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飘
    一直以来,都是沈乙发信息催促他喝药。

    沈暮云已经完全不记得药的颜色和味道,他怀疑药里有很重的安眠成分,因为每次喝完都会沉沉地睡上一觉,再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他极少主动想到药的事,完全将它当成无关紧要的心理安慰剂和催眠剂。

    沉迷于画画之后,他很快将沈乙的叮嘱抛到脑后。

    沈暮云在画室里待了两天,到第二天晚上十点多,沈乙一直联系不上人,最后打电话给沈家。

    林姨端着水果慈爱地走进画室,提醒沈暮云:“小云啊,沈助理正找你呢,等会记得给他回个消息。”

    沈暮云全神贯注埋着头,和总不满意的调色奋战,敷衍地点点头:“好的。”

    阿姨放下水果走了,沈暮云很快将这件事忘记。

    又过了两小时,沈暮云听到外面一阵狗叫声。他这才短暂地从画里回神,看到大黑狗站在阳台上,黄澄澄的眼睛被月亮照得像两个小灯泡,正远远焦灼地盯着他。

    沈暮云怔了一下,终于放下调色盘,走到窗边。

    黑狗疯狂朝他摇尾巴,又连续叫了好几声。

    夜已经深了,沈暮云害怕它吵到邻居,用食指压住嘴唇,朝它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黑狗不情不愿地闭嘴,喉咙里低低地“呜”了许久。

    沈暮云朝他笑了笑,自言自语般地说:“乖狗狗,现在外面太黑了,我不敢出门,明早再喂你好么?”

    黑狗:“……汪汪汪!汪!”

    沈暮云的心思还在画里,没有继续和狗谈心,很快回到画布前。

    被这么一打断,他的脑子里终于想起来阿姨的提醒。

    他拿起静音状态的手机,看到沈乙的未接来电和未接信息,都是提醒他到了喝药时间,前前后后十几条,极为执着。

    沈暮云有些愧疚,回复道:“好的,不好意思刚才没看手机,我马上喝药,你先睡觉吧。”

    回完,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调色盘。

    ……

    异样是在后半夜发生的。

    沈暮云最开始只是感到冷。

    六月,夏天已经来临,A市早早进入了燥热期,家里24小时都开着空调。

    过了十二点,不知什么原因,沈暮云忽然感觉全身的关节都仿佛灌满了水泥,而空调的寒气像刀子一样往身体里钻。

    他正在认真处理音乐盒的色彩细节,纠结于用什么样的红色来表现血液才更写实,毫无征兆的,他的身体一点点僵在椅子里,手开始不停发抖,画笔也跟着掉落,在脚背上砸出鲜艳的痕迹。

    好冷……

    他脸色苍白,上下牙齿因为发抖而磕个不停,思维也逐渐被冻结,花了一点时间才将目光缓慢地移动到空调遥控器上,勉强站起身,艰难地走到书桌边。

    “滴”。

    空调被关上。

    沈暮云额头全是冷汗,靠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里很快又涌出极度的渴意,渴望的不是普通的白开水,而是……

    他看向画布上鲜艳的红色,喉结滚动,脑中浮现出了粘稠的、带着血腥味的液体。

    怎么了?

    是感冒?还是幻觉?

    或者是昨晚熬了一个通宵,现在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沈暮云忍了几分钟。窗户开着,房间里的冷气很快散尽,但他身上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这股寒意非常奇怪,与外界的温度无关,好像是从骨头内部渗出来的,很快就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画室里没有取暖的东西,他只能用书桌上的桌布裹住自己,可依然感觉不到一丝热意。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得马上叫醒林姨,或者联系医生。

    这个念头刚产生,情况就急速恶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不行了,身体也越来越僵,连思维都变得格外缓慢。

    画室隔音极佳,门严严实实关着,最快的办法是直接走到门口,打开门喊林姨的名字。可从书桌到门口有三十米的距离……

    短短三十米,又是无比漫长的三十米。

    沈暮云走了足足五分钟。

    心脏已经开始尖锐的疼痛,当手终于颤抖着握上门把手时,他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紧接着,意识也完全丧失。

    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将他的灵魂和生命力飞速从身体里抽离,让他从鲜活的人骤然变成一具尸体。

    沈暮云凭借最后的求生欲拉开房门,余光瞥到走廊侧镜子里映出的影子:

    站在门口的人全身惨白,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上爬满恐怖的青斑,眼睛死气沉沉,瞳孔甚至已经扩散得很大……

    沈暮云缓慢睁大眼,甚至来不及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体会死亡降临时的恐惧,意识迅速陷入深沉的黑暗。

    他摔倒在画室门口。

    彻底昏迷的前一秒,他脑中莫名闪过一段深灰色的、干枯的蛇骨。

    像是已经被深深遗忘的某个很久很久前的记忆剪影。

    ……

    ……

    奇妙的事情继续发生。

    他的灵魂好像飘到了半空。

    沈暮云的意识是一片空白,不记得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做什么,却能以浮在半空的视角看到自己,也能听到外界乱糟糟的声音。

