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浴室内。

    时照心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两侧是打了粉底都盖不住的酡红,眼睛已经稍稍有些迷离了,明显是已经有些醉了。她叹了口气,准备洗把脸就算了,这时却看见盥洗台旁边放了一罐卸妆膏,没开封。

    她拧开门,霍极站在门口玩手机,十指飞动,像是在回什么消息,听见响动他抬起眼来:“好了?”

    时照心说:“还没有。”她指了一下那罐卸妆膏,问:“霍极,我可以用这个吗?”

    霍极瞥了一眼,说:“你随便用,那个就是放在那儿让客人用的,不过你用之前记得看一下生产日期。”霍极的出国派对就是在他自己家的别墅开的,这个卫生间是个客卫。

    时照心应了一声,关门,检查过后没有问题,便开始卸妆。卸完妆,打湿霍极扔给她的毛巾,拧得很干,再轻轻地按压在面上。毛巾在她脸上轻轻擦过,带来微微湿润的感觉。她一点点擦拭着脸颊,眼睛平静地看着前方的镜子。慢慢地把整张脸都擦干净之后,她低头将毛巾放到一边,撑着盥洗台,幽幽叹了一声气。

    擦完脸,酒劲儿散了,人也清醒了。

    但她宁可醉着。她今天是故意放纵自己喝了那么多酒的,为了壮胆。

    霍极马上就要出国留学,她尝试过说服自己安心退回朋友的位置,但失败了。没有尝试过就选择放弃,终究还是意难平。

    她没胆量直接告白,又不甘心什么都不说,便想借着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把心意说出口——这样即使她拒绝了,也可以推脱说是她喝多了,让他不要当真。

    结果现在,她酒醒了。

    时照心反身倚着盥洗台,抬头望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门外一直悄无声息,刚才自霍极敲了那一下之后,就再也没声音了。

    安静点也挺好。

    她现在正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要怎么将心意说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意外看到有一条来自霍极的消息,说是有人找,他先离开一下,待会儿回头来找她。消息是十分钟之前发的。她把手机收好,打开门,浴室门前空空荡荡,果然不见他的身影。

    这个时候会有谁去找他?

    时照心一边往回走,一边给他发消息:“知道了,那我先回客厅。”

    消息刚发出去,她听见旁边露台上隐隐约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声音都很耳熟,一道低沉散漫,另一道轻快脆亮。她脚步微顿,下意识抬首向声源处望过去,开阔的、花团锦簇的露台上站了两个人。

    ——分明就是霍极和王思彤。

    他倚在阳台的柱子上,表情是漫不经心的,侧脸线条流畅而清晰。今晚风大,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也吹动着他的头发和衣领,他随意拨弄了一下头发,抬手看了看手机。就在这个时候,时照心看见王思彤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帮霍极理了一下翻过的衣领。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简讯,是霍极给她发来的:

    -Hj:你就在原地呆着,我待会去接你。

    她的手机没关静音,消息进来的同时,通知铃声也响了起来,打破了夜的宁静。露台的两人闻声转头往她这边看。

    “谁在那里?”王思彤提高声音问。

    “……”

    时照心躲在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里,听到王思彤的声音,她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窗帘,心更是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刚才铃声响了之后,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左右张望寻找藏身的地点,终于是赶在他们转头之前躲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夜晚,安静的露台,一男一女,要素太齐全,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此处谈话,想必都不想被别人撞到的。

    她躲在闷热的窗帘里,缩成一团,祈祷他们没有发现她,或者,他们换个地方,她好出去。但天不遂人愿,很快,外面传来脚步渐近的声响,高跟鞋的鞋跟敲击在地上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又一声。

    简直像绞在她脖颈上的,不断收紧的绳索。

    天鹅绒厚重,盖住她的四周,空气不流通,热得时照心的鼻尖都微微冒汗了。她闭了闭眼,这儿地势开阔,若是从窗帘后面出去,她更是根本无处可躲。

    这时脚步声停在了她藏身之所的不远处,外面传来几句低声的交谈,她听不真切,但很快没了动静,也许是他们走了换了个位置吧……她暗暗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喘匀,下一瞬,她藏身的窗帘却忽然被人掀开了,四周骤然从昏暗变得光明亮堂。

    她仓皇抬起眼来,霍极自上而下地睨着她,看见她后,他显然愣了一下,表情略有些困惑,但又很快恢复平常。

    “霍极?”王思彤的声音传来,“那是什么东西啊?”

