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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121章 姜泠的可疑举动

    “他们没有武器了。”

    随着一支箭矢飘飘落落的擦着楼船被砍得破破烂烂的船舷落入水中,半晌山崖上都没有动静传来,姜泽观察了一下,方定论道。

    “应该是,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气得丢石头了。”

    虞煜话音未落,崖上的耿麒似乎就与他心意相通了一样,大小不一的石块纷纷从崖上投掷下来,砸在水中倒是让他听了个响。

    “这些人也真是的,上面拢共也没几个石头,还全丢下来,后面我们上去建瞭望台的时候又要背上去,纯纯的损人不利己。”

    看到对方真的技穷,韩破山也不像刚刚那样紧张戒备了,随之加入了虞煜调侃的队伍。

    “好了,别贫,上面的石块还够他丢多久才结束,虽然伤害不到我们,但也挺浪费时间的。”

    “也没多少,估计丢不了多久了……”韩破山话音未落,山崖投掷石头的动静就消失了。

    “没了?”虞煜疑惑。

    “应该不是。”回答他的却是姜泽,“我刚刚好像看到熟悉的东西出现在了山崖之上。”

    “是将旗!是太子妃的将旗!”虞煜尚未看清突然出现在崖上的东西是什么,一旁的韩破山就兴奋的喊出声来,紧接着周围的士卒也跟着欢呼了起来。

    一片欢欣鼓舞声中,虞煜也终于看清了崖上的东西,红底玄边,在云雾缭绕的山崖之上迎风猎猎,醒目异常,虽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从其的颜色和外观来看,虞煜就知道这是姜家的旗帜,而今姜泽的将旗还插在他的船队之中,能出现在历州山上的姜家旗帜,除了姜泠就不再有第二人选了。

    此处距离渡口不远,只要走过这段曲流,离开青山的掩隐,就能隐约看到历州渡的轮廓,想必是脂水爆燃的动静太大,引起了渡口值守将领的注意。

    只是……

    这来得也太迅速了吧?

    虞煜估摸了一下从渡口到山崖的距离,觉得这样的猜测不太对,再神速的兵马也不可能在这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里从渡口去到山崖。

    最大的可能还是姜泠预估了自己即将抵达的时间,突然想起山崖这个不稳定因素,临时起意带人前去巡察,虽然慢了一步,但也刚好把一直流窜的耿麒逮了个正着。

    看着崖上的旗帜微微摆动,给出了可以继续前进的示意,虞煜也放下了诸多猜测,反正到了历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即下令船队继续前行,过了这条曲流,前方就是开阔水域,用不了多久,船队就能安全的抵达历州渡。

    对姜泠的突然出现,计枢倒是生出了一些其他的想法,觉得时间卡得未免太精准了,但是看了看立在楼船最前方指挥着船队继续前进的姜泽,又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虽然锦州渡上相处的时间很短,他也没看出姜泠对太子有几分在意,却清楚的感受到了她与姜泽的姐弟情深,而且以她的身份,确实没有必要如他所想的那般做。

    应该只是巧合吧?

    最后计枢都开始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而船队此刻已经驶出了畔山的曲流,在开阔的水域上扬满风帆,向着历州渡急速驶去。

    临水的山崖之上,姜泠看着船队驶过,缓缓收起了手中挥舞的旗帜,将它递给身后一同前来的裴安翊,看到对方有些猜疑的眼神,也不回避,直射着他的目光说道:“你若觉得我行事有悖常理,大可等虞煜到了历州之后说与他听就可,不必在现在用这样眼神看着我。”

    “臣惶恐。”接过将旗的裴安翊俯首称罪,但眼神中对姜泠的猜疑却没有消散半分。

    他能追踪耿麒到此,还是在发现其可能获得脂水之后,听此前在他帐下听命的亲信俘虏提及,才知道有路可以通往曲流之上的悬崖,意识到不对劲的他快马加鞭急赶而来,就怕慢了会让耿麒的计划成功,因为算算时间,殿下的船队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通过曲流的,要是真让耿麒得逞的话,想想当初被焚烧殆尽的历州渡,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可他紧赶慢赶抵达通往山崖的秘密通道之时,却看到姜泠已带着数百青州士卒候在了此处,而且观他们盔甲上凝霜化露之态,显然不是刚到的模样。

    见他们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让以为耿麒并未来此伏击的他松了一口气,却在刚准备下马上前行礼之时,听到路上方的山崖之上传来搭弓引弦的动静,紧接着就有“嘣嘣”的惊雷声传来。

    当初脂水在历州渡大显神威的一幕他至今历历在目,以至于一下就听出了这是脂水遇水爆炸的声音,而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离山崖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再加上山崖与江面的高度不低,爆炸声还能如此清晰的传到他们耳中,他瞬间就推断出了崖上肯定是有人正在往下投掷类似脂水革囊的东西,甚至体积要远比脂水革囊大。

    是姜泠在这里的按兵不动,让他做出了上面无人的错误判断,以至于错失了快速向上阻止攻击的机会。

    只是爆炸声不断传来,他也来不及细思姜泠此举的用意为何,带着身后的人马就打算向上,却又被她再次阻止了,用的是崖上路滑,寻常士卒无法通行的理由,只让他带着几名精兵与她一同前往。

    裴安翊的暴脾气能忍这,并不听从她的命令,而是带着自己的人马直冲向上,只是姜泠一扬手,代表太子调动全军的令牌在他眼前熠熠生辉,眼见姜泠行为可疑,殿下又遭遇危险,他咬咬牙就打算继续上去不理会,但身后的士卒们却不敢,当即就踌躇不前了起来。

    手下无兵不成将,此时的他也没办法,担心再耽搁下去会对下方的船队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只得听从姜泠的安排挑了十余名身手敏捷的精兵跟随她同样挑出的人手一同上山,只是来到崖上之时,耿麒手中的脂水显然已全部用完,正癫狂指挥着为数不多的手下往下抛石头。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一抛一扔之下又少了几个人,而且直到他们将其全部撂倒之前,耿麒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看着姜泠接过将旗挥舞示意船队前行之时,他还瞬间提高了警觉,默默的来到了她的身后,准备在她做出任何有损船队安全之时将她拿下,只是对方却平静的目送着船队离去,转手还将将旗交到了自己手里,留下一句话后就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唯留裴安翊拿着将旗在原地发愣,细思姜泠今天这一出到底是什么用意,总不该是想害死殿下却因为被自己发现而临时变更了计划吧,不然很难解释这前后矛盾的作风。

    不行,等殿下到了历州,他一定要将太子妃的反常细说给他听,要是误会他认罚就是,否则太子妃身为殿下的枕边人,若真有不轨之心,那大雍危矣。

    “都尉……”

    “叫副都尉。”沉思被总是不自觉想要给他升职的士卒打断,不耐烦的出言提醒。

    “左将军已经离开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启程赶往历州渡迎接殿下?”

    “……自然要去。”

    军中只论武职,所以士卒们在外都不称呼姜泠为太子妃,而是尊称其为左将军,被他这么一提醒,裴安翊更沮丧了,就算对方刚刚不拿出太子的令牌,也是军中的第一人,他一个破副尉,也没有资格不听她的调遣,想想对方的任命书还是自己带过来的,一时间更难过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太子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都……副都尉,要我说您不必纠结这么多,殿下今天不是就能到达历州吗?到时您将太子妃的反常如实汇报给他就行,殿下应该会有自己的决断,现在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完,不要误了迎接殿下时辰。”

    “事情?什么事情?”听了士卒的劝说,裴安翊觉得很有道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虞煜顶着,只是他怎么不知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

    “这些人该怎么处理?”见他疑惑,士卒伸手指了指被绑着手脚丢了一地的俘虏问道。

    “姜泠!”看看地上大概三十余人的俘虏,以及己方不到二十的人手,想到扬长而去的姜泠,裴安翊气死了,这让他们怎么把这些俘虏运下去。

    “副都尉慎言啊,那位的名字哪是您可以直呼的。”

    “把他们全杀……算了,把腿上的绳索解开,串成一串赶下去吧,耿麒的不要解,用布巾将他的嘴堵上,再来两个人将他抬下去,路滑陡峭,留心脚下安全。”

    看着倒在地上正目露狠意看着自己的耿麒,气极的裴安翊本来打算说全杀了的,但是突然想到姜泠的可疑举动,觉得留下他或许会有什么用处,当即又改变了命令。

    倒是耿麟听到他要让人堵住自己嘴巴的时候,放声大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我寻死,你也发现你们的太子妃很可疑吧,我可还要留着命去虞煜面前讲他妻子与我合谋截杀他的事情呢,怎么可能轻易……唔……唔唔唔!”

    拿出布巾正准备给耿麒嘟嘴的士卒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急忙将他的嘴巴堵上了,然后忐忑的看着裴安翊。

    “你错了,我让他们堵上你的嘴,不是因为担心你寻死,而是你的嘴巴的太臭了,我不想听到从你口中说出的任何言语。”

    裴安翊说完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耿麒,而是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士卒,说道,“这人的话给我烂在这个山崖上,回去之后我若听到一丝风言风语,只拿你们几个是问。”

    “是!”虽不知耿麒话中真假,但意识到自己听到不该听之事恨不得割了耳朵的众士卒赶忙领命。

    “把其他人杀了扔到水里,扛上耿麒随我下山。”

    见他们知道厉害,裴安翊也不多言,下令杀了其他俘虏就带着他们下山去了。

    他本想留着这些人的命的,可惜耿麒不想让他们活,不过耿麒的话倒是让他证实了一点,太子妃的行迹虽可疑,却并没有和其勾连截杀太子的意图,而沿路的情形也确实和她说的一般无二,寻常士卒很难在上面安稳行走,看看耿麒所剩无几的士卒就知道,他记得上一次差点追上他的时候,对方都还有不下三百的士卒。

    所以太子妃到底想干什么?

    证实了这一点后并没有让裴安翊茅塞顿开,反而让他更疑惑不解了,一边走一边敲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快点更聪明起来。

    第122章 第122章 抵达历州

    “将军,您就不怕那小子听信了耿麒之言,然后跑到太子殿下身前胡乱讲话吗?”

    姜泠虽先一步离开,但山路湿滑陡峭,耿麒说话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见她脚步不停,身侧的士卒有些担忧的问道,他们都是姜泠在青州的老部下,虽然跟着她一同投靠了太子,但还是更以她的命令为主。

    “他要是连这都信的话,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再说,他就是信了也没什么,虞煜可没那么傻。”

    说完,见士卒一脸懵懂,姜泠也不打算再继续言明,而是带着他们继续向下走去,她也很难相信,虞煜不傻这样的话居然会从自己口中说出。

    下至此前人马集结的地方,在裴安翊带来人员的不解目光中,召集了青州的士卒就向着梧州方向而去,刚好与历州渡背道而驰。

    “将军,我们不去历州渡接殿下吗?”这一举动别说裴安翊的人不解,就连跟在她身后的青州一众也满是疑惑,一直跟在她身侧的副将忍不住出言相询。

    “接什么接,人人都去接他,城池还要不要了,说不定商怀仁就等着这个时候打你个措手不及呢。”

    “……”觉察到姜泠语气中透着几分烦躁,副将也急忙噤声,半点不敢提醒她,两日前为了迎接太子的到来,她已经带着他们巡过两州边界,想必梧州戍边的士卒,对他们凶悍的风格还记忆尤深,短时间内怎么也不会再侵扰过来了。

    但看着姜泠铁了心又一次要前往两州的边界,副将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梧州的士卒留两滴鳄鱼眼泪,希望他们真的乖乖的,不然在他们姜将军的追击下,是很难跑回踞牢关内躲避的。

    在姜泠带着人马向梧州而去的同时,虞煜的船队也在渡口士卒的接引下缓缓靠了岸。

    时隔三年再一次踏上历州的土地,莫说身后的属臣和士卒们,就连虞煜自己也在这一刻情难自禁的激动了起来。

    尽管臣子们都以为他提出远渡锦州是为了积攒实力克复中原,唯有他自己知道,当初离开的时候完全是抱着偏安一隅的心思,就压根没有想过要回来的事情。

    而今又一次踏上历州的土地,激动过后的虞煜有些迷茫了,怎么偌大一个历州渡,除了日常镇守的士卒外,见不到一个前来迎接他的人。

    姜泠此前还在山崖之上隔空和他们打过照面,就算因要处理崖上的俘虏一时赶不来也能理解,但裴安翊又去哪里了?

    “难道梧州方向又不太平了?”

