的伤亡还会持续下去。
“此前我与韩破山都和对方的战将交过手,对他们有一定的威慑力,我们二人和你一同前去,姜泽,你就留在这里统领大军攻城。”
“殿下,我来了。”
“殿下放心,我定会带着大军抓住机会成功突围的。”
听到虞煜的安排,韩破山乐颠颠的骑着马过来了,姜泽则是郑重的接过了大军的指挥权。
“必要时可自行启用脂水等物配合**攻城,无需经过我的同意。”
想了想,虞煜又嘱咐了姜泽一句,才带着乐镇和韩破山两人冲破敌阵,向着正位处扶风军最中央指挥作战的苟良兴奔驰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姜泽长枪出击,横扫了一大片围攻上来的敌军,趁着扶风军因三人冲阵产生的短暂混乱,指挥着大军又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
“注意敌袭!”
正在指挥大军作战的苟良兴突然接到来自城墙哨兵的敌袭预警,抬眼间,正好看到虞煜三人孤军深入的向着他奔来。
“来的正好。”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虞煜呢,看着他从万军从中穿梭而来,当即命令谈毅接手他的指挥,又钦点了几名战将跟随王耀祖一同前去阻拦乐镇和韩破山两人,让他们为自己和虞煜的单独斗将创造空间。
接到命令的王耀祖本想劝说苟良兴打消这个一听就不太妙的主意,但见其目光灼灼的紧盯着破阵而来的虞煜,最终选择了沉默。
劝不住的,苟良兴太需要一个彻底能压倒翁太安的功绩了,所以哪怕已经有司翔的前车之鉴在前,自己也在追击虞煜之上吃了大亏,但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单独擒获或杀死虞煜的机会。
看着越来越接近己方的三人,王耀祖心中已在规划着一会儿逃跑的路线了,扶风郡的大好局势,终究要葬送在贪功自大中。
“就是现在,替我拦住他们。”
再次接到苟良兴的命令,盘算着准备跑路的王耀祖很想问一句你看看我到底能拦得住谁,但跑路的时机不到,他只能领命带着人马前去拦截。
“虞煜,让我来称一称你有多少斤两。”
看到虞煜虞煜被王耀祖带去的战将隔开,苟良兴当即纵马来到了他的身前。
“苟都尉有志气,正好孤也有此意。”正中下怀的虞煜迅速同意了他的邀战申请,还怕他不灵光的脑子突然回过味来,紧接着又出言嘲讽了几句,“只是要称量我的本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小心不要步了你下属的后尘。”
“希望你的骨头能和嘴一样硬。”果然,在他的言语嘲讽之中,苟良兴毫不迟疑的提刀向他砍来。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城墙上的翁太安见苟良兴突然冲出己方大军的护持,跑去和虞煜斗将,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他原本以为在接到城墙哨兵的传信后,苟良兴会下令周边的士卒合围虞煜等人,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安排士卒围攻,反而让谈毅和王耀祖等战将在场上为他隔绝出了一块不受任何人影响的空间,去单独对战虞煜了。
“都尉也许是想擒贼先擒王吧,拿下虞煜,对方的大军自然会不攻而破,望风而降的。”
苟良兴的突兀行动,让城墙上众人都懵了一下,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他此举为何,一时间神色变换,鄙夷、期盼和担忧都各有人在。
听到翁太安的质问,依附于苟良兴一众的官吏相互对视了一眼,最终由程克卿出言为其辩解。
“这话说得,也就你们自己人信了,把别人都当做傻子呢。”
只是他的话音一落,依附于翁太安的官吏之中就传来了一句响亮的嘲讽,程克卿对着说话的人怒目而视,却发现对方根本不畏惧于他。
“对方来将勇猛,抛开都尉亲自对阵的虞煜不说,乐镇的本事相信大家都有所了解,一直都是个极难对付的人,就算全盛时期的王耀祖与他对阵,不过五五开的胜利,再加上武力值更甚他一筹的韩破山,只怕前去阻拦他们两人的众将没有胜算,甚至还可能将一旁指挥作战的谈将军也拉入斗将之中,都尉此举,实在是有些冒进了。”
随着有人发言,对苟良兴此举不满的官吏们也纷纷开始出言附和,都觉得本来可以依靠大军人数碾压对方取得稳胜,偏偏苟良兴为了自己的战绩要在稳中寻险。
“照你们所言,是觉得都尉也不是虞煜的对手吗?”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着苟良兴此举的冒进,只差将贪功二字直接刻在他的脑门上,依附于他的官吏不干了,自程克卿之后,栾颂也跳了出来。
“这……”
声讨的声音戛然而止,左右对视一眼后,讨论的人重归了沉默,从上一战就能看出,虞煜绝不是他们预想中的那个无能之人,苟良兴虽然要比司翔等人强上一点,但很有可能不是这位善于伪装的太子的对手,但是这一点,没有人敢直接点破。
要是苟良兴也被虞煜击杀了,扶风郡的情况只怕要大大不妙了。
“哼!”
见自己一语就堵住了他们的嘴,栾颂不无得意的冷哼了一声,苟都尉现在正值煊赫之际,没看到连翁州牧都不敢多言吗,什么级别的东西,也敢在背后声讨上官?
“传令谈毅,让他指挥大军全力攻敌,不用去理会任何人的其他命令。”
只是他刚刚得意没多久,就听到翁太安突然下此命令,此刻城墙上的传令官显然也是他们的人,在苟良兴一派的官吏还没来及反驳之时,就匆匆下城去传令了。
“府君,万不能如此啊,都尉在城下拼杀,您怎可在此时夺了他的指挥之权。”
“是呀,府君,都尉掌管着一州兵权,您下这样的命令,是不是有些逾越了?”
觉察到翁太安此举对己方不利的的栾颂等人纷纷出言请他收回成命,情急之中,竟将平日里的心声都说了出来,再想改口却是已经来不及了,话音还未落定,依附于翁太安的官吏皆对他怒目而视,更有人直接跳出来斥责,因距离过近,口中的唾沫都喷到了他的脸上。
“逾越,栾颂,我看说出这话的你,才是真正的逾越!”
“栾颂,我倒是想要听听,你口中的逾越,逾在了哪儿,又越到何处?你可是扶风郡的郡守,你的话,我是该洗耳恭听的。”
对此行为翁太安并没有阻止,反而在那人骂完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反观与自己一派的人,却都在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就连一直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的程克卿,也开始数起了地上的石砖。
“下官情急之下一时失言,但本意绝非如此,还望府君见谅。”面对翁太安的看似温和实则咄咄的逼问,自知理亏的栾颂迅速滑跪。
“你的本意如何本府不在乎,但有一点你不要再忘了,本府为一州之长,总揽一州之权,都尉再怎么厉害,也断没有跳过我直接总揽军务的可能,我的命令永远高过他一个级别,你要是连这个都一忘再忘的话,我都想要思量一下,你是否可以继续承担此刻的重任。”
说着,又转头扫视了全场一眼,“此话我只说这一次,你们都记住了。”
“是!”
听到他这样说,众人尽皆称是,就连苟良兴一派的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在此刻也不敢有任何的迟疑。
翁州牧近些年是颓势了许多,但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才是锦州的一州之长,哪怕苟都尉一再压挤他在军中的控制权,但他的手中依旧握着锦州近半的军队,现今苟都尉正陷入斗将之中,理论上,他确实拥有可以直接更换指挥人选的权力,只是能不能成功,还未可知。
想到苟良兴战前的排兵布阵,栾颂等人又悄悄的把心放了回去,谈毅就算想要执行翁太安的命令,在这样的部署之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不然苟都尉怎么会那么放心的把大军的临时指挥权给他。
城墙上的变故,除了受到传令的谈毅,其他人都并不知情,就连谈毅本人乍闻这个消息都小小的愣了一下,他知道这是翁太安对苟良兴贪功冒进的不满,若按照此安排执行,也确实能继续稳住当前的局势。
只是看了一眼正在和虞煜对战的苟良兴,以及周围自动为其让开一块空地的士卒们,谈毅苦笑了一下,府君实在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在周围全是苟系一派的将士之时,他怎么可能去无视苟良兴的命令,到时候说不好太子的军队没击败,他们自己的士卒都要开始内讧了。
想要无视苟良兴的命令,除非让他此战之中再也讲不了话……
第82章 第82章 南门钟响
这样想着,谈毅又看了打得正酣的几人一眼,没想到只是瞬息的功夫,己方斗将的局面就急转直下。
明明方才还打得有来有往,势均力敌的模样,现在己方的人员却都处在了下风中,除了原本就不抱希望能赢的王耀祖等人,苟良兴竟然也被突然发力的虞煜死死压制住了,几个劈砍之中,手中的刀已微微卷刃,其上有细碎的缺口,而虞煜手中的长剑却寒芒依旧。
虞煜手中的那柄长剑,似乎要比寻常的精铁武器要来的更加坚硬和锋利。
眼见苟良兴不敌姿态已显,他正准备依照翁太安的指令行事,趁现在指挥大军上去围攻,将虞煜等人一举拿下,却在看到苟良兴被动回击着来自虞煜的劈砍之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心思。
何不让苟良兴直接在虞煜的剑下闭嘴,到时候都尉一党群龙无首,翁太安就能完全掌控锦州的全部力量。
只是这样的做法显得太明显,会让城墙上的人一眼看出端倪,提前发生内讧之事,而且苟良兴若在这个关键时间被敌方击杀,扶风郡必定会军心大乱的,哪怕他们拥有远超对方数倍的大军,他也完全不敢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所以还是府君太过想当然了,他们一派在军中,完全没有能与苟良兴平分秋色的人,乐镇到底可惜了。
转眼间,乐镇和韩破山已经在合力斩杀了几名战将之后,冲破了他们的封锁,向着苟良心的方向冲去,期间王耀祖要不是及时弃马逃生,只怕也要断送了性命。
“都尉小心!”
眼见两人迅速冲破周围士卒的围堵,转瞬就要到达苟良兴的身后,谈毅顾不上思考其他,在提醒了苟良兴一句之后,就指挥着周边的士卒迅速向其所在的位置靠拢对敌,若不能在此阻止三人的会师,那么苟良兴就真的危矣。
“王耀祖呢?”听到的提醒的苟良兴不抬头,也知道了乐镇和韩破山二人正冲自己来的消息,若是以前的斗将,以一对三他完全不虚的,但现在的他连对战一个虞煜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再加上乐镇和韩破山,怕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想起自己曾让王耀祖去阻击两人的事情,忍不住喝问了一句,只是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要不是身后的厮杀声依旧,他都怀疑己方能做主说话的人是不是都被对方杀干净了。
这群废物,拦不住敌将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个回话的人都没有?感受到对面虞煜有些戏谑的目光,苟良兴感觉这一战打得憋屈极了。
他就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如此孱弱的人,怎么会这么能打,司翔死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苟良兴开始后悔自己轻率的决定。
“苟都尉,你的下官们好像都不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不如让我的属臣告诉你吧。”
虞煜的话中有话,让苟良兴瞬间警惕了起来。
“王狗娃跑了,你这个上官当得不地道啊,竟然让他在战场上直接弃你而去。”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伴着脖颈处的一阵轻风袭来,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苟良兴忙乱中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韩破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而乐镇则在不远处阻挡着他们的人马前来救援。
王耀祖跑了!
苟良兴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把目光投向己方军阵,只看到谈毅在焦急的指挥着大军围攻,却都被乐镇带着数百骑先行突围到这里的玄甲兵拦了下来。
看到一幕苟良兴气到心梗,谈毅是干什么吃的,带着这么多人马竟对区区数百骑强攻不下。
正在指挥大军向前合围推进的谈毅并不知道苟良兴在骂他,此刻的他只觉得焦头烂额,先有王耀祖阵前逃跑动摇军心,后有乐镇拦路震慑众卒,手中长钺挥舞,再加上周围骑兵的襄助,火箭与燃。烧。弹齐发中,又将他们硬生生的逼退了几步,战局逆风一时无法扭转,急得他头发都快薅秃了。
感受到了周围的温度一再升高,不想被对燃。烧。弹业务不熟悉的自己人烧死在这里,虞煜迅速下令让韩破山和他一起拿些苟良兴,再去协助大军向前推进。
“殿下,别呀,他的人头您拿着也没什么用,就让我一个人来就好了,您还是快去协助乐镇进攻吧。”
“再说废话,你就滚去和乐镇一起突围,孤一个人拿下他毫无问题。”
听闻此言嘟囔的韩破山瞬间闭嘴了,同时默默地将全身武力调动到最高,手中的长刀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的一直围着苟良兴的脖子转,虽然殿下不打算把斩首的这个功绩全部让给他,但他也可以抢先一步夺得苟良兴的项上人头,到时往自己马背上一挂,也可以炫耀整场战斗。
虞煜也觉察到了他这个心思,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加强了手底的力量,他安排韩破山一起动手不过是想要速战速决,没想到却被曲解成了舍不得让功,作为一个心胸开阔的主君,他当然不能白担了这个名头,所以苟良兴的头颅他要定了,到时候就挂在马背最显眼的位置处。
两人对着苟良兴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输出,直将他打得晕头转向,浑身挂彩,遭受两人围攻的苟良兴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你们要不要脸,斗将哪有一打二的。”
听到苟良兴的话语,扶风郡所有人心中都浮现了一个大写的完蛋,苟都尉怕是要遭。
果然,听到这话的虞煜有些疑惑的看了韩破山一眼,“破山,我们是在斗将吗?”
韩破山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的懵懂,“没有吧,我们不是在混战吗?”
说完,两人哈哈一笑,砍向苟良兴的招式更凌厉了,气得苟良兴直吐血,一边狼狈抵抗一边大骂无耻。
“可有将军能够前去救回都尉?”
眼见苟良兴险象环生,明显不敌,翁太安急忙询问留在城墙上驻守的诸将,他确实想要苟良兴去死,但却不是死在战局逆风的时候。
“末将愿往。”
听到此问的诸将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上前请命。
眼见苟良心的脖子又被划拉了一道口子,翁太安神色更加冷凝,犹犹豫豫中,终于有几人出来出来请命,却都是一些平庸之辈。
“各位将军大义,本府和都尉都将铭记在心。”翁太安一边和颜悦色的对几人说着感激的话,一边用目光谴责着那些有能力却不敢站出来的人。
众将纷纷避开苟良兴的目光,倒不是他们贪生怕死,而是对方太过勇猛,他们上去救援除了跟着一起送命之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战局至此逆境,还不都怪苟都尉下错了决定,他要是没有生出独占击杀太子功绩的想法,大军按原定战术攻击的话,只怕此刻已能看到胜象。
有此抱怨的不止翁太安派中将领,就连依附于苟良兴的也未能避免。
看着请命的几人上马出城而去,翁太安紧紧捏了一下拳头,道不明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盼望着将领的加入能为此战带来好的转机,只是此方的转机尚未出现,南城门方向却突然敲响了遭遇敌袭的铜钟。
巨大的撞击声声震四野,连绵不绝,哪怕隔着一整座城池的距离,也让北门正在混战中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钟声在传递着他们需要增援的信息。
“百濮!”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个名字,城墙上的扶风众人皆回首向钟声传来的北面看去,果见对面的有烽烟飘起,翁太安看了看远处的烽烟,又回头看向城下的大军,将捏拳的手狠狠砸在了城墙上。
听到钟声的虞煜眼神暗了暗,趁着苟良兴恍神,以手中的长剑直刺入他的胸口,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面无表情的将剑从苟良兴的胸膛抽出,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抬起前蹄,苟良兴的身体从马背上滑落,重重地跌落在地。
“天要亡我锦州。”
看着苟良兴在虞煜的剑下坠地,城墙上的众人心中浮起一种莫名的绝望,明明战斗还未结束,却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前有虞煜后有百濮,军中的主心骨又于阵前殒命,一时让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苟都尉……死了……”
士卒们则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多,只是还没从南门遭遇敌袭震惊中缓过来的他们,又遭遇苟良兴坠地身亡的事情,以至于一时都忘记了自己身处战场仍需战斗的事情。
“全力攻城!”
他们的停滞并不会影响到对手的推进,听闻钟声的姜泽只是短暂呆滞了一下,就迅速冷静了头脑,看到虞煜一剑击杀苟良心之后,更是抓住此机会指挥己方的大军加速推进。
根据此处城门扶风军的部署,就可以推断到他们在南城门那边的留守兵力并不会太多,极有可能抵御不了百濮军多久,唯有尽快拿下南城门,将两方大军合二为一,才有可能抵御住百濮的继续北上,继而挽回被夺的城池。
“杀!”
就连平日里政治敏感度最低的韩破山也意识到了此刻的非同寻常,看着虞煜一剑结果了苟良兴也不在计较自身功绩的得失,舞着长刀就向着乐镇所在的地方。
第83章 第83章 攻心之计
扶风郡的南门之外,是完全不同于北门处的开阔平原,其中丘陵起伏,延绵相连,城门之外的官道蜿蜒曲折,两侧青山掩映,一个转弯就看不到路那头的景象。
两个守将正百无聊赖的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前方与平日里毫无差别的景色,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战事激烈的北门方向。
“哎,你说,北边的战况如何了,听说是古渡那位太子亲自带兵前来的。”
“你还没有听说吗?浮翠的司都尉死在那位手下了。”
“怕不能吧,我听之前陪着大人们前去古渡的兄弟们说过,太子就是一个病歪歪快要死的人,怎么可能击杀了司都尉?”
