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 65 章
    小皇帝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杨灵允已经淡淡开口:“既然有证据,那就呈上来,给大家都瞧瞧吧。”

    喜色在王文辅眼底一闪而过,他连忙上前两步,呈上一份血书,义正言辞道:“陛下,此乃长安富商成百万临死前留下的。血书所言,林魏然多次向他讨要银子。直到最后,他家底都被林魏然搜刮干净了,林魏然还不肯放过他。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得来御史台告状。”

    太监很识趣地将血书呈到小皇帝面前。

    小皇帝扫过一眼,还未出声,杨灵允先开口问道:“照你这么说,成百万是有把柄在林尚书手上?”

    王文辅用力点点头,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悲愤之色,声音抬高了不少——

    “成百万在长安坊市兜售寒食一年有余,林魏然早已发现,却不管不顾,反而以此要挟成百万每月献上一百两银子!”

    话音刚落,众人神色都有些变了。人群中,被同僚拉来凑数的郑虔更是沉了脸色,鹰眼打量着林魏然,皱起眉头。

    小皇帝扬手让太监把血书挪开,看向林魏然,缓声问道:“林太傅,这是怎么回事?”

    林魏然脊背直挺地立着,平静道:“陛下,若凭区区一封血书便能定罪,那么大理寺、刑部,也都不用干活了。大家看谁不顺眼,放血写封状子告谁便是了。”

    人群中又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王文辅气得回头看一眼,却没找到到底是谁在笑。

    林魏然语气平淡地继续开口:“陛下,臣愿与这素未谋面的成百万成老板当堂对质。”

    王文辅冷冷道:“林尚书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人都让你给逼死了,如今再来说些冠冕堂皇之词。”

    “那是你们御史台的监管不利啊,”林魏然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文辅,“如此重要证人,怎么能让他轻易寻了死呢?”

    “成百万带着血书来御史台告状,已是存了寻死的心,”王文辅反驳道,“这血书字字泣血,字迹与成百万书信中的字迹如出一辙。林尚书莫不是还要说,这血书是伪造的不成?”

    林魏然微微眯了眯眼,忽然笑了一声——

    “王御史,你这话实在有些不通。若成百万告上御史台时已经存了死意,为何不在血书中明说我借售卖寒食要挟他一事,反而借你之口说出?”

    “这封血书言辞模糊,若是在我刑部,都是要让苦主重写的。”

    说着,林魏然又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诸位拿着这种模糊不清的血书便给人定罪,实为失责。”

    “你少血口喷人!”王文辅到底年轻,被林魏然一激便失态地怒道。

    王尚见状,忙出声打圆场:“回禀公主,陛下,其实我们御史台还有一位证人,只是担心冲撞了公主与陛下,才没有带上来。”

    杨灵允挥挥手道:“既有证人,那就带上来吧。”

    人群中有老臣皱着眉头反驳:“不可!太极宫怎可让外人随意出入?岂不是置陛下的安危于不顾?”

    小皇帝冷淡地开口:“无事,朕也想将事情弄个明明白白。王御史,把人带上来吧。”

    ——

    “老身张氏拜见诸位大人。”

    御史台的人领着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妇人缓缓进殿,林魏然和杨灵允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但杨灵允坐得高,王尚等人并未看见长公主脸上一闪而过的暗色,只看见了林魏然陡然沉下的神色,眼底不自觉露出几分得意。

    小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王文辅便对着老妇人沉声道:“陈老太太,您看看,您说见过成百万与官府的人有勾结,那人可在殿中?”

    张氏小心翼翼地抬头环顾一圈,眼神落在林魏然脸上,抬手指他,皱纹丛生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浓重的悲愤:“是他,就是他!就是他与姓成的勾结,害死了我孙儿!”

    满屋皆惊。

    王文辅温声道:“老太太,您别急,将事情一一说出来,我们会替你做主。”

    张氏咽了口唾沫,又垂下头,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我,我孙儿名叫陈扶苏。他是发现了成百万与他儿子成凌暗中在卖一种违禁之物。为了弄清楚,他找上了成凌。谁知那成家小儿心狠手辣,竟想置我孙儿于死地。”

    “为了自保,我孙儿才失手捅死了成凌。可官府的人却始终不听我们解释,直接判了我孙儿死刑。”

    “我曾去长安县的县衙,无意中听见县丞和成百万说,‘如今大理寺的批文已经下来,只差刑部的。’”

    “成百万说,他正在与刑部的一位大官做大生意,与当今刑部尚书关系颇好,就算没有刑部的批文,我孙儿的死刑照样能执行!”

