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霄的脸冷了下来:“节度使们拥兵自重,谁也不想割自己身上的肉去喂狼。裴大人见将军死势已成,拒绝派兵。”
“可我听说,陛下后来又派人持节去各方节度使那里要兵,去驰援陕州了呀。”
持节要兵,只要敢违抗圣令的,可由派遣使臣先斩后奏,只要节度使没有做好造反的准备,谁也不会公然抗旨。
齐云霄冷笑:“他们确实派兵了,不过派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之兵,打着驰援陕州的名号,却在洛阳以南阻击南下的叛军,就是不往陕州去。”
当年范建明迟迟攻不下陕州,就将叛军分成了两路,一路继续攻到陕州,另一路南下江淮。江淮自古富饶,那些叛军南下后一路烧杀抢掠,抢走大量钱财以充军资。节度使们自然不可能让叛军独享富贵,个个打着驰援的名号,却将精兵投进江淮搜刮钱财。
可想而知,阿耶只带了两万海清军进入到陕州,又苦守了千疮百孔的陕州整整六个月,却没有等来一支援兵时,当是多么的绝望。
如果换做是她,这样的江山不守也罢。
是不是因为阿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将陕州城献出?
“齐叔,陕州……真是我姨父献出去的?”
“不可能!”齐云霄断然道。
沈灼华有些茫然:“为什么不可能?”
“你或许不太了解你的姨父,但将军的为人,那是宁可战死也不可能投降。将军不可能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海清军,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后,还能安心苟活于世。”
“你怎么知道海清军一个个死在姨父面前?”
“将军迟迟等不到岭南来的援兵,就连写了数封求援信催促裴大人,将军在信中说叛军攻势猛烈,数十万大军轮番上阵,带去的两万海清军剩下不到五千,还说叛军切断了城外的粮草通道,导致城内粮草告急,请求裴大人立即派兵援救。”
“可否将信给我也看看?”
齐云霄从怀里掏出书信递给她,沈灼华一封封打开,果真如他所说的一样,阿耶信中说得可谓惨烈至极,苦守却始终等不来任何援兵。
她颤抖着看完所有的求援信,想象着阿耶写这些信时,心里起初一定是充满期待的,却又在无尽的等待中,陷入彻底的绝望。
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齐云霄劝道:“你也别太难受,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沈灼华擦去眼泪,哽咽道:“正是因为过去了才难受,如今世人皆以为我姨父叛国,我表姐一家也为此……可明明是他们先放弃陕州,放弃我姨父在先,事后连查证一番也没有,直接定下我姨父的罪名,害得他含冤至今。”
“你放心,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陕州破城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还将军一个公道,这些求援信就是证据之一。”
沈灼华看着手中的求援信,说:“这些信也只能证明裴大人见死不救,当时见死不救的人多着呢,陛下不可能找他们一一清算,就算清算,也不能证明我姨父没有叛国。”
齐云霄也沉默了。
毕竟当时在陕州城的人都死了,连投降的叛军都被陛下斩杀殆尽,就算逃过一劫的,此生只怕是恨不得将自己藏的越深越好,不然,他也不会调查了这么久都没有线索。
能知道这些对于沈灼华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收获,她收拾了一下情绪,将信递给齐云霄:“有齐叔在后面帮姨父奔走调查真相,我想姨父地下有灵,一定会感谢齐叔一片忠心。”
恰在此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二人不约而同地噤声。
“陛下来了,郎主和老夫人都去前头迎驾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急噔噔的脚步声远去。
卫荀来了!
沈灼华和齐云霄脸色齐齐一变。
一般来说,只有三品以上大臣举办的烧尾宴,陛下才可能会亲临,如今只是普通的寿宴怎么会惊动卫荀?