    看着除了守军就没有任何人的渡口,别说虞煜了,就连跟在他身后陆续登岸的群臣们也是摸不着头脑,静静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依旧没有看到有迎接的人马到来,连韩破山都会挠着脑袋找理由了。

    “此前和梧州起过冲突?”又一个虞煜没听过的事情,不过想想姜泠自来历州只给他送过一次信,还是告知夺下历州的消息,也就释然了。

    “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挨打的,可不能怪我们忍不住出手,都是日常摩擦的小打小闹,那群人又怂又跳,打着打着就往关内跑,忒没意思,所以太子妃……左将军也没向您呈送战报,着实也没什么好写的。”

    说着,韩破山有些心虚,其实当初是提议过要写的,只是太子妃不愿动笔,裴安翊也还没到,他们的文化素养着实差了点,一想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役,就这样搁置了,好在太子听完并没有计较。

    “既是小打小闹,缘何两位将军都不在,裴安翊呢?”

    随着等待的时间拉长,眼看船上的物资都已在陆续抬出盘点装车,疑惑裴安翊去哪儿的的人终于不再只有虞煜一个了,虽然不是没考虑过他和姜泠在一起的情况,但既知太子到来,怎么也要分出一人前来迎接才能理清城中诸事啊,如此这般,实在太过不敬了。

    虞煜倒没众人想得这么多,只当两人都被耽搁了才未能及时赶来,眼见天色渐暗,他们杵在这里干等也不是个事情,当即就要下令自行入城,却听到前方的守军中传来一阵嘈杂的欢呼声。

    “来了来了!前方有人来了!”

    看来自己等人停在这里,给这些守军们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他们应该也没想到太子到达会出现无人迎接的尴尬场景,果然还是有事耽搁了,守军的反应让众人心底一松,只要不是刻意的不敬就好。

    “我去看看是谁?小小裴将军吗?”一听有人来,韩破山就激动了,姜泽一下没注意,他就打马跑到了最前方,只是刚和来人打了个照面,他就又急匆匆的调转马头跑了回来,老老实实的待在虞煜身后不乱动弹了。

    虞煜正打算问他看到了什么,怎么就突然乖巧了起来之时,却听马蹄声近,一抬头,就看到姜泠一马当先,率着千数骑兵而来。

    看着踏着暮色而来的她,虞煜不知为何生出些许小小的欣喜,默默整理了一下衣袖,端起一个温和的笑意就等着她的靠近。

    “你怎么了?”只是姜泠一靠近,虞煜还没得急和她打招呼,就被跟在她身后有些鼻青脸肿的裴安翊吓了一跳。

    听他询问,正在翻身下马的裴安翊默默看了姜泠一眼,看到她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之后,才小声的回答:“摔的……”

    “摔的?!”虞煜看着他这满脸一看就是被殴打出来的伤痕,很难相信他话中所言,只是这历州军中除了姜泠还有谁能把裴安翊打成这个样子,要这样的推测的话,那他说是摔的就是摔的吧,等私下里自己再和他聊聊真相。

    左将军也不能无故殴打将领的。

    见虞煜目带探询的看过来,姜泠轻哼着移开了视线,刻意不和他对视,但绝不承认自己有些心虚了。

    跟在虞煜另一侧的姜泽一看姐姐这幅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有些抱歉的看了裴安翊一眼,却见对方神色闪躲的避开了自己歉意的目光。

    所以这是他先惹到自己姐姐的?姜泽感觉拳头硬了点。

    倒是因见到姜泠就变得老老实实的韩破山这下才看清裴安翊那张色彩过于丰富的脸庞,忍不住笑出声来:“哪里能把你摔成这个样子?可得带我去看看,哈哈哈,你这伤分明就是被人……”

    计枢刚想一把按住韩破破山让他闭嘴,却见一团白色的物体一闪而过,韩破山顿时没了声音,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嘴中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团布巾,而虞煜正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试图将那残缺了一片的袖口掩藏在无人发现的角落。

    突然被堵了口的韩破山一脸懵,一把将口中的布团掏出,正打算询问是何人的时候,就又被布巾上隐隐散出的药味堵住了嘴,默默地翻看了一下,果见边沿处有用金色的丝线绣制而成的云纹,是锦州常用的绣法,只是他们一群人中只有太子能用这个颜色,也只有他天天以炉焚药提神,染了满身的药味。

    反应过来的韩破山虽然依旧好奇裴安翊脸上的伤势,却丝毫不敢再张扬了,悄悄的把布巾揣入袖中,就站在原地偷看裴安翊,看一眼就要低头笑一下,要不是还躬身等待着虞煜先行,裴安翊一定会让他拥有和自己同款的脸庞。

    只是姜泠也不太讲武德了,之前说让自己不服就到虞煜身前告状的,却在自己带着耿麒上路前往历州渡的时候追上来,又要自己选择是放弃告状还是先被她揍一顿再告状。

    忠于太子的他当然是很有骨气的选择了后者,等殿下在城中安顿下来之后,他一定要将姜泠的所做作为一字不漏的告知于他,才对得起今日挨的揍。

    “这是?耿麒?”终于等到有人迎接的虞煜也不耽搁,一马当先的打马先行,只是走到姜泠和裴安翊带来的士卒队伍中间,看到了一个脸伤得比裴安翊还要严重的人,辨认了一下,才发现居然是耿麒,对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对战的人,哪怕三年过去,他也还是有些记忆的。

    “他和我一起摔的。”见虞煜和姜泠同时投来目光,裴安翊只得打掉牙齿和血吞的说道,暮色中一脸坚毅的他,让脸上的伤显得更加凄惨了起来。

    虞煜不忍心看,有些无奈的撇了一眼姜泠,很想问问裴安翊到底是怎么惹上了她,要下手这么重,大家都是同伴,不该这样的。

    看着姜泠再次回避了自己的目光,他当即决定过后要私下聊聊的不止裴安翊一人了。

    随着金乌西坠,虞煜带着从渡口而来的浩荡大军,也终于来到了历州的城门口,两道古铜色的大门在远远看到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然洞开了,但虞煜并没有急着进入,而是趁着天边最后一抹的霞光抬头看去,城门的石匾之上刻着两个古朴的大字。

    临川。

    历州因位置重要,所以他州府的位置不同于其他州大多处于中心地带,为了遏制所有会北上的外族,所以靠近巨川的临川郡,就是他的州府所在。

    上一次看到这石匾,还是在原主的记忆之中,他当初直接从山上绕路直奔渡口,根本没有经过这一道城门,但在书中,这道城门却是太子一众的噩梦,哪怕勉力突破它外逃,许多人也还是不可避免的葬身在了巨川之中。

    夜色中的城门远没有书中描述的那么血腥,也没有原主记忆中的那么热闹,只是安静的敞开着大门等待他的进入。

    第123章 第123章 波诡云谲的中原

    大批人马进城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城门附近的百姓,虽有耳闻太子会在近日抵达,但饱受兵祸之灾的他们在听到有军队靠近的时候,还是迅速躲避到了附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悄悄从预留的缝隙中偷看着进城的军队。

    “殿下,小心!”

    一进城姜泽就觉察到了四处窥探的眼神,迅速驱马来到虞煜身侧,见他行动,其余人也纷纷戒备,吓得附近躲避的百姓迅速闭合了眼前留出的缝隙,生怕引起这队铁骑的注意。

    有几人更是手忙脚乱,不慎将头顶的遮蔽物碰落,彻底暴露在大军的视线之下,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的同时,急忙抱头逃窜,向更远的地方躲避。

    看着他们四散逃跑,虞煜本想出言安抚,可百姓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导致他只能伸着手看着遗留满地的混乱与惶恐,一进城就吓跑了那么多人,是他在锦州都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傻子,是因惧怕军队而在附近躲避的百姓。”姜泠白了一眼自家反应激烈的弟弟。

    遭到白眼的姜泽有些羞愧的揪了揪耳垂,主要是锦州太安稳了,寻常遇不到这么多探究的眼神,再加上中原不比锦州与世隔绝,难免悬心意图不轨的人出现,这才惊吓到了百姓。

    看着不止自己的弟弟这样,除了韩破山和裴安翊这两个短暂在中原待过,对此情形有些见怪不怪的样子,其他刚从锦州过来的人也是一副戒备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锦州的生活还真是不错,让这些人全然不知道乱世中百姓是什么模样的。

    惊弓之鸟,见军就跑,惶惶不可终日,这是如今全天下百姓共同的模样。

    她来历州月余,哪怕已经军中的士卒约束的十分规矩,也都没能和这里的百姓对上话。

    正打算出言提醒虞煜先不必理会,让大军继续入城即可,却听到他朗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我乃太子虞煜,今在此保证,大军入城之后必定与民秋毫不犯,诸位无需忧惧,我军中凡有侵扰百姓者,一律从重处置!”

    说完,还微微扬起了自己的头,露出全脸,以便让躲藏的百姓们能更好的看清自己的模样,原主曾在此处镇守一年,又相貌出众,他相信百姓们应该能够认出自己。

    姜泠虽暗自吐槽他的举动傻气,但也想知道百姓们会不会真的买他的帐,毕竟夺下历州的她是没有和百姓正面对话过,可从她进入历州之后,就没少听到百姓们在偷偷的夸奖虞煜,期待着他的早日到来。

    只是听到对方和自己当初进城时一般无二的发言,觉得这一次多半又是一次徒劳无功,却看到周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躲藏着百姓的地方开始窸窸窣窣出现动静,由远及近的人都开始探头探脑的打量着虞煜,似乎在确定他身份的真实性。

    果然,在他微微扬起头将脸完全露出的时候,许多百姓遥遥一眼就认出了他。

    “太子,真的太子,太子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看着周围一下子就沸腾起来的气氛,姜泠不可避免的吃味了起来,这个月来她跑前跑后击退了多少蠢蠢欲动的试探,在百姓心中的信任值却还不如虞煜的一张脸,忍不住侧头打量了一下。

    “怎么了?”只是她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虞煜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只是在看……”姜泠顿了顿,扫视了一眼已经陆续从躲避处出来分跪在道路两侧的百姓,才含糊其辞的说道:“你还挺受人喜欢的。”

    “那是,天下间像我这样英明的主君是很少有的。”虞煜乍听姜泠这么直接的夸奖他,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轻笑道。

    “……真以为我夸你呢,还不快走,还准备让百姓跪多久啊!”姜泠看着眼前一瞬间又有些跳脱的人,嫌弃的低声催促了一句,她实在不想与他同时接受那么多灼热的目光。

    听她催促,虞煜又温言抚慰了百姓几句之后,才吩咐大军继续前进,而他到来的消息却已在百姓们的奔走相告中在城内传开了,看着听闻消息赶来又只敢在远处行礼的百姓,虞煜有些思绪起伏,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为他而来,而是为原主而来的,毕竟记忆中他在历州之时就和百姓们相处得极好,若无踞牢关外的那一箭,若无乱世的话,他应该会如所有人期待那般成为一个宽仁的君主,而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可惜这个世上并没有若无,乱世也已经持续三年,百姓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太子是王朝的正统继承人,只要他一来,其他人都该奉他为主,那么他们也将迎来久违的安宁,巨大的兴奋让他们全然忘记了在当今形势下,皇帝都被枭首了的事情。

    再次来到熟悉的府邸之前,虞煜倒没了此前的感慨,稍作停留就大踏步走了进去,很快就带着众人来到了议事厅中,群臣和以往一般分坐两侧,旧日的时光才铺天盖地的而来。

    缓缓扫视了一眼下方有些眼眶微红的文成武将们,才正色向姜泠询问起如今历州的情况和中原的局势来。

    听她一一细说之后,半晌,才感叹了一句乱世多舛,从反王结盟远渡巨川攻击到现在不过月余,中原上已然又换了一片天地。

    除了梧州的商怀仁、青州的段瑞裘以及上京的冉世茂没有发生变动之外,其余州郡的势力首领竟然完全换了新人,就连曾经独占了明乾二州之地,又有着淇州半壁江山的金焕登,也在州内各世家的联合攻击下接连败退,失去了乾州之地和明州以西的大部分地区,退至与淇州交界处的东兴郡苦守,而天下反王的数量也在此刻成倍递增,回到大乱之初只要有点人手就敢占县称王的局面。

    关于重现这个局面虞煜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又是一个分散重组的过程,倒是明乾二州世家的突然崛起,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思及金焕登身份的暴露以及巨川之战中其被自己俘虏的近四万士卒,其中竟有万余数的戎狄之人,应该都是他当初南下潜伏的时候带来的,就算他是可贺敦之子,但不受重视又远涉中原,想来从戎狄也带不过多少人马了,万余数的戎狄之人,应该已占据了他带来的大半之数,实力大减之下有此变动也不为怪了。

    而这些戎狄人显然不可能再回到他的手中,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部都被虞煜丢到了矿山劳动改造,除非再获戎狄大汗的支持,否则金焕登短期内是很难再抖擞起来了,这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不用一来中原,尚未休整就直面其的大军,虽然巨川之上自己是把他按在地上打得哇哇叫,但陆地之战对战马背民族戎狄,虞煜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历州可比不得锦州,城墙虽不破败,但也和锦州他用水泥巨石新建的毫无可比性,偏偏还四面临敌,与他接壤的各自为政的州就有五个,安装改良好的的投石机也需要时间。

    所以金焕登的退败,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倒不是虞煜看不起现在占据明乾二州的世家,而是他们虽占地却没有称王,想来为了名声考虑,在对上自己的时候,也要比没有心理负担的金焕登更踌躇一点,想来得知自己夺下历州的事情之后,正在家中抱头苦想该怎么名正言顺的嘎了自己呢,暂时还打不过来。

    随州越州皆小地,在此前的反王死在巨川之后,其上又崛起了十数个大小不一的势力,成天内战尚自顾不暇,又哪里还有精力向外扩张,只怕要等他们中间出来一个蛊王,才会对历州造成威胁。

    一看之下,目前会对历州直接造成的威胁的,还是只有他们的老熟人,梧州的商怀仁了。

    虞煜一边听姜泠讲述,一边默默分析着当今中原的局势,发现虽然乱糟糟的到处都打成了一片,对初来乍到的他却也算得上好事一件,只是民生多艰。

    姜泠将天下的局势大致讲完之后,就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裴安翊,示意他进行补充,众人觉察到了她的这个举动,也纷纷看向裴安翊,倒是裴安翊一个向来汇报情报很积极的人,此时却可疑的沉默了。

    “裴安翊,但说无妨,天下大势至此,诸臣又一路与我患难与共,我绝不会轻易怪罪任何人的。”看到他沉默,虞煜也有些疑惑,但从裴安翊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中,他似乎窥到了一丝真相。

    其余臣子原本也是不解裴安翊怎么突然扭捏了起来,可在听完虞煜的话语之后也反应过来了,刚刚太子妃在说中原局势出现变化之时,并没有将新上位的各方人马名字道出,而是以某地世族一言代过,他们的家族是不是也混杂在其中?

