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洲得意地说:“其他人我不管,这桌——”他点了点自己所在的桌子,又往身后的金吾卫兄弟们反手指了指,“还有我这些兄弟们都是按照我的标准来。其他人嘛,随意。”
这时,丽景门的人有些不高兴了,却也不敢说什么。
驿丞连连点头下去准备膳食。
约莫一炷香后,膳食被驿吏们纷纷端上了桌。
花样别致,琳琅满目。
其中一个盘用的是蓝彩釉的黑陶,大有两尺,沿上点缀着几只用鱼翅炸成的蝴蝶花,中间摆着一大朵白牡丹一样的肉片,用清澈的酒酿将将淹没住。
“这是……庄周梦?”谢挽洲问。
驿丞握着双手笑:“官爷好见识,此道菜正是庄周梦。”
庄周梦乃是取十只河豚背脊上最嫩的几块肉,再用特制的桃花酿浸泡,吃的时候用火点燃,空气中就会弥漫起馥郁的桃花香,据说香味能引来蝴蝶翩翩起舞,落在鱼肉摆成的花朵上,如梦如幻,美的让人恍惚如置身梦中,因此有了“庄周梦”这个雅名。【1】
谢挽洲似笑非笑地说:“没想到你们驿站看着不大,竟也能准备出这道菜。”
驿丞说:“我们驿站只是看着不大,但级别却不低,只要官爷出得起钱,就是天上的蟠桃我们也能给您摘下来。”
说着,驿丞打开火折子,往盘中的河豚花儿上轻轻一点,白嫩细滑的河豚花顿时覆盖在一层微黄的火焰,缓缓收缩成一朵立体的牡丹花来,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
引得丽景门和太医署的人食指大动,却也只能投来羡慕的眼神。
刘院判显然也听过庄周梦的做法,痛心疾首地说:“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陕州城的老百姓如今食不果腹,世子却在这里大行铺张奢靡,你的良心不痛吗?”
谢挽洲冷哂:“笑话,我花我自己的钱,吃我买来的菜,我的良心为什么要痛?”
“你!”
谢挽洲懒得同他废话,直接打断道:“聒噪,大人既严守礼法,焉不知食不言寝不语?”
刘院判噎住,恨恨地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饭。
谢挽洲看了一眼徐霁白跟前素雅的膳食,勾唇笑了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在沈灼华碗中:“这道菜虽不及知味轩的地道,但也可圈可点,你尝尝。”
沈灼华看着碗里的边缘焦黄中间白嫩的鱼肉,这菜若是真被她吃进肚里,那红颜祸水的名号可就要被坐实了。
“我还没饿,你们先吃吧。”沈灼华起身就走,紫苏见状,忙起身跟上。
“你去哪儿?”谢挽洲追过来问。
沈灼华说:“我累了,想先回房歇歇。”
谢挽洲没说话,只是跟着她。
沈灼华停下,皱眉瞅着他:“你跟着我做甚?”
谢挽洲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也要回房歇歇啊。”
沈灼华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那满桌子还未开动的美味,方才还坐满人的桌子,此刻只剩下徐霁白孑然一人坐在那里,垂着眼眸,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继续上楼。
甫一上到二楼,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从走廊里一窜而过。
身旁的紫苏惊喊了一声:“啊,老鼠。”
沈灼华如遭电击,整个人定在原地。
待老鼠消失后,紫苏向前走了几步,然而沈灼华依旧站在原地。
谢挽洲不解地走到她身边,询问:“怎么了?”
沈灼华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跌坐下去,谢挽洲一把拉住了她,这才惊觉她的不对劲。
她的手心里湿润润的,像是被汗浸过一般。
再看沈灼华,她的脸白的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鬓边全是细汗,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方才老鼠窜过的地方。
这摸样……
“阿霜,你怎么了?”
楼下的徐霁白抬眼望了过来。
沈灼华的心狂跳不止,汗如雨下,想要开口说话,双唇只打哆嗦,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出来。
走在前面的紫苏回过头,见状吓了一大跳,忙这身回来扶住她。
“大娘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谢挽洲试探地问:“你可是……怕老鼠?”
