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洲黑润的眸子先是深深看了一眼她,然后大步跨进车内,黑色绣着银色兽纹的靴子踩在干净的车厢底板上,留下几个黑灰色的脚印。
他将马鞭随手往轸座上一丢,一屁股坐在沈灼华对面的位置,又将一条腿抬起,霸气侧漏地搁在铺着精美锦垫的轸座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沈灼华:“?”
这表情——沈灼华开始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谢挽洲的事?
“谢世子,这是何意?”徐霁白压着怒意问。
谢挽洲这才将目光转到徐霁白的脸上,斜钩起唇角,问:“听说徐大人被陛下封作安抚使,要与阿霜一道儿去陕州赈灾?”
阿霜?谢挽洲倒是叫的顺口,没经过她同意就乱叫,沈灼华用眼神无声谴责了他一眼。
谢挽洲视若无睹。
徐霁白眯了一下眼:“是又如何?”
“巧了。”谢挽洲微微一笑,“我手里正好有名江洋大盗逃到了陕州,也要去陕州,徐大人马车宽敞,可比我那马背舒服多了,挤三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徐大人一向乐善好施,应该不会介意吧?”
徐霁白抿唇不说话。
二人目光你来我往,杀气腾腾。
方才她还觉得这辆马车宽敞,如今进来一个谢挽洲,马车顿时逼仄起来。
沈灼华放下书,起身:“外面景色好,我还是骑马吧。”
谢挽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外面哪里景色好,灰扑扑的,日头又毒,你坐下。”
徐霁白目光落在沈灼华被谢挽洲握住的手腕上,暗芒一掠。
“听说谢世子马术一流,淮渡心生敬仰,一直想与世子一决高下,不如今日,我们出去比比?”
“好啊。”谢挽洲欣然应下,他起身,高大的身躯瞬间罩住了沈灼华,他双手拢住她的肩膀,温柔又不失强硬地将她摁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你先坐好,等我回来。”
看着二人纷纷翻身上马,又如离弦之箭奔出去的背影,紫苏忍不住溜进马车里问:“大娘子,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仇?”
沈灼华看了一会儿二人旗鼓相当的背影,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谢挽洲每次见了徐霁白都没有好脸色,难道是因为徐霁白前世负了她,所以看不过眼?
她赶紧摇了摇头,赶走这个自作多情的猜想。
“不清楚。”
紫苏挑着车帷,一脸担忧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回头问:“娘子,你难道不担心他们?”
“我担心个甚?快把帷幔放下来,噗!都是灰。”
紫苏依言放下车帷。
聒噪的动静顿时被隔绝在了外面,沈灼华打开攒盒抓了一把榛子放在紫苏手心里,自己也抓了一把磕了起来。
“来,吃榛子,这一路有得受的。”
“吁——”
“吁——”
狭窄陡峭的悬崖前,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同时勒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随着一声高亢的长嘶,两匹骏马堪堪止步在悬崖边上。
咆哮的崖风长掠,鼓荡起二人的袍角,红色的络头在风中烈烈飞扬。
谢挽洲俯瞰着远处的长安城,冷笑:“徐大人好心计,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人拐了出来。”
徐霁白反唇相讥:“哪里比得上世子的心机,缠的这般堂而皇之。”
谢挽洲扭头,瞅着徐霁白警告:“徐霁白,你别忘了,你曾经还有过一个未婚妻。”
徐霁白也回过头,盯着谢挽洲提醒:“世子好像也忘了,自己娶过妻?”
谢挽洲心头不由得一震,他为沈灼华以爱妻之名立碑,如此隐秘之事,徐霁白竟知晓,看来徐霁白暗中曾调查过他。
细长的凤眼眯成一条危险的弧度:“有我在,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徐霁白唇畔噙着冷笑,回敬:“彼此彼此。”
二人回到队伍中后,默契地跟随在沈灼华的马车旁,谁也没提再回马车上的事情。
太阳落山前,大队伍终于到达了第一个驿站。
一路行驰,风尘仆仆,众人皆露出疲色。
沈灼华和紫苏下了马车,正好听见不远处有一拨人在议论她。
“她就是徐大人向陛下力荐的民间女大夫?”
