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有崖名般若。
青州般若崖东临沧海,西观荒原,南接酉国群川,北望东州层峦。
若有大雁过苍穹,俯瞰苍翠绵延的海岸线中一“山”字形陡崖横亘其间,那便是青州城尽人皆知的般若崖。
“山”字形陡崖开口朝东,南北各一内湾,北边内湾多石窟洞府,南边内湾船只往来,是为青州渡口。正中一嶂山石如屏,高八丈,宽十余丈,山嶂外围有前朝百十工匠历时数载雕刻成的一座丈余高的观音像。
若从海上往岸边看,便能见观音出沧海,满目慈悲候远归之人,亦替迷途者指引归岸之路。
——般若崖因此而得名。
宋晞两人跟着云绒一路朝东。
约莫半个时辰后,地势愈陡,迎面而来的风愈是腥而咸湿。
海浪声传来的刹那,宋晞倏地停下脚步,回望苍苍宿麦已在遥处,蓦地蹙起眉头,又转头朝姬珣道:“此地……莫不是东海之滨?”
姬珣站定在高处举目远眺。
海天交接之地乌云滚滚,电闪雷鸣,落单的鸥鸟逆着狂风穿云而过,好似下一瞬便会被闪电击中,坠落大海而去。
瞧见三两桅杆飘摇风中,姬珣心下有了答案。
“若是没猜错,”他指向前方不远处仿佛刀刻斧凿的陡崖,回身朝宋晞道,“此地便是大名鼎鼎的般若崖。”
“般若崖?!”宋晞加快脚步,神色不安道,“听闻青州渡就在般若崖下,那些人莫不是想将云追带离青州?”
“呜呜——”
宋晞话音未落,凄厉的嗥吠再次响起。两人下意识抬起头。
般若崖巅黑云汇聚、狂风肆虐,连他两人都有些稳不住身形,那团急赶了半个多时辰、浑身雪白作泥泞的毛茸茸却依旧精神抖擞。
它先两人抵达般若崖,面朝向北方,迎着狂风嗥吠不歇,仿佛凄声呼唤着什么。
宋晞心下一动,顾不得朔风凛冽悬崖陡峭,走到它身侧,试图抱它起身。
“汪!”
双手刚碰到上下起伏的小肚子,云绒突然挣扎,宋晞一脱手,小毛团又往前飞跑出两步,直至碎石崩裂的陡崖边。
“云绒!”
眼见一团污泥并几株秋草滑落崖下,宋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破声道:“快回来!”
云绒全然不闻,只专心致志拍打着那几株探向崖外的枯草,又不时探身朝崖下张望。
游走人间不足二十载,宋晞自诩见过许多虚与委蛇、尔虞我诈。人也好,畜生也罢,大部分皆趋利避害,却也不足为奇,人之常情而已。
可眼前的小毛团子,须发成结,扒拉下的碎石分明已染上血红,它似无知无觉,只一心一意刨着地,仿佛心急如焚。
宋晞的心重重一颤。
“它这是?”
意识到什么,姬珣走到云绒身后,探身朝崖下看。
“这!!”
看见什么,姬珣双瞳骤缩,倏地倒抽一口凉气。
宋晞心一沉,立时飞跑上前,探身朝崖下张望。姬珣一惊,立时伸手环住她肩膀,以防万一。
“这……”
穿过云海而来的风凛若刀割,吹得人眼泪横流。
不时前还在天边徘徊的乌云和闷雷不知何时已至眼前,狂风卷起数丈高的海浪,不管不顾拍向笔直如削的岩壁。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天幕仿佛被闪电划开了一道口子。
宋晞圆睁的眼里映入幽不见底的深海,拨浪弄潮如有实质的风,拍崖怒啸戾比刀斧的浪潮……从来以坚硬为名的山石因此寸草不生、战栗不歇……
浓如绸缎的浪涌退去,岸边不远处的礁石徐徐露出真容。
看见什么,宋晞的心骤然一空。
离海岸最近的一块礁石上,一抹与大海格格不入的竹月色身影仿似被弯折成了一个不可能的角度,一半在石上,一半在水中,面白如雪,生死难辨。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指甲里潜入泥石却浑然不觉。
“阿晔!”
见她失神模样,姬珣心一沉,紧蹙着眉头,搭在她肩上的手陡然用力:“阿晞!吸气!”
“咳咳咳!”
宋晞深吸一口气,很快又被狂风吹得直咳嗽。少顷,她顶着一双猩红的眼,徐徐仰起头。
惊涛拍岸、狂风呼啸,离离秋草谁诉?
说了几句疯话,看了几页家书而已,云追何错之有,为何非死不可?
若她不曾好奇,不曾半道下马,不曾追问文家众人的过往……是否云追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宋晞脸色苍白,双唇发颤,翕动许久,却没能发出声音。
姬珣目光微沉,举目环顾许久,扶住她道:“走,那边有条小路,看起来能通往崖下。我们下去看看!”
宋晞的眼睛倏地一亮:“好!”