沈灼华没有回答谢挽洲,颤抖的人反握住紫苏的手,压下慌乱的心跳,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扶我回房。”
谢挽洲松开手,静静目送着被紫苏搀扶着的沈灼华,拖着一双绵软的双腿缓缓进入房中,脑海里忍不住浮出另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他打听到沈灼华害怕老鼠,便让仆从去抓了一只肥硕的老鼠准备逗逗她,他打听到沈灼华同人在画舫上赏荷,于是守在沈灼华上岸的必经之地。
原本还笑靥如花的沈灼华见了他,立即冷下一张俏脸,带着侍女上岸,准备无视他擦肩而过。
他一个闪身,拦在沈灼华身前。
“谢挽洲,你又发什么疯?”少女恼怒地问。
谢挽洲神秘地笑笑,将藏在身后的手突然拿出来,一只黑亮硕大老鼠倒提在沈灼华面前。
沈灼华呆住。
见她没什么反应,谢挽洲还故意晃了晃老鼠。
他看见少女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里,像是突然间被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阴翳,瞳孔急遽地收缩成了一个细细的黑点。那张娇俏明媚的小脸迅速地褪去血色,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向后退。
见沈灼华确实被吓到了,他竟顽劣地拧着老鼠朝沈灼华逼近。
沈灼华尖叫了一声“走开!”
随后,慌不择路似的,转身跳进了河里。
侍女吓地在河边大叫“救命”。
他才反应这回玩笑开大了,忙扔掉老鼠,纵身跳进水里救人。
沈灼华被他救上来后,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在他身上,双眼失去了光泽,呆呆的。
“沈灼华,灼华……”他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
沈灼华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清醒过来后,沈灼华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那一巴掌大概用尽了沈灼华所有的力气,至今谢挽洲还清楚地记得那火辣辣的感觉。
后来,他特意找将军府的人打听了一番,才明白沈灼华为何会那么怕老鼠。
可露凝霜为何也这般害怕老鼠?
若只是普通的厌恶害怕,断不会是这种反应才对。
她的反应,倒是像极了沈灼华……
“咚咚——”
“谁?”紫苏问。
“是我。”门外传来徐霁白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像落在芭蕉上的春雨。
紫苏看了大娘子一眼,大娘子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走出来,面色发白地抱着水杯,也不喝,呆呆地出着神。
见她没什么反应,紫苏自作主张地走过去开门。
“徐大人。”
徐霁白的目光越过紫苏落在桌旁坐着的沈灼华身上,凤目含着担忧:“她怎么样?”
紫苏说:“似乎是被吓到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说来也怪,我家大娘子从前可是从不怕老鼠的,她还亲手抓过老鼠和蛇呢……”
徐霁白凤目微微一闪,抬起手递给紫苏一个东西。
紫苏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是一个青瓷的小香盒。
“这是安神香,入睡前替她点上。”
还是徐大人体贴,连安神香都为大娘子准备好了。
见徐大人目光始终落在房里大娘子身上,且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紫苏揣摩地向后避让了一步:“徐大人要不进来坐坐?”
徐霁白没动,漆黑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屋里的人儿。
那人始终没有抬起头看他。
半晌后,他道:“不必了,你们早些歇息。”
方才那一吓,沈灼华整个人就像灵魂出了窍,呆呆怔怔的。
紫苏问她可要用膳,她摇头,问她可要喝水,她也摇头,问她可要就寝,她先是摇头,随后眼睛聚焦似的,又点了下头。
紫苏扶她上床躺下,顺便把徐大人送来的安神香点上。
混着清雅莲花的安神香徐徐升起,沈灼华闭上眼睛。
紫苏悄悄拿起床头附近的烛台,想要移到他处,沈灼华忽然说:“别移,就放在那里。”
夜半,风从支摘窗半掩的缝隙里偷偷钻进来,烛台里的火舌晃了几下,灭了。
黑暗中,床上躺着的沈灼华大汗淋漓,她似坠入很深的海底,四周黑魆魆的,压的她喘不过气,她在黑暗中拼命地游,拼命地游。
隐约见前方有一隙光,她发力蹬过去,双手撕开黑隙,刺眼的白光在她面前乍亮——
桀桀的奸笑关入耳膜中。
“等你阿娘死了,我娘就是将军府里的主母,你以后就得叫我娘为母亲,也得管我们叫哥哥姐姐。”那对孪生姐弟拦在她的去路上,惹人厌的淑姨娘就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她冷笑。
年幼的沈灼华叉着腰,对面前的三人怒喊:“就你们也配!”
孪生姐姐走上来,仗着比她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是阿耶先娶的我娘,要不是你阿娘横刀夺爱,我就是将军府的嫡女,才不会轮到你这个小蹄子呢。”
沈灼华一把推开孪生姐姐,争辩:“胡说!阿耶不可能娶你阿娘,阿耶说了,他只爱我娘。”
“那为什么你阿娘病的快死了,阿耶还不回来看她一眼?”
