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璀璨的霞光洒在廨署灰色的筒子瓦当上,鎏金一般熠熠生辉,高大苍翠的樟树静静地笼罩在屋檐上方。
树欲静,而风不止。
谢挽洲如往常一样,到点下值,侍从将他的马牵到了大门上,平日里总对着他冷脸的王守成一反常态地送他到门口。
谢挽洲不由得皱眉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王守成摇了摇头:“没,没有,就是……想送送大人。”
谢挽洲:“……”
王守成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飞快地说:“您是个好官儿。”说完扭头就往里面跑。
谢挽洲笑了笑。
门外,仆从石青牵来两匹俊马。
谢挽洲翻身上马,刚走了两步,忽然勒僵停住,脸色阴沉起来。
“是我说的话不够清楚,还是她耳朵聋了,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他目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石青一头雾水,还以为自家世子见鬼了,缩着脖子东张西望。
就在这时,有一人骑着马哒哒地从樟树后面转出来,那人一身广袖博带,颇有几分世外隐士的林下之风。
谢挽洲这才将头转向归鹤年,咬牙挤出两个字:“不见。”
归鹤年保持着与谢挽洲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声音温润如泉水流淌:“上官家是殿下最可靠的盟友,你不该得罪他们的。”
谢挽洲冷笑:“不该得罪了也得罪了,你能奈我何?”
归鹤年语重心长地说:“世子,你要分清敌友,莫要寒了殿下的心。”
“她有心吗?我,对了,她有……”谢挽洲挑衅地打量着归鹤年,“不过只对你这个面首有。”
石青顿时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心里一哆嗦,心道自家世子真是好气魄。
归鹤年墨瞳闪了闪,片刻后,他平静地说:“我言尽于此,还望世子好自为之。”
谢挽洲倾身,迅速拿起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弯弓搭箭,微微压低,对着归鹤年射了出去。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可以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然而归鹤年稳坐不动,直到箭矢扎进马头中,马儿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痛地扬起了前蹄,归鹤年这才踩着马镫向上纵身一跃,于半空中凌空后掠,白色的衣衫像一朵盛开的白芙蓉,然后从容不迫地落在地上。
马,轰然倒地,震起一圈烟尘。
这样的身手迅捷灵敏,深不可测,哪怕是谢挽洲也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他嘲讽地说:“明明可以为鸿鹄,偏偏甘于做走狗。”
归鹤年笑而不语,似乎他的脸上天生就带着一张假面,撕不开一丝裂痕。
谢挽洲昂首向前:“你回去转告她,有本事,就让她再来废我一次。”
*
大公主府。
“逆子!逆子!他真这么说?”卫臻拍案而起,浑身轻颤,“他如今是长能耐了,竟然开始坏我的好事。早知现在,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他!”
归鹤年安慰道:“殿下也别恼,他不做点功绩,又怎能在陛下面前证明自己。”
“你是说……”卫臻若有所思,“他这么做……是为了博得卫荀的信任?”
“世子,终归是殿下亲生的,到底有血缘的牵绊,万一……”归鹤年目光微微一闪,压低声音道,“万一到了关键之时,世子总不会帮着外人对付你这个阿娘的。”
卫臻的野心,只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她自幼嗜好权柄,如今好不容易以公主之身参议朝政,势力发展到遍布朝堂。
下一步,当然是要——
只手遮天。
但一山不容二虎,她的野心卫荀不会容她,她同卫荀之间,必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到那时,衍诚……
他想变强是好事,不管他通过什么方式变强,总归是她的儿子,关键时期总不会向着外人,如此,她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他。
“希望如此。”
淤积在胸口里的憋闷渐渐消散,卫臻坐回圈椅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恰有仆人送来沏好的热茶,归鹤年接过,挥手让人退下,他走到卫臻身边将茶盏递给她。
“上官宰相那边……如何交代?”他问。
卫臻冷哼了一声:“人都已经废了还能怎么交代,总不能让他们动我的儿子吧……”
她想了想,道:“你去准备一份厚礼,送到上官家,算是替衍诚赔礼道歉。”明艳的星眸里闪过一丝狡黠,“再从府里挑几个舞姬一并送过去送给上官麒,就说……是我的意思,以后想要美人儿不用大街上抢,问我要,我这里,有的是美人儿。”
上官麒被谢挽洲摘了子孙根,卫臻竟然还给上官麒送美女,这分明就是火上浇油,只怕要把上官麒和上官颐气个半死。
“调皮。”归鹤年刮了刮卫臻的鼻尖,嗔了她一眼,“你也不怕把上官家的老头子气死。”
“怕什么,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不至于为他那不成器的子侄撕破脸,况且上官麒那个废物犯了本宫的大忌,敢当街强抢民女……若撞到的人是本宫,那本宫赏的可就不是刖足割势,而是——”卫臻眯眼,咬音砸字道,“绞!”