说话的守将乍闻此讯,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常驻北城门,因浮翠郡位于扶风郡的西北方向,司翔每次进城都是从北门而入,让他们之间颇有交集,司翔虽称不上勇猛无双,但也很有些本事,不然也不能做到郡都尉这样的高位,这样一个人,居然死在了传闻中那满脸病容的太子手中,怎么让他不惊诧。
“真真的,这是刚刚传令兵过来传令时悄悄透露给我的,听说尸体都运回城中了,只是你刚好去如厕了才没有听到。”
见他不信,另一个守将又悄悄的透露了一点自己已知的消息。
“我们这一战,不会要遭吧……”
“怎么可能,太子才多少人马啊,我们可是有十余万的大军,只要此役赢了,来日未必没有入主中原的机会,到那时你我兄弟,也能好好的往上爬一爬了。”
听出他言语中的担忧,另一个人出言安慰道。
“也是,我们的兵力还是很占优势的。”担忧的人想了想,也发现自己担忧得毫无道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太子的人马遇上他们,粗略估计一下怎么也得双拳敌上十手,这么大的人数差距,是再勇猛的将士都无法弥补的,于是又悄悄把自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其实太子那面我倒是不担心,我们的军队对付他可谓绰绰有余,让我担忧的是已经攻下了南安郡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计划的百濮。”
看到他松了一口气,另一个人又继续说道。
“探子之前不是来报过吗?前方并未发现大军前行的踪迹,而且府君不是已派了使臣前去和他们议和吗……”提到此事,守将下意识的压低了自己声音,确保身后的值守的士卒没有听到,才继续说道,“现今各路人马皆汇集于扶风郡中,百濮小国,不过是想趁着多事之秋捞一点甜头,就算想要继续北上,但掂量掂量其中的轻重利益,应该不会在此刻贸然出击的。”
“但愿如此。”守将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远方,南城门的战况和他毫无关系,骤然而来的心神不宁,让他不敢再分神了。
“听说百濮人善疾行攀爬,他们行军之中从不用马匹。”
喃喃自语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让此前和他对话的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因见他目光炯炯的正视着前方,也没有再出言相询,而是将目光投向四周扫视,却在划过一座丘陵的时候,突然捕捉到一点刺眼的光芒,像阳光投射在金属器上放射吹来的光斑。
“那是什么?”
疑惑的再次将目光定格在那里,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晰,却见树木掩映的群山之间,突然闯出一支大军,全员步卒的大军身穿异于锦州士卒的藤甲,正向着他们的城门口迅速逼近。
“百濮人!”
听到他的嘟囔,原本直直盯着前方的守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惊得说话都要不利索了。
“有敌袭,速速敲响求援的铜钟,做好防御作战准备!”
“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还在南安郡吗?怎么会在此刻如此悄无声息地接近我们?”
首先观测到不对劲的守将此刻几乎失声,一连三问让内心的惊慌溢于言表。
“前方的探子和守军都是废物吗,留下他们就是为了专盯百濮之人,他们居然让其兵临扶风城下都未能发现他们行军的踪迹。”
另一个守将也是怒不可遏,一边布置防御事宜,一边怒骂不止。
面对他的责骂,士卒皆无人敢出声,只能低着头迅速依照他的指令行事,也知道以此刻己方的人手想要抵挡住百濮大军的入侵犹如天方夜谭,只能寄希望于北门的大军能够及时给予他们回援。
敲响铜钟的士卒,默默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急促的钟声回荡在了整个扶风郡城的上空。
城中原本因为北门战事惶惶不安的人们听此动静,更加的惊慌失措,再一次确定自家门窗紧闭的同时,不少人都开始跪地祈求着能平安度过此劫。
在他们看来,太子的攻城和百濮的攻城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是大雍的子民,就算太子夺下城池,手中士卒进城引起的骚乱也只会是一时的,咬紧牙关忍一忍,过了就还能继续活下去,但百濮异族,谁能知道他们占领城池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要是也和北方戎狄有着屠城虏人的爱好,那是半点活路都没有了。
随着钟声响起,整个城池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无能为力的等待着结局的来临。
“虞煜,亏你还是大雍的太子,如今敌国兵临城下,你不思救城救民之举,反而一再加大对扶风城门的攻击,是打算将这城中万民的性命弃之于不顾吗?”
看到己方的士卒消极应战,而虞煜方却趁此机会向前推进了数百米,眼看就要到达城墙之下,翁太安再顾不得其他,示意城墙上的官吏们纷纷对着下方的虞煜高声谴责,想以此来逼迫虞煜暂时退兵,让他有时间可以回调大军援助南门。
本以为依照太子爱仁义之名的性格,怎么都会对此有所表示,只是没想到他麾下的韩破山竟如此没规矩和不要脸,抢在主君之前发言。
“你们这话说的,对自己没信心了吧,那就速速出来投降,我们殿下保管不用过夜就能打得百濮嗷嗷叫。”
偏偏说话还影响不了他进攻的速度,转眼间,他前方的士卒又倒了一大片。
韩破山这一句话不仅粉碎他们对虞煜的算计,还反将一军将他们全部都架了起来,气得城墙上一众人在心里直骂娘,却又毫无办法。
不同于扶风郡众人在心中的骂骂咧咧,虞煜方的群臣们都在为韩破山的急智而赞叹不已,身处大军后方的计枢作为韩破山的个人指导老师,已经接到了来自周围同僚说他教导有方的恭维,让计枢欣慰的同时又有些难评,很想为韩破山澄清一句他本来就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想到他一直外在呈现的形象,又默默的闭上了嘴。
算了,没人会相信的。
想想自己因他的性格而而遭受的心累,接受起恭维的姿态都游刃有余了起来,这是他该得的。
“喂!说话呀,怎么一个个都成哑巴了,献城给主君多么荣耀的事情,怎么到了你们这里磨磨唧唧的,这是自己不行也不让别人上吗?你们才是不把百姓死活放在眼里的人吧?”
“快回答!快回答!献不献城?”
混战依旧在持续,走上白热化的战斗都阻挡不了韩破山的碎嘴皮子,一边推进一边大喊,直喊得两边众人都面如猪肝,只是一方是憋笑憋的,另一方则是生气气的。
虞煜一方的士卒本就因占据上风而士气高昂,如今加上韩破山的气氛调动,更是精神抖擞,恨不得下一步就直接飞到对方的城墙之上,一时间全军都有了一往无前,势如破竹的气势,让原本就士气低迷的扶风军更加不敌。
身后的城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翁太安都不用回头,就能猜想到是南门派来求援的人,狼前虎后的逼迫之下,他也忍不住了,当即亲自出言相激。
“观太子纵容部下之意,看来是真的没有把扶风郡的百姓放在眼里,既如此,某也无话可说。”
“那你就闭嘴!”韩破山见缝插针。
“……”翁太安沉默了一瞬,继续着自己的言语,“某虽不才,生于蓬蒿,但誓与锦州百姓共生死!”
“府君高义,誓与锦州共生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依附于他一派的官吏纷纷出言为之呐喊,因苟良兴身死而真正接管了大军指挥权的谈毅也在此刻振臂高呼,在他们的调动之下,扶风军四周开始有士卒跟着响应,原本散去的士气也开始逐渐回转,玄甲军的推进速度,再次被延缓了。
见如此,翁太安满心得意的看了虞煜一眼,既然无法逼迫他自行退去,那么就争取速战速决吧。
攻心之计,如此强悍!
推进速度的延缓,让虞煜众臣子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一直在辎重车上默默关注战局的凌得明,也悄然捏紧了双拳,从听到百濮袭击扶风郡的那一刻,他就再没有放松过,如今听着翁太安这极尽煽动的话语,又想起他派遣使臣前去割地和谈的事情,恨不能对着那张伪善的脸捶上两拳。
“府君此言,当真高义,只是言行不符,令人鄙夷!”
就在扶风郡士气高涨之际,玄甲军中突然有一人策马狂奔而出,直至姜泽身侧才勒马止步,虽离城墙还有一定的距离,却足以让双方的人都能听清他的话语。
是凌得明。
“你怎么来了?”
姜泽对他的出现也很惊讶,他记得此人一路上都是有气无力的坐在辎重车上,怎么突然来了精神还有了战马,忍不住回头望去,目光穿过一片黑压压的士卒,见到巫蕤正气急败坏的坐在辎重车上,瞬间明白了凌得明的战马从何而来。
一时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同情了,从傅泓和卫衍的“特制”药品之后,所有人对巫蕤的态度都小心谨慎了起来,不再敢轻易招惹,现在凌得明居然夺了他的坐骑,只怕以后有热闹看了。
眼见凌得明虽着软甲却未带兵刃,姜泽顺手帮他解决了一下周围攻向于他的敌军。
“翁太安,当着万众人说这违心之语你心不虚吗?南安郡落入百濮之手,完完全全是你和苟良兴二人操控所至,时至今日,兵临城下,却还要一再欺瞒锦州的士卒为你的霸业卖命,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凌得明不知道姜泽看向自己的目光为何会带着同情,也没有精力去思考其后是否会有什么深层的含义,他此刻的精力完全集中在翁太安的身上,要不是他和苟良兴一心想要成就属于自己的霸业,锦州根本不必陷入如今的战火之中,他今日势必要撕下他的脸皮来看看到底有多厚。
随着他晴天霹雳般的一顿痛斥,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一传十,十传百之间,扶风军中很快就惊呼声四起,让姜泽再次为之侧目。
凌得明在锦州军中这么有威望吗?
“凌都尉!”
“怎么会是凌都尉?”
“他不是死在了和百濮的战役之中了吗,出征前府君还特设了祭坛祭祀他们,怎么现在出现在了太子的军队之中?”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听到这些不明真相的碎碎念,姜泽才算是明白了凌得明的出现为何会引起如此骚动,锦州这两位真是刷新了他的认知,为活人祭祀这一举动,他此前可闻所未闻。
“此人乃阵前逃兵,在此妖言惑众,众将士,若有能将其击杀者,官升三级,赏良田百亩,赐金银百两。”
城楼上的翁太安也发现了凌得明的存在,一直以为他已经死在截杀之中,没成想却是去投靠了虞煜,讶异中担心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一边下令城墙上的弓弩手加速射击,一边以厚赏为诱让其周边的将士将其击杀。
在厚赏的引诱下,扶风军们也不再去深思凌得明话中的含义,大人们的纷争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赏赐却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随着箭矢如暴雨般向凌得明倾泻而来,周边的将士们也开始寻找着出手的机会。
战场的核心区域,也从虞煜所处的地方转换到了凌得明处,这让身处核心漩涡的姜泽一时压力倍增,好在他军事素养超群,在翁太安发话之时就觉察到了不对,提前安排盾兵做好防御。
自己则向前一步,挡在了身着软甲的凌得明身前,打算让他在这一波攻击之后撤回后方,却没想到面对翁太安的指控,凌得明变得异常冲动,一边细数着翁太安和苟良兴的所作所为,一边不要命的想往前冲。
“你们派兵攻打在前,致使南安在两面夹击之中落入百濮之手,后又派人前往议和,准备以南安之地来暂安白濮之心,可惜他们不领你们的情,此刻依然兵临城下,亏你还说得出要与锦州百姓共存亡的话来,若你真的还有廉耻之心,此刻就该以死谢罪告慰南安郡众多死去的无辜百姓和士卒!”
凌得明的嘶吼声声泣血,通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怒火与不甘,状如癫狂的样子,让原本冲着厚赏而来的扶风军都产生了些微的迟疑,倒不是共鸣于他的痛苦,而是担心自己会被不要命的他伤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迟疑终究是短暂的,在将领和赏赐的驱使下,哪怕姜泽已下令以燃。烧。弹对敌,火油飞溅中,依旧有人不要命的往前冲。
初战之时就遭遇过一波燃。烧。弹和火箭攻击的扶风军,在此次冲击的时候已经己方的重甲部队替换上前,虽然整体装备比不上玄甲军的完善,但配合着小型青铜盾牌的抵御,让他们受到的伤害远远低于上一次,但伤亡到底是不可避免的。
翁太安并不在意这点伤亡,他甚至有意想让士卒们去消耗虞煜的陶罐火弹,如果能在抵达城墙之前就将它们损耗殆尽,那么牺牲的人马都是值得的。
“你给我滚回后方去!”
眼看如此形势下凌得明还要越过自己往前去,姜泽一手执枪挑飞了一个冲上来的敌军,一手扯着凌得明的领子将他丢到一个骑兵马背上,让其速速将他带回后方。
凌得明在姜泽手中毫无反抗之力,到了骑兵手中又挣扎了起来,只是他到底伤重未愈,所以并未挣扎几下,就被其安全的送回后方辎重所在之处,看到巫蕤满脸不愉的看着自己还有些恍惚,直到听到计枢叹了一声,才如梦方醒。
“凌将军,要知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样直愣愣的冲下去与送死无异,是无法为无辜死难者讨回公道的,不若等殿下攻下城池,再一一细数这些人的罪过,让殿下做主还他们一个安宁,此刻的你需要安心养伤,力保自己能在夺回南安一战中亲上战场,手刃敌军。”
“多谢计大人提点,是我着相了。”醒悟过来的凌得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给姜泽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谢过计枢之后,又颇为担忧的看向火光冲天的前方,“只是这一战,我们真的有赢的可能吗?”
他也总算知道了太子曾神秘兮兮说过的秘密武器是什么,虽然这火弹的威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到底还是以油制成,再加上扶风军人数上的碾压和对扶风郡城墙防火准备的了解,此刻的战事胶着让他心里依旧没底儿。
“在此之前,你能想到苟良兴会死在殿下的手中吗?”
听闻此问的计枢并没有正面回应他的疑问,而是反问了他一句,见他摇头,轻笑了一声,举目向虞煜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身显眼的盔甲,“我们的殿下,如日似月,他所至之地,一切黑暗都将无所遁形。”
凌得明顺着计枢的目光看去,太子确实是醒目的存在,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虽不理解他们对太子的盲目信任,但事已至此,他决定合群一次,与他们一起期待着太子以少胜多创造奇迹。
看着凌得明在计枢的忽悠下安分了下来,巫蕤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又有些不满的的嘟囔着凌得明弄丢他战马的事情,害得他现在要与其一起坐在辎重车上。
“你怎么担忧到这点上来了,战马可是稀缺物资,姜都尉就算忘了你,也不可能忘了它的。”
听到他的担忧,一旁的乌金嘲笑了他一句。
“我可比马重要多了,倒是你需要留意,毕竟你的替代性可是很高的。”反击了乌金的嘲弄之言后,巫蕤便迅速的向计枢发出同骑乘请求,在计枢不好拒绝的无奈中,成功的坐上了他的马背,将想要反击的乌金和准备道歉的凌得明都抛在了身后。
“哼。”
几人之间的互动,让和晏俭臣一起在后方压阵的傅泓冷哼了一声。
“太傅,我怎么听着计郡守所言和我们的战术安排的时间不太对得上,他不是在……”想起计枢曾是眼前这位的学生,晏俭臣还是将最后几个字略过了,但言语的不完整,并不会让傅泓无法理解他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就是在骗凌得明的。”傅泓虽然依旧看不上计枢,但在此事上却意外顾忌到了他的安排,为了不让因南安郡陷落而明显情绪激动的凌得明再在战场上生出事端,回答晏俭臣之时也刻意压低了声音,确保前方的凌得明无法听清,“就是按照原定拿下扶风、浮翠二郡后再夺回南安的安排,他身上的伤势也无法愈合到可以上阵拼杀,更何况现今百濮军队与我们只有一城之隔,他怎么样都是无法亲自去对阵百濮的,这种用脚都能察觉到不对劲的伎俩,也就是偏偏傻子了。”
“……”晏俭臣无语的看了一眼被傅泓定义为傻子的凌得明,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附和,最终选择了闭嘴,因为他觉得凌得明不是傻子,他与自己只是傅泓和计枢这对前师徒用来互相伤害的道具人罢了。
看现在的傅泓就知道,明明对计枢言语安抚凌得明的成果满意得嘴角都翘起来了,却偏偏要做出现在这幅模样。
晏俭臣收敛了心神,一心一意的做好自己的压阵任务,发誓下次再不插入这师徒二人之间的事情了,腻味,还不如看殿下算计人来得有趣。
只是战事再如此胶着下去,只怕他们还未攻入这道城门,就要和百濮正面对上了。
想到这,晏俭臣有些发愁,又抬头看了身侧的傅泓一眼,见他的神色同样凝重。
第84章 第84章 焚城
凌得明引起一波骚动后还安然退去,让翁太安有些心塞,但好在己方的战意已经被奖赏激发了出来,这让他略感安慰,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速战速决,否则南门一旦被攻破,他们就算战胜了虞煜,兵疲马乏也终难抵抗百濮。
于是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虞煜的身上。
等等!
虞煜所率的人马怎么就接近到了他们的城墙之下?
要不是他们的盔甲异常醒目,翁太安几乎要怀疑自己看错了,除了虞煜一身与战场格格不入的银白色甲胄,就连韩破山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替换上了司翔那顶花里胡哨的头盔,以至他一眼望去,就发现了不对劲。
乐镇不在他们之中,正缠住谈毅斗将让他无法脱身,失去了指挥的大军看起来很有气势的在冲锋,只是仔细一看,已经开始毫无章程的乱冲了。
他就说刚刚凌得明出来的时候太子怎么没顺着他的话语趁机踩两脚再动摇一波他的军心,就连一直嘴皮子很碎的韩破山也突然变得安静,这是趁着他们的注意力在凌得明身上加快进攻了。
全骑兵穿梭突击,确实能有这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虽然出乎意料,却正好对上了他想要尽快结束战斗的心思。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虞煜,敌军自乱。
“虞煜,你既执意于此,就别怪我不顾念曾经君臣情义了。”为求能激起虞煜的怒火,让他失了方寸向前突击,翁太安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出言挑衅。
“你们扶风郡的人,好像都喜欢把君臣情义放在口中,既如此,孤也和你讲一次君臣情义,只要你此刻开门献城,一切既往不咎,春宴我做出的承诺,而今依旧作数,如何?”听到翁太安的挑衅,虞煜却不在意,一边挥剑斩杀着因他们靠近城墙而扑上来攻击士卒,一边高声说道,“这样的话,不仅可以让这场战斗烟消云散,还能合兵共退百濮,可谓一举两得。”
“太子怎么可以这样,翁太安等人死不足惜,他怎么能许下如此诺言!”
此话一出,莫说扶风郡众人惊疑不定,就连本已平静下来的凌得明也再次暴起,要不是乌金吸取了巫蕤的前车之鉴,只怕坐下的马匹又要被他夺去了。
这次晏俭臣对他格外留意,见他刚有苗头就亲自上前将他制住。
“静心,你所预想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可他许下了承诺!”凌得明无法理解,明明费了那么多的周折前来攻打,为什么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劝降。
等等!劝降
他好像懂晏俭臣话中的意思了,抬头以眼神询问对方,得到了同样以眼神传递的肯定信息,凌得明放松身体又倚回了辎重车之上,多次的情绪波动,让他感觉后背的伤口有些疼了。
劝降?翁太安怎么可能会降,太子是故意旧事重提来动摇扶风军心的。
普通的士卒只想吃饱穿暖拿军饷,没有谁是渴望打战的,战事胶着本就让人心力交瘁,乍闻有一方提出和解,要求听着还很合理,怎么不让人行动呢?