她愣住了。
是啊,阿耶那么爱阿娘,可是为什么阿娘这回病这么重,阿耶还不回来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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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淑姨娘从孪生姐弟中间穿过来,半蹲在地,摸着她的头,眼里的恶毒丝毫不加掩饰,嘴里还假惺惺地说:“华姐儿,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的她阿娘好像必死无疑似的。
“猫哭耗子假慈悲,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她铆足了劲儿,想将人推倒。
“哎哟!”
淑姨娘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人却向着另外一个方向,从廊上的阶梯滚倒了院子里。
孪生姐弟飞奔过去。
“阿娘,你怎么样?”
她冷漠地看着院子里的母子三人。
这时,一道气急败坏的怒喝在她身后炸开。
“我看要滚的是你!”
她缓缓转身,看见那个身材臃肿的像水桶似的沈老夫人,穿着一身油绿色的衣裳,插着满头金晃晃的钗子,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孪生姐姐立即冲到她身边告状:“祖母,沈灼华她打我阿娘。”
沈老夫人看见半躺在地上的淑姨娘,急忙走过去,关切地问:“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淑姨娘撑着孪生弟弟手欲起身,起到一边又跌了回去,凄凄惨惨地捂着一只腿说:“不碍事,华姐儿她也不是故意的。”
沈老夫人勃然转身,瞪着她厉声呵斥:“跪下!”
沈老夫人虽六十有余,然嗓门却像三十岁的小伙儿,中期十足,一开嗓,便惊地树上的几只鸟儿急扑着翅膀逃离。
沈灼华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我凭什么跪下?”
“就凭你目无尊长。”
她轻蔑地扫了淑姨娘母子叄:“她算哪门子尊长,也配我跪?”
沈老夫人被她顶地直喘粗气,指着她的鼻子点了又点:“我可是你祖母,我叫你跪下你就得跪下!”
她白了沈老夫人一眼:“为老不尊,不跪也罢。”
沈老夫人脸都气绿了,似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开始在院子里找东西:“反了反了,看你阿耶把你娇惯成了什么摸样,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有那等狗腿子立即递了一根棍棒给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抄起棍棒就对着她高高举起。
沈灼华站在原地不动,睨着沈老夫人的脸冷冷地问:“你敢打我?”
沈老夫人举着棍棒僵住,眨了眨眼,反问:“打你怎样?”
她扬起脖颈凶巴巴地说:“那我明日就顶着一身伤出去招摇过市,宣扬是你打的。”
“你你你……”沈老夫人舌头打结。
外界都在传,沈将军是靠着萧家起家的,没有萧家,就不会有现在的沈家,如今她能享受这等荣华富贵,都是借了萧家的势。
若是沈灼华顶着一身伤对外宣扬是她人打的,那外人会怎么想:说她如今不对萧家的人感恩戴德就罢了,竟还虐待萧家女的女儿,真是忘恩负义。
是人都要脸面,何况在乡下时她都事事要强,她心里很清楚,没有萧兰音,就不会有她儿子的今天,可她就是不喜欢萧兰音。不喜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不喜萧兰音明明对她笑着,却让她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干净,不喜她的儿子眼里只有萧兰音一人,竟连她这个母亲的话都不听。
她就是看不惯萧兰音同她的儿子恩恩爱爱,蜜里调油,何况萧兰音只为沈家生了一个女儿。将淑娘从乡下带过来,就是为了膈应萧兰音,除此之外,她还存了私心。
沈家还需有个嫡子来继承沈家的家业,而不是女儿。
对于萧兰音这个女儿,她是打骨子里不喜欢,小小年纪,盛气凌人,从不将她放在眼里,母女二人一个比一个能迷她儿子,她早就想收拾这个臭丫头。
趁着萧兰音病重不能起,她总算抓着了机会,今天不打她个皮开肉绽不能解心中恶气,谁知这臭丫头竟威胁她要出去宣扬。
长安贵族最重声誉,他们本就瞧不上她的出身,不愿同她往来,若是再闹出虐待嫡长孙女的事儿,怕是更被人瞧不上眼。
沈老夫人只好将棍棒一扔,咬牙切齿地下令:“来人,将她抓起来,关进北院罩房里,好好面壁思过!”
立时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仆妇撸着袖子朝沈灼华走去。
“谁敢动我!”沈灼华喝道。
小小年纪,气势十足,仆妇们犹疑地不敢动手。
沈灼华昂着脖子狠狠扫了仆妇一眼:“我自己走。”说完,自己在前雄赳赳的走了,看着不像是被罚的,倒像是要去罚什么人。
今日孪生姐妹故意把她一个人引到此处,就是为了借老东西的手罚她吧。她势单力薄,认了。等她的侍女找不到她了自然会告诉阿娘,届时就会前去接她,她才不怕呢。
沈老夫人气地钗头乱颤,对着沈灼华的背影找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更不准给她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