    想想也是,中原的大雍已经亡了三年了,太子远渡锦州毫无音讯,或形势所迫,或趁势而起,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事,他们怎么可能还心存幻想家族会对大雍忠心无二呢,甚至他们这些人,只怕都已成为了家族的弃子。

    果然,裴安翊听闻虞煜此言,就像吃了一枚定心丸,扫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之后,才开始将自己派人暗中收集的信息一一道来。

    虞煜越听神色越莫测,而众臣越听脸色也越难看,还真是如他们所料,一个不漏的全都成了叛军家属,乔嘉麟向来藏不住心事,在听闻自家如今在明州都能和金焕登分庭抗礼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志向啊。”

    计枢也是满脸无奈,想不通他们那个除了自己就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才的小族怎么也淌进了逐鹿这淌浑水。

    被迫成为叛军家属的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都看到了彼此脸上无奈,纷纷起身向虞煜请罪的同时,又暗自庆幸傅泓和卫衍没有跟来,不然此刻的厅上只怕都要没他们的落脚之地了,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该被骂得无地自容的挖坑把自己埋了。

    第124章 第124章 临川雪祸

    就在群臣议事完毕起身离开之际,历州今冬的第一场雪却在月色映照之下飘扬落下。

    “下雪了……”虞煜行至门口的阶梯上,伸手向外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自己的手心迅速化为水滴,想来是因为此前殿中的暖炉烧得太旺,让他的手尚有余温。

    看着漫天雪花凌空飘落,洋洋洒洒间有越下越大的势头,虞煜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抬手拂去落在肩上的雪花,刚想回首询问历州防寒事宜之时,却听姜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今冬久不落雪,我就担心会出现大雪久下不止的情况,所以在夺下历州之后,就派人传话各郡府,让他们做好冬雪防寒事宜,确保百姓可以安稳渡过寒冬。”

    “他们都这么听话吗?”没想到姜泠竟和自己想到了一块,虞煜心中稍定的同时又有些讶异,他们虽夺下了历州之地,但因人手不够,只是控制住了整体的军权,各郡府乃至州府中的大部分官吏都还是延用了安存德时期任命的官员,这些人虽说在城破之时就投降了,但想让他们真正听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啊,怎么敢不听,不听话的现在通通都在砍柴火搭草棚呢……”小声嘟囔的是裴安翊,只是话中透露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诧异的看向姜泠。

    本以为她打战就够所向披靡的了,没想到处理内政也是如此的雷霆手段,时下官员都是世家出身,他们自幼接触自然知道这些人有多难搞,没想到太子妃竟然给他们全弄去干苦力了,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她和虞煜确实很合拍,两人都是热衷发配不听话的人去干苦力的,相信在他两人的不懈努力下,他们甚至可以看到从中原运人到锦州挖矿的那一天。

    只是太子妃当初攻打历州的时候才带了多少人马,怎么就能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这样想着,看向姜泠的目光中都忍不住透出了一丝疑惑。

    “我们青州军本就是雪灾里由百姓自救组成的,针对这种事情,他们早已驾轻就熟,就连段瑞裘也是很支持我们冬日的防寒工作的。”

    姜泠不是一个爱解释的人,相比解释她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事情,所以也对众人眼中的疑惑视若无睹,大有他们不信自可亲自去查看的意思,倒是熟悉她风格的温荣及时出言解释。

    听了他的解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只是段瑞裘不是他们在青州的对手吗?怎么现今听着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多打几次,态度自然就好了。”对于他们新的疑问,温荣轻咳了一声,颇有些荣辱不惊的说道。

    “如此实力,那怎么不干脆拿下青州之地?”乔嘉麟不解。

    “当然是因为笨蛋遭遇天下共伐,我们为大局考虑,才暂时搁置了青州一统的事情。”

    姜泠没和乔嘉麟相处过,还以为他是在刻意嘲讽自己,当即就语带奚落的说道,只是看着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尴尬,唯独这人眼睛一亮:“对哦,当时殿下正在被反贼们共同讨伐呢。”

    说完方后知后觉的来了一句:“娘娘,您是在骂殿下是笨蛋吗?”

    这什么鬼问题?

    群臣掩面,姜泠也目带探究的看了虞煜一眼,不知道他麾下是尽出这种没脑子的笨蛋,还是故意扮猪吃老虎反奚落她的。

    “将军做事如此周到,实乃百姓之幸,既如此,今冬倒是无需忧虑百姓过冬之事了,连日渡江大家都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觉察到姜泠的眼神,觉得自己又被臣子丢了脸的虞煜迅速转移了话题,示意臣子们不用待着这里看热闹了,别以为他们遮住了脸,自己就不知道他们在袖子后面偷笑,明明被骂笨蛋的是所有人,怎么被乔嘉麟一点,就成了他的专属称呼了。

    看了眼满脸无辜之色的乔嘉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觉得这个人突然有了点白切黑的转变。

    “计枢,你回去把乔嘉麟的功课再安排一下,我看他最近有些松懈了。”

    “是。”

    计枢忍笑领命,就带着玩脱了的乔嘉麟离去,其余人也纷纷告辞,准备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一个独处的时间,唯有姜泽一步三回头,只差要和地上的蚂蚁比速度,但行至走廊尽头身后的两人也一人挽留他,也只得无奈离去。

    满心的纠结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下担心虞煜欺负了姐姐,一下又担心姐姐打伤了虞煜,躺在床上都几次起身想要溜回虞煜的院中查看,只是畏惧于两人往日的余威,生生又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浑浑噩噩睡到天明,一跃而起连脸都来不及洗,就匆匆赶往了虞煜的院中,只是去到的时候虞煜已经起身,正捧着手炉站在窗前看屋外的雪景,自己的姐姐倒是不见踪迹。

    “殿下,我姐姐呢?”

    虞煜看着姜泽一大早头发凌乱的跑来,还以为军中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就看到他在自己屋中转了几圈,然后满脸的疑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姐姐自然是在自己的屋子中。”一瞬间明白他这个举动为何的虞煜险些气笑了,“你一大早头不梳脸不洗的跑我屋中,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意识到自己一大早就闹了个乌龙的姜泽默默向前,对虞煜行了一礼之后,就将他身前的窗户合上,“不是,卫大人如今不在,昨夜雪急,臣担心殿下受寒,这次一早赶过来看看,既然您并无不适,臣也就安心了,军中事务繁忙,容臣先行告退。”

    “回来,跑什么跑!”眼见姜泽一把将自己身前的窗户关上就想溜之大吉,虞煜真的给气笑了。

    昨夜雪太大,压垮了不少的屋棚,好在城中早有准备,将这些失去房子的百姓接到了此前早已搭建好作为防寒之所的草棚中安置,倒也没出现因雪死人的情况。

    不过顾忌到虞煜等人连日舟车劳顿,又没出人命让郡中官吏不敢轻易打扰,只带着属下处理此事,只是待到天明一盘点,发现民居垮塌的的情况较多,虽不严重,但不及时修补的话也难以抵挡雪天的寒冷,若是再来一场大雪,只怕要危险了,到时候草棚可住不了那么多人,手中无人也无钱的郡守孟鸿煊才急急慢慢的寻上计枢,由他带着前来向虞煜禀明情况。

    听闻此事他本想亲自前往现场查看,却被隔壁听到动静赶来的姜泠阻止,了解了情况的她迅速带着计枢和孟鸿煊前往处理,临走前的一句不要添乱,让待在一旁不敢轻易言语的孟鸿煊看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姜泽才动了想跑的心思他就只知道了,城中的士卒如今都在城中众官吏的带领下帮助百姓加固房屋,清扫积雪,哪有什么繁忙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殿下有何吩咐。”听到虞煜叫停的姜泽很想装作没听见继续溜之大吉,可惜他自幼沉稳惯了,哪怕偶有出格举动,也做不出违背君命的事情,当即又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虞煜的屋中,顺便还将房门关上。

    他要脸,关上门虞煜骂他的声音别人才会听不到。

    “行了,这副模样也不知做给谁看,你姐姐不在院中,昨夜的雪太大,压垮了不少民居,她如今正带人处理呢。”

    “压垮民居,严不严重,我也去看看。”

    听闻此事,虞煜也正色了起来,没想到昨夜才讨论过的事情,今早就出了问题。

    “倒不严重,只是民房脆弱,遇此大雪难免出现破损,简单修补一下就好了。”看着姜泽听闻情况不严重后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虞煜才接着说道:“正好我也要去现场看看,如今士卒们都忙着帮百姓修整房屋,军中也没什么大事需要你去处理的,干脆就陪我走这一遭吧。”

    被人以身体要紧为由留下来的虞煜当然不甘心,自己一到历州就发生这种事情,不亲到现场看看他实属放心不下,正思索着该忽悠谁和他一起去城中视察,姜泽就风风火火的来到了他的院中。

    “殿下,我姐姐和您同在一个院子,走的时候都没带上您,不会是不让你去吧?”

    姜泠可不笨,一下子就觉察出了虞煜在套路他,姐姐不同意虞煜去的理由也很简单,看他一年到头都保持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为何了。

    “孤是太子,哪有去不得的道理。”套路失败的虞并不气馁,开始了以势压人。

    “殿下,大家也是为您的身体考虑,不如您在这里等着,我去察看一番再来向你禀报即可。”姜泽思虑再三,也觉得虞煜此刻出去不安全,一来就遭遇大雪,出现雪祸,谁知道会不会有心存不轨之人静待他的到来借机生事,当即也出言劝谏,试图说服他在府中等候。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察看。”面对姜泽虞煜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见他也不同意,直接拿过挂在一旁的大氅披上,夺门离去,他就吃准了姜泽不像姜泠那样敢出手阻止。

    果不然,刚走出去不到三米,姜泽就急匆匆的追了出来。

    “殿下,您身为主君,怎么可以这么不顾全大局,我要写信让傅公骂你!”