果然,随着虞煜的话音落下,扶风军的进攻步伐又迟缓了几步。
翁太安等人也迅速觉察到了虞煜话中包藏的祸心,看似诚恳招降,实则扰乱军心,还不上他们的钩。
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决定再派人以恶言相激,同时下令让早已部署的投石兵和弓弩手做好攻击准备,只要虞煜受激上前,就能在第一时间给予他致命打击。
身为扶风郡守又失去了靠山的栾颂,光荣的接到了这个任务。
“虞煜,我劝你看清现实,大雍已经亡了,现在天下群雄各自为政,不要还把自己当做别人的主君,我们府君不过一句谦辞,你就敢厚颜无耻的摆出招揽的姿态,简直令人发笑。”
“哦,那可惜了。”
没想到虞煜只是叹了一口气,却依旧不上钩。
“可惜什么?”
栾颂见虞煜没有上钩,有些不甘心,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气得翁太安想要堵上他的嘴巴。
“可惜的当然不是你,注意你的人头已经被我预定了,要做好保护。”接话的人是刚刚一直很安静的韩破山,看他又恢复了碎嘴皮子的模样,扶风郡众人暗自提心。
见虞煜做了一个出击的动作,原本以为他要攻上前来的翁太安激动不已,没想到对方人马在他的指令之下依旧停在原地,外围之人依旧持兵刃抵抗他们的士卒,而中间的一部分人却已经换上了弓弩,弯弓搭箭对着他们的城墙准备射击。
“他们的箭矢怎么那么奇怪?”
与众不同的箭矢一亮相,就让翁太安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他刚刚已经见识过对方的火箭了,但眼前这个箭矢和火箭的构造又大不相同,火箭没有箭尖,而是用浸油的麻布等易燃物包裹在前,这个箭矢的不同之处则在箭尾,那里固定着一个小葫芦。
“那个东西和火弹很相似,只是没它那么大。”
“它里面装了东西,还要隔着这么远射过来,不可能吧……”
话音还未落下,就看到虞煜手中的箭矢飞射而出,急速向着城墙方向而来,几瞬之间就撞到了城墙之上,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不说,距离也远比他们手中的弓箭射程来得更远。
随着它的撞击,箭尾的小葫芦应声而碎,却意外的没有像火弹那样爆裂起火,这让翁太安等人疑惑了,但随着更多葫芦箭矢的射来,空气中开始浮动出一股陌生且难闻的味道,微微侧出头看了一眼被箭矢击中的城墙,上面布满了一滩滩黑黄色油脂状的东西,和火弹中的清油完全不同,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火攻防御!”
来不及细思这是何物,翁太安就紧急下令,众人领命后便按照此前部署好的战术各司其职,只是因前面战役身死的武将太多,导致一些地方出现了指挥空缺,无人可用的翁太安只得安排文臣们顶上去。
只是人顶上去,却似乎没能起到太多的作用,在射过几波葫芦箭矢之后,他们看到虞煜等人手中的箭矢又变成了此前见过的火箭,随着他们的点燃射出,扶风郡以防火能力著称的城墙,在其落下之后瞬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城墙上的防火兵片刻不停地向下倒水,却杯水车薪,火势反而愈发猛烈。
看着城墙燃起烈焰,虞煜的属臣们皆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仿佛回到了当初逃离历州的那一夜。
城墙上的士卒们都面露恐惧,他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无法扑灭的火焰,只能不断的提着水桶向下倾倒,无助的姿态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凉。
城下的扶风军和没有经历过历州一役新编入伍的玄甲军们也惊呆了,就连一直努力想要挣脱乐镇缠斗的谈毅,也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愣怔之中,被追上来的乐镇一钺打落马背。
扶风郡城的火不能侵,是他们自幼就知道的事情,而今这堵城墙却在他们眼前燃烧,其上火焰,水不能灭,这超乎寻常的景象让扶风军中的士卒开始怀疑,是不是老天对府君叛变大雍之事的不满,才降下神火让太子来焚烧他们这些不忠之人。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皇帝就被称为天子,受命于天,这样推算下来,他们现在对阵的太子就是天孙,在老天爷的眼皮底下欺负他的孙子,可不是要遭到报复,看着那在泼水之下越燃越烈的火龙,扶风军的士卒开始心里打鼓,战力也随之骤降。
“还说让我必要时自行启动脂水火箭,自己却悄悄的摸上前去了,不地道。”
姜泽小声嘀咕了一句,迅速指挥着大军趁乱推进,他得赶紧带着大军进入火箭的射程范围,此前前锋军虽趁着短暂的两军交汇时间中和后面的骑兵跟换了武器,带走了一些脂水制造的武器,但脂水的大头还在他们的运送队伍之中,若不能将这把火及时补上,只怕会让虞煜的身先士卒变成一场空忙,这污点绝不能留存在他的战斗生涯中。
因城墙起火而心神俱震的扶风军此刻虽没有完全丧失抵御能力,但人心一旦不齐之后,溃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没了强力的阻挡,大军随着姜泽的命令如潮水般涌向前方,迅速和虞煜所率的前锋军汇集到了一起。
“我们不会被包抄吧?”
坐在辎重车上跟着大军一同向前奔去的凌得明满脸震惊,他从军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带着补给部队一起冲锋的军队,而且周围的扶风军只是因为震惊才暂时丧失了战斗力,不是死了,他们这样直冲冲的进入敌军的腹地,最后真的不会被又打起精神来的他们包围吗?
“从姜都尉带着大军和殿下汇合的那一刻起,扶风军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面对他的疑问,傅泓瞥了他一眼没有作答,倒是晏俭臣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话,就在凌得明听得云里雾里的时候,前方燃烧的火焰骤然明亮,是后到的姜泽等人将火箭如雨般飞射到了城墙之上,随着距离的不断缩近,被放置在了攻城车上装满了桐油的罐子也被投掷到墙壁上,火势随着桐油的轨迹肆意燃烧,向一条火龙蜿蜒向上,空气中满是烟熏火燎的味道,城墙上的泥土和石块都开始炸裂了。
城墙上救火的士卒已累至虚脱,来回奔忙却依旧无法扑灭这迎面而来的火焰。
凌得明满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莫名和周边的扶风军士卒生出了同一个想法,这地狱般的景象,真的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这样的烈焰焚烧之下,城墙崩塌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城墙崩塌之后,他们又要以何来对阵正在另一边攻城的百濮军队。
“府君,这火无法扑灭,是不是暂弃城墙,再做打算。”眼见火势渐大,众人纷纷出言让翁太安考虑放弃城墙,退回城中再做打算。
见他不言语,众人再次劝道,“府君,早下决断啊,再持续下去我们此刻就会有性命之忧。”
“退,往哪里退,我们此刻还有什么别的后路吗?”看着城下毫无战斗意志的士卒,翁太安气得狠狠捶了一下城墙,却险些被吞吐而上的火舌燎到。
听到他的反问,众人沉默了,他们现在前有虞煜后有百濮,就算想要撤回大军转而突破百濮的围攻前往浮翠也是毫无可能的。
虞煜大军就在城下,他们无法保证自己开门撤兵的时候,是否能够抵挡住其攻城兵的进攻,抵御一旦失败,那么这场战斗将迎来终局,他们也都彻底完蛋了。
想来想去,竟真的没有任何的退路和出路,所有设想的路子,都被虞煜堵得死死的。
“虞煜你疯了吗?扶风郡城墙凝聚着多少代人的心血,你竟然就这样把它烧掉了,还是在百濮进攻之际!”
找不到退路的人已开始口不择言,可惜这次虞煜并没有给他们任何的反馈,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正在被烈火吞噬的城墙。
“我们退!”
眼见虞煜不为所动,而城墙的温度在烈火中骤升,心知大势已去的翁太安再如何不甘,也只能咬碎牙齿的下令撤退,准备带着城中的残部前往北门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成功突围离去,正好让百濮和虞煜在扶风郡中狗咬狗,他还可以趁机夺回浮翠和南安两郡。
毕竟比起有着许多不似人力武器的虞煜而言,百濮的军队虽然强悍但还在人的范畴。
最后看了一眼虞煜,翁太安就带着城墙的守军和官吏们离去,策马行过州牧府时,迟疑了一瞬,就打马而去,让原本看到他到来想要上前迎接的阍吏整个愣住了,看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又看看了火舌吞吐的北城门,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连滚带爬的前往府中报信。
听到阍吏带来的消息,州牧府中众人只觉得脑瓜子像是被锤子重击了一样,“嗡嗡”响个不停,半晌不能言语。
“不可能!我们尚在家中等候消息,父亲就算要离开,也绝不会抛下我们的,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第一个对阍吏提出质疑的是翁太安的长子翁佑宗,他实难相信父亲会做出抛弃家人独自逃亡的事情,但口中虽说得坚定,心底却有些不踏实,他是长子,自幼就颇受翁太安的重视,对翁太安的所图知之甚多,所以也知道阍吏所言并非虚构,起码可以证实他的父亲确实是带着残部向南门而去了,一时有些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倚在了桌案之上。
“来人,将这个肆意构陷之徒拉下去!”翁夫人倒是没和儿子一样失态,到底是掌了数十年中馈的人,在觉察到周围奴仆神色不对劲之时,就迅速命人将前来传话的阍吏拖了下去。
不管翁太安是否丢下他们娘几个跑了,现今最重要的是稳住府中的人心,处置了阍吏,就是对他们最大的震慑,不然还没等到敌军入城来取他们的性命,就会有背主的刁奴出现,看着事已至此还在施施然品茶的儿媳,翁夫人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再一次暗骂翁太安眼瞎给儿子选了这么个媳妇,关键时刻担不起事儿不说,就连最基本的眼色都看不懂。
觉察到翁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盛娘子若无其事的放下了茶盏,看了看被拖扯下去的阍吏,端起满脸忧色对翁夫人说道,“君姑何必动如此肝火,需知气大伤身,而今情况不明,阍吏报信也是出自好意,何必要与他为难呢?”看着翁夫人逐渐积攒的怒气,盛娘子只觉得痛快,继续柔柔说道,“再说阍吏纵有不对,到底也是朝廷命官,自有老爷们处置,君姑动手虽是一番好意,但难免有好事之人攀扯僭越,只怕于君姑名声不利。”
“攀扯?谁来攀扯!我看现在想要攀扯的只有你。”闻她所言,翁夫人气得将桌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惊得满屋仆从尽皆下跪,也惊醒了头晕目眩的翁佑宗。
“你说得什么话,还不赶紧向母亲赔礼道歉。”翁佑宗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见她惹母亲生气,当即采取一贯息事宁人的作风,让她给母亲赔罪,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没想平日里他一发话就道歉的妻子,此刻腰杆挺得笔直。
“快和母亲道歉。”见妻子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翁佑宗本想出声斥责,只是被妻子柔柔的眼光扫过,又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母亲的神色越发不对,再次出声催促,与刚刚的颐指气使不同,语气中带着点恳求的味道。
他实在是搞不懂女人,在这种时候还要因为一点儿小事唧唧歪歪的。
“夫君可曾想过,若阍吏所言非虚该怎么办?”
“这……”
翁佑宗沉默了,得知城墙失火那一刻,他已经基本确定了阍吏所言非虚,没有任何解决办法的他只想逃避。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谁先打进来就投靠谁呗。”
厅中突然出现一个含糊不明的声音,其所说出的话,让原本就跪在地上的奴仆把脑袋低得更低了。
翁佑宗气得顺着话语出声的方向看去,对胆敢说出此言的人,势必要杀鸡儆猴告诫众人一番,只是目光所达,却是窝在角落桌案前吃点心的幼弟,含糊不清是因为他正塞了满口的食物。
“佑麟,不可乱说,你父亲只是去援助北门了,扶风郡此时的军力是太子的十倍之上,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攻进城来。”
向来溺爱小儿子的翁夫人,也难得正色的教导了他一番。
“可是城墙都着火了呀,父亲不跑也会被烧死吧,他跑的对,人是要活着的,父亲要活,我们也要活啊。”
面对母亲的严肃,翁佑麟委屈的说道。
看着翁夫人在小儿子面前吃瘪,盛娘子险些要笑出声来,一边按住准备抛弃君子风度前去揍弟弟一顿的翁佑宗,一边出言附和着翁佑麟的提议。
“叔叔说得不错,无论公爹前程如何,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就是怎样活下去,翁家在扶风根深蒂固,只要我们在此刻划清了与公爹的界线,无论是谁得到扶风,想要治理好它,都必须要拉拢我们,联络世家。”
“这主意确实不错。”
听她这样分析,翁佑宗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看弟弟的目光也和善了许多。
“大郎,不可啊,大雍向来以孝治天下,你若按照这毒妇的说的去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到时候太子……”
“君姑怎能说着伤人之语,儿一心为了翁家,却成了毒妇,如此言语,怕不是要让儿去死。”
被骂毒妇的盛娘子跌坐在地,以袖掩面“嘤嘤”哭了起来。
“母亲,儿意已定,反正事已至此横竖是死,倒不如按照盛氏所言搏上一搏,说不定真有一条生路等着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父亲重振之后,想必也能理解我们此刻的做法。”
翁佑宗与盛娘子感情颇佳,见她一心为自己却遭受母亲的毒骂,对其的怜惜和对未来的恐惧,让他瞬间下定了主意,看着翁夫人瞬间灰败的神情,虽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狠下了心,他真的不想去死。
丝毫没有觉察到他做出决定后,地上哭泣的盛娘子悄悄弯了弯嘴角,倒是一直在吃点心的翁佑麟,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其一眼,泛着寒意的目光,再没有了平日里撒娇卖萌的天真。
就在州牧府接到消息混乱之际,逐渐奔向北门的官吏看着自家的府邸出现在眼前又消失在马后,也忍不住出言相询翁太安,“府君,我们此行,不带家眷一同吗?”
“你我这点人马,尚不能保证能否冲出百濮的包围,如何还有余力带上家眷。”见众人情绪因他的回答而低迷,翁太安又安慰道,“祸不及家眷,太子是仁厚之人,就算恨死了你我,也不会轻易对家眷出手,再说我等家中情况错综复杂,联姻遍布整个锦州世族,他就算想要出手,也要权衡一下利弊,家人终是无忧的,不过折损些财物罢了。”
听到他这样说道,官吏们虽不报乐观态度,但到底有了一点心里安慰,细想一下,他们此刻确实没有携带家眷逃离的实力和时间,都怪此前太过自大,不然早点将家眷安排到城外的别苑之中,哪里会有如今的事情。
焚烧生成的黑色烟雾逐渐笼罩扶风郡城的上空,城中闻到烟味的百姓壮着胆子从窗缝向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打马从窗前一闪而过的翁太安等人,再看到北门处冲天而起的火光,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第85章 第85章 百濮女君
“怎么烧起来了?”
“女君,您看那边!”
随着黑烟的升腾,正在南门激战的双方人员都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事情,士卒之中更有人惊呼出声,百濮女君顺着侍卫长的提示看去,不由紧蹙了眉头。
扶风郡的城墙被烧了?这可是自它建成后就闻所未闻的事情,就是在百濮最强横的时候,也没有能够将扶风城墙烧毁的本事,大雍那个传闻中的废物太子,居然做到了。
“飞钩夺城。”
这让百濮女君顿生不妙,当即下令改变作战方式,接到命令后,除了正抬着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士卒,其余人都毫不犹疑的从腰间拿出专为攻城特制的飞钩,抛挂在墙壁之上开始向上攀爬,这本就是百濮军最擅长的夺城方式,曾就以此夺下过扶风城,只是如今扶风吸取了教训,将城墙加高了许多,其上还设了投石兵,让攀爬夺城的风险性直线上升,所以一开始她才会选择相较容易得破门夺城方式。
毕竟他们人多,轮流撞击会破门的速度会进一步加快,而藤甲包裹则让他们不惧怕来自城墙之上的箭矢,对方的投石虽会造成一定的伤害,但却远小于攀爬时的砸击。
但现在情况紧急,北城门燃起的大火,已表明了大雍太子在攻城战中取得暂时的胜利,己方刚刚攻城之时守军就以铜钟传递了遭遇袭击的信号,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大雍太子就会出现在城墙之上,而虞煜手中所拥有的火攻之物,也是他们藤甲兵最为惧怕的东西。
她必须赶在大雍太子进城之前先一步夺下城墙,才能免去被对方居高临下的实施火攻,让自己的全盘谋划付之东流。
“废物。”
她特意挑对方战斗正酣的时候进攻,就是打算先抢占一堵城墙作为据点,居高临下收拾刚刚才在上一场战役中获得胜利的疲军,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胜负决出如此之快,完全不符合她的战前预估,看着己方向上攀爬的士卒,忍不住低骂了一句扶风军,要不是他们太过废物,但凡他们能再拖延半个时辰左右,自己就能破门而入抢占先机,而不是铤而走险,加大损伤。
因藤甲轻便,百濮军的攀爬速度也极为迅速,不多时,已有许多人到了半墙之上,进入了敌军投石最强攻击的范围。
“留意敌军落石箭矢,低头紧贴墙壁加速攀爬!”
“投石!”
