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落针可闻。
宋晞垂眸望去。
一几之隔,姬珣摩挲着茶盏,神态依稀如常,觉察出她的视线,倏地仰起头,两眼下弯,若无其事道:“起来作甚?坐下说话。”
“珣哥哥!”南乐气得两靥绯红,上前半步,指着宋晞,怒气冲冲道,“为何帮区区婢子说话?”
姬珣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色骤沉。
“王爷,王妃。”
他淡淡瞟了一眼南乐,倏地放下茶杯,转头朝向淮南王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王爷能解惑。”
片刻而已,“小侄”突然成了“晚辈”,淮南王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顿,眼神示意王妃拉住南乐,又若无其事道:“贤侄多礼。你我两家亲厚,有什么话,贤侄但说无妨。”
“方才在桃源村,晚辈听不少乡民提起,说王爷事必躬亲,王妃更是心系百姓。曲屏山上花朝女学,听闻便是由王妃一力促成。”
见他并非为追究南乐的对错,淮南王眉头舒展,颔首道:“村人谬赞,虚名而已。”
“尊与卑无异,民与官无别。王爷之心,晚辈佩服。”
他转头看向母女二人,轻轻叩着扶手,慢条斯理道:“既如此,晚辈若是没记错,南乐郡主正是求学的年纪,不知今日为何会在府上,而非花朝女学?是王妃不忍别离,还是郡主自恃身份高贵,不愿与乡人同学?”
“我!”
南乐郡主杏眸圆瞪,仿佛不敢相信他口中之言,愠怒之外,眼里又似藏着些许不安,下意识看向淮南王方向。
倘若自恃身份,承认不愿与庶民同学,便等同于昭告天下,淮南王口口声声,“不问出生”、“不分贵贱”,怕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可若是主张尊卑无别,此刻的她便该和外头那些乡民的女儿一样,去往花朝女学。
母女两人神情万变,面面相觑之际,堂上的淮南王倏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抬眼同时,神情已然恢复如常。
“劳贤侄挂怀,今日之事的确欠妥,却非南乐之过,而是本王之错。”
“噢?”姬珣剑眉微挑,“王爷此话何意?”
“先前的确送她上了山,在山里小住了几个月。”
淮南王看向一脸莫名的南乐,眼里噙着爱怜,徐徐道:“只你妹妹她,少时在祈都住惯了,初来青州时水土不服,生了好几个月的病,自此落下了病根。
“花朝地处山阴,适逢刮风下雨,她必定头疼脑热,不是发热就是发寒。上山三月,病了二月有余。本王深知慈母多败儿,只如贤侄所知,你婶婶与我膝下只南乐一女,为人父母者,如何能狠得下心来,眼睁睁见她受此苦楚?”
姬珣若有所思,却不应声。
淮南王轻扯了扯嘴角,苦心道:“侄儿见笑,子晔侄儿自小征战沙场,风里来雨里去,死生亦能置之度外。一个头疼脑热便断了求学路之类,说与贤侄听……实在叫本王汗颜。”
“王爷言重。”姬珣瞟了一眼南乐,淡淡道,“王爷爱女心切,人之常情而已。”
淮南王轻出一口气,看了王妃一眼,又转头朝他道:“天时不早,贤侄若是不弃,不如先挪步偏厅用膳?”见他颔首,又转头朝堂下道,“王妃,还不快去?”
“是!”王妃拽着闷闷不乐的南乐倾身施礼,“妾身先行告退!”
……
“轰隆隆——”
宾主各怀心思,午宴之时,食不语之礼被贯彻得十二万分彻底。
用过午膳,推脱身子乏累,姬珣两人作别淮南王夫妇,各自回客房歇息。
他两人的客房在一个环形的别院里。
院里几竿修竹,数叶芭蕉,无论从哪个房间往外看,都能见翠墨绿展映纱窗之景。若逢雨天,一点芭蕉一点愁,意境更是幽远。
天边乌云汇聚,雷声隆隆之时,宋晞正独坐窗边,看天地为幕,风云走笔,看院里的芭蕉顶不住狂风肆虐,渐渐耷拉下枝叶。
“叩叩——”
“阿晞?”
宴前发生之事还没来得及细说,眼见外头风云变幻,姬珣放心不下,倏地推门而入。
狂风席卷而入。瞧见窗边人单衣薄衫模样,姬珣面色骤沉,立时关上房门,抄起屏风上的外衣,走向宋晞。
“怎么不关窗?冷不冷?”
他把外衣披到宋晞肩上,一边坐到她身侧,一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
院里修竹倚芭蕉,遥处村舍已蒙蒙。
“在看什么?”
宋晞目色悠远,许久,喃喃道:“桃源村……”
“桃源村?”姬珣一怔,眯眼望了望遥处,又转向她道,“桃源村怎么了?”
“你说……”
宋晞拢了拢衣襟,若有所思道:“桃源村中人人安居乐业、怡然自得,是如小泉将军所说那般,村中人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还是,”她转头看向姬珣,神情凝重道,“不得怡然之人,皆被请出了桃源村?”
“请出?”姬珣一怔,很快会意,“你是说,文夫人?”