    “没有我的许可,你的信是发不出去的。”

    计划得逞的虞煜根本不在意姜泽的言语威胁,拢了拢大氅就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急得姜泽又急忙追了出去。

    “您就不能等等吗?我头发都还是乱的。”

    “活该,又不是我让你一大早就跑来的,就这样乱着,正好让别人都看看我们姜都尉的不羁风采。”

    “殿下!”被打趣恼了的姜泽怒。

    第125章 第125章 探雪祸得遇良才……

    虞煜带着姜泽走上街道,才发现临川郡中一夜之间还真是换了天地,尽管路面的积雪已经被前来帮忙的士卒铲开了,但从道路两侧和屋顶积雪就能看出昨夜大雪的威力,这么大的雪在历州也是实属罕见的。

    靠近太子府的都是郡中达官显贵的府邸,所以大雪并未对其造成什么伤害,只是一路向前顺着小道来到了平民居住的区域,现场的情况却远比想象的要糟糕,倒不是雪的威力太大,而是百姓的房子实在太破旧了,这让在锦州看惯屋舍俨然,街道整齐的两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记得当初离开历州的时候,百姓的们的日子虽然艰苦,却也没到这种地步啊。

    看着士卒们抬着建材进进出出,虞煜和姜泽默默的退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准备看看他们如何将这些烂得都快稀碎的屋子重新修建起来。

    他二人穿得朴素,虞煜的大氅不是时下贵人们爱用的皮毛所制,而是用了一块耐磨的玄色锦布塞满棉花所制,是今年南安郡棉田丰收之后桂娘子呈上来的,沿边也只以锦绣的手法绣制了一些虫鸟云纹,并不显眼,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什么富贵之姿,只是比寻常百姓更为齐整一些,他整个人的脸又都缩在兜帽里,所以过往的士卒和百姓都没有认出这个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就是虞煜。

    而姜泽相比于虞煜的朴素,又多了几分潦草,难得没穿盔甲的他也穿了一身玄色的窄袖锦袍,因出门匆忙都没来得及穿上一件大氅,整体衣料虽比虞煜的看起来华贵,但是有些凌乱不羁的头发从发髻中跑出来,在寒风的吹拂下显得意外的活泼,又一路都跟在虞煜身后企图将他的大氅遮掩自己的身形,让过往的人也一时无法将他与平素雄姿英发的姜泽连续起来。

    两人就这样暗搓搓的边走边看,遇到特别棘手的房屋就在偏僻处停驻着观看一二,甚至和一旁同样抱着手看热闹的百姓聊了起来。

    本以为遭遇雪祸之后百姓们会悲痛欲绝,没想到他们一路走来所有人的神色都还挺乐观的,就像眼前这位房顶整个被掀飞,抱着一扇破门坐在屋外火堆处等着士卒上门维修的大婶,见到他们还特别热情的招呼着让他们到火堆旁边烤烤,其他围坐的火堆边上的人也纷纷向两侧挪了一下,空出刚好够两个人的位置招呼他们过去。

    那热情的劲儿里若不是没有激动,虞煜险些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掉马了。

    但既然没有掉马,又思及姜泠曾提过的百姓难以沟通的事情,虞煜神色一转,半点不顾姜泽在一旁的眼神阻止,将头上的兜帽拉了一下,以便更好的遮住自己的脸庞,就笑着向前道谢,正打算席地而坐之时,刚刚招呼他们过来烤火的大婶递过两把枯草,示意他垫在地上。

    “好孩子,你这大衣裳一看就是新的,哪能像我们这种席地而坐,用草垫着点,沾了雪泥可就白瞎了。”

    “谢谢大婶。”虞煜双手接过枯草,递了一把给身后站着不动的姜泽,自己则把草团吧团吧就垫在地上坐下了。

    姜泽见他坐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后,也用草垫着坐在他的身旁。

    “暖和吧,你们小孩看热闹都不挑时间,一个倒还好,知道披件大衣服才出门,一个像是不知冷暖一样,穿个单袍就出来了。”

    “他身体好不怕冷。”

    看出姜泽尴尬,虞煜替他打了个圆场,别看姜泽日常稳重,但他生活的环境却是一直没有什么可以和百姓交集的地方,面对这样的打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看这孩子是要比你壮实一点,不过怎么有点眼熟。”

    “婶子,大家都是临川人,不眼熟才不对劲呢。”

    “也是,不过我听你这口音,是京城来的吧。”

    “您怎么听出来的?”大婶一句话,直接给虞煜差点搞不会了,但是对方依旧一副拉家常的样子,其他人也在乐呵呵的听着,让他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认出他了。

    “年轻人,不知道了吧,我们秋婶有个女儿早年在大户人家当侍女,那家人就是从上京来的,女孩去了一段日子,回来的腔调也和你差不多,可惜大户人家回了上京,她女儿也跟去了,紧接着又到处乱糟糟的,自此失了联系。”

    “……乱世总会结束的,大婶需得多保重身体,才能更好的与女儿重逢。”虞煜倒没想到背后会是这样的故事,一时也有些词穷。

    “我可不伤心,我女儿在的那户人家可了不得,要不是暂住在这里缺了人手,我女儿也交不了这个大运,她一直在上京才好呢,主家有权有势,也不轻易打杀丫鬟,比我跟着我在安老贼的手下讨生活要好不知多少倍,我日夜祈祷,惟盼着她不要回来。”说完,秋婶放下手中一直抱着的破门,对天作了一揖。

    “小哥,你别听秋婶乱讲,之前上京乱得不得了的时候,我可见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在院子里磕头呢,你要真是上京来的,想必日后还要回去,能不能发个善心,帮她给女儿捎一封信,好歹知道彼此都还在,现在殿下已经入驻我们历州了,想必以后都不必再遭受以前那种非人的日子了,她知道她娘好,也能安心的当差,而秋婶知道女儿好,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牵肠挂肚了。”

    “对啊,小哥,你就帮帮忙吧。”

    说话的又换了一个人,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附和,对虞煜的称呼都从年轻人变成了更为亲切的小哥。

    让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带信,莫说虞煜,就连姜泽也警惕了起来,这个秋婶在这群人中的地位不低呀。

    “小哥,庄稼人不通礼数,实在是历州中的上京人太少了,寻常我们也遇不到,他们也是担心我,才一时情急请你带信,莫要放在心上,也还请不要怪罪。”

    “我父亲在上京经商,带信只是小事,只是我有些好奇婶子是从事什么营生的,竟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敬重?”姜泽看着虞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不拆穿,只是心中难免想起素来最重门第观念的永亨帝,不知道他在下面得知自己成为一个地位最卑的商人作何感想。

    “嗐!老婆子哪有什么营生,不过世代相传了一门手艺,收生度日,只是大家怜惜我一个孤老婆子,才老想着为我寻女儿的事情。”

    “婶子做的事情有大功德,难怪得人敬重,是我有眼无珠了。”姜泽还没反应过来收生是个什么营生,虞煜却已对眼前的秋婶肃然起敬,稳婆这个职业在现在可没有形成规模,大多供职于宫廷和世家之中,靠母女相传为继,并不向外输送,没有底蕴的人家,都难供养一位稳婆,更何况是这历州的平民之地,有她坐镇,这附近的大小娘子确实要少受不少苦,难怪人人敬重。

    虞煜本来还对她女儿进入上京大户人家为婢而感到奇怪,现在一看有这祖传的手艺在手,莫说大户人家,就是世家门阀的后院也能进去。

    看着眼前的秋婶,虞煜脑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巫蕤和乌金虽在医药的道路上不断开垦,在锦州的三年中也教出了不少学生,可秋婶这门手艺,却是他们的知识盲区,而且时人虽不像他知道的有些朝代特别注重男女有别,但女子生产却也不能容忍男医者入内,就连巫者也是找女巫祈跳,若他能将秋婶收入学院任教,那么天下的女子在多了一门手艺的同时,也能少些悲剧。

    这样想着,他就想要通过送信一事来和秋婶拉近距离,却冷不丁听到身后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起。

    “小姜都尉,你这是从哪里顶的一头鸡窝出来?”

    一回头,却看到韩破山正扛着两捆木板停在不远处,本是认出姜泽的背影出言调侃,却没想到转身的却是两个人,看到虞煜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军师不是说雪祸之中不太安宁,因担心殿下到来遭遇不测,所以太子妃亲劝殿下留在了府中等候吗?怎么现在不仅身处这里,还和等待救助的百姓围坐一团烤火。

    大惊失色之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闭眼再睁开,还是虞煜那张面带无奈的脸庞。

    “殿下!您怎么能随意出府呢!”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肩上的两捆木板,随意一抛就朝着虞煜飞奔而来,一把就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姜都尉,你胆大包天带着殿下满城乱跑,你且等着,娘娘必定是要收拾你的。”

    拉着虞煜哀叹了片刻,韩破山又把矛头对准了姜泽,虽然很敬重这位小将军,但向来在他手中只吃过亏的韩破山还是很期待他被姜泠揍上一顿的,只是虞煜出现在他负责的片区之中,姜泠会不会连带着也把他揍上一顿,惊觉大事不妙的韩破山满脸都是如丧考妣的模样。

    “我先收拾你一顿你信不信。”被他一言叫破身份的姜泽咬牙。

    而原本和虞煜围坐在一起聊天烤火的百姓在听到“小姜都尉”这个称呼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在听到“殿下”之后更是吓坏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却已经跪了一地,他们刚刚在干什么,居然让太子殿下帮他们送信,尽管太子仁厚得天下皆知,但他们这种怎么也够得上大不敬要杀头的吧。

    第126章 第126章 揽人才意外收获

    “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虞煜无奈的敲了一下韩破山的脑袋,又回身对跪了满地的百姓说道:“诸位请起,孤今日便装出行,本是为了不惊扰到百姓,没想到还是让大家受到了惊吓,实在惭愧,望勿怪罪。”

    “谢殿下千岁。”

    百姓们原惴惴不安的趴跪在地,听闻太子温和叫起还和他们赔罪之时都不敢相信,直到太子又叫起了一次,方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只是躬身低头,不敢再直视于他。

    看此场景,虞煜又忍不住回首瞪了一眼韩破山,后者心虚的挠了挠脑袋。

    “秋婶,你不是要送信给上京的女儿吗,若有需要,府中的官吏皆可代笔,到时你只需将令爱供职的府衙告知于他们,自会有人帮你前往上京送信。”

    “老妇谢过殿下了,只是殿下事务繁杂,怎能让您为我这微末小事劳神。”

    秋婶听虞煜还有继续为自己送信的打算,当即感激得双膝一软,又要跪下去,倒是姜泽眼疾手快,在接到虞煜的示意之后就上前将其扶住,没有让她跪实了。

    “天下事即我之事,何来劳烦二字,婶子若不便去至府衙,正好此处也有纸笔,只管将要带之言一一道来,我为您代笔一封如何?”虞煜目光一扫,就看到前方有一张放置着笔墨纸砚用来登记耗材的桌案,又不免暗赞了一句计枢等人的行动速度,昨夜才随船队一同抵达的纸张在此刻竟然已分发使用了。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听闻此言的秋婶已泪流满面,在其余人的搀扶下跟随虞煜一同来到桌案前,将自己想对女儿说的话一一道来,由虞煜代笔写在了他们从未见过的纸张之上。

    “婶子,好了,敢问是上京哪座府衙,我记录后回府封装就可将信送出了。”

    “是上京朱雀街的明府。”秋婶对这个地址记得很清楚。

    “上京有几个明府?”倒是虞煜在听闻这个地址后愣住了,忍不住抬头询问一旁的姜泽。

    “上京的朱雀街上自然只有一个明府,是前丞相明晟的府邸。”

    回答他的不是姜泽,而是一路拨开围观人群来到桌前的姜泠,看着其沉如寒霜的脸庞,虞煜仿佛听到天外传来一声“哦豁”。

    谁能告诉他,想招揽个人才却意外邂逅了男主外祖府中婢女的母亲,偷溜出视察特意避开了姜泠管辖的区域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发现了,今日他才是这临川郡中的最大怨种吧?

    “这是谁啊?”

    “这是那日破城的那位将军吗?”

    “竟然是个女子!”

    “不知道了吧,我三舅姥爷二姨婆的小孙子在州府当值,他偷偷和我们讲过破城的将军其实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天爷哦!”

    不是,你们都在姜泠治下一个月了不仅不知道她是太子妃,居然连她是女子的事情都没有察觉,还这样大声嚷嚷出来真的好吗?

    还有那个三舅姥爷二姨婆的小孙子在州府当值的,等我回去就把他揪出来调个岗位,这么没有保密意识的人放在身边也实属不太安全,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不处理总有一种隐私随时都可能被泄露的感觉,不太妙。

    听着围观人群的议论,虞煜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倒不是他惧怕姜泠,而是这种类似逃学被抓包的感觉,总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羞愧感。

    然而随着周围越议论越喧嚣的声音,姜泠原本就沉如寒霜的脸色也越来越冷,虞煜感觉她的目光像道道锋利的小刀在剜着自己的皮肉,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姜泽,本想让他先过去顶着,他和秋婶再聊两句就结束了,怎料一回头却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又向后退了一大步,虽然依旧尽忠职守的将他笼在保护范围之内,但两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和姜泠。

    臭小子,以前都没发现他这么不讲义气!