和百濮女君提醒同时响起的是南城门守将的指令,落石箭矢如雨落下,躲避不及的百濮士卒在被击中之后坠落到地,伤亡瞬间超过了刚刚采用破门之法的时候。
藤甲虽号称“刀枪不入”,但为了避免视线受阻,只包裹了士卒的下半张脸,对方居高临下射箭之时也很难射中,但向上攀爬难免仰头,加上射击距离的缩短,箭矢的伤害性和准确度也随之加强,弓箭手们纷纷抓住这个机会直射百濮军的面门,但因攀爬的人数较多,而城墙的守军本就不足,虽然略略延缓了他们向上攀爬的速度,却无法瓦解他们的战术。
源源不断高低不一的百濮军持续攀爬,很快就有人接近了城墙边缘,来不及抱石砸击的士卒干脆上手,以刀刃劈斩或直接推搡,将这些人即将登顶成功的人阻拦下去,但百濮的人数众多,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在推落百濮军的过程中,自己的人员也不断被对方拽拉下去。
城墙上的两位守将心急如焚,一边指挥作战,一边焦急的向城内回望,想看看援助的大军是否赶来。
但视野中除了重重烟雾和红色火焰,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看着不断坠落的双方士卒,女君捏紧的拳头又松开,好在己方已有部分士卒在战将的带领下抢登成功,和城墙上的守军展开了近距离的械斗,打乱了他们防御投射的节奏,更多的百濮军趁此机会登上了城墙。
城墙之后的街道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像是有大波人马在持续靠近,一回头就看到锦州士卒身着的布甲,等到援军的守军欣喜若狂,迅速指挥城门后的士卒为他们的让路,以便支援部队登城和协助抵门。
听到守将的吩咐,城墙上正在拼杀的守军们也是精神一振,南门的被焚让他们以为此战必定不会再有援军前来,抱着必死之心在战斗,此刻听到援军到来,又让他们重燃了生的希望。
重燃斗志的守军一心应敌,全然不知一旁的守将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此前因还有一段距离,又加上烟雾的朦胧,让突见援军喜出望外的他没有注意到夹杂在扶风郡布甲之间的黑色骑兵,直至对方行至城墙不远处,他才发现指挥大军的将领,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人,而军阵上方飘扬的旌旗,也不是他们的。
除了上书“雍”字的巨大牙旗之外,其上飘扬的全是杏黄金蟒旗帜,各处还散落着一些将旗,之上上面所书的“姜、韩、乐、晏”等字,都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锦州将领姓氏,直到一面上书“虞”字的大旗出现他们的视线中,原本就因主将和旌旗犯嘀咕的两人才意识到不对,张嘴想喊城下士卒警戒已是来不及了,牙旗之下的白袍将领举目看来的压迫眼神,让他俩成功的闭上了嘴巴。
虽然从未见过虞煜,但这人显目的盔甲和通身的气质,还是让两人迅速认出了他的身份。
大雍的太子虞煜。
近万人的军队,其中扶风的降兵占据七成,而太子的人马却只有三成,这样巨大的人数差距之中,降军却丝毫没有想要反抗和逃跑的意图,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到其中的不对劲,太子手中必定是有什么杀手锏,才会让这些兵油子乖乖听话。
心知扶风大势已去的二人相视一眼,都不愿坐以待毙,既然太子已入城,还收伏了原本扶风郡的军队为己用,虽然不知道在短短时间内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已决定向其投降,说不定还能留有一条生路。
“启禀殿下,敌军已有部分登城,我军人手不够,死战亦不能阻挡,请求支援!”
“准。”
听到两人异口同声的请求支援,倒是有些出乎虞煜的预料,但也算好事一件,起码不用再突围上城,当即就应允了他们的请求。
“重甲部队随我上城退敌,其余人马于城门策应!”
“是!”
得到虞煜的许可后,姜泽迅速指挥大军进行作战,听到他的安排,守将二人难免心中俱震,原本以为对方会让降兵在前充当炮灰,自己则在后督战,没想到却是太子和主将带领着己方的玄甲军上城应敌,让降军留守城门。
看着玄甲骑兵们翻身下马上城,十分自然的将战马留给降兵看管,就连太子本人也是如此,看着降兵手抖不停地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而本人却没出现露出任何不对神情,提着剑就和姜泽带着玄甲兵迅速向城墙之上而去。
对此守将看得一愣一愣的,人怎么可以自信到这种程度,这是真的不怕降兵哗变或者他们诈降吗?
“还好我们来得快,都打到这里了!”
虞煜一上城墙,一身白银白的盔甲在阳光照射下闪得交战双方的士卒都愣了一下,因攀爬上来的敌军就在不远处,守将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去挡在太子身前表表忠心,又怕被当做居心叵测,正犹豫间,却见其看到百濮军后眼睛一亮,甚至不等身后的士卒向前,自己提着长剑就冲入了厮杀之中。
“殿下,慢点!”
姜泽看到虞煜招呼都不打的直接冲出,惊呼着也跟了上去,随着他二人的冲锋,跟着他们一起上来的玄甲军也挥舞着兵刃冲杀了出去,这让原本等待战术安排的守将两人再次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下准备随他们一同上前护主,毕竟主将都喊破音了,没想到姜泽的下一句话,险些让他们准备冲锋他们原地摔倒。
“别杀光了留点给我!”
所以太子的军队跟上去根本不是因为担心太子的安全,而是怕太子把敌军全歼了抢不到战功。
人怎么能这么自信?
看着极为悍勇的百濮军从他口中说出,好像是可以随意宰杀的鸡鸭一般,这个问题再次浮在了两人的脑中。
这谁?这么勇!
在虞煜冲出去砍翻了几个百濮军之后,百濮的战将也意识到了他的不简单,正指挥着士卒优先攻击他时,就被随后而来的高呼震惊了。
这个白袍的战将居然就是大雍的太子。
刚刚厮杀声太大,他们又只是粗通大雍的语言,以至于他们并没有听清守将对虞煜的称呼,只当他是扶风郡赶来援助的将领,现在得知他是大雍的太子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他们的意识中,大雍太子应该另一边放火烧城墙,而不是出现在这里,还和不久前同样是他敌人的扶风郡合在一起抵御他们,这样的操作险些让他们的脑子转不过弯来。
好在还记得女君的吩咐,百濮战将在得知虞煜的身份之后,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指挥起来都要比之前稳妥了不少,专注着骚扰守军让己方更多士卒登城的战斗,并不贪图虞煜的项上人头。
只是大雍的太子和后来的那位战将一样勇猛,两人比赛一般的在他们之中穿梭劈砍,剑锋所至之处必有枪影相随,其身后的玄甲士卒也憾不畏死,奋勇向前,让原本面对守军强悍无比的百濮将士连连后退,背几乎抵在了墙沿之上,使得正在攀爬城墙的百濮军一时找不到登入的口子,只能悬挂在墙壁之上寻找空隙上登。
“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指挥弓弩和投石加大攻击,把这些挂着的人全部击落下去。”
又斩杀了一批新攀登上来的百濮军之后,有些奇怪的姜泽一回首就看到了正在看着发呆的两位守将以及因为无人指挥而抓不住攻击节奏的弓箭和投石兵,当即气得吼了一声,他就说这人怎么杀之不尽,原来是己方以攻为防的节奏乱了。
“我们继续指挥吗?”
守将呆愣愣的问了一句,回应他的是姜泽不耐烦的眼风,没想到还能获得指挥权的他们迅速重整此前的弓弩和投石两军,混乱了一整的箭矢和落石攻击再次齐齐落下,让悬挂在墙壁之上的百濮军又坠落一片。
看着不断从城墙上坠落下来的己方士卒,百濮女君气得直咬牙,刚才听到对方有援军到来之时她就萌生不祥之感,没想到来的居然真的是虞煜,筹谋多时,还是被其还是抢先一步夺下了城池。
先不说虞煜的武力超乎了她的想象,就连跟在他身后的这个小将,也不是寻常将领,对战意识也是极其的敏锐,扶风军的箭矢和落石不过刚乱节奏,他就能迅速发现,而且从对战来看,虞煜像个只管猛冲猛打的先锋,这个小将仿佛才是太子军的真正指挥。
年龄加上武器,又被大雍的太子如此器重,让她想起了情报中经常提到的一个人,太子妻弟,姜固之子,姜泽。
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
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姜泽挑飞一名百濮战将之后随意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对着自己咬牙切齿的女君,一时虽惊叹于她的年轻,但还是礼尚往来的报以挑衅一笑。
“殿下,敌军人数较多,杀之不绝,末将请命以火克敌。”
姜泽的声音很大,让虞煜有些疑惑,作为主将的他应该是知道刚刚在北门那边火器损耗太多,现留在手中的并不足以支撑一场战斗,而押运补给的晏俭臣还在远远的后方尚未赶来,怎么还会出言请求呢?
疑惑的看了姜泽一眼,却见他隐晦的瞥向城墙之下,再看了看百濮军身上的藤甲,虞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姜泽是想以火佯攻吓退百濮军的胆气,让他们回撤与城门拉开距离,这样才能让己方的大军出城攻击,对方人员虽多,却全由步卒组成,若在城外正面对战,拥有骑兵善于突袭的他们胜算就很大了。
盘算了下目前的留存,先声夺人一波也足够了,当即同意了姜泽的请求。
“准。”
“混蛋!”
听到虞煜的回复,一股阴霾蒙上了百濮女君的心头,看了一眼此前烧红半边天的北城门方向,现在只有滚滚黑烟升腾,不见了此前赤红的火光,应该是已经拿下了城门的太子军停下了火攻,烈焰在失去了助燃之后自动熄灭了。
她的藤甲兵,可没有扶风郡的城墙抗火,若对方还能再发动一次如火烧城墙这种的大规模火攻,他们就危险了,反之,那么双方这一战就还有拉扯的可能。
而且对方很有可能只是以火佯攻,诈他们撤离到城墙之外,好让己方的大军出城作战,从过往的情报她知道,虞煜可是有一支近万人的骑兵,如果一旦在城外和他们发生碰撞,没有骑兵的己方必定是处在下风的。
哪怕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力值,在这两人手中也占不了任何的便宜,他们无论哪一个都是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若遭遇两者合击,她自认无法取胜。
所以她不敢赌这种可能性,眼见自己上城的将士已在对方的围剿中折损殆尽,而悬挂在墙壁之上的士卒又因守军严防死守暂时无法登城,而得到虞煜允许的姜泽正指挥着太子军从腰间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陶罐,并掏出火折子点燃向下抛掷,陶罐爆裂中火油飞溅,急射而出的火箭如影随形,落在藤甲之上便燃起了火焰,一通操作下来,让让本就因扶风城门被焚而心有余悸的众人惊慌失措。
这是什么武器?
因身处南门没有见过北门盛况的众人都惊呆了,难怪有着十余万大军驻守的南门还是被火焚攻破了,对方有这样指哪烧哪的火器在手,不被烧才是奇怪的吧。
漫天火雨落下,藤甲着火的士卒从墙上滑落,崩溃着翻滚大叫,试图以打滚的方式扑灭身上的火焰,其余未受到损伤的士卒看着眼前一幕也两股颤颤,女君心知此时再强令攀爬夺城只怕会损伤惨重,当即下令军队撤出火攻的范围。
“下令全军,从墙上回撤。”
慌忙回撤的百濮军在混乱之中又伤亡了不少,但好在藤甲虽不不防火,却生在轻便坚韧,在城墙急射而出的箭雨中,还是有许多人安全的撤离到了百米之外,这让估算伤亡情况的百濮女君略微松了口气。
她此次北上,本就存了要夺下锦州的决心,所以几乎带来了举国的兵力,此次进攻扶风,除了部分留守南安郡的人员之外,大多数的士卒都跟着她一同作战,要是仅一战就死伤惨重,那么莫说夺下锦州,她就是想要返回百濮都有些困难了。
好在撤离过程虽然混乱,但士卒的伤亡却不算惨重,松了口气的百濮女君站定之后,就看向城楼的姜泽,猜测着其下一步的战术安排。
“出城应敌!”
果然,和她此前的猜测一样,一看到他们离开了城门的防卫,姜泽就迅速安排打开城门,亲率大军来到城外,与百濮对峙相望,而虞煜则留在了城墙之上统揽全局。
察觉到自己被算计了的百濮女君,只能狠狠地盯着姜泽,若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姜泽只怕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女君,对方的骑兵部队看起来颇为不凡,正面交战恐对我们不利。”
看了一下对面的排兵布阵,一名有些年纪的女将来到女君耳边悄声道,她是百濮的上将军缪霜,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女君,身经百战颇受重用。
“他们纵有骑兵,也不过三千余众,其余步卒看起来都是扶风的降军,人心不齐,其势必弱,怎会是我军的敌手,将军,您是不是太谨慎了?”
对缪霜的郑重表示不理解的是女君的侍卫长米芝。
“米侍长,不要忘了,在虞煜未火焚城墙之前,扶风郡前可有十余万的大军,最终还不是一败涂地。”
“扶风的酒囊饭袋,怎么能和我们的精锐之师相比。”
听完缪霜所言,米芝颇不以为然,她是在南安同锦州军队正面对战过的人,那些人的队伍中同样有骑兵的存在,可遇到他们,还不是一样的不堪一击。
一想到百濮竟然被这样的废物军队威慑百年有余不敢北上,都觉得耻辱万分。
“米芝,不可轻敌,大雍的太子的军队,和我们此前对战的军队不同。”
觉察到她情绪的波动,女君出言警示,她已经注意到玄甲骑兵不同寻常的马具了。
“是。”
米芝虽然依旧不以为然,但到底不敢拂了女君的面子,恭恭敬敬的俯首称是。
“我大雍和百濮已相安百年,女君此次带兵前来,欲意何为?”
就在她们三人对话间,姜泽已带着骑兵逼近,长枪横在身前,厉声喝问。
见他逼近,百濮的将士也迅速摆出了准备对战的姿势,女君恨毒了这个算计于己的人,对他的明知故问本不想回应,但看到对方极为年轻的脸庞,又傲气十足的姿态,眸光流转,决定先给自己出口恶气。
“自然是听闻大雍英才辈出,想从这里招个夫郎回去,小将军要是有意,也可以取悦于我,虽然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你若表现得不错的话,我也会酌情考据给你一个侧室的名分。”
此话一出,百濮军中哄然大笑,而玄甲军中则是死寂一片,早就听闻百濮民风开放,国内更是异于大雍的女尊男卑,但他们打死都没想到,他们的姜都尉会被一个女子在阵前调戏。
身为话题中心的姜泽,除了神色更为冷凝,看不出其他异样的情绪,让人看了都不由要夸奖一句稳重。
却不知他内心已经尴尬的想要去世,谁能告诉他,这百濮女君说话的调调怎么像以前他姐姐看的那本名为《霸道将军俏郎君》话本里的台词,每次自己一惹姐姐不高兴,她都会从其中节选一段台词来恶心自己。
只因台词太过清奇,以至于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忆深刻,现听百濮女君一说,瞬间就对上了号,要不是时机和身份都不对,他都想问问这位女君是不是也看了那本画风清奇的话本。
“怎么样,小将军可想好了怎么取悦于我了?”
见姜泽神色冷凝,百濮女君还以为自己气到了他,当即再接再厉。
殊不知姜泽因她不断念出熟悉的台词正尴尬的无以复加,天爷呀,百濮和大雍真的百年不曾往来了吗?怎么大雍出产的话本都流传大那边去了?
“带着你的人头去巨川晒月光怎么样?”
“这么血腥,我不喜欢。”
“……”
百濮女君回答的如此自然,沉默的不仅是姜泽了,连在城楼上听到只言片语的虞煜也沉默了,感觉自己是不是触碰到什么书中未描写的隐藏剧情。
“废话少说,来战吧!”
第86章 第86章 入主扶风
不想再重温一次少年尴尬往事的姜泽选择率先出击,一马当先的朝着百濮的大军冲锋而去,玄甲军紧随其后策马突袭战斗,一群人在百濮的军队之中自由穿梭,不多时就收获了许多人头,看得从旁协助作战的扶风降军一愣一愣的,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战,或者说,在对战太子之前他们许多人都没有打过仗,日常面对最危险的场面,莫过于随将领前去收匪徒的保护费。
与太子一战打得太过艰难,以至于让他们一度产生出了一种打战很难的错觉,现在跟着姜泽的指令冲锋,他们却又觉得无比轻松,百濮军,好像还挺好打的。
玄甲骑兵还会照顾他们的情绪,时不时就抛一个百濮军过来给他们立战功。
这样的好将领和好同袍是他们参军多年从未遇到过的,战功拿到的手软的一群人再没有了丝毫被俘的不甘,决定以后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子干事业。
“我去会会他。”
看着姜泽带兵穿梭在己方之中犹如无人之境,愤怒的米芝提刀上前迎战,却被其一击就挑翻在地,要不是女君救援得及时,她早已被姜泽一枪戳死了。
“女君当心!