*
禁内,政事堂。
卫荀坐在龙案前批阅奏章,忽然眉开眼笑道:“竟有这等事?”
一旁伺候的秉笔内侍询问道:“陛下,何事这般愉悦?”
卫荀弹了弹手中奏章,转头看向内侍问:“你可知朕的那个好表弟谢挽洲,竟然惩治了上官颐的侄子?”
内侍低眉笑说:“此事老奴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上官麒当街强抢民女时,被谢世子撞见,谢世子当场就绑了上官麒回去,逼着钱中郎按律定了上官麒的奸徒之罪,不仅砍了上官麒的双脚,还……”内侍下意识捂了捂下裆,“还摘了上官麒的子孙根呢。”
这一下确实够狠,不留任何余地,只怕上官颐要对谢挽洲恨之入骨了。
卫荀慢慢敛了笑意,若有所思起来:“你说谢挽洲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内侍说:“不管唱的是哪一出,都是对陛下有利的一出,世子这一招只怕会让上官宰相同大长公主之间……起嫌隙。”
卫荀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如此,只做个小小的巡街使委屈他了。”
“你亲自去金吾卫传朕口谕,谢挽洲秉公无私,处事有度,擢升金吾卫校尉。”
*
提拔谢挽洲和钱申的旨意前脚刚被内侍送到,后脚刑部的人就来了。
钱申被御史台的人弹劾贪污受贿,刑部着人来拿钱申调查。
钱申心知这是上官宰相动的手。
所以临走前,他不停地冲谢挽洲投来求救的目光。
谢挽洲却视若无睹。
钱申这才清醒,谢挽洲根本不会保他,他终归还是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钱申被带走,中郎将之职空悬。
谢挽洲身为权贵,不畏权贵,不护权贵的声名几乎响彻整个官场。
是以,左金吾卫廨署中,校尉以下,皆以谢挽洲马首是瞻。
校尉以上,想到中郎将的下场,又忌惮谢挽洲的身份,谁也不敢指挥他,更不敢靠近他。
无形中,便形成了以谢挽洲为中心的小股力量。
笔直的干道上,谢挽洲骑着马,同一众手下沿着朱雀大道慢悠悠地巡查。
王守成问:“世子,您如今已经是校尉了,何必再同属下们一起出来巡街?”
谢挽洲微微歪过头,低声对他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幼时体弱多病,弱到吹一吹风就会倒的那种,阿耶生怕我有个好歹,就将我整日关在屋子里。”
那时,他看到最大的地方就是院子里的一方天地。
他时常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喧闹,想象长安城到底是个什么摸样……
“所以自那时起,我就对自己说,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走遍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
他喜欢巡街,倒不是因为勤于公务,只是纯粹喜欢这八方辐辏的热闹景象。
王守成不禁大感意外,原来像世子这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人,竟然也会有这样凄凉的过去。
看来此前是他对世子偏见太深,以至于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世子是个纨绔子弟。
“世子既然一直被养在深院中,那为何马术和射艺那么的精湛?”