    眼看找人顶锅无望,虞煜只得暂且将秋婶所说的地址记下,然后从腰间摘下一个随身携带的锦囊递给她,在其惊骇不敢接过和周围一阵惊呼声声中,将锦囊硬塞进了她的手中:“婶子有一门好手艺,只是不知有没有想要传授衣钵的想法,若有此念,可持锦囊前往州牧府寻计枢详谈即可,孤在锦州设下学府,正却您这样的优秀人才任教。”

    听完虞煜此言,周围之人才明白他为何会将自己的锦囊给秋婶,原来是看中了她的手艺,纷纷艳羡不已,就连一直冷若冰霜的姜泠,眼中也浮起了一丝错愕。

    她离开太子府后就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今早离开时虞煜对她的阻止太过于顺从了,让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虽然从上京之后自己与他相处不过两次,但在历州这段时间里她从韩破山及一些玄甲军口中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人做什么都喜欢身先士卒的亲力亲为,而且极其把百姓的事情放在心中,才至历州第一夜就发生了雪祸,依照他过往的事迹推断,怎么也不会是那种甘愿什么都不做静待消息之人。

    果不然,放心不下的她安排好自己区域的救助维修工作,就打算前往太子府验证自己的猜想,哪知才走到一半,就觉察到韩破山这片区域的异常喧嚣,许多人都往着一个巷子里跑,好不容易凭借州牧府的名头来到最前方才发现,本该在乖乖在太子府静待消息的虞煜不知何时端坐在小吏登记耗材的桌案之前,在众人的围观中帮一位老妇代写书信,而自己的弟弟站在他身后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看到她到来心虚的都不敢与她对视,这让她一下子就猜到了虞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仗着傻弟弟的保护有恃无恐。

    “教书?可老妇不识字啊。”在众人一片艳羡之中,秋婶虽因太子看中自己的手艺一阵激动,但好在她常年都游走在生死之间,远比一般人见过世面,所以倒没被眼前的富贵迷了双眼,而是将自身的情况如实相告。

    她虽是村妇,却也知道学府是什么地方,那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子弟才有资格踏足的,而其中教书的先生无一不是饱读诗书的大儒,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如何能到其中教学。

    “婶子,我想让您到学府中传授的技艺,本就和文字无关,这点您无需担忧,而且事关您的家学,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回应我,大可想明白了再上门,只要您手持锦囊,州牧府的大门随时都会为您打开。”说着,虞煜将写好的书信认真折叠放入袖中,“至于您想要带给女儿的书信也无需忧虑,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帮您送到的,若有回信,也定派人及时送上门来。”

    说完,礼貌的对着她的颔了颔首,才起身向着姜泠所在的地方而去,姜泽此刻也不看天看地的了,当即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过去,周围围观的百姓见他走来,虽知自己拦不到他的路,也还是纷纷向外散开了一点,让原本只站在百姓之前几步的姜泠,也进入了他们的包围圈中。

    “诸位,我有意广开府门招纳贤才,只要自觉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前往州牧府报名面试,一经录用,待遇从优。”

    虞煜走到姜泠身侧,见她眉毛一挑,显然是有话要讲,为了自己小小的脸面考虑,虞煜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好多人看着能不能回去再骂?”后,当即抬头对周边围观的众人朗声说道。

    姜泠气极,本想反驳一句谁耐烦骂你了。但看到他这个举动,又忍不住好奇起来,那个老妇会的技艺是什么,竟让他生出在这里招揽贤才的心思?

    虞煜一语惊起千重浪,对他招募人才的发言,百姓们也纷纷附和,从他刚刚和秋婶的互动中,他们也看出了这位殿下不是注重出身的人,也比三年前更加宽仁了。

    “殿下,小人会种瓜,我能把两种瓜的瓜苗接在一起种出更大的瓜,可不可以?”一个汉子率先喊出声来,只是在听完他的技艺之后,百姓们纷纷嘘声一片。

    “种瓜谁不会啊,大瓜小瓜又没什么区别,而且你种的大瓜又不好吃,可别耽误殿下的正事了!”

    “可以,你直接到府衙记名,过后我会亲自找你详谈。”

    不同于百姓的嘲弄,虞煜却是眼前一亮,不假思索的就将他招入麾下,嫁接人才,哪能放过,现在成品口感不好没关系,能够自己摸索到嫁接的门槛就很了不起了,等日后自己多提点一下,说不定杂交水稻都能不是梦。

    “这都要啊?”看到虞煜直接将他们不看好的人收了,其他人大吃一惊的同时,自荐得更加积极了,只不过大多都是一些平平无奇的技能,这时代几乎人人都掌握,甚至还有胆大的人对着虞煜玩抽象,诸如“吃饭厉害要不要?”、“打呼噜最响行不行?”这种都出来了,虞煜倒也没生气,笑眯眯的婉言拒绝后,又继续聆听其他人的自荐,半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百姓看他这样没架子,对他的喜爱度更是直线攀升,越发觉得在他带领下,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甚至看着自家屋子被大雪压垮的破损处都有开始顺眼了起来,要是没这出事儿,他们还真不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太子,真的和理想中的明君一模一样,自发的呵斥了那些故意出来玩笑的人,让自荐场面又回到了正轨。

    虞煜看到百姓帮他维持秩序也很高兴,但也真的没因那些出来玩笑的人生气,反而觉得官与民的关系就该这样松弛有度,大家才能逐步拉近距离,走向双向奔赴,只是听了半天,距离是拉近了,却迟迟没有新的人才出现,虞煜忍不住叹息的同时,也鄙视自己的贪心,在一个小小的平民街道连遇两个领域的人才还尤不知足。

    就在他准备说点场面话收尾离去之时,人群中突然传来的一句高喊,又成功的将他留住了。

    “殿下,小人会阉鸡,能不能报名面试?”

    “哈哈哈,鸡怎么你了,要对它干这么不人道的事情,你这人也太坏了吧。”

    虞煜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阉鸡是做什么的,百姓们却再次哄堂大笑,被笑的那人不服气,扒开人群来到最前面,气愤的说道:“你们懂什么,阉了的鸡肉质嫩滑还长得特别快,比你们没阉的要胖多了!”

    “去去去,阉什么阉,你和谁阉来阉去的!”百姓中有人听不得这个字,笑过之后只以为他是来捣乱的,准备将他轰走,却不料太子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出言询问,他们只得停下驱赶的动作。

    “你阉的鸡会死吗?”

    “不会不会,都活得好好的呢。”那人见虞煜询问,激动得头都点出了幻影,只是看到虞煜脸上一瞬闪过的怀疑之后,又扭扭捏捏的说道:“其实刚开始是会死的,后面我改进了手法,就不再死了,殿下若不信可以到我家中一观,每只鸡都活蹦乱跳的胖着呢。”说着,就要指引虞煜向他家走去。

    “倒也不用,我只想问一句,你会阉鸡的话,那会不会阉豚呢?”

    “阉豚?”闻言不止那人呆滞了,其他百姓也一脸震惊的看着虞煜,不明白一个阉鸡的奇怪人他们都还没搞定,太子殿下怎么就跳到阉豚上去了,这豚不会就是他们想的那种豚吧?

    散布野外脾气暴躁,黑鬃毛大耳朵,还有长长的獠牙,虽然它时常破坏庄稼,但缺肉的时候也能让他们打打牙祭,没必要阉了人家吧。

    想到这里,就连姜泠也是一言难尽的看着虞煜,反而是姜泽和韩破山因为在锦州见过此操作的好处,所以并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一想到当初殿下让巫蕤和乌金操刀干这个事情的场面,忍不住想要失笑出声,现在好了,有新人的加入,这两人也可以脱离这个苦海,虽然他们后面已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还不时带着学院的学生去养殖场学习此事,也改变不了群臣对他们的同情。

    第127章 第127章 历州定谣言起

    “殿下,我可以试试!”那人呆愣了一下,见虞煜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咬了咬牙,不愿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在他看来豚虽比鸡大了许多也凶猛许多,但说到底也是人们盘中餐的存在,他相信自己既然能阉鸡,自然也能腌豚。

    “好,那你也去府衙记名即可。”

    “谢殿下!谢殿下!”那人听到虞煜收下自己,激动得直谢恩。

    其余人虽不知道虞煜为什么阉豚,但想着太子身为人君,懂得比他们要多得多,也不敢再横加干涉,只是在虞煜离去之后,将那两人团团围住,询问他们的技艺到底神奇在哪,居然能入太子的法眼。

    秋婶因技艺特殊,附近的每户人家几乎都请她帮过忙,在他们这一带深受尊敬,所以也没有人蜂拥而去询问她,但是有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妇人,结伴过来恭喜她既能和女儿通信,又得到了太子的看中。

    秋婶笑着谢过了他们,但看着自己手中的锦囊又难免踌躇了起来。

    雪祸的救助修建事宜并没有随着虞煜的离去而结束,韩破山虽然也很想看热闹,但还是选择留在了原地继续指挥着士卒们对民居修建。

    毕竟热闹只是一时的,但民居在这个冬日却关乎着百姓的生死。

    “小子们,加油干,一定要在日落之前完成这个区域的重建!”

    “是!”

    抬着各类修补材料的士卒穿梭在民居狭窄的小巷中,看着他们在雪地之中挥汗如雨,原本还在讨论刚才之事的百姓们也纷纷加入了修补的队伍。

    因有姜泠和姜泽陪同在侧,虞煜婉拒了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孟鸿煊派兵护送的提议,与他短暂交谈了解了郡外县乡处也派人前去救援的事情之后,就带着两人离去了。

    一路行他一路盼着姜泠能够想起城中的一片区域还在等着她的指挥,只是眼看都快走到太子府,身后的姜泠却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还想在外面晃悠一下的虞煜不想就这样离去,缓缓停下脚步,在姜泽不解的目光中看向姜泠,正准备说话,却听对方率先开口问道。

    “你找这么多技艺奇怪的人做什么?还有那位大娘,她是有什么特殊的技艺让你一再折腰相请?”

    “没想到你也有好奇之心啊,不过你怎么不骂我?”听她说完,原本做好准备挨骂的虞煜有些惊讶,实在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是人,自然会有自己感兴趣的事,还有你就这么喜欢挨骂吗?那我也可以不吝啬的满足你。”

    “不用不用,我说给你听就是,只是我们快到太子府了,你不回去指挥修建了吗?”看着姜泠看过来的危险目光,虞煜飞快的摆手拒绝,好不容易没了傅泓和卫衍的面命耳提,他可不想再找第三个人来时时用言语鞭策他了。

    “殿下如此忧国忧民,末将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把你送到太子府安排好护卫之后,自会离去处理我手中的事情。”说着,姜泠冷冷的瞪了一直跟在虞煜另一侧一个字都不敢说的姜泽,“此去太子府还有一段距离,也够殿下你给我讲讲刚刚的问题了。”

    这一眼不仅将姜泽的头看着又低垂了一个弧度,也把虞煜即将要说出口的“有姜泽护着,我怎么会是一个人”话咽了回去,姜泽今天已经够可怜了,还是不要再递刀了,不然损失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将军对自己也没啥好处,只得暂时接受了姜泠的提议,不甘不愿的向太子府而去,不过也没忘记将她想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行至太子府门口之时,刚好把三人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那个用两种瓜种一个大瓜的人,真的可以培育出足够让大雍子民永远不会挨饿的稻米吗?”

    只不过姜泠听完还没有开口说话,姜泽就忍不住问道,姜泠也顺着他的问话投来了不太相信的目光。

    其余两人的技艺尚在她的认知范畴之内,尤其是那个秋婶的,若真的能就将它向外传授的话,确实是天下女子的一大福音,只是虞煜能考虑到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刮目相看的,也开始对锦州那些男女一视同仁的学府提起了兴趣,暗自发誓下次再去锦州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虞煜有没有刻意的夸大其词,毕竟他以前虽仁厚,但也没有显露过这种男女皆可入朝为官的“大逆不道”思想。

    阉猪那个虽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但也算是为民谋福利,只是种瓜这个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本来他在三人中是最平平无奇的,现在从虞煜口中一出,简直成了天降的圣人,她可从来没听过粮食是可以以大雍子民永不挨饿来计量的。

    种瓜怎么还和粮食扯上关系了?

    “这只是我的一个期望,虽然听起来很不真实,但我坚信总有实现的那一天的,哪怕不是我们这代人,也有后来者继承衣钵继续深耕于此。”看着姐弟两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虞煜感慨完又忍不住轻笑出声,见姜泠的眼神中又隐隐带着点危险的气息,接着道:“但我可以保证,哪怕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期望的样子,在经过此人之手新培育出的粮种,势必会比现有的产量大大提升。”

    “那就拭目以待。”姜泠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于理想化,但看他信心满满,也不想做泼冷水的人,有志向有抱负,怎么也比以前只知道一味宽仁来得强,若真的能够实现,确实是万民的福祉。

    “你且看着吧。”虞煜见她没有反驳自己,不由暗叹她真的是一个好的聆听者,没看到旁边的姜泽现在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要是今日这话说给傅泓听的话,又要得到一个好高骛远的评价,都看过自己创造那么多对这个时代而言堪称奇迹的东西了,每次接收新事物的速度还是跟不上,像姜泠这样接受迅速的实属少数。

    “太子府到了,你可以进去了。”眼看虞煜又开始傻气了起来,正好太子府就在眼前,姜泠无声叹息着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在门口一众护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他直接从门口抛进了门内。

    “难不成你不骂我的真正原因是想要摔死我?”凭借出色身法在落地那一瞬间站稳的虞煜,难以置信的回首问道,虽然姜泠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打算,但他觉得还是很有可能的。

    “你不是没死吗?”姜泠也惊叹虞煜的身法,在锦州的时候虽勉强算得上并肩作战了一回,但因为是水战双方直接交手的机会太少,以至于她没有摸清虞煜的武力,刚刚抛他那一下虽然多少带着点泄愤的意思,但未尝不是一种试探,而且她在抛的时候用了巧劲,就算虞煜身手不行没有站稳,也顶多就是疼上几天,不会致命的,但他的身手确实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你还真想要我死啊?什么仇什么怨值得这样”

    听完虞煜此言,姜泠倒是不言语了,只用一种“什么仇什么怨”你不知道的表情看着他,虽然她对自己的心思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但这样赤裸裸的表现出来还是会让人有那些许的尴尬。

    眼见掩耳盗铃的窗户纸即将被捅破,姜泽迅速站出来打圆场,虽然大家都有一拍两散的心思,但哪能在入驻中原第二天就传出夫妻不和的消息呢。

    “殿下,慎言,虽然卫大人没在身旁,但也不能老把死字挂在嘴边,护卫们都看着呢,到时候传到他的耳中,只怕巨川百里加急而来的信件是十张纸都写不完的。”

    他出来的目的虞煜自然清楚,也知当前的局势不能传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准备就着台阶而下,只是姜泽说出的这话,怎么听着不太舒服,果然是亲疏有别,觉得自己被背刺了的虞煜痛心疾首。

    “姜泽,你确定你这是在打圆场,而不是刻意拱火?”