觉察到自己不是姜泽对手的她迅速给女君挪了地方,力求自己不要影响到她的发挥。
但姜泽实在太过勇猛,和此前对阵过的所有战将都不一样,她不敢离开太远,生怕女君一时不敌就遭遇不测。
女君手持巨镰迎上姜泽之时,才知道为什么武艺还不错的米芝在他手中走不了一个回合,其中固然有轻敌的原因,但姜泽枪法精湛才是最为重要的因素,虽然此前就估计过其武力大概与自己相差不多,但真正对上之后女君才倍感欣喜,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能真正和自己势均力敌的人,被挑起了战意的她,当即紧缠住姜泽不放,在打个痛快和扰乱敌军指挥之间,她选择了全都要。
只是打着打着就觉得不对劲,明明自己的武力与他势均力敌,而他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压自己一招,无论自己的招式如何刁钻,他也总能猜到自己的落点,而对方的军队在失了指挥之后,也没有像她预想的那般乱了节奏,依旧在他们军阵中穿梭自由,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卒,自己又迟迟攻不下姜泽,这让女君烦闷务必,怀疑这人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然怎么总能精准猜到她下一步的攻击套路。
百濮女君被姜泽压制住了。
觉察到不妥的缪霜疾跑向前,插入了两人之间的战局,而在一旁掠阵的米芝看到这幕,也提着刀加入了,在两人的协助攻击之下,女君总算从姜泽密不透风的攻击中解脱了出来,退回到了己方大军的护持之中。
见她逃走,姜泽并没有急着上前追击,而是短暂的进行了一波战术指挥之后,才持枪再次逼近了被百濮大军团团包围的她。
“女君,对方精通用兵之道,又猛打猛攻士气高昂,我军却因夺城接连遭遇失利,战意消沉,再加上骑兵对步卒的天然克制,再强行对阵下去只怕损伤更大,还是趁着对方大队人马未至之前暂且撤退,等休整完毕再行出击也为时不晚。”
见女君忍受不了姜泽的挑衅准备再次出战,缪霜一把拦住了她,经过刚刚的对战,她已经估算到了姜泽的能力在女君之上,而且其的战术不知为何,对他们百濮相当克制,让她一时也想不出好的破局之法,眼看倒地的士卒越来越多,为了保存实力,只得劝谏女君暂时退兵。
听到她的劝谏,周围士卒的呼声也为之一滞,虽然满心都是不甘和恐惧,但他们还是希望可以从女君口中听到撤退的命令,对方的阵容和战术都太过针对他们,打起来有一种力不从心只能任人宰割的感觉,这让自进入锦州地界就一路凯歌的百濮军有些遭不住了。
“我知道了,暂且退回南安郡吧。”不甘的看了一眼耀武扬威的姜泽,女君握着巨镰的手再次收紧,转身先行离去。
总有一日,她要让此人尝到自己的厉害。
见她同意,缪霜松了口气,迅速收拢己方大军向道路一侧的山林撤离,百濮军本就擅长疾行攀爬,人数又远比对方要多,不恋战之后,很快就将对方的步卒队伍甩在了身后,就算遭遇骑兵的穷追不舍,但在进入山林之后瞬间如鱼得水,从姜泽的眼前迅速消失。
就在姜泽看着眼前草木茂盛并不适合骑行的山林,犹豫片刻后还是暂歇追击的打算,带着骑兵回转了城中。
百濮本就是山野之民,在这样崎岖的山中行走如履平地,自己若贸然追击,只怕会吃大亏,而今扶风郡中乱糟糟一片,他得尽快赶回去协助虞煜处理。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埋伏在密林中的女君看到姜泽头也不回的带军离去,气得揪了一把旁边的树叶,本想趁着对方的冲劲伏击一波,就算不能逆转战局也能为己方战死的士卒出口恶气,却没想到对方大胜之下还能保持冷静,又一次计划失败的女君开始胡思乱想姜泽是不是上天故意派来克她的人,打算等到了安全所在让大巫觋给她算算。
“没追上?”
看到姜泽带人回转,正在收拢扶风军的虞煜随口问了一句。
“没追上。”姜泽摇了摇头。
“没追上就好,你追上了我才要害怕的,对方虽然损伤惨重,但到底有着数万之军,刚刚你追上去我心都提起来了。”
虞煜没好气的说道,虽然书中姜泽的一生都在克制百濮,而他刚刚的对阵表现也完美的体现出了这一点,连虞煜都没看懂他的战术怎么会对百濮产生这种奇效,只能以书中就是这样描写来强捋逻辑,但看到姜泽带着不到万人,其中还有七千多降兵就去追击数万之众的百濮军,还是让他的心脏险些停跳,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虞煜真的怕一睁眼就被一杆长**穿喉咙。
“……殿下怎能这般不信任我,明明我方才把他们打得哇哇叫的。”
对虞煜表示担忧的言语,姜泽颇不满意。
“什么哇哇叫,我只听到了百濮女君要找你做侧室的话语。”
“殿下!”
虞煜打趣了他一下,成功收获了一个恼羞成怒的小姜都尉,看他气鼓鼓的像个河豚,忍不住感叹一句,小孩子逗起来就是好玩,难怪百濮女君故意说了一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小姜都尉,听说百濮女君看上你了,阵前喊话要你去做他的夫郎是不是?”
一个巨大的嗓门传来,让周围的士卒尽皆侧目,想看看这么赤裸裸挑衅姜泽的人是谁,却看到了带着一队人马赶来的韩破山,扶风军还满脸好奇,玄甲军却直接不感兴趣了,因为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他们已经能预见韩破山的结局了。
“再让我听见你造谣就见一次打一次!”
遭遇多角度调侃的姜泽满心烦闷,却又不能对虞煜出手,正好又让韩破山赶上了,当即一个抱摔就将他摔在地上,拍拍手放了狠话之后就去找此前投的两位守军了解情况去了。
“小姜都尉这是咋了,这么暴力。”本以为会获得同僚热情拥抱却不料遭遇抱摔的韩破山坐在地上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他就是听到旁人议论才来找正主证实一下,怎么就变成造谣了。
“因为你傻。”紧赶慢赶追上来的计枢骂了一句。
“怎么又骂我……”韩破山委屈,然而虞煜和计枢都没有理他,而是在一旁讨论起了扶风郡的收尾事宜。
话到最后,计枢还是忍不住提醒了虞煜一句,“殿下,因为您和小姜都尉的擅自行动,老师……太傅很是生气,您等下可要留意了。”
一想到虞煜和姜泽临阵把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乐镇,两人带着三千骑兵冲进城这一幕,计枢自己都觉得胆战心惊,想追上去却因为城门大火正烈无法前行,只得安排降军们一同就地取材以土灭了火后才让大部队进了城,本来一路疾驰向着南门而去,却在半道上遇到被捆绑了丢在一旁的翁太安等人,最离谱的是留下看守的全是他们此前带着逃走的扶风军,傅泓当时的脸色,他都不敢回忆。
好在紧接着就有士卒奉虞煜之命回城报信,南门已暂退了百濮,让傅泓带领群臣先接手城中事宜,只怕这个时候来接应太子的就不止他们两个人了。
“……姜泽是主将,孤按主将的军令行事,怎么能算擅自行动呢。”深知傅泓可怕的虞煜摸了摸鼻子,心虚的把锅全部甩给了目前不在场的姜泽,好几个月都没被傅泓阴阳过的他并不想在打了胜战之后挨骂。
“……殿下,您还是自求多福吧。”一眼就看穿他心思的计枢无语,他也觉得虞煜今天这个做法实在太过冒险了,是该让傅泓好好警醒一下他,到底是年轻人,三天两头就不稳重。
小姜都尉也该骂!
眼风扫到姜泽正向这边走来,计枢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
并不知道自己先被甩锅后又上了小本本的姜泽带着问完话的两位守将走来,和计枢见过礼后,就询问虞煜对南门守军的安排,跟着他身后的守将们虽不敢抬头,却默默地把耳朵竖起来。
“现在历州也不在咱们手里了,你就换个职务,暂任锦州都尉……”说着虞煜想了想,又道:“再遥领历州都尉,城门守军这种常规安排,自己看着来就行。”
姜泽的历州都尉可是便宜老爹给的合法职务,不能因为现今战乱四起就弃置了它,毕竟他还想着等来日打回去的时候用这个职务恶心一下安存德呢。
听到虞煜的安排,守将们瞬间对姜泽投以羡慕的眼神,能获得主君这样的信任,他们这个新上官可真不错。
“……你就是自己懒不想动脑子。”和他们所想不同,一听虞煜这种撒手掌柜的安排,姜泽就知道这个人又开始犯懒了,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感受到身后羡慕的目光变为惊恐,又默默地住了嘴。
什么锦州都尉历州都尉的,都是虞煜为了自己能光明正大偷懒才不要钱的往他头上堆。
有时候姜泽自己也很疑惑,殿下怎么会这么信任他,总不会真的是因为自己是他妻弟的原因吧,这样一想,整个人都心虚了,也不反驳虞煜的安排,俯首领命。
“计枢,你回去后理一份任命,帮姜泽改改职务。”
看姜泽接受了任命,顿觉这近十万降兵诸多事宜有人料理的虞煜倍感轻松,趁热打铁的安排一旁的计枢回去就写任命,怎么也不能让这令人头大的降兵处置事宜在自己桌案上多放一天。
“臣领命。”再一次抢了卫衍工作的计枢无奈领命,他真的不想被卫衍翻白眼,太子怎么也不换个人去写,就盯着他一个祸害。
“计卿,你想不想挪挪位置?”就在计枢暗自叹气之时,虞煜脑中灵光一闪又盯上了他,他觉得计枢在古渡郡干得很不错,抗压能力很强,而今扶风郡百废俱兴,正需要他这样有经验有能力的人来参与建设。
“臣不想。”听到虞煜突然变得温和甚至带着点诱哄的语气,计枢飞快的摇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可太知道他们殿下心中的弯弯道道了,日以继夜好不容易把古郡渡拉拔得差不多,他才不要接扶风郡这个破破烂烂的烂摊子呢。
“可惜了……”虞煜叹息了一声,见计枢低头不语,不死心的再次问道,“孤记得你之前领的就是扶风郡郡守一职,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没有的事,殿下您记错了。”
“好吧,那就发任命书给岑柘,让他担任扶风郡郡守一职。”没有骗到计枢的虞煜无奈退步,将郡守的人选改为了岑柘。
“臣领命。”
计枢飞快领命,生怕慢了虞煜又改变主意,同时在心中默默为倒霉的岑柘点了个蜡,扶风郡身为锦州的州府所在,情况比古渡和广通两郡复杂百倍,希望这个给他印象还不错的同僚能挺住,挺不住也没关系,殿下总会让他挺住的。
“殿下,那我呢?”
听到虞煜接连封了都尉和郡守一职,从归顺以来一直没个正经职务的韩破山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什么,整场战斗下来你都没拿到一个人头还想找我邀功啊,人乐镇将军都在对战中斩杀了谈毅了。”
乍闻谈毅被乐镇杀了的消息,南门的两位守将心中一颤,又默默的立在一旁听着太子和臣子的对话,结合太子此前的传闻和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本以为他与臣子之间的相处氛围必定是一板一拍极为严肃的,没想到竟轻松的和他们日常吹水一样,心中啧啧称奇的同时,又好奇这位邀功的将军是谁,看太子和他的对话的熟悉度来看,职务应该不低,但怎么会在整场战斗中没有斩获一个人头呢,这就很离谱了。
“殿下,我有好多人头的。”韩破山不服,明明他在敌阵中穿梭如风,杀得人仰马翻。
“你也好意思拿小喽啰的人头和我邀功?”虞煜瞥了他一眼。
“要不是您不讲武德抢了苟良兴的人头,我该立首功的!”
什么?苟良兴也死了!还是死在太子的手上!守将二人组把头低的更低了,震惊的消息太多他们一时消化不过来。
“乱讲,我和姜泽还俘获了翁太安呢,怎么论首功都是孤的,你一个人头都没有的人别跟着裹乱。”
“我这就去宰了栾颂!”
“栾颂也是我俘虏的。”
又是翁太安又是栾颂的给两个守将人都听麻了,无比庆幸自己的识时务,不然现在该是曝尸荒野了。
“殿下!”见韩破山急了,虞煜忍不住失笑出声,姜泽和计枢也跟着笑了起来,韩破山不长记性,每次都要往殿下促狭的嘴上撞,常人想想也能知道,大战之后怎么会不论功行赏呢,还是脾气急了点。
“又逗我玩。”看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反应过来的韩破山郁闷的挠了挠脑袋。
“谁让你好玩。”姜泽没有感情的吐槽了一句,却看到了虞煜向自己投来了震惊的目光,疑惑的思考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言语,发现没有任何的问题,只当是他眼睛不舒服。
“殿下,如今百濮军应是撤回了南安郡,我们是否继续追击?”
玩笑了一番之后,姜泽再次正色的提起正事,百濮军并无骑兵,行军全靠双腿疾行,从山林中撤去的他们速度虽然会比直接走官道快上许多,但若让玄甲兵快马加鞭的话,两者到达的时间就不会相差太多,只是刚刚夺下扶风郡,收拢了郡中近十万的降军,若是玄甲军在此刻倾巢出动的话,难免会被降军中心思叵测之人钻了空子,而且除了军中,整座城池的人心也是叵测得很,特别是城中的世家和官眷,需要特别留意。
“自然要追,浮翠郡现在情况不明,南安郡则还在他们手里,无论如何,都要将大雍的城池夺回来。”对此虞煜的态度却很坚决,国境之内,寸土都不能让给外族。
“但是此刻情况似乎不适合大军出动。”计枢的担忧和姜泽一致,但顾忌到周边还有降将及降兵在场,他没有说得很直白,却已足以让虞煜意会了。
“先回城再从长计议,姜泽,你将城门的守军安排好就到府衙参会,驱逐百濮之战,非你不可,我们务必要在明日之前,定下战术。”
“是。”姜泽领命。
目送着虞煜等人离去,他在重新安排了城门的守军之后,就急匆匆的向城中的府衙而去,在抵达门口之时,夜幕已开始低垂。
从一进门就被傅泓按着处理扶风各项事务,忙得连水都没喝上一口的虞煜感觉眼冒金星,看到姜泽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还有恍惚,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一下后才想起,自己要召集臣子商讨驱逐百濮一事。
当即笑容满面的让他快进来就坐,态度和蔼得让姜泽受宠若惊,觉得他是不是在心里又开始冒什么坏水了。
都怪傅泓,哪有那么多的事情一定要急在今天处理完的,像处理涉事官眷这种事情,不是该派兵先围起来,等岑柘上任后再仔细处理吗?现在也堆到了他的桌案上,依他看这根本就是傅泓故意的,以此来表达他对自己冒险行径的不满。
老头子进化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一不满意就只会动嘴皮子的人了,都学会用工作来惩罚人了。
让他一个一路奔袭作战的人,好不容易离了马背坐到座位之上,就被按着处理事务从天亮到天黑,扶风郡具体是个什么模样他都没看清,好在他是一个可以和臣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所以在傅泓的压榨之下,除了要去处理降军事宜的韩破山、乐镇和晏俭臣三人,他把其余所有的文臣武将都带上一起协助他处理事务,就连受伤为愈的凌得明也不例外。
看着每个人脸上都被工作折磨得带上了沧桑,虞煜心中欣慰倍增,这才是君臣同甘共苦该有的模样,至于这些人有没有在心里抱怨他,他才不在意呢。
随着姜泽入座,虞煜暂停手中正在处理的事务,和众臣一起商定起了追击百濮的事情,最终决定由姜泽为主将,带领五千骑兵奔袭追击百濮,乐镇为副将,率三万步卒紧随其后压阵,明日寅时,趁天色未明出发。
众臣对此倒无异议,只是有些担忧姜泽只带这点人马出征,是否能够安全应战,在姜泽表示毫无问题之后,这个担忧就过去了,一路行来,他们对姜泽的能力是十分认可的,只要不要让他和太子扎堆,就一直是玄甲军中最可靠的主将。
倒是凌得明对虞煜的安排提出了异议,他申请加入到追击百濮的队伍中,被虞煜无情的驳回了,为了打消他这个念头,防止其闲不住做出负伤离家出走这种小孩子行为,虞煜将他交给了晏俭臣看管,接替乐镇参与整顿降军的事情。
因晏俭臣和乐镇整顿降军未归,所以虞煜还特意让计枢手书了一份诏令,派甲士带着凌得明赶往两人所在的地方,在告知他们此事后将乐镇换回来休息,以保障明天能有充足的精力去追击百濮军。
商议完毕,时至深夜,眼看离寅时只有不到四个时辰了,虞煜将众人赶回新收拾出来的住所休息,自己则继续处理着手中的事务,又过了两个时辰才睡下。
第87章 第87章 着急的世家
不知是不是换了地方的原因,这一觉虞煜睡得颇不安稳,一边记挂着明日出兵追击百濮的事情,一边又忧愁着扶风郡一团乱麻的现状,半梦半醒中还被一个看不起面容的女子提枪追杀,说他害了她弟弟,眼看就要被一枪穿心之时他骤然清醒,一跟头坐了起来,吓了正准备喊他起身的甲士一跳。
“什么时辰了?”
虞煜发了一下呆,随意用甲士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道。
“禀殿下,临近丑末了。”
一听这话,虞煜急忙起身,他今日要去送别追击百濮的姜泽等将士,可不能误了时辰,甲士看他着急,也不敢耽误,迅速将他的衣物和盥洗之物呈上,虞煜匆匆洗漱之后,也不用朝食,整理好衣物就带着甲士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抵达的时候看到众人都已到齐,只有他踩点而来,难免有些羞赧,好在大军还在集结,没误了时辰的他略微舒了口气。
早知道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的睡眠,搞得他疲惫得要死,想到梦中追杀自己的女子,他又对姜泽细细交待了一些注意安全的话语,直看到对方眼中露出嫌弃的神色之后,才止住了自己有些啰嗦的言语,让他带军出发。
他也不想这样的,但是他怕又在梦中遭人追杀,为了自己的睡眠着想,所以还是决定委屈一下姜泽的耳朵,毕竟苦谁也不能苦自己。
“回吧,城中诸事繁忙,还等大家去处理呢。”
看着姜泽下令,大军迅速向前出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再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招呼众人回城处理事务。
“殿下,您好啰嗦啊。”听他催促,一直惆怅看着大军离去方向的韩破山说了一句,让一旁同样因不能出征而惆怅的凌得明险些出言附和,好在他及时想起自己此时在太子麾下尚未得到封轶,还处在“妾身未明”的状态,及时刹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附和之语,只用眼神默默地支持了一下。
得到支持的韩破山的再接再厉,胆大包天调侃虞煜的同时,还不忘惦记了姜泽的任务,“殿下,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小姜都尉,我现在就可以赶上去把他替下来,我去打百濮,不也是一样的吗?”