*
惊涛怒浪的般若崖下,一个个洞窟仿佛一双双幽不见底的眼睛,冷眼旁观尘世凉薄,人命如草芥。
下山路崎岖逶迤,杂草丛生,宋晞提着衣摆,一步步走得艰难。
“汪!”
刚刚抵达崖下,不等近前,云绒用力挣脱开姬珣,穿过青苔遍布的岩石,游过浅滩,撒腿往云追身边跑去。
“云绒!”
宋晞一惊,连忙跟上。
“呜呜!”
围着云追绕了两圈,很快发现主人的不对劲,云绒用灰扑扑的小脑袋蹭蹭她,很快抬起头,又穿过浅滩,跑向宋晞。
“汪!汪汪!”
云绒咬住她衣摆,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力把人往云追方向拖。
宋晞摸摸头,示意它松口,不等看清左右,连人带狗被姬珣拦腰抱起,只听飒的一声,再睁眼时,一人一狗已站定在云追身旁。
“小心青苔!”
“好!”
宋晞轻一颔首,松开怀里的毛茸茸,跪坐云追身旁,两指探向她颈边。
“云追?云姐姐!”
礁石上的人面朝向她,胸口向下,浸在水里的双腿朝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左脚朝东南,右脚向西北。
八丈高的陡崖足以让人粉身碎骨,也不知云追是幸还是不幸,落下悬崖时双腿折断,却还没咽气,如是才能撑着最后一口力,仅凭双手游到了礁石上。
仿佛被她颈下的冷意所灼,宋晞目光一颤,倏地抽回手。
“呜!”
撞见云追颈下小毛团亮晶晶的双眼,宋晞心一颤,立时伸出左手,取下发簪。
“阿晞!”
看出她的意图,姬珣一把握住她手指,摇着头,哑声道:“太迟了……”
“万一呢?”
风起云涌,怒浪声声。
宋晞反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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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看着他幽深的双目,颤声道:“装疯卖傻出现在你我面前,双腿折断、拼死也要游回岸边……珣哥哥,她有未尽之语……万一呢?”
珣哥哥三字落入耳中,姬珣目光一颤,握着她的力道倏地一松。
宋晞不作犹豫,立时用银簪刺破左手无名指,探向云追冰冷的唇边。
“嘀嗒——嘀嗒——”
殷红声声如漏。
鸥鸟来又去,潮水涨又落,海上氤氲袅袅四起,将他几人所在与世隔绝,自成一方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海浪声声,狂风肆虐,眼见宋晞的脸越发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姬珣终于忍不住,再次握住她已然冰凉的左手,沉声道:“阿晞,莫要逞强!这样下去不仅救不了她,你也会撑不住!”
“我!”宋晞喉头一哽,颤动着双唇,说不出话。
“别担心!”
他拉住宋晞的手按向自己心口,心疼道:“倘若她当真有未尽……”
“圣……女?”
“汪!!汪汪汪!!”
姬珣话没说完,云绒突然狂吠,呼啸而过的风里依稀掠过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两人齐齐一怔,陡然转过头。
“云追?!”
看清她不知何时皱起的眉,脖颈粗涨仿佛痛苦至极,宋晞只觉心口一闷。
“云姐姐莫怕,我扶你起来!”
“别动!”
姬珣按住她探向云追的双手,看了看云追,又看向宋晞,紧拧着眉头,轻摇了摇头。
宋晞死死盯着姬珣,眼眶渐渐泛红。姬珣心一颤,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云追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圣女……”
“我在!”
宋晞俯身凑上前:“云姐姐莫怕!”
云追拧成死结的眉头顿然舒展,苍白的颊边泛出些许牵强的笑意。刚要开口,眼角下弯之时,一滴血泪顺着她几近透明的脸颊滚落,正好宋晞掌心。
宋晞的手一颤,喉头哽咽,再发不出声音。
“无妨……但求圣女……救救……”
好似漏了气的风箱,云追拽着她的力道却越来越大,神情越来越痛苦,一句话却依旧说得断断续续,风一吹就散。
“……救……音音,救救……音音!”
“轰隆——隆——”
血泪滚落,紧攥她衣摆的力道陡然一松。
宋晞悬在空中的手倏地一曲,心下一片茫然。
云追通红而圆瞠的双眼依旧瞪着苍穹,仿佛正声声诘问天道不公、天地不仁……
海风萧萧如诉,“音音”两字伴着寒风萦回耳畔,经久不散。
音音?
云追放心不下之人,并非她时常挂在嘴边说死因有蹊跷的文葛,而是去曲屏山求学的文音?
“阿晞?”
“轰隆隆!”
宋晞满心茫然之际,一道惊雷破开海上云雾,酝酿了一整个午后的雨终于姗姗来迟。
宋晞浑身一颤,陡然抬起头。
无垠苍穹似被人豁开了一道口子,漫天雨幕如泼,般若崖下风急雨骤,分不清谁在怒吼,谁在饮泣。
几丈之外的观世音慈眉善目,奈何顽石作心,只迎苦海远归客,不闻尘世羁旅人……
云追云追,莫忘归……
她被姬珣拉入怀中,望着漫天凄迷的雨幕,喃喃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