“陛下驾到,我必须去前面。”
这样的场合,女子可以规避,但臣子之身是必须前去迎驾的。
沈灼华点头。
齐云霄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身上掏出一个银色的令牌和一个鸣镝交给她,“这令牌是原海清军的令牌,留在岭南的一万海清军因为将军的事……遣散的被遣散,剩下的皆被打乱,散落在郊外的各大禁军之中。你若遇到万分危急的时刻,放出此鸣笛,附近的海清军必会赶来,你只要出示这个令牌,他们一定会出手救你。”
“那你呢?我若还想知道姨父的有关线索,去哪儿寻你?”
“我就在城北禁军营地,你可去那里寻我,告辞。”
齐云霄走后,沈灼华也从角落里转出去,神色如常地走回到了荷花池的女宾处。
听闻陛下驾到,男子们皆已去前面迎驾,诸位夫人和女郎们纷纷起身,迎立在园子的石径上。
一会儿,卫荀会途经此处,到旁边的男宾处入席,大家皆按耐不住兴奋地等待着一睹龙颜。
沈灼华远远地看见谢乐瑶同裴芳涔站在石径边上,便径直走了过去。
谢乐瑶听见动静,回头见是她,忙问她:“露姐姐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都不见你人影。”
沈灼华笑:“我又不是小孩,走不丢的。”
谢乐瑶说:“我不是怕你丢,我是怕你被人欺负。”
沈灼华心下微微一动,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怕她被人欺负。
“陛下来了!陛下来了!”有仆从飞跑着过来相告。
众夫人娘子们立即整理形容,恭候卫荀驾到。
浩浩荡荡的全副金銮驾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缓缓映入众人眼帘。
明黄团龙圆领袍的卫荀坐在銮驾上,左右跟着一众靛青黑袍内侍,裴甫明在前,卑躬地领着大家走来。
裴老夫人早已在园子入口处恭候着,见到圣架,忙带着一众命妇跪下行大礼。
“恭迎陛下驾到。”
銮驾落地,卫荀从銮驾上走下来,伸手搀扶裴老夫人:“老夫人免礼。”
裴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起身。
卫荀同裴老夫人寒暄了几句,裴老夫人让身请卫荀移驾男宾入席。
一众人浩浩荡荡走来。
小径上恭候的女宾们紧张地不敢呼吸,纷纷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不得体之处,或手忙脚乱地摆弄自己的鬓发钗头。
沈灼华看的好笑。
裴甫明领着卫荀沿着石径走来,卫荀不经意的朝这边扫了过来。
卫荀是太上皇的长子,却非嫡子,生母是个才人,意外得宠,生下卫荀没多久就薨了,是以自小就不得宠。嫡子出生后,皇后哪里还能容得下卫荀这个长子在眼皮子底下,于是将卫荀打发进了十王宅。卫荀在一众皇子中,凡事不争不抢,十分低调,皇后见状,倒是不曾为难他。后来,卫荀到了年纪,卫荀就被玄帝赐王封府发配了封地。
是以,京中对卫荀的印象几乎是……没什么印象。
如今一见,这卫荀竟然还是个俊朗的美男子,年岁看起来三十左右,眉骨硬朗,双目炯炯,有如洞若观火般,透着一股乾坤内藏的神武。
都说相由心生,这样的面相注定是不会困于一方天地的,也难怪他当初会逆流回京,抓住机会一飞冲天。
卫荀走过去之后,便是方才迎出去的臣子们,为首的是一身月白锦袍的徐霁白。
他天生贵气,身形修长如竹,于一众男宾之间,有如鹤立鸡群,一眼便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仙人踏云,松风水月。
“啊啊,是徐大人……”
“真真的是徐大人,徐大人也来了。”
耳边传来女儿家们兴奋地,压抑不住地,尖叫,低呼。
最高兴的当属裴家的二娘子,一见徐霁白,那两只冰凉又哀怨的眼睛顿时住满春光,控制不住地向前挪了几步,生怕徐霁白看不见她。
徐霁白本是同人一边走着,一边侧头说着什么。
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经过小径分叉口时,原本目不斜视的眸光转了过来,落在了沈灼华脸上。
立即有人颤抖着说:“徐大人看我了。”
另一人挤着道:“胡说,明明是在看我。”
“不对,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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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裴二娘子。”
沈灼华可不想戳蜂窝,假装不经意地挪到谢乐瑶身后。
好在徐霁白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便转头继续同人说话去了。
裴二娘子几乎挪到了徐霁白面前,依旧没能入了徐霁白的眼,裴二娘子眼里的失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回身瞧见众人看着她,有嘲笑,有同情……
她厉声道:“看什么看!”