“就是她。”
“长着一张祸水的脸,她能救得了人?我看就是去添乱。”
“大人此言差矣,露神医可是救过不少人的性命。”
“你说那所谓的预防方?”
“难道不是吗?谢世子还亲身验证过呢。”
“那都是侥幸,预防方上的配方就是治疗温病的普通方子而已,长安城里的疠风那是亏了太医署的决断才对,跟她一个草莽出来的江湖游医有什么干系?”
说话义愤填膺之人穿着一身红色官袍,乃是太医署的刘院判,沈灼华前世见过,她阿娘病重时,刘院判来过两次。此人是出了名的古板迂腐,一大把年纪了还被卫荀派出去治理瘟疫,这是有多不得圣心?
紫苏担忧地劝慰她:“大娘子,你莫要往心里去,你的功劳总会有人记得的。”
这样的话算什么,比这样更恶毒的话她都领教过。她毫不在意地冲紫苏笑笑:“听说驿站里的饭菜还不错,颠簸了一天,饿了吧?”
紫苏心疼地抿了抿唇,点头。
二人正要无视那群太医,往驿馆里走。
身后突然有道爽朗的声音拖腔带调地说:“啧啧,见过脸皮厚的,就是没见过往自己厚脸皮上贴金箔的……明明是一帮中看不中用的泥胎,还非得假装自己是尊金身,自欺欺人地以为能普度众生,羞臊不羞臊?”
是谢挽洲的声音。
刘院判指着谢挽洲勃然质问:“世子此言何意?”
谢挽洲缓缓来到她身边,挺拔的侧影映入眼帘,他的右手握在挂在蹀躞带上的一把窄背雁翎刀的刀柄上,神气十足,棱角锋利的下颌微微扬起,眼神桀骜,语气轻蔑。
“泥胎就是泥胎,不仅不中用,还聋。什么本事都没有,专学着狗眼看人低,如今连人话都听不懂,还真是连猪狗都不如。”
“你!”刘院判吹胡子瞪眼地指着谢挽洲,浑身乱颤,眼珠子凸地几乎跳出眼眶。
太医署的人见状,生怕刘院判被气出个好歹,连忙拉着他往驿馆里面去了。
沈灼华无奈地瞥谢挽洲一眼:“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谢挽洲哼了声:“小爷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别人欺负你。”
沈灼华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扭头看了谢挽洲一眼,没说话,回头同紫苏一起走进驿馆。
徐霁白站在不远处,看着几人并肩前行的背影,凤目幽幽。
牧也抱剑走到他身旁,歪着头,凑到他身边:“看吧,白忙活了一场,到头来还给那小子做了嫁衣。”
徐霁白唇线抿地更紧了。
牧也恨铁不成钢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徐霁白:“你就不能学着点,该护短是护短,该出手时就出手。”
徐霁白皱眉乜了他一眼。
牧也耸了下眉头,叹息着先走一步。
沈灼华进入馆内后,见刘院判已经在太医署的簇拥下择了一个位置坐定,沈灼华特意找了一个离他们较远的方桌坐下,谢挽洲立即屁颠屁颠地跟着坐下。
金吾卫的其他人自发地坐在他们身后角落的几个桌子上。
沈灼华伸手提壶,谢挽洲抢先一步提起,拿过托盘里的水杯斟满,放在她手边。
“渴了吧,这种活以后我来。”
沈灼华看着眼前荡着一圈圈涟漪的水杯,抿了抿唇,抬眸:“你是世子,我只是一个市井大夫,世子对我这个市井大夫太过殷勤于礼不合。”
谢挽洲毫不在乎:“管他什么礼不礼的,我乐意就行。”
“有辱斯文……成何体统……”太医署那桌,传来刘院判愤愤不平的声音。
沈灼华一见谢挽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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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眉,就知道他必是要怼回去的,忙摁住他的手背制止:“你何苦得罪他们,以后少不得要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谢挽洲垂眸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她的手。
沈灼华连忙收回手。
谢挽洲笑着拿过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饮下一大口:“我有你就够了,要他们作甚。”
她?