    他的身体躺在地上,满是青斑,又冷又硬,像医院冰柜里冻了二三十年的尸体。大黑狗从隔壁邻居家的阳台爬上了三楼的画室,撞碎了玻璃,冲进房间对他的身体一通狂叫。林姨很快被叫醒了,咚咚咚跑上下楼,发出惊恐的尖叫。

    紧接着,整个别墅上上下下灯火通明,林姨连滚带爬地冲到二楼,哭着打电话给医院和沈凌山。大黑狗用热乎乎的红舌头舔沈暮云冰凉的脸,很快又从三楼跳下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暮云像看戏一样,迷迷蒙蒙地“看”着这一切。

    救护车来得出乎意料的快,以奇怪的声音呜呜响,划破别墅寂静的夜晚。林姨已经哭到快要崩溃,跌跌撞撞跑着去开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医生描绘事情经过,医生……

    医生是沈甲。

    咦,医生为什么会是沈甲?

    他那么小的私人诊所也能接急救吗?

    当然,这些小细节已经和死去的人没什么关系。

    灵魂继续飘,他看着沈甲冷静地安慰好阿姨,然后快步走上三楼,在沈暮云无知无觉的身体前停下脚步。

    沈甲仔细打量沈暮云的身体。

    他微微皱起眉,并不慌乱,只是发出长长的、无可奈何的叹息,片刻后半蹲下来,解开他的衣扣,让他的胸膛裸露在空气中。

    沈暮云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红痣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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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红痣扩散得有半个胸膛那么大,鲜红艳丽,呈现在苍白冰凉的身体上,像心脏死去后留下的一个大洞,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沈甲将手掌放在“红痣”上,又摇了摇头,再次发出叹息。

    “真不乖啊,宝贝。”他呢喃着说。

    林姨抱着医药箱往楼上跑,沈甲听到脚步声,弯下腰来,在他骇人的胸口处印下一个温柔又宠溺的亲吻。

    等阿姨跑上三楼,沈暮云的衣服已经被整理得毫无破绽。阿姨哭个没停,根本注意不了这些细节,直接跌坐在地上,绝望道:“医生,医生,请务必要救活我家小少爷,求求你,花多少钱都行!小姐不能再失去亲人了,呜呜呜……”

    沈甲把毫无知觉的人横抱起来,朝阿姨露出礼貌的微笑,道:“别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住一段时间的院就好了。”

    阿姨亲眼见到沈暮云的模样,也亲手摸到了冰凉的、毫无生机的皮肤。她并没有被沈甲安慰到,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沈甲抱着沈暮云往楼下走,经过阿姨身边时,他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这一下像是神奇的魔术。

    阿姨先是愣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再次看向他怀里的沈暮云。随后,她眼中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迷离,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喃喃地念起了佛祖,让佛祖一定要保佑沈暮云平安无事。

    “不会有事,”沈甲又跟她说,“神明眷顾。”

    阿姨无意识地跟着呢喃:“神明眷顾、神明眷顾、神明眷顾……”

    沈甲把沈暮云抱上救护车。

    如果阿姨再仔细多看一眼,就会发现救护车上既没有急救护士,也没有司机。但她好像还没从刺激里缓和过来,只是呆呆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沈暮云的灵魂变成了风筝,以沈甲的手为线,在离身体不远的地方起起伏伏。他看到救护车在没有司机的情况下高速行驶,而沈甲亲昵地抱着他的身体坐在副驾,一点也不着急抢救,先是微微低下头,温柔地亲吻他发青的嘴唇。

    “电话不接,梦也不做,还跟我撒谎,”沈甲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密语,“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我的宝贝,或许要给你一点惩罚……”

    沈暮云明明已经完全昏迷,他的灵魂却辨认出了温暖柔软的触感,也闻到了熟悉的浓郁幽香,像黄泉路上完全盛开的诡异鲜花。

    他感到安心。

    无论是沈甲、沈乙、沈冰、沈丁还是大黑狗,都能轻易让他感到安心。

    但是此时,他的安心似乎有了非常明确的来源和指向。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六岁时迷失在暴雪深山的那一晚。

    沈暮云不由自主地朝着沈甲靠近,也是朝着遗落的真相靠近。可他的灵魂在亲吻里越来越模糊。看不见的风筝线在不动声色地回收,直到让灵魂和身体汇合到一起。

    沈甲抬起头,径直望向轻飘飘的灵魂所在地。

    沈暮云这才发现——原来沈甲的瞳孔深处也带着幽深又神秘的绿色。

    好眼熟,他想。

    下一秒,沈甲好看的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目光也越来越甜腻和深情。他伸出手来,隔着空气拍了一下灵魂的肩膀。

    沈暮云一愣,感觉自己像一条沙丁鱼,被塞回了身体的罐头里。

    这一次,他真正地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