谢乐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着她和裴芳涔就走:“这里空气不干净,我们去亭子里入席吧。”
裴芳涔说:“你和露娘子先过去,我还要去帮阿娘的忙。”
“那你忙好了早点过来。”
裴芳涔说好。
谢乐瑶拉着她来到河边的一处凉亭里,看这里的格局和铺陈,应该是有一定身份娘子们的位置。
“我坐在这里不好,还是去别处吧。”她实在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今日目的已达到,过一会儿她就去拜别裴老夫人,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谢乐瑶说:“这里的视线最好,有我在你身边没人敢说你什么,别怕。”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挑了个席位坐下。
这是一个八角六柱的大凉亭,四面挂有鲛云薄纱,亭里四周摆放着几盆冰块降温,地上罗列着一周七八个席位。
很快,裴二娘子一行人走了进来,看见她们已然落座,愣了下,旋即脸色一黑,白了谢乐瑶一眼。她身边的娘子会意,阴阳怪气地说:“现如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得了台面了。”
“你——”
谢乐瑶要发作,嘴里忽地被塞进一个酸酸甜甜的东西,她转头看向沈灼华。
沈灼华微微一笑:“甜吗?”
谢乐瑶皱了一下眉:“酸。”
沈灼华失笑,意有所指地说:“酸就对了。”
谢乐瑶眼转子一转,明白了沈灼华的意思,干脆和沈灼华凑着头快乐的吃着葡萄。
那个小娘子见沈灼华不接招,也不气恼,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觉无趣,怏怏落座。
不一时,亭子里坐满了人。
大家还在小声议论着徐霁白的天人风姿。
沈灼华起初不明白大家为何独议论徐霁白,却不议论卫荀。
转念一想,又全明白了。
卫荀是陛下,是天子,天子可不是人人都能肖想的,况且天子身边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皇后,有三千佳丽的后宫。
而徐霁白就不一样了,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家世高贵,身居高位,又受帝宠,关键是——
还未娶妻。
想当年,徐霁白一举及第,高中状元,一身烈烈红袍打马过长安,那个风采绝伦,不知勾走了多少春闺少女的梦。
谢乐瑶就不一样了,小声啐道:“徐霁白有什么好,还没我阿兄好看,就是一老头儿……”
这孩子,对老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灼华赶紧挑了一块糕点堵住谢乐瑶的嘴,她可不想一会儿被人围攻。
“露姐姐,噎死我了,水。”谢乐瑶揉了揉喉咙,四处找水。
沈灼华递了一杯饮子给她。
她拿在手里咕噜噜地往嘴里灌,丝毫不在意自己县主该有的形象,这也是她喜欢这丫头的地方。
“是徐大人……”
“徐大人走过来了……”
亭子里突然有人惊喜的议论起来。
沈灼华顺着大家的视线望去,只见亭子外,徐霁白沿着池边信步而来,所过之处,所有的女子都恨不得扭着身子尖叫。
本来聒噪的亭子里立即骚动起来,众人开始纷纷整理鬓钗,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各自的席位上。
裴二娘子最是激动,险些将杯盏打翻。
裴二娘子喜欢徐霁白的事情估计许多人都知晓,所以徐霁白走向亭子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徐霁白是冲着裴二娘子来的。
随着徐霁白的身影越来越近,裴二娘子脸上的羞红几乎要烧起来,整个人那是既激动又期待又紧张。
薄纱被长臂掀开,徐霁白站在薄纱外,亭中女子的呼吸都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