“你们很闲吗,手中的事务都处理好了?”见两人一样幽怨的看着自己,虞煜都气笑了,他说一大早的又没有什么军务安排,韩破山怎么就把从司翔身上剥下来的那身铠甲穿戴整齐了,原来是不死心啊。
昨夜商议之时因他不在,虞煜感觉自己耳根都清净了不少。
看到虞煜生气,两人俱老实的摇了摇头,十余万降军的整顿工作,就算刨除乐镇带走的三万,也还有七万之众,哪里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一提到这个事情韩破山就郁闷,与真心担忧南安郡安危的凌得明不同,韩破山热爱冲锋,向往战场,是最沉不下心做后方各种收尾工作的人,而且经过昨日的了解,扶风军整体实力的差劲更是让他眼前一黑,黑到一心期盼可以封得正经官职的他都在思考,要是太子点他为扶风郡都尉要不要拒绝。
“那还不快点回去继续整顿,事情都没做完,你们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张望。”
提起工作的虞煜怨气比他们都大,一边催促着他们离开,一边期盼着岑柘和卫衍等人快点到来。
因为扶风郡的情况错综复杂,又是锦州各大世家盘踞的地方,军中官员都因跟随翁太安起兵被囚,导致现在事情繁多而人手不足,为此他还特意又派人前往广通借调人手,将穆文远的副手曹桂才借了过来,就是路上需要一些时间,所以这几日的事务,还是只能他带着随军的臣子暂时处理着,搞得他都想去牢里和翁太安取取经,是怎么做到满城官吏连一个墙头草都找不出来的。
缺少人手的窘迫感再一次找上了虞煜,准备回去就起草一则面向民间招募人才的告示,贴在府衙外最显眼的地方,只要敢来他文的武的一律不拒,最主要还是想看看,那些自他进城后就按兵不动的世族,还能沉默到几时。
太子攻入扶风郡已经五天了,原本躲藏在家中和附近山沟里不敢轻易露面的百姓,在观望许久发现没有什么会危及到自己安全的事情后,重新走向了街头巷尾,田间地里,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他们和那些住在华美广厦里的贵人不一样,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和钱财,每天一睁眼就要为吃喝二字奔忙,自然不能一直躲着,再说主事者只要不随意抢夺杀戮,太子还是府君,对他们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但每个人在路过被烧毁的北城墙之时,都还会心有余悸的快速离开。
太子能引天火这种荒谬的传言,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民间流传开来,被暂管城内治安的韩破山偶然听到,特意跑到正忙得焦头烂额的虞煜面前宣扬了一番,收获一顿臭骂之后满意离去。
看着其施施然离去的背影,虞煜有些哭笑不得,在韩破山多番请求前去支援姜泽不成之后,就开始频繁的来骚扰自己,被他这么一打岔,又没心思处理手中的事情了,正打算招来昨日刚刚上任的岑柘询问一下入职的感受,一抬头,就见其正急匆匆的穿过长廊,向着他所在的书房走来。
“如此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其匆匆而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虞煜让他落座之后,又吩咐侍从为他端来茶水和手帕,岑柘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手帕擦拭了汗水之后,才将他匆匆而来的缘由道明。
“殿下,围守翁家的士卒刚刚收到一封来自他家大娘子的手书,说是要亲自交给殿下您。”
“不就一封手书吗?哪里值得你这么匆忙。”原本以为是有什么要事的虞煜听完,有些失望,翁家大娘子他是知道的,曾暗度陈仓帮自己拿到了扶风郡的战略布局图,是盛家的女儿,只是曾经和他有合作意向的盛家都尚未有所动静,她这个外嫁的女儿怎么就先递信来给自己了?
别说,还真的有些好奇。
虞煜接过岑柘递过来的绢书,展开之后顿觉眼前一亮,无他,只因绢帛之上的字太过雅致好看了,只是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男子之手。
再看书中的内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看来他此前对翁太安的调查不够细致啊,都没发现他们家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妙人。
“殿下,这书中可是有棘手之事?”看着虞煜盯着手书迟迟不语,疑惑的人变成了岑柘,他虽才到扶风郡两日,但也知道城中世家面对太子招揽保持沉默的事情,其中就有曾经给他们送过扶风郡地图的盛家,有些担心盛娘子会在手书中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并无,这只是一封推荐信。”听到他的询问,虞煜摇摇头道,随手将手书递给了他。
“推荐信?”岑柘也很疑惑,据他所知盛家现在并没有适合出仕的人,除非他们家老爷子想要重走一下仕途,盛娘子这封推荐信总不能是推荐翁家的人吧,接过虞煜递来的手书一看,他愣住了,觉得自己突然有些牙疼,这封推荐信,还真是向太子推荐翁家的人,而且一看这字,就知道这封手书以及说是推荐信,还不如说是自荐信来得准确。
翁佑麟?一个在他印象中完全空白的人,怎么在此刻突然跳了出来,他老子都还在太子的大狱中蹲着等死,他怎么还能生出投靠太子的心思,岑柘表示不理解,同时提议虞煜要留心此人,最好就是不要搭理他,等处置了翁太安后再做审问,说不定其后还有更大的算计。
“我倒是想见见他。”然而虞煜却做出了和岑柘完全相反的决定,他刚刚回想了一下之前甲士调查到的情报,翁太安这个小儿子,好像只有十六岁的样子,因是老来得子,平日里最受夫妻两人宠爱,本人也是憨吃憨玩的性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若不是今日这封手书,说不定处置翁家之时,虞煜都不会去留意这个一直表现得像个小米虫的人。
“那……臣去将他提出来见您?”
“去吧。”眼看岑柘起身离去,虞煜又喊住了他,“你去提翁佑麟的时候,顺便将盛娘子一起接出来,连同此次带回的家眷一起送往盛家,记得挑个热闹的时间送去。”
“是。”瞬间明白了他想法的岑柘领命离去。
看着遗留在桌案上的手书,虞煜沉思了片刻,提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了翁盛二字,又在两者之间打了一个大大的勾,锦州世族不是在抱团倒逼他主动低头去礼贤下士吗,那他就从其中选两家他们认为最不可能两家,到时候他就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就铁板一块了。
“殿下,人带到了。”
“进来吧。”
随着岑柘的推门而入,虞煜才看到了跟在他其后的人,一身绫罗包裹,正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端的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模样,半点没有在看破盛家和自己有联络之后,又威胁盛娘子用她的名义给自己传递推荐信的精明算计。
“岑柘,我不是让你去提翁家的幼子吗?你怎么带了个痴儿来?”
“殿下还真是无趣,都不准别人有点小爱好吗?”
岑柘一路来就受不了他这副作态了,但又拿他没办法,看到虞煜一见面就让人卸下伪装,乐得他险些笑出声来,但见翁佑麟身为阶下囚还敢对太子如此随意,当即出言喝止了他。
“太子面前,岂容你随意放肆。”
只是这话一出口,不仅翁佑麟眨巴眨巴着眼睛看他,就连虞煜看向他的目光也有些奇怪。
“岑卿,可以看出这些时日来,你和家令相处得还不错。”连气场都逐渐相同了,虞煜感叹了一句。
“殿下,正事要紧。”岑柘无奈。
“也是,那就都坐吧。”
听到虞煜赐座,翁佑麟有些惊讶,原以为太子再怎么样也会磨磨自己,没想到还有就坐的份,讶异中落座的动作慢了一下,待岑柘坐定之后,他才选定了位置准备落座,却在此时听到虞煜说,“翁公子似乎不太喜欢坐着,那就站在一旁吧,你们小孩子就是这样,坐立不安的。”
他就说太子能忍到现在都没有杀他父亲,怎么会是好相以之人,这一语双关之下,让尚摸不清他脉门的自己都不敢接着放肆了,只得挺直了身体乖乖的站到了座位的一旁,记忆中上次以这样的姿势罚站,还是因为把父亲最爱的笔洗拿去养王八,而且他发誓自己站起来的那一刻,看到太子的嘴角弯了一下。
果然是故意的。
“翁公子现在可以讲一讲,大费周折的递信给孤,是有何打算?”虞煜高坐主位,自然对翁佑麟的一举一动看得十分清楚,但对此并不在意,本来他招其来,也只是有点好奇而已,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自然也不会去照顾他的情绪。
“禀殿下,草民心向大雍,想跟随殿下克复中原。”翁佑麟回答的一本正经,虞煜却忍不住失笑出声,就连坐在一旁的岑柘,也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是姓翁没错吧?我可是亲自上门提的你,总不能搞错了吧?”父亲起兵造反失败还蹲在大牢里,儿子却跑出来说自己心向大雍,人怎么可以这么离谱,一时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提错人了。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但子不能言父过,草民只能说不支持他。”翁佑麟说完,引得岑柘怒目而视,虞煜倒觉得没什么,人与人的想法本就是不同的,大雍孝治天下,身为人子确实只能被动跟随父亲的抉择,只是他话中有话,让虞煜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照你这么说,孤还不能按照大雍律法处置你们了?”
“大雍律法规定,凡谋逆者不分首从一律处以斩刑;其家族年十六以上者连坐,处以绞刑;年十五以下者及母女妻妾等均籍没。①依律来看,草民是该处于绞刑的,殿下自然可以处置。”说罢,翁佑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草民敢言,殿下留下我,绝对要比杀了我有用。”
“此话又从何说起?”听他这一番言语,虞煜自其进门一瞥后,再一次正视了眼前的人。
“锦州地形特殊,素与中原离群索居,豪族世家横行霸道惯了,多不受约束,听闻殿下入城多日,却无一人上门投诚,若殿下能放翁氏一条生路,我定能为殿下排忧解难。”
“翁太安乃是谋逆首恶,你怎么敢向孤提出这等痴人说梦的条件。”
“殿下,我父谋逆,确实是罪不容诛,但也是因势而起,敢问王朝至此,有能力者谁不想重造一份自己的乾坤天地,我父之罪,不过是没有看清自己的斤两,遇到殿下您这样的雄主,还要以卵击石,我等家眷及其余臣属不过附庸之辈,难道殿下来日回转中原之时,也要对现今依附于众反贼的人歼灭株连吗?那天下间,只怕要无人可用了。”
“大胆!乱臣贼子,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岑柘气得喝骂了一句,守在门外的甲士听到动静,哗啦啦的冲进来一片,还是虞煜挥挥手,才迟疑着退下,只是看向翁佑麟的眼神十分的不友善。
“此乃天下大势所趋而致,不能以常规谋逆论处,还望殿下三思。”然而面对这么多不友善的目光,翁佑麟依旧坚持着阐述完自己的观点,最后长揖至地。
“殿下,还是快将这乱臣贼子拖下去吧,莫要让他脏了您的耳朵。”见他冥顽不灵,岑柘起身请命,准备在得到虞煜的许可之后,就让甲士把这人拖到牢里和他父亲作伴。
“你说的确实不错,在天下人的眼中,大雍确实已经亡了。”
没想到虞煜一开口,直接就让他懵了,他们殿下在说什么,这是最近累糊涂了?
“殿下?”
不理会岑柘的疑惑,虞煜继续说道,“若我想要有人帮我周旋于锦州各世家之间,你们翁氏根基深厚,又有致命的把柄在我手中,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大可选择你那位名声更盛的长兄,而不是藉藉无名的你。”
“他可没我聪明。”听到虞煜这样说,翁佑麟自送出手书后就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浅浅的落下了一半,“而且他媳妇娶得不好,是盛家女,做起事情来,远没有我这种不受姻亲牵绊的人来得干脆。”
做什么事情?
岑柘感觉自己怎么突然就听不懂这人话中的意思了。
“岑卿,你先下去吧,孤要和他单独谈谈。”
只是还等不及他细思,就听到虞煜让他先行退下的吩咐,虽有些担心翁佑麟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言,但他还是沉默退下了,殿下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没有人知道虞煜和翁佑麟谈了什么,但是在他离去之后,虞煜就下令解除了翁府及其他犯官府衙的围守,除了各家收押在监和查实有罪之人,在抄没了部分家产之后,其余人都恢复了往日的自由。
虞煜的这个举动,在扶风掀起了轩然大波,除了民间议论纷纷是他太过仁慈,放虎归山之外,也让那些一直处于观望态度的世家们也都琢磨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开始焦躁了起来。
直到翁佑麟在几日后成功进入扶风府衙,出任督邮一职,查没了他们众多田产庄园之后,觉察到不妙的他们找上翁家门却被挡回,翁佑麟这个平日里只会对着父母撒娇卖痴的人,已悄然无声的站在了翁家决策者的地位,而且下定决心要做虞煜的狗。
寻他无用之后,众人才着急的赶往虞煜所住的府邸请求召见,可惜正赶上了姜泽驱逐百濮大胜而归,太子忙着犒劳将士,并没有时间召见他们。
眼瞅着大军犒劳结束,他们再次求见却得到了太子要封轶功臣,暂不得闲的答复;看着功臣封轶的差不多,他们又前去求见,又得到了太子正在整顿军务,暂无暇接见的答复。
两次下来,他们也觉察到了其中的敷衍之意,只是太子现在已坐稳锦州之主的位置,手握重兵,他们可以冷漠应对,却不能硬闯他的府邸。
想不到一个能让太子立时就接见的好主意,只得回府再次等待。
转眼一月过去,看着翁太安等进行谋逆的主犯要犯皆被斩杀,其余虽参与了但作用不大的从犯也被从狱中释放,免职回家吃自己了,世家们依旧没有等到虞煜的召见。
而翁佑麟对他们家产的查没依旧在继续,甚至随着浮翠和南安两郡重回正轨,翁佑麟都查到那里去了,眼见家产大半都要归了公,他们又着急忙慌的去求见了一次,结果这次连敷衍之语都没有,只得到了一个太子正忙不见人的答复。
慌了神的众人一合计,全部结伴去了盛家,从太子召见翁佑麟又将盛家女送回之时,他们就觉察到了盛家的不对劲,虽然后面选择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上,却也改变不了他家曾和太子合作过的事实,再加上盛家族长又是翁家大郎的岳丈,让他们觉得从他那里下手,肯定能有所收获。
只可惜他们到了盛家,发现对方也正一筹莫展,女儿都还暂住家中没有回夫家,太子因他家出尔反尔正不待见呢。
当即又面面相觑,围坐商议半晌,最后决定还是要从太子身上寻找突破口,眼前这种情况,显然是其对他们入城不拜的惩罚。
“要不,我们送个人去太子府,照顾太子起居的同时,也能帮你我美言一二。”终于,冥思苦想了许久后,栾家新上位的族长栾成提议道。
第88章 第88章 我对祖宗立过誓
众人听到这个提议,先是愣了一下,但一看提议的人是栾成,就算就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
说起来自太子进城,栾家算是倒大霉了,翁家死了个翁太安后就没有太伤筋动骨,小儿子还成了太子身边的得用之人,帮着太子一起来折腾他们;苟家则因苟良心一支没有成丁只有妇孺,破了点财后也保住了一家老小的命;唯有栾家,先是身为族长的栾颂和翁太安一同被斩首了,嫡支其余人员也因涉及多年前的一起谋杀夺官案而被下了狱,眼看没有出来的可能,才让栾成这个藉藉无名的庶子上位了族长一职。
虽然太子后续并没有接着要他家命的意思,但听闻曾经被他家截杀并夺去官职的人,现在可是太子身前的大红人,以己度人,他家这情况放在自家身上,怕是要愁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随时都有被人进言抄家灭族之祸,也难怪他会想出这样一个计谋,说起来,栾成家中似乎正有一个待字闺中貌美如花的女儿。
“此计不错,太子自历州流亡而来,一路颠沛流离,而太子妃则因上京之乱一直杳无音信,确实是该有个人去照顾太子的饮食起居,也能表明我等对太子的忠诚关切之意,就是不知栾兄可有人选?”
得知他意图的众人纷纷捧场,明知故问,毕竟送的不是自家女儿,这种事情他们虽也想做,但到底觉得有损颜面,要是太子收了还好,不收的话又该如何收场?
还不如让栾臣为他们探探路,要是太子真的喜好这一口,自己再跟上也不迟,栾成一个不受重视的庶支,又能教导出什么惊才绝艳的女儿,虽说自家女儿珍贵,但要是能在太子府中夺得一席之位,也是他们此前不敢肖想的事情。
栾成自幼在别人眼色下活着,自然知道这些人打什么主意,但家中落魄至此,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剑走偏锋。
商讨完毕,众人散去。
翌日黄昏,一顶小轿悄然出现在了太子府的门口,待来人禀明意图之后,守门的士卒都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但因涉及女眷,又以太子相关,他不敢向前几次那样直截了当的拒绝他们的求见,只得让他们暂等片刻,自己则火速前往府中回禀卫衍。
可不巧,各处找遍都没有卫衍的踪迹,直到遇见刚刚从太子院中侍奉出来的侍者,才知道卫衍正在太子院中,无奈,只得又到太子院中求见。
卫衍本在和虞煜商议着将古渡郡太子府搬来扶风的事情,古渡郡的各项工事建造虽然已经趋于完善,但其地理位置过于凶险,安全性和地处锦州腹地的扶风郡完全没有可比性,而且现今锦州全部都在他们治下,太子再居于古渡的话,也让南安和浮翠两郡的汇报工作不好开展。
只是说了没一会儿,就看到守门的士卒在院中等候,想来是有要事找自己,便和虞煜说了一声,准备出去问问所为何事,偏偏虞煜也十分好奇是什么要紧的事,竟然让士卒追到他的院中来回禀,当即也不让卫衍出去询问了,而是让士卒进来汇报,正好也让他听听新鲜事。
只是在听完士卒的回禀之后,虞煜沉默了,这什么世道,他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有人惦记着。
倒是卫衍听罢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他就觉得太子府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他来做主有些不对劲,现在想来,应是后宅无人的原因。
栾家的意图固然值得深思,但这个主意确实不错的,此前一路流亡外加锦州未定他没有考虑到这点,现在想想,太子已年过二十,寻常人家这个年纪孩子满地跑了,他却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确实是他这个家令做得不到位了。
太子妃的位置自然无可动摇,但太子的后宅还有诸多位份空缺,在锦州纳几个温柔知意的女子也并无不可,栾家的女儿身份虽有些不够,但只是妾室的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人才出众即可。
想明白了这一点,卫衍当即为自己的疏忽向虞煜请罪,同时请命亲去门口看看栾家的女儿是否有能够进入太子府的资质,吓得虞煜赶紧将他喊住了,同时让士卒前去告诉栾成,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要是敢弄得满城皆知,他定斩不饶。
见到虞煜如此坚决,士卒也不敢耽搁,领命之后就迅速离去。
“殿下可是因计枢之事不喜栾家,他家女儿的身份确实和您也不太配,虽是妾室,还是要找一些家风不错的人家,才不会坏了太子府的风气,待臣整理个名册,招人前来让您过目一下……”
“停!我不置妾室,也不想看别人家的女孩,你快打住吧。”看着士卒离去,虞煜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卫衍在一边安排起了后续事宜,急得他大声喊停,这都什么跟什么,来之前也没人告诉过他已婚还会被人催婚。
“殿下可是对锦州世家前段时间的态度有所不满,世家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没有见识到厉害之前傲得不得了,现在不还是巴巴儿的等着您的召见吗?”卫衍不知道虞煜为何会对纳妾一事如此抵触,只当他是不喜锦州世家的作风。
“卫卿,先帝晏架尚不足一年,身为人子须持丧三年,其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①你身为家令应该对此很是了解,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劝我置妾室,这可不道德哦。”
看着卫衍一副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拒绝的样子,虞煜当然不能和他直言自己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定奉行者,而且要不是穿越来时原主已婚的话,只怕在天下未定之前,他都不会考虑婚事,更何况是纳妾这种有悖于他道德观念的事情,更是想都不会想。
臣子们习惯了皇室的三宫六院,自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于是他只能搬出死了的便宜老爹当做挡箭牌,而且第一次觉得他死得还挺有价值,起码能帮他再挡上两年,就为这个,今年大祭的时候,可以给他多烧两柱香。
“殿下,守制三年那是民间的做法,皇帝要是也按照那个执行的话,天下岂不乱了套,按照常规的以日易月而言,您早已过了二十七日的守制。”
“可我还不是皇帝啊。”虞煜说得理所当然,不是皇帝,当然就要老老实实的服丧三年。
“这是臣子的疏忽,待我回去就和傅泓商议,定让巫蕤选一个良辰吉日来筹办您的登基大典。”
“什么登基大殿,我们刚刚不是在讨论服丧的事情吗,怎么突然跳到登基上去了?”虞煜惊恐,他不想登基的,起码现在不想,大雍太子这个身份已经够招仇恨值的了,登基了还得了,中原那些反王怕不是游都要游过巨川来打他。
“殿下,转眼就要到先帝的周年祭了,后宅只是小事,但登基却是刻不容缓的,如今锦州已完全掌握在您的手中,期间还驱逐了北上的百濮,您的功绩该传扬天下,同时告知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大雍尚存。”
“此事再议吧。”
“殿下!”