话音未落,狂风席卷而来。
修竹芭蕉左摇右摆,窗户纸呼啦啦颤个不停。
宋晞转头望向窗外,目露担忧道:“淮南王府尚且如此,文夫人那草屋地势低洼,平日便多风雨……今日狂风大作,也不知能不能顶得住?”
“走!”
姬珣突然站起身,朝她伸出手道:“既然放心不下,不如亲自去看看?”
“现在?”宋晞下意识望向前院方向,“可……”
“不只你心下不安。”姬珣拉她起身,一边拿起披风,一边同她解释道:“方才金影也来找我,同我说,那文夫人的行为举止,实在不似得了疯病之人。”
姬珣蹙起眉头:“东岸山径迢递,她却认得那茅草屋在何处;相公的遗物、女儿的书信皆收拾得井井有条。更重要的是,”他面色微沉,看着宋晞道,“那些家书,她似乎想告诉你什么,又因小泉将军突然出现,没来得及。”
“嘘!”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狡黠,仿佛少时偷溜出宫那般,突然压低声音道:“不告诉旁人,只你我二人再去一趟东岸,如何?”
宋晞眼睛一亮:“好!”
*
“文夫人?”
“云姐姐?”
山坳处朔风凛冽,茅草屋前的老榕树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
“阿晞!”
宋晞拢紧衣襟,正要上前敲门,姬珣一声低喝,拉住她手腕的同时,轻摇摇头道:“有血腥气!”
宋晞眉心一跳,立时停下脚步,举目四顾。
茅草屋瑟瑟风中,大门看似虚掩着,门下却有一堆杂乱无章的脚印。
顺着那脚印一路向外……看见什么,宋晞的目光倏地一顿,指着栅栏边,转头朝姬珣道:“子晔,那儿!”
姬珣陡然转过身,两眼紧跟着一颤:“那是!”
一个硕大无比的脚印,正中三两滴殷红,在枯黄秋草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刺目。
“血?!”
倘若云追已经受伤……
“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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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神色大变,顾不得蹑手蹑脚,疾步冲向大门。
“哐啷!”
摇摇欲坠的门被一把推开。
疾风卷着秋叶呼啸而入,满地信笺随风四散。
看清屋内情形,宋晞两人齐齐一怔。
齐整如新的四仙桌,一笼失了热气的梅花糕还在原处,伴着三杯凉茶,仿佛正静静等候暂时离席的宾客。
——似乎是他几人离去不多时,便有不速之客登门造访,带走了云追。
难道是泉醴?!
目光交汇,两人的脸色齐齐一沉。
且不论旧日交情,若是泉醴,眼前所见未免太过明显了些。再有,离开茅草屋后的一个时辰,抵达淮南王府前,泉醴始终和他们在一块,哪有动手的时间?
“她的颠三倒四,将石头认作文音之类,村人早已习以为常,今日有何不同,为何……”
为何偏偏是今日?
宋晞一边往里走,一边喃喃自语。
莫不是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一简简单单的事实,足以给她带来杀生之祸?
“这些信……”
姬珣捡起两页书信,目露不解道:“如果你我先前的推断无误,这些信里有云追想告诉你之事……为何会被留下?”
“呜呜……”
两人将书信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细细翻阅,正百思不得其解,随风摇曳的帘幔后头忽地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不等姬珣开口,宋晞眼睛一亮,立时将书信塞到他手中,飞快冲进里间。
“云绒?”
帘幔后,衾被下、香案边、木柜后……
“云绒?”姬珣掀帘而入,“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却听“汪”的一声,灰扑扑的窗帘后头,一团雪白的毛茸茸倏地探出头来。
“汪!汪汪汪!”
“云绒!”
宋晞眼睛一亮,立时蹲下’身,朝它张开双手:“云绒乖,到姐姐这儿来!”
“它名唤云绒?”
原是云追那条浑身雪白、不见一丝杂毛的小犬,云绒之名倒是名副其实。
姬珣收起书信,正想帮她抓住小犬,看出他的意图,小犬朝两人一通狂吠,瞅准了空档,自两人中间倏地窜出了帘外。
“云绒!”两人被唬一跳,争先恐后追出帘外。
本以为那小小一团毛茸茸定已不见踪影,掀开帘子一看,那小犬却似通人性般,尾巴盘着前足,一脸乖巧地坐在门边,歪着脑袋,仿佛正等着两人出门。
“嘘!”
宋晞朝姬珣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莫要乱动,而后一边蹑足近前,一边念念有词:“绒绒莫怕,我是你本家裳姐姐……”
“唔……”
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话,云绒歪着小脑袋,两眼越发浑圆。
毛茸茸离她只几步之遥,宋晞轻出一口气,正要出手,唰的一声,小雪团又在她下蹲的瞬间倏地转过头,拔腿朝门外跑去。
“云绒?!”
宋晞心急如焚,正犹豫是否要跟上,姬珣走上前,拉起她道:“走!”
“走?”宋晞一怔,抬头看他一眼,福至心灵道,“你是说,它在给我们带路?”
姬珣轻一颔首,语速飞快道:“常闻犬类有灵,看他模样,不似在逗我们玩,许是知道云追在那儿,也未可知。”
“汪!汪汪汪!”
听见云追两字,徘徊树下的云绒倏地支起上半身,面朝向辽阔的天幕,引颈嗥吠。
宋晞心头一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