上回擒拿上官麒,世子那精准无比的一箭,吓的上官麒可是屁滚尿流。
“那是因为……”
因为一个人。
因为她喜欢骑马,他就去学骑马。
她喜欢射箭,他就去学射箭……
他学着她所喜欢的一切,只为了能够千方百计地靠近她。
想到她,谢挽洲忍不住微微出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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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大家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世子,您怎么了?”王守成问。
谢挽洲回过神,“没什么。”
刚要继续往前走,余光瞥见一路商队擦肩而过,那些人错过他时,个个压低着眉眼,像是生怕与他照面。
谢挽洲微微眯起了眼睛,待那帮人走远时,他才对王守成道:“这些人……不太对劲。”
王守成也留意到了他们,但见他们衣着不似上京人,体格健壮了些,似是西北来的商队。
“上京每日都会涌进大量五湖四海的人,这些人不足为奇。”
谢挽洲摇了摇头,他们体格健壮,但步履十分轻盈,显然是些练家子。
一个练家子不打紧,但这么多练家子扮成商队就比较可疑了。
“你一会儿带人去城门左卫那里查一下他们的路引,看看他们……”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谢校尉嘛。”
谢挽洲抬头望去,只见迎面而来了一队金吾卫打扮的武侯们,为首的看制式还是个右郎将,官职仅在中郎将之下。
他们软甲底下着的绿袍,显示着他们右金吾卫的身份。
金吾卫分左右金吾卫,以朱雀街为分界线,左金吾卫着青袍,辖朱雀街以东,右金吾卫着绿袍,辖朱雀街以西。
左右金吾虽然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暗地里一直在互相比拼较劲。
如今在朱雀街相遇,颇有点狭路相逢的意味。
谢挽洲进来时日太短,许多人还不认识,王守成便附耳说:“此人乃右金吾卫右郎将,陈铁新。”
陈铁新趾高气扬地坐在马背上,睨着谢挽洲冷笑:“都当校尉了,竟然还来巡街,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骂谁呢!”王守成和谢挽洲身后的武侯们顿时群情激愤,怒目圆瞪着陈铁新。
谢挽洲看着陈铁新。
钱申尚且不敢对他不敬,何况一个右郎将。
此人身后,必是有人撑腰,故意前来挑衅他们的。
陈铁新扫过王守成他们,最后落在面不改色的谢挽洲脸上,“谁叫唤的最凶我就骂的是谁。”
与此同时,街道交叉的坊道上,两匹杂色马正在踏步,紫苏翘头眺望着前方朱雀大道上的两拨人马,忍不住扭头对身旁的沈灼华说:“大娘子,前面的好像是谢世子。”
沈灼华也发现了。
露凝霜此前一直有进山挖草药的习惯,她将这个习惯保留下来,今日同紫苏一起去了东郊外的莫岚山挖了些草药回来。
不成想回来的路上竟然遇到许久不见的谢挽洲,他似乎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英挺了些。
原本沈灼华打算和紫苏悄悄地离开,不过瞧着眼前这架势似乎有些剑拔弩张,她忍不住勒马停下。
谢挽洲淡淡扫了陈铁新一眼:“啧啧,果然是叫唤的最凶的一只。”
“你!”陈铁新没想到谢挽洲轻而易举地就将屎盆子扣了回来,气的咬牙,因为他一旦发火就真成了叫唤最凶的那只。
谢挽洲心里还想着方才那一批可疑之人,扭头冲王守成说:“何必跟狗一般见识,走。”
陈铁新见谢挽洲他们要走,双腿用力夹着马腹上前,拦住了谢挽洲的去路:“别走啊,听说谢校尉球技精湛,兄弟们慕名而来,正想同校尉比比拳脚呢,不知校尉可否赏脸?”
谢挽洲乜斜着他:“你,也值得本世子赏脸?”
“你!”
谢挽洲懒得理会他,拨转马头就要走。
陈铁新扬声道:“听说谢校尉同武陵患坊的那个女大夫走的特别近,这武陵患坊可是在我的地盘上,既然谢校尉不愿意赏这个脸,那我只好去请那个女大夫赏脸了。”
上次谢挽洲为武陵患坊做保,亲自抓了那疠风患者的汗巾,弄得长安城内几乎人尽皆知,于是大家私底下纷纷议论谢挽洲同患坊的女大夫,有一腿。
谢挽洲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时,起初有些愤怒,后来又莫名觉得愉悦,再后来甚至希望大家多将他和沈灼华绑在一起议论议论。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议论竟然会给她带来如今这样的麻烦。
谢挽洲缓缓转过头,漆黑的眸子瞬间布满煞气,咬音砸字道:“你敢动她试试!”
陈铁新像是终于搬回一场似的扬起头:“哟,这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