“我志在中原,并不想在锦州称帝,而且年前大祭之时,我曾在祖宗牌位前发下重誓,不得中原,绝不称帝。”眼看卫衍下一步就要去给他准备登基大典了,便宜老爹不管用后虞煜再次满口瞎话的将祖宗直接拉了出来,天知道要不是有原主的记忆加成,他只怕连自己有几个祖宗都不知道。
“殿下,此等誓言岂是能轻易许下的!”卫衍乍闻之下痛心疾首,虞煜却悄悄的松了口气,时人信巫鬼,自然对誓言也极为看重,如此这样一说,卫衍肯定不能再催着他登基了。
“殿下,今年大祭的时候我们多备点贡品吧。”沉默了片刻的卫衍,不无惆怅的说道。
“为何?”虞煜不解,在他看来贡品最后都是浪费的,常规准备下来他都心疼,怎么突然又要加数量了。
“您到时候再和祖宗说一下,去年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多备点,就当赔礼道歉了,说不定他们看在只剩你一个后代的份上,也就不找麻烦了。”
“……”虞煜无语,这么鬼才的办法卫衍都能想得出来,看来自己立誓这个事情对他造成的打击是比较大的。
“既然不能登基,我们还是继续讨论纳妾的事情吧,正好栾家的小娘子应该还在门外。”卫衍冷静了一下,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方法不得行,太子能承天所佑,保不准其中还多有祖宗的护持,怎么能对祂们出尔反尔呢,国事不成就先紧家事吧。
“怎么又绕回到这里了……”虞煜想抱头摆烂,又怕他真把人家小娘子请进来,“我得服丧啊。”
“殿下,服丧者不沾荤腥,我看您平日里吃肉吃得挺欢的,怎么那时就没有服丧的意图了?”见虞煜百般推脱,卫衍再迟钝也看出是他不乐意才想出这么个借口,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乐意,虞氏后嗣本就极少,嫡系这一代更是只有两人,现今晋王已死,虞雍的嫡支一脉就只剩太子,若是迟迟没有后嗣,也是会让群臣不安的因素。
“……我身体弱,得补补。”见卫衍拆穿自己,虞煜也不羞愧,还以袖掩唇,故作虚弱的咳嗽了几声,配合着他自中箭后就一直病容常存的脸庞,确实有那么几分味道,很能唬一唬初次见面之人,可惜卫衍天天跟着他,对他身体情况的了解比他自己都要清楚,自然不会被他拙劣的演技哄骗。
“殿下,我需要一个理由,可以用来安抚群臣。”
“那就是我对太子妃一往情深吧。”
卫衍沉默,虞煜不语,两人互相对视,最后是卫衍败下阵来,留了一句,“臣知道了。”就转而继续讨论太子府搬迁的事宜,搞得虞煜摸头不着脑的整场商议不在状态,最后完全根据卫衍的安排定下了搬迁的事情。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看着卫衍拿着最后决定的文书离去,虞煜满头问号,但想到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拿此事来烦他,也就不去深究了。
在卫衍的安排下,栾家送女儿入太子府的事情果然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虞煜本以为此时到了这里,怎么都该画上记号了,直到几日后一次集议结束,单独留下的姜泽问了他一句话,让他刚刚喝进口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殿下,您什么时候对我姐姐一往情深了?”
看着姜泽疑惑中带着点愧疚的小眼神,虞煜甚至来不及擦拭唇边的茶水,就想把卫衍抓回来问问,他到底把他们两人的那场对话,传扬给了多少人,还有姜泽,疑惑就疑惑了,这愧疚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情。”虞煜试图终结话题,然而姜泽不同意。
“听说您还因此拒绝了锦州各大世家送女入府的请求。”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别道听途说随意传扬坏了人家小娘子的名声。”哪里有个大世家,不是只来了个栾家吗,虞煜头疼了。
“不是道听途说,也没有随意传扬,是他们找上卫大人的时候正好被我听到的。”
“怎么还有这出……”虞煜也没想到后面还有这样的事情,又叮嘱了几句让姜泽不要乱说的话,就让他退下,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没想到姜泽转身在离去之时,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选择对他说了一段话,让他气得拿文书将他砸了出去。
“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虽然我姐姐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但我劝您还是趁早从苦恋中走出来吧,你们是没有结果的!”
“快滚,不然我就要好好问问你在南安时和百濮女君打了什么赌,让她那么麻溜的就退兵了!”虞煜被他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一边扔文书砸他一边说道,他和卫衍所说的太子妃只是一个虚无的名号,并没有指向姜泠的意思,卫衍不知道,姜泽这个很清楚他姐姐真实的心意的混小子怎么也不知道啊?
“殿下,真的不会有结果的,唉哟——”被问到软肋的姜泽火速撤离,只是离开的时候依然嘴贱了一句,被飞来的文书击中了脑袋,最后抱着头跑了。
看着姜泽的背影,虞煜摇了摇头,他和百濮女君打赌让对方退兵的事情,回来之时就和自己禀报过了,只是关于打赌的内容含糊略过,虞煜并不怀疑姜泽对大雍的忠诚,所以并没有详细追问,只是书中百濮十数载锲而不舍的入侵,让他有点担忧姜泽的未来。
如果战场上只是刻意调侃激怒的话,那现在又因何姜泽的一个无人得知的赌约而退兵,就显得不太正常了,那位女君,一看就是一个很执着的人。
此后的日子忙碌又平静,在百濮撤离之后,浮翠和南安两郡又重新回到了大雍的版图,值得庆幸的是,此次百濮北上,并没有和百年前那般肆意屠杀和劫掠平民,所以两郡虽被其短暂的占领,倒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从这点也能窥见到一点那位女君的心思,只怕不止在锦州之上。
只可惜带领大军守城的南安郡守邵定言和众多士卒,依旧死在了这场战役之中。
凌得明听闻此消息之后,对着南安郡的方向出神良久,虞煜对此也是百感交集,为此,特意在扶风郡南边的城门之外设下了祭台,并亲自主持了庄重的祭奠仪式,以告慰在百濮一战中战亡者的英灵。
祭奠之后,锦州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此前因瘟疫和割据而不敢随意探亲访友的百姓们也逐渐走动了起来。
广通和古渡这两个经虞煜改造过的城市,也终于呈现在了锦州众人的眼里,尤其是古渡,总让每一个初到这里的人,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走过高耸巍峨的城墙,步入宽敞整洁的街道,在以青石板铺就的主道之侧,还用水泥铺就了诸多平坦道路,就是在大雨倾盆的日子从其上走过,也不会被泥水污了鞋袜。
热闹非凡的市集中,人群熙熙攘攘,不时有身着玄甲的士卒列队走过,步伐铿锵中铁甲映日,让新到这里的人难免有些害怕,却看到周围百姓的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还有胆壮的人高声与士卒们问好,声音在人群中回荡,引得一阵哄笑,士卒们瞬间面红耳赤,却依然保持着严肃的姿态,迈着整齐的步伐穿过人群,轻松与严肃在这里汇集,形成了一种独属这座城池的和谐。
每一个来到古渡的人,在震撼惊叹的同时,也期盼着太子能将这些东西带到他们所在的郡中,让他们也能在这种桃源般的城池里生活。
唯一可惜的是曾经可以通往中原的锦州渡,已经被列为了军事重地,重兵把守之下,人们只能远远的眺望一番,只是一看之下,心中的震撼绝不比刚刚进入古渡城之时小。
只因为此前锦州渡破烂得实在太深入人心,而太子现在将它修建的又实在太好,若非巨川滔滔,他们险些都不敢相信眼前这片筑起了高大城墙和邬堡,犹如一个微缩城池的地方,竟然就是曾经的锦州渡,尽管工事尚未完工,人们也能从中感受到它无与伦比的防御性。
古渡郡的种种美好,通过这些亲临其境的人,开始在百姓间口耳相传,让所有没有去过那里的人,都开始心怀幻想。
就在此时,官府再次下达了学院招生的消息,这让所有对古渡郡心存幻想的人纷纷赶到官府为子女报名,只是到了官府详细了解报名政策之后,他们又有些犹豫了。
因锦州全境的统一,各类人才也都汇集到了虞煜的手中,许多来自民间的有才之人,在优渥报酬和笔墨纸砚无偿使用的吸引之下,都很乐意前往太子所设立的学院之中教书,师资力量的迅速壮大,让虞煜将原本打算押后建设的常规学院给提上了招生的日程。
所以这一次发布的招生计划的学院,除了之前已经发过一次告示而被战事耽搁了的古渡医学院外,还有各郡迅速拾掇出场地的常规书学院,这让报名的人一时进入了选择困难的情况,既想让孩子到古渡郡长长见识,又舍不得就近开设学有所成后还能考试当官的书学院。
在报名登记的这几天里,每日清扫场地的人都会从地上扫出大把掉落的头发,足见选择困难的可怕之处,好在招生结束之时,他们都下定了抉择。
看着下面呈上来的名单,虞煜也有些难以置信,没有想到百姓们会对他新开的书院这么捧场,本以为后归入的三郡,怎么也要出动一些官吏去做动员,才会有人报名入学。
殊不知百姓们对此欣喜不已,只需自带口粮就能学到那些贵人们才能学习的东西,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年,也足以让孩子受益终身,更遑论学有所成之后的广阔天地。
不同于开心的百姓,觉得自身利益因学院出现受到侵犯的世家众人再一次齐聚到了太子府外,请求觐见。
然而自虞煜进入扶风以来就没有叩开过他府门的世家众人,毫无疑问的再一次铩羽而归了,只能聚在一起生了一通闷气。
没有人问出虞煜为什么敢这样做的愚蠢问题,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虽然名为世族,却终究无法和中原那些传承千年的大族相提并论的,甚至只能成为他们附庸的存在。
如今中原大乱,各大世家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及得到他们,而通往中原的唯一道路也被虞煜阻断了,他们在锦州犹如困兽,大势已成的虞煜自然不会将他们这半拉子的世族放在眼里,太子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削弱他们。
世族和皇权的关系向来微妙,既然太子已生此意,他们只能尽快找出破局之法,不然只会被其逐渐困死。
第89章 第89章 书籍成册贩于市
对于世家们私下的聚会,虞煜自然一清二楚,为了防止乱子,他可是安排了许多甲士前去给这些人保驾护航,但他刚稳住锦州,短期内不宜再次掀起风波,只能让翁佑麟不时给这些人敲敲警钟,看他们能不能在不断地小挫折中回过味来。
他确实有着想要颠覆世家的想法,但却不是要完全弃世家之人而不用,只是想让他们回到正确的位置上,打破他们对官权和知识的绝对垄断,让一直身处底层看不到一丝前途的百姓,站在有希望的阳光下。
天下,不是皇族和世家天下,而是天下所有人的天下,虞煜试图想让这些视百姓如草芥,却整天想着要与皇权共天下的世家明白这个道理,锦州,就是他这步棋的开端。
随着热火朝天的秋收落下帷幕,虞煜心心念念想要开设的学院,也都终于顺利开学了,为表重视,虞煜不仅安排各郡的郡守前往学院参加开学仪式,让他们对新入学的学生做入学寄语。
自己更是亲临了古渡郡医学院的开学典礼,还将此前一直只流通在己方官吏之间的纸张在锦州全面推广开来,在世家们还没有从其低廉的价格中反应过来之时,印满了各类典籍的纸册书籍开始大批量的进入了锦州的文市之中,一时风靡了整个锦州。
看到诸多典籍贩于市,携带翻看起来也远比家中收藏的竹简更为轻便,察觉不对的世家纷纷派人前去购买,拿到手翻看之后久久不能言语。
这些原本作为各大世家底蕴收藏的经义文献知识,其中不乏一些宫廷和大族中才有的孤本内容,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流通到了市面上来,还十分贴心的在封面上注明了基础篇,进阶篇,高级篇和深入研究篇,除此之外,还标注了主编和编撰人员的名字,看着那一溜烟都出自中原大族的太子属臣名字之时,他们感觉自己人都麻了。
怎么还有世家之人帮着太子挖世家的墙角的,把自家珍藏的典籍都拿了出来,这是都打算不要过了吗?
他们也很疑惑,太子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而且这么大批量的文字典籍,太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着手准备的,他手底下有这么多识文断墨的人可供驱使吗?
只是带着这样的疑惑多翻看了几本书册之后,他们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了,这些书册的字体乍看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再细看时,就能发现不对劲,纸张之上的文字板正有余灵动不足,根本不是以人手书写上去的。
依靠人力书写传播的典籍都让他们感到害怕,那要是太子拥有着不需要人力就能让文字自动跃然于纸上的方式……
想到这,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沉了下去。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天子承天所佑,才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恕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么大批量的文字,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快速跃然于纸上,难道是像印信那样……
靠谱的想法浮上心头,仔细查看文字书写所用之墨后,发现确实不是常规书写所用的,反而有些像他们日常用印时所蘸取的印泥,难道这个书册的制作就是以印章的方式印上去的?
感觉到自己触碰到此物真相的众人,迅速安排下人前去尝试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就不相信自己养了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在琢磨不透纸张的制作方式之后,还能琢磨不透这个书籍的印写方式吗?
只是让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暗中琢磨拓印方式的时候,一直对他们不理不睬的太子,却突然派甲士来宣,以为是自己暗中研究太子拓印之法暴露了的人,战战兢兢地跟着甲士来到太子府的议事厅时,才发现已经有其他世家的人坐在其中了。
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没有用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之后,只能耐着性子坐了下来,期间看看一个又一个的熟人在被甲士引进屋中,最后满堂济济全都坐满了扶风大小世家的话事人,却依旧不见太子的身影,不安的情绪开始在众人之间蔓延。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打破了殿中长久的寂静,众人的心脏猛地一跳,默默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一道身影自外而来,不敢抬头细看的众人正打算叩拜,却听到一个熟悉的轻笑。
“各位家主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各个都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
“翁佑麟!怎会是你?”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抬头怒视着他,一看到这张故作懵懂的脸庞,他们就觉得手痒难当,要是能揍上一拳出出气,那些损失的田庄似乎也没有那么心疼了。
“殿下今日邀请扶风所有世家齐聚于此,作为翁家家主的我,怎么可能不参加呢?”翁佑麟边说边用鄙夷的眼神扫过众人,一副你们是不是傻的摸样,人群中传出一片拳头捏紧的声音。
偏偏翁佑麟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一边走到靠主座最近的位置坐下,还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谁的骨头嘎吱响啊,回去可要记得多喝点骨汤补补,不然在殿下面前散做一堆就不好看了。”害得侍立在一旁的甲士都有些紧张了起来,生怕一个不留意,翁佑麟就被人当着他的面一拳打飞了出去,那他在同僚中就很难抬起头来了。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虞煜也走到了大殿的门口,颇有兴趣的看着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
“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见到虞煜突然出现的众人皆是一愣,听清他的话语之后,虽然很想质问一句你哪里看出我们很开心了,但迫于形势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起吧,看来大家相处的还是很融洽的。”虞煜大踏步走进殿中落座后,看着恭恭敬敬匍匐在下方行礼的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见随着自己的话语落下,他们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虞煜有些不解,他刚刚并没有听到殿中在谈论什么,但看到翁佑麟满脸都是期待夸奖的神色,瞬间明白这些人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顿感翁佑麟这个人收得还是值当,时时刻刻都谨记着鞭挞世家的任务,自己在傅泓那里的一顿骂着实不算白挨了。
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后,就不再关注这些人的神色,而是直接说起了今日召他们所来的正事。
“殿下,您是说要把书籍拓印的方式免费教给我们?”听完虞煜今天让他们来的目的,世家众人惊讶得话都要说不流畅了,颇有一种本以为天要下刀子结果掉下来是馅饼的感觉。
“正是。”
“不知殿下此举是否有什么需要我等协助的事情?”