她未必会一直留在长安城。
太医署里有人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片刻后,徐霁白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言笑晏晏的沈灼华脸上,长眉微微蹙了下。
紫苏看见了他,忙起身冲他喊道:“先生,这边。”并体贴地让出沈灼华身边的位置,挪到对面的位置上。
徐霁白拾步走过去,自然而然地落坐在沈灼华的另一边。
沈灼华皱眉嗔了紫苏一眼。
紫苏忙将头低下去,假装喝水。
谢挽洲气呼呼地将水杯往桌上一咚,静静地瞅着徐霁白。
徐霁白慢条斯理地拿起托盘的水杯,从身上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沿着杯子一周,细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提起壶倒满水,放在沈灼华面前。
“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干净,喝这杯吧。”
谢挽洲剑眉挑起来,目光落在沈灼华身上。
驿馆厅堂不大,他们说的话皆被大家听了进去,只一瞬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沈灼华如芒刺背。
她尴尬地看着面前的两杯水。
驿馆大厅安静地落针可闻。
半晌后,沈灼华抬手,端起谢挽洲倒的那杯水抿了一下口。
希望她的拒绝徐霁白能够明白。
徐霁白半垂眼帘,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谢挽洲勾唇,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恰值驿丞过来问:“官爷,可否出示一下传符和鱼符?”
时人住驿站,非官身不得入内,入内不仅要出示向何方因何事出使的传符,还得出示象征身份等级的鱼符,驿站要凭借这两样凭证提供不同级别的待遇。
谢挽洲随手扯下蹀躞带上的金鱼袋抛给驿丞,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白虎铜符抛给他,驿丞看了一眼,忙笑着将东西还回去。
问:“官爷可要备膳食?”
“可。不过——”谢挽洲又解下蹀躞带上的钱袋,豪气地倒了一堆黄灿灿的金棵子出来,“不用按级供备,今夜所有人的膳食本世子包了,将你们所有的好酒好菜都呈上来。”
金吾卫们一听,顿时大声喊道:“老大威武……多谢老大……”
连丽景门的人都跟着附和:“多谢谢世子慷慨。”
原是驿站的膳食马匹均是免费提供给各路出使的官员,但其中不乏有些财大气粗的,或者有些身份不够想吃好些的人,另出钱财供驿丞们单独采买提供,驿丞可从中捞些油水,自是乐见其成,忙笑眯眯地抓起金棵子。
“官爷稍等,小的这就下去准备。”
“慢着。”谢挽洲叫住驿丞,指了指刘院判所在的桌子,“那桌除外。”
刘院判脸都气绿了,同坐的其他人神色纷纷露出愤慨,却是敢怒不敢言。
“你能不能低调些?”沈灼华忍不住微微凑近他,小声提醒。
谢挽洲垂眸,少女乌黑的鬓发光润莹亮,淡淡的桂花头油钻进鼻腔,引得他一阵心猿意马,语气便带了几分调情似的懒散鼻音:“低调……怎么写?”
沈灼华:“……”
她差点忘了,他可是谢挽洲啊,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谢挽洲。
徐霁白凤目幽幽地看着二人。
谢挽洲觉察到他的视线,目光挑衅地看着他笑。
徐霁白从身上掏出鱼符和传符递给驿丞,吩咐:“按此级别为我们备膳。”
徐霁白的鱼符是三品官身,传符也是白虎,级别比谢挽洲的要高些,但谢挽洲是自费膳食,膳食自是要比官备的更高些。
驿丞左右为难地看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