    “殿下!快回吧。”不然我姐姐真的会收拾人的。

    “行!我走,那你还不快跟上。”听出姜泽言下之意的虞煜,虽估摸了一下自己的个人战力虽比不上姜泠,但也相差无几,但看到对方悄悄捏起的拳头,抱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快步离开,同时还不忘义气的捎带上姜泽,虽然他在刚刚的事情中偏向了姐姐,但虞煜表示自己可以不计前嫌。

    “他,我要带走,民房修建需要劳力,县乡之处人手不足,既然这么喜欢四处溜达,就去县乡帮忙救援的事情。”眼见姜泽要就要跟上虞煜,姜泠眼疾手快的扯着他衣服的后摆将他拖出,同时还不忘交待门口的守卫:“殿。下。体。弱需要静养,在我们处理完雪祸之前,还是让他安心的待在府中休息,明白吗?”

    接到命令的护卫们满脸都是无措,虽然主母的话颇有道理,但他们都是虞煜的亲兵,哪能限制自己主君的活动,但好像主母的吩咐也不能不听,纠结之下忍不住齐齐的看向虞煜,希望他可以体会妻子的良苦用心。

    “答应啊,看我看嘛,难道左将军调动不了你们吗?”看着护卫们尽皆为难的看向自己,虞煜没好气的说了声,也算是变相同意了姜泠的安排,反正姜泽外出公干,其他人也有各自的事务要忙,自认对自己性命很负责的虞煜自然不会在这种没有保镖的情况下出行,正好刚刚的民居给他提了个醒,他得修书一份交由傅泓和卫衍,让他们想办法多运一点水泥过来,如今锦州的建设业已完工,是该输送材料到外面开展建设了。

    看着姜泠带着姜泽离去,他言语敲打了一下门口的护卫不能把刚刚自己被提起来扔的丢脸之事说出去,才施施然的回到书房给远在锦州的两位老头写信,送信的时候还特意派出了一艘楼船,以便他们运输物品。

    只是在他派出楼船前往锦州的这段时间里,眼看历州房屋维修的工作接近尾声,也幸运的没有遭遇二次雪祸,百姓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之时,一股邪风不知从哪里吹起,带着他是天降灾星乱世祸源的传言和夸大其词的历州雪祸一事,迅速传扬到了中原各地,就连负责城中警备的温荣也在百姓中偶尔听到过几次这样的传言,严厉打击之后半点不敢耽误的上报给了虞煜。

    静待着锦州回信的虞煜才惊觉,自夺回后一直看似风平浪静的历州之上,竟也有着不安分的东西在活跃。

    第128章 第128章 我要告发太子妃和裴安……

    各处谣言四起,郡中也不甚太平,虽然大多数的百姓并不相信这虚幻之言,他们自觉从太子入驻了历州之后,自己的日子要比安存德事情好上了不知多少倍,家有成丁者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不用睡至半夜,还遭恶吏敲门征发傜役,再加上雪祸之中太子的仁善之举,他们都觉得要是这样的太子都是天降灾星乱世之源的话,那全天下的反王岂不都是恶魔托生,所以在听闻这种无稽之谈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嗤之以鼻的,脾气暴烈者更是要追说小话的人将其狠揍一顿才解气。

    但依旧有一部分人相信了谣言中所说的内容,在他们的认知中,世道的不好,好像真的就是从太子火焚历州渡开始的,据传闻他还能引动不灭的魔火。

    就这样,有了巫鬼色彩的加持,郡中的谣言也越演越烈,到了让虞煜不得不横加干涉的地步,想起裴安翊曾探听到安存德在他离开历州之后,曾就以巫鬼之语为引,向天下传扬他是邪祟之事,或许如今的谣言,正是他当初遗留的产物。

    当即下令裴安翊将羁押于狱中的耿麒提出,带到他面前问话。

    而因雪祸一直忙于在外救灾的裴安翊也终于迎来了他一直焦急等待着想要面见虞煜的机会,尽管从虞煜抵达历州这半月时光来看,姜泠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为了虞煜的安全不顾自己的名声将他强行留在府中,自己则屡屡身先士卒深入雪祸之地救助,还不忘抽空巡边驱逐四周的豺狼爪牙,每一件事都让他由衷敬佩,但尽管如此,他依旧忘不了其在山崖之下的奇怪举动,更别说因为这自己还被暴揍了一顿,近几日脸上的淤青才完全散去。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将当日的怪异之处细说给虞煜,以防止后续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情况发生,姜泠现在手握的权柄实在太大了,因太子的绝对信任,导致军中的士卒都对她钦佩不已,这样的人一旦生出祸心,对他们将是灭顶之灾。

    只是虞煜让他提着耿麒一起去,想起那张胡乱说话的破嘴,裴安翊又有些头疼,他可不想在自己阐述事实之前被人抢先挑起虞煜对姜泠的猜忌,这样势必会影响到虞煜对真实情况的判定。

    思来想去,他让人用布巾将耿麒的嘴巴牢牢堵住,才提到自己的身前,准备到了虞煜面前,先将自己的见闻阐述之后,再让虞煜询问耿麒。

    只是等他看到被士卒捆绑到身前的耿麒之时,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谁能来告诉他,到底谁才是俘虏,他整日为雪祸奔波廋了一圈不止,这个蹲在大狱中的人却足足比被俘虏的时候胖了一圈,还一脸桀骜的看着他,看来在狱中是没有吃过苦头的。

    温荣不行啊,一个绿林扛把子出身的人,居然会对俘虏这么心慈手软。

    这是他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但顷刻又想起温荣背后站得是姜泠,虽然自己已能确定耿麒之事和她没有半分关联,她的问题只在延误救援,但或许在她眼中,会觉得耿麒是自己握在手中针对她的底牌,这才吩咐温荣刻意避开了这个人,免得又让自己扣上一个残害证人的罪名。

    这太子妃,就真的挺别扭的。

    裴安翊一边为自己的猜想无语,一边用手肘狠狠给了身为阶下囚还桀骜不驯的耿麒一记,招呼着士卒将他押上,一同前往太子府面见虞煜。

    等此事了了,他一定要教此人该怎么做一个优秀的俘虏,当然是在他还有命的前提之下,一想到当初历州渡前被他和安存德强压着以身开火路的士卒,裴安翊就忍不住想给他两下。

    “来了。”

    行至太子府门口的时候,还遇到了一身戎装准备出门的姜氏姐弟,尚未来得及行礼,姜泠就扫了一眼被他压在身后的耿麒,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一旁不知道山崖之事的姜泽则有些不解,姐姐为什么会以这种口吻同裴安翊打招呼,知道不可能从姜泠那里得到答案,探询的目光就定格在了裴安翊的脸上,弄得原本自觉坦坦荡荡的裴安翊略微有些惭愧。

    虽然他怀疑姜泠有些立身不正,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姜泽对太子的忠诚度,要是姜泠真如他猜测的那般对太子包藏祸心的话,他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一路生死与共的小上官。

    “殿下还等着提审耿麒,恕末将先行告退。”错开眼睛不再直面姜泽探询的眼神,恭敬行礼后就带着耿麒快步向虞煜所在的前衙而去。

    耿麒只是一个败军之将,自然不配去到虞煜起居的地方进行审问,太子府在当时修建的时候也设立了前衙,专门用来处理各种公务,以前他们议事也多在前衙之中,只是虞煜自中箭之后,加上锦州官衙的场地限制,养成了在内院议事的习惯,所以他们此次回来,从未动用过太子府的前衙,太子也像是遗忘了还有这个所在一样,没想到这次提审耿麒,倒是想起来了。

    一进前衙,就看到虞煜随行护卫的甲士都远远站在门口的一丈开外,而他带来的士卒也在甲士的指引下留在原地,唯有他一人扯着被绑成粽子的耿麒进入门中,而在他们进入之后,洞开的大门也随之关上。

    当发现殿中只端坐了虞煜一人之时,裴安翊瞬间就体会到了他的良苦用心,想来当初在历州渡的时候,他就觉察到自己与姜泠之间的不对劲了,这一发现,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太子既早有预料,他的开口就不会那么艰难。

    “臣裴安翊,携罪将耿麒拜见殿下。”

    俯身行礼之前,一脚将身侧见君不拜依旧高昂头颅的耿麒踹跪在地,心中腹诽,这耿麒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劲,莫不是想以这种与众不同的姿态吸引他们殿下的注意?虽然他们殿下以前是挺吃这一口的,但今时早就不同往日了。

    “起来吧。”虞煜也奇怪耿麒的高姿态,要不是熟知原著的他知道耿麒只是一个三流将军,看他眼前的姿态,还以为是一个什么不世出的名将,哪怕背负着弑君未遂的罪名,也值得他去躬身相请,在叫起了裴安翊之后,又瞥了一眼准备跟随起身的耿麒淡淡道:“至于罪将,就让他继续跪着吧。”

    刚刚起了个半身就被裴安翊火速按下去的耿麒抬头看向虞煜,眼中的不解都快凝成了实质,要知道虞煜此前最爱礼贤下士,而且极度迷信这种高姿态的人,要不是傅泓和卫衍看得紧,只怕他在历州太子府的幕僚都要塞不下了,好不容易听闻卫衍和傅泓此次没有随行,才决定铤而走险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虞煜现下看着,对他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无措之后又有些愤怒,好歹他也是安存德麾下战将第一人,哪里不值得他笼络了?要不是被布巾堵住了口鼻,他都想要出言询问了。

    “他怎么还胖了?这是浪费了我多少粮食?”

    虽然耿麒不能言语,但从他的目光由不解转向愤怒,虞煜大致也能猜到他的心理历程,好笑之余,见到他胖了一圈的身躯确定不是浮肿之后,也产生了和裴安翊一样的嫌弃。

    然后他就看到原本有些踌躇不定的裴安翊脸上浮起一种名为“得遇知音”的神情,看看其比半月前消瘦了不少的身形,难免道了一句心辛苦:“近日将军辛苦了,等诸事一毕,孤自当论功行赏。”

    “为殿下效力,是臣之幸。”

    “唔……唔唔!”

    眼见两人完全忽视自己,都谈论到论功行赏之上了,耿麒才焦急的收敛了自己的高姿态,努力发出声音吸引虞煜的注意,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裴卿,我观罪将似是有话要说,是不是先将他口中的布巾移开?”

    “殿下,此人满口胡言,极尽挑拨之意,还是容臣先行禀告之后,再将他解开问话为好。”

    “如此也好。”

    见虞煜顺从着裴安翊的请求拍板之后,耿麒眼中期待的神采散去,自知在裴安翊禀报之后自己将不会有任何生机的他缓缓低头,一抹狠厉之色从眼中闪过。

    虞煜上座将此看得一清二楚,却并不理会,从看到裴安翊将其五花大绑堵住嘴巴前来觐见的那一刻,他就猜到自己部下的用意了,只是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是说了什么言语,会让裴安翊如此如临大敌。

    静静听着裴安翊讲述当日崖前发生的情况,虞煜一时也猜不到姜泠是作何想的,他知道她一直很反感和自己的婚事,但也不至于生出想杀自己的心思,否则也不会辗转加入盟军前来救援,至于其想取而代之的推测不切实际,起码书中一直到大结局,锦州之地悬挂的一直都是大雍的旗号。

    虽然后面并未正面描写锦州之地奉谁为主,但从前文姜泠击杀安存德离去无踪就可以推断,其中必定有她的手笔,她那时也有兵有将,却只是在固守弟弟的遗留的那一方土地,显然是对君临天下没有什么兴趣,不可能自己穿越了,就也改变了另一个人的性格吧。

    “依你看,她此举欲意何为?”一时猜不透姜泠想法的虞煜询问亲历者裴安翊。

    “臣不敢妄自揣度。”裴安翊可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更何况他就是不知道姜泠想要做什么才一直记挂着要和虞煜禀报。

    “算了,我回头亲自去问她就好,此事我已了解,暂先略过不提,把他嘴上的布巾拿开,进入今日的正题吧。”

    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虞煜敲了敲桌案,决定不走弯路直接当面询问姜泠。

    “啊?直接去问,这不太好吧?”裴安翊懵了,没想到虞煜会这样操作,这和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难道我不去问,她就不知道你来找我说这个事情了吗?”