得到虞煜肯定答复的众人面面相觑,倒不是不相信虞煜所言,而是这个举动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和诡异,让人总有一种有将要被算计的不对劲。最后,和虞煜有过短暂合作的盛恒主动站出来询问。
他对虞煜的观感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复杂的,亲子和庶侄都死在了他的手中,偏偏太子在寻找合作者的时候却第一个选择了他,最离谱的是自己还答应了,其中固然有子侄家眷被拿捏在对方手中的妥协,但更深一层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候人对权利的向往,往往会超越一切的情感,但也会在短暂的澎湃之后归于沉寂,这也是他和虞煜合作之后又选择和其他世家站在一起的原因。
“孤欲在锦州启民智,开民心,不知各位可愿鼎力相助?”看到盛恒出言相询,虞煜讶异的挑了挑眉梢,着实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他,还以为他的别扭会持续得更久,果然向往权势的人,总会不由自主的被利益的味道所引诱。
“殿下所谓的启民智,开民心是指最近这段时间创建学府的事情吗?”继盛恒之后,曹家的家主曹维正也出言询问,这个姓氏让虞煜多看了他一眼,看到有几分熟悉的面容,心中有了几分了然,难怪乐镇曾说过曹桂才出身大族。
“也可以这么理解。”虞煜目视着下方众人,将心中的想法缓缓道来,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但孤所想要的结果,并不仅限于此,孤要的是知识的普及,是思想的提升,是在建造学府的基础之上,为大雍培养出能够辅国安民的人才。”
“不知殿下想要我等如何鼎力相助呢?”
听到虞煜此言,世家心中颇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太子想要通过短短几年的学府教育就培养出可以和他们世家相媲美的人才是绝无可能的,而且看太子的意思,大概也是想从他们族中薅一点人才去学院中教学,虽然教导平民确实有失身份,但有了书籍拓印的方法作为交换,也可以找点生活拮据的旁支子弟应付了事,太子这种从零起步的学府,也用不了学问高深的人。
“孤昔日在上京时曾听闻,锦州世家以文传世,馆藏天地。”说着,虞煜将身体略微向前倾侧,表现得十足感兴趣,“孤自幼喜爱读书,一心向往文风鼎盛之地,可惜为身份所累,今日才与诸君相聚,别的暂且不提,就想当面和诸位请教一下,此言可当真?”
“殿下过誉了,我等家中虽有些藏书,但如此高的赞誉却愧不敢当。”听到虞煜的夸奖,世家众人皆与有荣焉,没想到自己在上京还有这样的名声,虽然说着谦虚之语,但挂在眉梢的骄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只是片刻的开心后,他们就意识到不对了,上京要是真对他们有此赞誉的话,他们该是知道的呀,哪里还需要经由太子之口说出。而且太子的言语和行动也对不上,若真的对他们藏书感兴趣的话,不是该在入城之初就来拜访的吗?何至于要拖到此刻?
藏书!
脑中灵光一闪,反应迅速的人瞬间明悟,果然接着就听虞煜说道,“孤想向诸位借一点典籍充实学府的书阁,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随着虞煜的话音落下,整个殿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本以为他只是想让他们出人协助各地的学府,没想到竟会直截了当的和他们索要藏书。
对于虞煜所提的这个要求,世家众人一时难以抉择,理智告诉他们不能忤逆了太子的意思,否则很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情感则在喝止着他们不要顺从屈服,否则在答应的那一刻起,整个家族赖以生存的底蕴就要如流水散去。
见他们都在思考,虞煜也不催促,只是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木质的桌案,静待着这些人的回复。
然而待茶过两盏,却依旧不见这些人有进一步的行动,虞煜隐晦的向翁佑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该他上场表演了。
接到示意的翁佑麟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成功引起了正在思考的众人视线,然后在他们满是不妙之色的目光注视下,恭敬跪地对虞煜说道,“殿下有此宏志,是天下万民的福祉,臣等自当竭尽所能,鼎力相助,臣家自先祖立业以来,藏书万卷,现愿将其全部献于殿下,共同实现这国之大义。”
翁佑麟说出家中藏书数量之时,其余人都震惊了,暗叹不愧是是锦州一等一的大族,果然比他们要有底蕴,藏书量已能堪比中原那些大世家了。
只是这一出怕不是两人故意串通起来演他们的吧?
“孤就先替天下百姓谢过佑麟的献书之恩。”
“此乃臣之幸。”
看着眼前两个人毫不掩饰的作戏痕迹,世家众人眼神逐渐麻木,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果然如此。
要不是突然想起在拓印好已出售的书册上看到了翁佑麟的名字,他们还有可能会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现在却只想冷笑两声以示不屑。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分得清锦州现在谁说了算的众人,眼见太子都亲自下场演戏了,哪怕再不情愿,也知道了今日不割点肉只怕实难脱身,只得强忍着心疼出来表态,愿意和翁佑麟一样为锦州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本以为只要不言明具体书籍的数量,就能浑水摸鱼度过此劫,没想到虞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不要脸,上一秒夸奖了他们的表态之语,下一秒就直接指定了各家需要捐赠的书册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对应上了在场每家此时的全部藏书量,就连悄悄放在密地中的都没有放过。
觉得自己裤衩子都被虞煜看完的世家众人心里拔凉,想不认栽都难,只是传世的典籍就这样在自己手中失去,真的有一股想要鱼死网破的冲动。
看了看殿里殿外玄甲森严的甲士,又默默地将这股冲动压制了回去,只得心如刀割的坐在原地。
“诸位如此大义,孤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所以才选择用这刚刚问世的印刷术和你们交换,除了第一批印刷出来的书册归学府所有外,后面的书册你们都可以自行印刷售卖,只是价格要经过太子府的核定。”眼看他们依旧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吊足了胃口的虞煜才终于说出了他们想要听到的那句话。
“当然,各位今日献出的藏书,也会在完成印刷后的第一时间送还到各位的府中,孤可以保证,期间绝不会任何的损毁。”
听到他这样说道,世家众人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里才开始泛起神采。
“殿下是说藏书还会归还于我们吗?”
迫不及待开口的是栾成,因自觉栾家是扶风众世家中最不被太子待见的,又加上后面送女被拒的事情,导致他在选座位之时都刻意选了一个远离虞煜的位置,生怕一个不注意碍了他的眼,导致本就风雨飘摇的家族再遭雷霆之击,只是藏书关乎一个家族的传承,他捡漏上位在族中主事本就有许多人不服气,如今来一趟太子府还丢了累世的藏书,只怕一出府门还未回到家中,就要被那些人联合族老将他给罢免了。
“自然,藏书乃各家累世的珍宝,传家的底蕴,孤怎能占为己有,拓印完成之后,自然是要归还的。”
看着虞煜言笑晏晏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众人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虽不知太子为什么会放过到手的珍贵藏书,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幸事一件,虽然其内容泄漏的局面已不可扭转,但心里总归是有了一点安慰。
“多谢太子体恤。”
见他们同意了自己的请求,虞煜也很开心,默默为自己的谈判技巧点赞之后,说了几句客套话的虞煜就安排士卒跟着他们回去整理藏书,听到这个安排的世家众人也不惊讶,当即纷纷起身告辞准备离去,生怕多待一秒太子就又改变了主意,那可完蛋了。
却不料曹维正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脚步又再次定住了。
“我等府中藏书相加数量甚多,某斗胆问殿下一句,将其全部拓印完成,需要多长的时间?”
听到此言的众人心中一惊,才意识到自己遗漏了这样一个重要的问题,要是太子一直推脱着没有印完,那他们的藏书还不是肉包子打狗。
“以孤现拥有的人手,大概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想了想,虞煜给了他们一个还算确切的时间,“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吧。”
“三年!”众人皆惊呼出声,三年这么漫长,说不定到时太子的势力都被其他人歼灭了,他们又该去哪里寻回藏书?
“怎么样?很快吧?孤也知道很快,但是大家不要过于激动,免得被下面的匠人知道,飘飘然了就不妙了。”
聪慧的太子此刻就像瞎了眼一样,根本看不出他们的担忧,还在一个劲的夸奖自己的匠人多么厉害,众人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想从太子的脸上看出端倪,却意外瞥到了都快掩藏不住笑意的翁佑麟。
突然想起现在还在市面上大肆销售的各类书册,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被太子骗了,要是真的需要这个时间,那么这个拓印也没有什么价值了,他们就算全用人力抄写,也不一定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翁佑麟的表情虽然暴露了太子的目的,但当他们定睛去看太子时,却无法在其脸上看出端倪,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殿下,某虽不才,手下也有百十精通文墨之人,或许可为殿下助力。”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的曹维正迅速接上了自己与虞煜的对话。
“曹家主若有意帮衬,孤自然求之不得。”
“我等也愿意协助殿下。”见虞煜答应,其他世家也纷纷向前请命,一边表明愿意鼎力相助虞煜完成藏书的拓印工作,一边不忿的瞥了曹维正一眼。
好你个曹维正,说好了大家同进退,你却想要偷偷去进步。
“诸位有此襄助之心,为孤之幸,只是如今作坊规模较小,无论是纸张还是印刷所用的字模都有些供应不上,只怕接纳不了诸位那么多人协同印刷。”
“殿下何不将纸张制作的方法一同教给我们,这样我们便能另建作坊,加快推进藏书的印刷进度,让殿下的宏愿得以早日实现。”
看到虞煜的苦恼,曹维正再接再厉,直接将自己的意图道了出来,这让原本对他不忿的世家众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想看看这样无理的要求,会不会受到太子的制裁。
那可是纸张啊,他怎么敢这么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莫不是蓄意报复太子的夺书之恨?
“你的主意倒是不错,只是纸张的制作方法乃是我府中绝密,轻易不能示人。”
果然,太子拒绝了他的提议,这让其他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曹维正也有些失落,他观太子之意,应该是有将造纸术传给他们的意图的,才大着胆子想要抢占一个先机,只是太子不知为何拒绝了他。
难道是那个逆子在殿下身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曹维正捏了捏藏在袖中的拳头。
“若殿下能将造纸之术传于苟家,我族中上下数百人,世代愿为殿下之牛马。”
就在众人以为学习造纸术无望之时,人群中又有一人出列,直冲冲的跪在太子身前行稽首大礼,以示效忠。
是苟家新上任的家主,苟良兴的堂弟,苟良业。
看到此人,不仅世家们傻眼了,就连虞煜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翁佑麟更是毫不掩饰的直接笑出声来。
谁能想到呢,曾经带领众人高举反旗对抗太子之族,今日却尽皆匍匐在他的脚下甘做牛马。
第90章 第90章 现纸张中原再起波澜
看着苟良业为了造纸术跪地宣誓效忠虞煜,众世家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丢脸,恨不得将其一把拽起来后再撕了翁佑麟那张满是嘲笑的脸。
但随即又觉得,要是宣誓效忠就能得到太子传授造纸技艺的话,那也不是不可行,就算来日虞煜被其他势力歼灭,他们也能凭借此技获得新锦州之主甚至是天下之主的认可。
要不,就再低一次头?
内心同时浮动起这个想法的众人却没有行动,他们在观望着虞煜对苟良业的态度,若是他连苟良业都心无芥蒂的话,那他们的机会岂不是更大。
只是,要让太子对苟家心无芥蒂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可能……
然后,眼前的一幕就让他们瞪大了眼睛,太子居然真的和颜悦色的将苟良业扶了起来。
“卿诚恳至此,若孤再拒绝,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此言一出,连苟良业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他此举实为孤注一掷,本没有成功的指望,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接受了他的投诚,还愿意传授神秘的造纸术。
而翁佑麟的笑容则是凝固在了脸上,怎么转眼间,就有人来和他抢饭碗了,还是以前和他们家一直都不对付的苟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做狗也不放过你吗?而且太子和他商议坑人的时候,可没有提过造纸术的事情,现在怎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事关造纸术,虞煜自然不可能突然改变主意,让锦州世家配合制作推广的想法,是他刚刚构思造纸术之时就有的了,因为他们的加入不仅能为他注入大量的资金和人手,还能在他意图以纸在中原刷取名声之时,用独属于世家的信息渠道为他提供助力。
只是此前锦州的局势和世家的态度,让他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现在听到他们主动提出,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一开始拒绝曹维正,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没想还真擒住了一个大的。
而今翁、苟两家都已宣誓效忠于他,其余世族的效忠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利益关系不求真心,虞煜也不在乎他们的效忠背后有几分诚恳,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而且如今锦州尽在他手,这些人短期内也翻不出什么花样,都得老老实实的给他干活。
“殿下,我等也愿为殿下牛马,为殿下排忧解难。”见虞煜同意了苟良业的请求,世家众人不再迟疑,纷纷跪拜宣誓效忠,为了能让自己显得更有诚意,还十分大方的表示愿意出资为虞煜在锦州各地建造工坊十座,并奉上粮食十万斛以供军用。
他们这么财大气粗,搞得翁佑麟困惑的挠挠脑袋,怀疑自己在收缴这些人违法所得的时候是不是收少了。
十座工坊需要多少钱来建设暂且不论,但足够两万人吃上一年的十万斛粮食却不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可见这些人是下了血本了。
听完他们的表态,清楚其中含金量的虞煜缓缓起身,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说道。
“诸位的慷慨,孤记下了,谨以此茶,敬诸位大义,自此之后,我们便是同行者了。”
说罢,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我等定不负殿下所托。”
世家众人得偿所愿,也纷纷敛衣行礼,又在虞煜言明会派人将两种技艺的秘方送到他们府上之后,才告辞离去。
付出的东西虽然多了一点,但以此获得纸张的制造方法却也不亏。
“殿下,您怎么能同意他们这样的请求?”
看着众人离去,疑惑了大半天的翁佑麟终于有了询问的机会。
“当然是因为他们有钱有粮我没有。”虞煜说着,还不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话说你们翁家被称为锦州第一世家,看到此情此景你不打算跟着意思一点吗?”
“殿下,您以为您现在到处修路筑墙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总不能是大风从我家府库里吹出来给您的吧。”翁佑麟强忍着才没有当着虞煜的面翻白眼,因为这个,他家最近伙食都变差了。
“哦,忘记了,你是我们修路筑墙的投资人。”虞煜恍然大悟,接着又满怀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投资一下我们的造纸行业,前景非常不错,很容易名垂青史。”
“没钱。”翁佑麟拒绝得干净利落,再投资怕是家中芦菔都要吃不上了,他兄长现在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再不给他吃点好的,指不定哪天就要一根绳子吊死在他的门口。
“那算了,你退下吧。”虞煜也干脆利落的下了逐客令。
“殿下,您就真的半点不担心吗?”翁佑麟猜不透虞煜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世家是怎么想的。
“他们不会比我更快的。”虞煜的回复让他更摸不着头脑,但他的身份注定不能将事情问得太过透彻,只得遗憾离去。
完全不知道在不久之前,就有一艘经过改造满载着纸张的斗舰已趁着江雾正浓的时候,悄然驶入了历州的一个偏僻的港湾之中,并在此前暗中派驻进来的打探消息的人员帮助之下,将它们分批运往了中原各处的富庶之地,奇货可居的开始造势宣传。
此后事情的走向和虞煜所预料的也差不离,有市无价的纸张很快成为了中原文人的新宠,并随着他们的推崇,在底层的百姓之间也开始声名鹊起。
就在世人都好奇此物从何而来之时,密探们抓住机会宣扬了一波,让虞煜在时隔一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世人的眼中。也让许多因战乱颠沛流离的人,重新点燃了心中的希望。
乱世才刚刚开始,他们就已经无数次幻想着它的结束,尤其在遭受了各地反王丝毫不逊于永亨帝的压榨之后,记忆中的苦痛因当下的绝望而美化,他们甚至都开始怀念起了曾经那个让他们痛恨无比的大雍王朝来,同时也期待着身为正统的太子,能重回中原为他们带来安宁。
和百姓们期待的心情不同,重新听闻虞煜名字的众反王只觉得挠心,他们好不容易盼到王朝倾覆的才得来上位机会,可不能让虞煜搅合了。
在同时下令追捕暗中售卖纸张为虞煜造势之人时,还纷纷去信历州问候安存德,明里暗里的将其嘲讽了一通,压根不知道发生而来什么事情的安存德满头问号,还以为这些人是看上了他的地盘才会有此举动,暗中戒备了好一段时间,才从派去探查的探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气得当场拔刀劈了两张桌子,要不是镇守历州渡的是他麾下爱将的话,只怕劈的就不止是桌子了。
中原因虞煜生起的波澜锦州自然无人得知,辞别虞煜回到家中的世家众人在看着士卒搬空自家的书阁之后,也迎来了送秘方的人,只是秘方到手一看,要不是其中的印刷术和他们所猜想的差不多,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太子骗了,主要是里面所涉及的材料和步骤都太过简陋儿戏了。
印刷术还好一点,起码看起来到底要求了要选用纹质细密坚实的木材作为底板,还要经过写样、刻版、刷印和装帧四个步骤,才能完成一本书的印刷,其中每个步骤的要求都是极为细致的,其中以刻板耗时最长,也难怪虞煜会说出印刷完他们的藏书需要三年的时间,现在看来,的确不是故意在戏弄他们。
但是造纸术的方子看起来就明显不对劲了,书写起来比绢帛还要流畅的纸张,怎么会是用树皮、麻头、破布和旧渔网这些破烂的玩意儿制作而成的,这一点实在让人难以信服,要不是前来送信之人说太子允许他们前往纸坊观摩学习,只怕他们早就拿着这张破烂玩意儿前去找太子理论了。
随着送信人前往纸坊,亲眼看到这些东西在工匠们的加工之下逐渐变为了纸张的模样,他们才相信了这个方子的真实性。
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认识了变废为宝这四个字,他们连加快印刷拿回自家藏书的心情都没那么急迫了,反而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坊的建设之中,仅用时半年,就完成了全部工坊的建造事宜。
前往复命的时候,莫说震惊了太子群臣,就连他们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看向虞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
别人或许不清楚建造过程之中发生的事情,但他们却知道如此堪比奇迹的建造速度,是得益于虞煜的指点才达到的,也是在此次建造之中,他们才知道了水泥这种东西,也第一次知道了虞煜在古渡郡中找到一座巨大的铁矿的事情。
这个消息让盛恒差点一口气就没喘上来,当天回去之后就吩咐仆人撤了对子侄的香火供奉,这三个用眼睛喘气的东西,根本配不上他的贡品。
但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过是迁怒罢了,只是一想到其他人嘲笑的眼神,他就觉得生气,他们盛家确实占据了古渡郡十数年都没有发现铁矿的存在,但矿山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东西,这些人的先祖也都曾在锦州任职过,他们自己也没少往那边跑,矗在眼皮底下大家都没有发现的东西,犯不着就盯着他们一家嘲讽吧。
而且铁矿一事他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太子确实有几分天命加身的感觉,决定先踏实跟着他看看,说不定还真的可以蹭上几分从龙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