    张氏说着,又抬起头,再没了昨日在刑部外的悲苦模样,满脸痛恨,咬牙切齿:“老身昨日去刑部,就是想看看与姓成的沆瀣一气的,到底是什么人!”

    “可怜我孙儿,他尚未成家,我儿又去得早,如今整个家只剩我一人……”张氏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张氏这一番控诉泪声俱下,在场不少官员都露出些同情之色,觉得她并未撒谎,林魏然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王尚与王文辅对视一眼,王文辅先开了口,“陛下!如此看来,林魏然不单遮掩成百万售卖寒食一事,甚至他也是售卖寒食的官员之一啊!陛下明鉴,林魏然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林魏然沉默地听完了张氏和王文辅的控诉,神色已然变得平静,声音毫无起伏:“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吧?”

    有人皱眉骂道:“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魏然视若未闻:“陛下,此案疑点有三。”

    “其一,从王御史先前的话中可知,张氏的这番供词他也是第一次听说。那么我想问问御史台,诸位御史做事就是这般潦草,什么都不问就把人带到陛下面前吗?”

    “那是我们……”王文辅刚想解释,就被林魏然面无表情地打断——“王御史,听人把话讲完是基本教养。”

    “其二,张氏说我与成百万勾结,一同售卖寒食。若我当真与成百万勾结,又何必把他逼到走投无路以命相搏的地步?”

    “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太贪了。没想到成百万会背后捅你一刀。”有人冷声反问道。

    林魏然淡淡道:“去年三月,陛下便禁止售卖寒食。我若做着这种有风险的,又怎么会愚蠢到我的合作之人逼至绝路?”

    “一次有风险的暴利,还是细水长流的银子,我想诸位都知道选哪个吧?”

    “其三,”林魏然转头看向一边雍容气派的张氏,阖了阖眼,平静道,“我想问老人家一句,你可曾去过东南吗?”

    张氏抬头瞪他一眼,又极快地垂眼,一言不发,只有华发上的钗子微微颤动。

    “那就是没有,”林魏然了然地点点头,“去年三月,郑虔将军在东南将寒食列为违禁之物。但因为长安从未出现过寒食,所以此禁令并未传到长安,只在官员间流传。据我所知,你家中并无人入朝做官,你的孙子又为何知道成家父子售卖的是违禁物?”

    “在你昨日来刑部喊冤时,我便再次问过长安县县丞。他说,你的孙子是替妹报仇才杀了成凌。从头到尾,他的供词中都没提过寒食。”

    “那县丞与你沆瀣一气!”张氏不甘地开口反驳,却又被林魏然打断。

    “那县丞姓傅,”林魏然平淡道,“我若与他沆瀣一气,那我上月为何要上奏撤了他哥哥在刑部的职并将人贬出长安?我难道不怕他反手捅我一刀吗?”

    数月前的云家一案牵连甚广,林魏然等一干陛下党借机清算了不少傅氏子弟,这是朝野人尽皆知的事实。

    有些官员的眼神变得幽深,打量着阶下四人,又怀疑地看看张氏。

    王文辅见状,一咬牙直接往杨灵允那头拱手:“公主殿下,您数月前遇刺,中了寒食之毒。长安街头的普通商户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近金吾卫,其中定然有朝中之人的手笔!”

    林魏然闻言,嘴角忽然扯开些弧度,短促地笑了一声:“王尚书,可你应当比我更容易拿到寒食吧?”