    “可……”虽然自己来的时候还遇上姜泠,但这和虞煜亲自询问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别可是了,我既然如此去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难不成在你眼中,我是一个毫无危机感的人不成?”

    “臣不敢。”

    “既如此,解开他的布巾,我有要事要问他。”

    “是。”

    裴安翊闻言领命,刚刚情急之下险些忘记了姜泠与太子的关系,夫妻之间想必有独属于自己的对话方式,既然已经让他得知此事,自己也不用太过纠结,他对虞煜本人还是很有信心的,反正从到了锦州之后,他还没有见过谁真的能将他算计了去的,远的不讲,不日前曾作为锦州反虞先锋的各世家还不是都乐呵呵的跟在巫蕤的屁。股后面前往百濮不毛之地种棉花去了,当即就将耿麒口中的布巾拿开。

    “我要告发太子妃和裴安翊存有私情,刻意设下苦肉计愚弄殿下,想趁机谋夺大雍江山!”

    哪防一拿开其口中的布巾,耿麒就大呼出声,其言语之荒缪,比裴安翊预料的强上百倍,屋外远远站着的甲士中都隐隐传来惊呼声,脑袋空白的他手一抖,又将布巾塞了回去。

    紧接着眼前一物闪过,狠狠的砸在了耿麒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裴安翊都替他感到疼痛,一低头,原来是虞煜案上的镇纸。

    还好是木制的,不然这一砸可就可惜了。

    跪地喊冤的瞬间,裴安翊还如是想着。

    “给你说话的机会不珍惜,搁这里和我演嬛嬛传呢,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能好好说话,那就去找安存德吧,明白没有。”

    没想到虞煜会动手打人,被一镇纸砸懵了的耿麒机械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浮出了一个和裴安翊同样的想法。

    嬛嬛传是哪出戏,怎么没有听说过?

    第129章 第129章 赐反王贤名再扬(修文……

    看着一问三不知的耿麒被拖下去处死,惊魂稍定的裴安翊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忍不住出言问道。

    “殿下,嬛嬛传是哪出戏啊?我怎么没有听过?”

    “你没听过的多了,都要孤给你一一道来吗?各地谣言四起,历州也不安定,你不专心情报收集,问这么多干嘛。”

    “殿下,臣最近一直在城外忙于雪祸救灾,尚不得知谣言四起之事。”

    裴安翊没想到洗脱了一冤又来一冤,现今城内安防诸事是由温荣主管,他可不好探问。

    “我待会儿会传令温荣,你与他对调事务,雪祸之事交由他收尾,你安心去处理谣言之事,七天之内若无头绪,就可以准备受罚的事情了。”

    “殿下,能给我吃把草吗?”裴安翊看着虞煜颇为一言难尽的说道。

    “屋外的花圃中,取之不尽,啃两口就快点去办事,耽误了唯你是问。”虞煜装作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谁让一众臣子中就他最会收集情报,再辛苦,也只得劳累他了,还可以顺便混过自己一时不察脱口而出说错话的事情。

    完全不知道领命离去的裴安翊已经在筹谋着写信给傅泓告状的事情了,直到后来傅泓寄来了好久都没见过的功课,从其信中隐晦提醒他不要看闲书,他才知道裴安翊还搞了这一出,只是那时裴安翊已经被他派了出去,想问罪都找不到人,只得扣了他一月的俸禄以儆效尤。

    裴安翊离去之后,虞煜独坐衙中思忖,正想着怎么开口询问姜泠,却突有甲士来报,说锦州来人了,正候在门外等待传召。

    “快宣进来。”

    一听此言,虞煜难免开心了起来,当即也不思考姜泠的事情了,今晨来找他提过一嘴,要带着姜泽去越州方向巡边,想来没几天是回不来的,所以他就算思忖出来适合的言语,也找不到人询问。

    但锦州不一样,锦州来人就在外面候着呢。

    虽然自坐船离开锦州不到一月,但他已经开始会怀念在锦州时的日子了,尤其是傅泓和卫衍这两个老头,自己不在,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多高兴一点,毕竟再也不用时时操心着一个人了。

    本以为锦州此次来人是带着回信来的,毕竟水泥装船运输需要时间,可当他听到门口甲士指引的动静抬头之后,却看到卫衍正逆光站在门口看着他。

    以为自己眼花了的虞煜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发现真的是卫衍之后,整个人都开心的起身疾走了过去。

    “看来殿下不怎么欢迎我这个糟老头啊?”卫衍看到虞煜难得孩子气的动作也忍不住打趣了一下。

    “哪有人一来就打趣主君的,大司农,孤得罚你。”面对一直照料他起居的卫衍,虞煜倒没有面对傅泓那么严肃,见对方打趣自己,也不甘示弱的反打趣回去。

    “不知殿下准备怎么罚臣,就这样站在门外不得入内吗?”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虞煜闻言,故作思忖道,只是瞥了一眼卫衍,见他乐呵呵的看着自己,心知这种只能吓唬世家的小把戏吓唬不到他,当即改口道:“只是孤还有事与卿家详谈,今日就免罚吧。”

    “那臣就多谢殿下了。”卫衍对虞煜这点突来的小顽皮倒是接受良好,依旧乐呵呵的十分配合他的演出,反而让虞煜有些害羞了起来,这种被长辈逗弄了的小孩既视感,真是他这个年龄阶段无法接受良好的事情。

    “大司农和我一同到内院详谈吧,前衙处人来人往的,到底有些吵闹。”

    不想被当成小孩子的虞煜轻咳一声,悄悄转移了话题。

    “殿下不想当小孩子,却又总说孩子话,如今内院有了主母,我等外臣岂能轻易涉足。”见他邀请自己到内院,让正准备拔腿进入门中的卫衍愣了一下,“难道说往日的时候,其他臣子也是直接进入内院议事吗?姜泽等人年幼不知事,计枢也不知道劝阻殿下这于理不合吗?”

    “同朝为官,哪有那么多忌讳的事情,再说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允入内院谈事的。”

    见卫衍停步询问,虞煜无端心虚了一下,刚想寻个缘由糊弄过去之时,又想起姜泠现在也是官身的事情,当即说话也理直气壮了许多,选择性遗忘了雪祸之时孟鸿煊也曾入内禀报的事情。

    “殿下,这对太子妃的名声无益。”

    见虞煜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卫衍本不想再今日说这扫兴之语,只是太子到底年轻,四年来身处的又是历锦二州这种礼教相对松懈的地方,以至于忘记了中原世家对女子日益严苛的约束。

    “卫卿,我都封了太子妃做左将军了,还会在乎这些看法吗?再说了,天下间的事情到了最后,无非就是拳头大的说了算,等无人再可与我们匹敌之时,就更不用在乎这些可有可无的看法了。”

    “殿下……算了,此事不提也罢。”虞煜的一番话让卫衍哽了一下,想想他在锦州的布局,来日若真能光复大雍,确实不用在意那些人言语,也就把打算继续说的劝谏之语咽了下去。

    “这就对了,我们到书房详谈吧。”

    虞煜见卫衍转过了弯不再与他纠结此事,当即带着他就往后院的书房走去,但是考虑到老头子的接受程度,他最终选择了外书房作为议事地点,而不是不管不顾的将他带到起居室旁的内书房中。

    其实往日他在内书房议事的时间也不多,群臣来了几次发现总能遇上姜泠之后,就自发的将脚步停驻在外,只在外书房处求见于他。

    这番改变除了苦了虞煜的双脚之外,倒也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反正群事群议之中,也总有姜泠的一席之地,他们也并未对此提出异议。

    原本虞煜还在奇怪他们既然都能接受和女子同朝,又为何要在议事地点之上大作折腾,卫衍刚刚的话其实点醒了他一点,虽然他一直将姜泠看成麾下的臣子,但在其他人眼中却是自己的妻子,同僚议事无所谓,但内院之中还是要避嫌一二的。

    这是怕打搅了他们的夫妻生活?

    虞煜当即眼前一黑,感觉前两天和姜泠切磋时意外伤到的骨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急忙打住了自己的联想,快步带着卫衍向书房而去。

    等到了书房就坐之时,一路追着他步伐而来的卫衍都感觉自己有些喘了,连喝了两盏茶后,才缓过劲来和虞煜商议正事,倒也对一直担忧的身体情况放了心。

    “什么?你这次前来除了水泥之外,还载了书册和纸张!”

    “正是如此。”见虞煜惊讶,卫衍解释道:“水泥太过沉重,若是满载而来的话势必超出楼船所能承载的重量,让其难以航行,但空置太多又浪费了楼船的空间,所以我和傅泓合计了一下,以书册为衬充盈船舱,在充分利用楼船运输空间的同时,暂缓历州需要水泥的燃眉之急,此法虽为权宜之计,但实属先斩后奏之举,还请殿下恕罪。”

    说着,卫衍就要起身请罪,却被虞煜出言制止了。

    “卿等考虑周全,何罪之有,倒是我在此事上考虑不周,没想到水泥沉重舟难满载的事情,不然多派几艘楼船前去,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不过你带来的书册和纸张,倒是能助我完成一件大事。”

    想到刚刚才领命离去的裴安翊,虞煜也没想到傅泓和卫衍的安排,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惊喜,在卫衍提到书册之前,他都没想到这满天下的谣言该如何破除。

    “殿下,水泥虽制作简单,但也需要时间,而今锦州官面上所需的确实不多,但百姓们却都还急需水泥修建房屋,所以矿上现存的也不过两船之数,您派再多的船只前去,也无货可拉呀。”听虞煜此言,卫衍困惑中又有些哭笑不得。

    “啊?矿上的水泥存量这么少吗?”虞煜一听也有些懵了,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许久没有过问过水泥的产量了,尤其是在这一年里,更多的心思都移到了武器和盔甲的制作之上,水泥的相关事宜全部移交到了卫衍的手中,以至于在征调水泥之时忽视了民间的用量。

    “若要将历州打造成第二个锦州的话,自然是远远不够的,但若只是缝缝补补,加紧生产一波也能满足需求,只是不知殿下作何打算?”

    “而今战事紧急,第二个锦州哪是那么容易打造的,不过是百姓的居所太过破旧,难抵暴雪肆虐,我才想到用水泥帮他们加固房屋,虽不美观,但也总比一遇风雪就完全无力抵御要好。”

    “若只是用作修补的话,那还是能供应上的。”

    听完虞煜的打算,卫衍的心就定了,接到信件的时候他和傅泓还有些担忧,锦州建造的实在太过完美,担心虞煜自此生了心思想把每一座攻下的州郡都打造成它的样子,且不说锦州的水泥是否能供应上这种消耗,这样本末倒置的行为在战时也实不可取。

    “不过殿下您说我们带来的书册能助您完成一件大事是指?”

    定下心的卫衍也有精神和虞煜探讨另一个事情了,锦州与外界通信不便,所以他并不知道虞煜被谣言困惑的事情。

    “而今天下谣言四起,说我是祸星乱源,我正急需一个破局之物,将天下的舆论拨乱反正,纸张和书册,就是最恰当的东西。”

    “殿下可查出是何人散布出去的谣言?”乍听谣言之事卫衍险些掀桌而起,但听虞煜找到解决之法又冷静了下来,只是不想放过造谣之人。

    “我已让裴安翊去查了,左右不过那几户被姜泠扔到山上伐木的人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只是扰乱民心着实烦人。”

    “事关民心可是大事,殿下不能轻易了之,只是不知道殿下准备怎么以书册纸张去破局?”

    虽然张扬贤名确实是破解谣言的最好办法,但虞煜此前已暗中让裴安翊前来中原利用纸张造过势,此次再用此法的话,只怕效果会大打折扣。

    还有扔到山上伐木又是什么事情?

    卫衍虽对此满心疑惑,却从虞煜提及此略带坏笑的表情中收到了最好不要乱问的提示,于是按捺下好奇心的他直接略过此事,只表达了自己对破局一事的疑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于他的疑虑,虞煜却只是神秘一笑。

    当夜就让裴安翊召集当初一同与他前往中原造势的士卒甲士,隆重盛装之后带着满载书册和纸张的马车分头离去,以大雍太子之名,向天下群雄赐纸制书册。

    这一新奇举动,让本就对纸张好奇不已的众反王都按捺下了要将这支队伍拒之门外的心思,虽不刻意迎合,但在他们抵达自己的势力范围之时,都会开门迎接。

    只是没想到这群人实在张扬,所经之处必定敲锣打鼓,遇到合意之人还会开箱赠书,以致沿途一路观者云集,都想在书册纸张到达反王们手中之前碰碰运气。

    众反王见自己成为虞煜造势的工具,牙齿都咬碎了几颗,要不是到手的东西实在精美得见所未见,他们都要忍不住派人剿灭这支招摇的队伍了。

    在这样刻意宣传之下,原本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从人们视线中淡去的纸张再次重现于世人眼中,不同于上次只有空白的纸张,这次装订精美,内容丰富的书册更是在中原掀起了轩然大波,除了各类经义典籍之外,还有附带着图册适于初学者和孩童阅读的书册,其上图画描绘精致,所书内容朗朗上口,通透明了,让收到此书的人爱不释手,惊觉不对劲的世家们也开始暗中收购,企图遏制住它的流传。

    只因本书的编绘者,是曾经被誉为文坛巨擘,永亨帝亲点的太子师傅泓,出自这样大家之手的入学典籍,怎么能让它大规模的流通在底层寒门之中,若不及时遏制的话,势必会对世家垄断文坛的局面造成极大冲击。

    世家的担忧正是虞煜想要看到的,对他们的暗中收购的举动他更是求之不得,只要他们买,自己的军费就有来源。

    虽然傅泓在编绘这套书册的时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但如今雕版已完工,只要他乐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印刷出大批量流向各地,根本不会出现让世人无书可读的局面,甚至趁着他们收购的高峰,虞煜还让人从锦州大批量运来之前装订好的各类书册,将他们完全投入到中原各地的市场之上。

    且不说各世家看着原本高雅的典籍像货物一样售卖于市的震惊,就是有子弟在虞煜麾下的人家看着自家的典藏流通在外,封面上还大咧咧的写着不孝子孙的名字,呕得几欲喷血。

    在书册的热度不断高攀之际,虞煜又适时放出了锦州学府和万书阁的消息,直接言明广开学门招纳天下学子,不论门第,不论学派,更不论男女,更是让中原各地对他的讨论度升至巅峰。

    喧喧嚷嚷之中,议论他此举的人分为了三派,除了极少数不愿对此站队的世家之外,绝大多数的世家大族都出来抨击,认为虞煜此举败坏纲常,罔顾人伦,是道德沦丧之举。

    而从来在学途上都受世家压制的寒门和百姓却纷纷站在了虞煜这一边,在世家的大范围垄断之下,他们不仅难在官场出头,甚至在学堂里也难有一席之地,虞煜此举虽有悖男女有别之礼,对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好事,当一个群体已经没有了前路的时候,又何必在意男女,为了声援虞煜的义举,各地寒门学子纷纷站出来写诗作赋歌颂于他,隔空和反对派的世家们以文对阵了起来,更有甚者,已收拾行囊上路前往锦州。

    星星之火虽弱,却在各州不断有人涌现之中形成燎原之势,在潜伏暗中的甲士刻意推动之下,歌颂他的诗词歌赋瞬间遍布天下,其中写得尤为朗朗上口的几篇,街头巷尾都有孩童传唱,原本传得有声有色的谣言随之熄火,世人争论的焦点都去到了男女同学这一点上,根本没有人再在意虞煜是圣人还是邪祟。

    而因纸张和书册的大批量出现,反王们都暂歇了争斗的心思,纷纷埋首其中试图破解制作它的方法,倒让自永亨帝死后就开始纷争不休的中原大地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第130章 第130章 那位女君虽是脂粉堆里……

    卫衍在历州待了三日,其中除了过问虞煜的日常起居情况之外,还在孟鸿煊的带领下,亲切会见了临川郡中大小世族。从他们口中弄清了虞煜此前所说的在山上伐木是什么意思,惊讶之余,也不由赞叹姜泠的雷霆手段。

    但为了避免被这些人看出端倪,他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对姜泠的赞叹,而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听着他们控诉。

    世家众人本就想借他之口来抨击姜泠,给那位不可一世的完全不将世家门阀放在眼中的太子妃一个教训,见他如此神态,还以为自己计策得逞,满意的留下礼物告辞,完全不知道在他们离去之后,所有对姜泠表现出敌意之人的名单就被卫衍呈到了虞煜的案前。

    “这是?”

    虞煜拿着卫衍呈上来的名单有些哭笑不得,城中暗流涌动他并非不知,只是雪祸事杂,这些人又翻不出什么花样,所以才暂时没腾出手去收拾他们,没想到卫衍才来不过三日,就将名单统计了出来。

    所以他们到底是怎么惹到卫衍了?

    “这些人心思不纯,虽罪不至死,但身有官职者继续留用必有隐患,殿下纵心善,也不能让他们倒反了天罡,随意攀扯主母。”卫衍看了虞煜一眼,郑重其事的说道:“殿下身为人夫,也要多体谅妻子的辛苦,太子妃日夜为兵事奔波,劳心劳力,再不能让这些微不足道之人寒了她的心,依我看,就如太子妃此前的办法,将他们全都丢到山上伐木。”

    听完卫衍所言,虞煜沉默了,他就说卫衍怎么突然发威要收拾这些人,原来是在他面前说了姜泠的坏话,要知道在面对世家的态度之上,他一直都是比较平和的,大概是因为当时为太子筹谋名声之时付出的太多,以至于不想这些过往的成本全部沉没,但姜泠现在可是他心中的香饽饽,哪是这些整天只会叭叭还不出米粮的世家可比的。

    “……这历州的山,只怕经不住他们这么多人砍伐。”虞煜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册,人员密集得让他眼前一炫,这些人固然都有问题,但要是全部拉去伐木也不太适合,见卫衍满是不赞同的看着自己,顿时知道他误会了,安抚道“大司农无需忧心,对付他们我有别的办法,定不会寒了太子妃之心的。”

    “殿下既有成算,那老臣也不再多言,惟愿尽早处理,少生事端,而今老臣在此已有三日,是该启程回到锦州了。”

    听到虞煜的保证,卫衍也放下了心来,毕竟他们一众人中,就属虞煜对世家最无情,出手虽不至于涉及生死,但也足够他们喝上一壶,想想自己来历州已有三日,眼见除了一些苍蝇烦人其余诸事皆顺,也安了心,遂向虞煜提出辞行。

    “不过三日,又何必急着走,锦州有司徒在,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更何况此次前来,你都还没有见过姜泠呢,她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转。”

    见他辞行,虞煜有些不舍,连姜泠都被他拉出来挽留。

    “我与傅泓分工不同,让他代管我可不放心,再说了,历州城中不是还等着水泥急用吗,我不回去,谁给殿下去监督白乐为干事,他最近沉迷钢铁淬火试验,若无人盯着,只怕满矿的人都要被他强拉去挖铁冶铁,那水泥的事情就要耽误了,至于太子妃,臣只能在此先行告罪了,此行只怕无法同她请安。”

    一听虞煜提到傅泓,卫衍差点把头都摇断,傅泓虽厉害,却对矿上之事一知半解,可不是一个监督管理的好人手。

    言尽于此,虞煜只得忍着满心的不舍,亲自前往历州渡送别了卫衍。

    回到城中在各区域巡视了一圈,看着百姓对水泥加固之后依旧显得破烂的房屋露出满足之色,满腹都是不可言说的心酸,正是应了那句话,兴亡皆是百姓苦。

    有些失落的他打马回府,没想到在途经世家府邸聚集地时,却看到有世家之仆正拿着他专门分配给百姓加固房屋的水泥在门口塑装饰之物,压制了许久的怒意瞬间喷发,当即就着人将此户围住,命府衙严刑拷问水泥来源。

    孟鸿煊收到急传而来,一照面就被虞煜散发的怒气给吓住了,完全不敢生出半点徇私之心,在虞煜亲自坐镇监督之下,雷厉风行的查办此案,最终以三个世家的倾覆和郡中半数官员的撤换了才了结了此事。

    百姓们对此自是拍手称快不已,原本因虞煜温和仁厚而跳得飞起的世家们却一瞬间没了声响,纷纷夹起尾巴做人,而郡中官吏们则因亲眼目睹了虞煜发怒的样子,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办差,生怕一个不留意,就步了同僚的后尘。

    上行下效,整个州中的风气都为之一肃,以至于刚刚从历越边境巡边回来的姜泠满是惊奇,自己不过离开了几日,怎么沿途而来的郡府都是一派风清气正的样子。

    “定是殿下出手了。”

    姜泽看出了自家姐姐的疑惑,出言解释道。

    “虞煜?他怎么出手能达到这种效果?总不会这些人吃软不吃硬,被他感化了吧?”姜泠更疑惑了,她从认识虞煜到现在,都没见过此人红脸的样子,哪怕当日迎亲的宫门之前,也只有委屈不见愤怒,所以原谅她实在想不出虞煜是用什么手段镇住这些人的。

    “姐姐,现在的殿下很厉害的,你不能老是用以往的眼光看他。”姜泽无奈道。

    “他身手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好。”见弟弟着急,姜泠思考一下,勉强承认了虞煜的一个优点,虽然紧接着这句话,她脑中又蹦出了一个“脑子也比我想的聪明”,好在她及时截住了话头,才让自己没有在一句话中接连夸奖虞煜两次,想了想,又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

    “他这样的人,用出的手段必定不会太过刚硬,我可听闻锦州之上那些曾高举反旗的家族,他都还全部留用着。”

    “嗯,正因如此,殿下修建起了牢不可破的锦州渡,姐姐下次若有机会可以去锦州各地看看,就明白殿下留下他们的用意了,对了,他们现在全都在百濮开荒种棉花呢,有机会,也可以去看看。”姜泽见姐姐不信,本打算为虞煜辩解一二,但想起她对虞煜根深蒂固的看法,辩解的话到嘴边就成了直述事实。

    “百濮?就是当初你放跑的那个小国?听闻虞煜同他们的女君签下了互不侵犯的条约,这倒也算得上一步不错的棋。”

    姜泠虽然时常觉得虞煜性子绵软,但对他签下龙眠之盟这个举措却是持高度赞扬态度的,百濮于他们而言如同鸡肋,互不干涉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姐姐都说殿下龙眠之盟签得好,怎么又要苛求我去歼灭百濮呢。”又被提到百濮之战往事的姜泽不高兴。

    “你当初和那位女君定下了什么约定,才将她放走的?”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知姜泠从何处得知了这个事情,不打算正面回答的姜泽试图蒙混过关,反正现在两国已正式签署了互不侵犯条约,他当初私自做主的约定,也就此荡然无存了。

    “百濮是外族,她们女君虽是脂粉堆里一等一的英雄,但你也别被乱花迷了眼睛,老头子可还在雍州注视着你呢。”

    “姐姐!你怎么如此想我!我与那女君除了约定之外,都没说过三句话。”听到她所言,姜泽整个人都震惊了,不知道她怎么会生出这么荒谬的想法,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在此刻士卒都在原地休息,他与姐姐有事商讨远离了队伍,不然要是此言被士卒们听到,还不知要如何想他呢。

    “承认了吧。”姜泠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声音传入耳中,如遭雷击的姜泽顿时哑口无言,“要不说我是你的姐姐呢,你这擅自行动,想必虞煜都不知道吧。”

    “殿下大概是猜到了。”自知失言的姜泽也不再辩解。

    “所以我说他心慈手软。”姜泠看了一眼垂头丧气像只小狗的弟弟,放软了语气:“但在你之事上,我也该庆幸他的心慈手软,不然就你这种举动,扣个通敌罪名都不为过,哪怕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我的傻弟弟啊,一旦对方不履行承诺,你所做出的牺牲就通通白费了。”

    “百濮女君好歹一国之君,怎么会——”

    “永亨帝还是天下共主呢,他出尔反尔的事情还算少吗?那位女君是踩着尸山血海上位的,你自以为聪明,说不好都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若是这样的人,那龙眠之盟岂不危险!”听得姜泠点拨,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冒失的姜泽失声低呼。

    “虽然不想承认,虞煜确实聪明了许多,你就不用为他挂心了,他定下的盟约不知比你的口头约定牢固多少倍,单一个巫蕤,就能让百濮举国硬不起腰杆。”

    “殿下本来就聪明。”姜泽放心之余不忘为虞煜辩解。

    “对,就你傻。”姜泠见弟弟这副对虞煜推崇备至的模样,回应的满是敷衍。

    “姐!”

    “别喊了,下令士卒继续前进吧,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看看,你们殿下用了什么雷霆手段,值得你这样倍加推崇。”

    “姐姐,这种事情不是随便找一个官吏就能知道的吗?还用得着快马加鞭回去?”

    “……我乐意亲自探寻,你有什么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