    王文辅陡然变了脸色,还没等他开口,林魏然再次执手行礼:“陛下,公主,既然御史台带了他们的证人上台,臣也斗胆请陛下传长安县县丞傅长来做臣的证人。”

    傅长有官身,很快就到了太极宫。

    林魏然缓声开口:“前夜,刑部抓了一个售卖寒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食的小喽啰,小喽啰供出一个大买家,臣便带人前去查看,没想到这大买家之一,便是傅县丞啊。”

    傅长打了个激灵,连声告罪。

    小皇帝不耐地挥挥手,又看向林魏然:“林太傅,你说王御史比你更容易拿到寒食,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魏然淡淡道:“傅县丞,将你在刑部的话再说一遍吧。”

    傅长咽了口唾沫,想起就在刚刚林魏然的警告——“你已经供出了傅令珏和王文辅,如今在你面前的只剩一条路。在陛下面前老实交代一切,我保你服用寒食这事无罪。否则你就等着被秋后算账。”

    他狠狠一咬牙,扯着嗓门道:“陛下,与臣吸食寒食的就有王文辅等一干新科进士!而且他们手中的寒食,都是成百万手中买的啊!”

    此话一出,王文辅与王尚都变了脸色。王文辅更是气急地上前踹了他一脚——“你竟敢栽赃我!”

    场面一下变得闹哄哄的,有议论的有看热闹的,小皇帝拍桌拍了好几下也不管用。

    杨灵允冷着脸摔了一件物什,强烈的碎裂之音总算镇住了场面。

    “闹什么?这是太极宫,成何体统?”她冷声警告一番,才扬手示意太监把傅长扶起来,“姓傅是吧?你继续。”

    王文辅那一脚大约是用足了劲,傅长被扶起时还倒吸一口气,然后又呲牙咧嘴德供出好几个名字——都是新科进士,有的是前夜与他一起的,有的不是。

    “陛下,臣万死不敢欺瞒陛下。如若陛下如今立即派人去抄他们家,定能在其中发现不少寒食!”

    王文辅额上冒出些冷汗。

    杨灵允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眼底毫无动摇。

    王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恨得暗自咬牙——没想到林魏然手上还有一个傅家人。

    这人一出现,原本尚算平衡的天平已经逐渐往林魏然那倾斜了。

    就在他咬牙拼命想新法子的时候,小皇帝已然开口:“林太傅数月前便已给朕上奏长安出现寒食一事。如今众卿都在,便尽早拟了新法,通告长安百姓寒食乃违禁之物,制作售卖者严惩不贷。”

    “至于王御史和傅县丞……”小皇帝无意识摩挲着指尖,似乎是想着按傅长所言下令抄家。

    王尚心知一寒——绝不能让小皇帝去抄家,否则他们御史台就真成了个笑话了。

    想到这里,他又狠狠瞪了眼王文辅,忽然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混账!”

    王文辅被他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

    王尚一撩衣袍跪了下来,声音恳切又悲痛:“陛下,公主殿下,臣万万没想到此人竟敢违抗禁令吸食寒食,臣也是被他蒙蔽了,一心想着为陛下尽忠,这才写了奏折弹劾林太傅。”

    “臣回去定当严加管理御史台,查清一切。给公主陛下一个交代!”

    小皇帝一言不发地继续摩挲着指尖。

    王尚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又往杨灵允那边投了一眼。

    杨灵允与王尚对视片刻,然后转头看小皇帝,缓声开口:“陛下,抄家一事便罢了吧,毕竟先前律法也并未说明吸食寒食之人该如何处置。若他们以后再犯,再严加惩处也不迟。”

    她一开口,王尚闭了闭眼,心底总算松了口气。

    小皇帝看向林魏然:“太傅以为如何?”

    林魏然瞥了眼一边战战兢兢又不时向他投一眼期待之色的傅长,淡淡道:“臣以为公主殿下说得极是。”

    他这话的意思,仿佛是放了王文辅傅长这些人一马。

    王尚在放松之余心底又升起怀疑——姓林的有这么好心?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错得彻底——

    林魏然清朗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但寒食一事,众多新官员参与其中,其中不乏因家族而入仕的。这正说明了我朝官员的选拔制度存有问题。”

    能进太极宫的官员几乎都是世家出身,只是家族有大有小罢了。

    在这一片世家出身的官员微变的脸色和警惕的目光中,林魏然再次执手行礼,语调四平八稳——

    “臣以为,应当废除举荐制,废除参加科举的种种限制,让所有家世清白之人皆可通过科考,入朝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