    时照心不方便出声,只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让他保密。

    见状,霍极的眼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恶劣心起,于是他把窗帘掀得更开,时照心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又不敢发出动静让王思彤察觉到,就拿手掐他的小腿,示意他赶快把窗帘放下。她没留力气,霍极被她掐得闷哼了一声。

    王思彤听见声响,准备迈步走过来:“你怎么了?搞不定吗?”

    “没什么。”

    他一边平静地回话,一边弯下腰,回敬一般也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记,还恶劣地揪着晃了晃。

    时照心望着他漆黑的,带着笑意的眼眸,真是恨不得咬死他,她用唇语骂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霍极眉梢微挑,显然看懂了她在骂他,但他却仿佛一下子心情变得很好似的,甚至煞有其事地点头。

    真的神经,时照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扯过窗帘。这次,他没再给她使绊子,而是将另一边的窗帘也掩上。

    她的视野重归于昏暗。

    步音走远,她悄悄松了口气。

    外边王思彤再次出声询问是怎么回事。她听见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声音散漫地说道:

    “一只迷路的小猫罢了,不过爪子挺利的。”

    时照心用力捏住手里的布料,气得在心里大声反驳,神经,癫公,胡说八道,她才不是什么小猫咪!

    霍极姿态随意地站在王思彤的跟前,挡住了身后的窗。王思彤伸长脖子,踮起脚,想绕过他的身影往室内看,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然而霍极已经起了话头:“刚才你和我说的事情……”

    王思彤的注意力被迅速拉回来,道:“怎么样?你要不考虑一下?”

    霍极垂着薄薄的眼皮,说:“不考虑了。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出国,隔着时差,我顾不了这么多。”

    王思彤咬一咬唇,说:“那,那如果我说我可以接受异国恋呢?”

    外间静默了片刻,时照心手指蜷起来,心跳得很快。

    “不好意思啊,我不能接受。”

    霍极略有些慵懒散漫的声音遥遥地传来,但时照心却听得清清楚楚。

    “坦白说,我现在就没有考虑恋爱这个事情。所以请不要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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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继续浪费无谓的时间和精力了。”

    ……

    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眼前蓦然一亮,窗帘再次被掀开,他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出来吧,现在已经安全了。”

    时照心捏着窗帘的指骨动了动,想要撑着站起身来,没想到脚一软,竟跌坐在地上,霍极伸手来拉她:

    “怎么回事,喝酒喝多了吗,怎么站都站不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骤然终止。在一片泪眼模糊中,她隐约看见他略显愕然的神情。

    他弯下身,半跪在她身前,眼里的神色复杂,末了叹了口气,开始找纸巾,可找遍身上也没找到一张纸巾,索性曲起手指在她眼下刮了刮。他皱着眉,道:“怎么哭了?”

    时照心垂下眼,避开他的手指,“没事……就是窗帘太闷了。”

    “能闷到流眼泪?”霍极显然不太信。

    她瘪瘪嘴,不想多说一句话。

    霍极看她这副熟悉的、软抵抗的模样,知道她又犯拧了,说什么她也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的,便也不再追问了,而是把她拉起来,说:“行吧,就算是闷出来的眼泪吧,去外面透透气,就不闷了。走不走?”

    就这样,时照心被他架到外面的露台上,美名其曰透透气,吹干掉她的眼泪。

    夜色茫茫,四周阒静,似水的月光倾泻在露台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像过去一样。时照心侧过脸,悄悄地看他一眼,却不料恰好撞见他的视线。

    他眉梢微挑:“你看我做什么?”

    她默然两秒,回道:“看你好看啊。”

    霍极“嘶”了一声,显然是受用至极,他睨着她,笑道:“怎么今天这么会说话?是看在我要走的份上,说点好听的话给我送行?”

    时照心笑了笑,望着前方,没作声。她的视线茫然地落在前方的某一个坐标上,那儿黑黑的,暗暗的,只有零星几盏路灯点缀,但还是很昏暗。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路。

    过了会儿,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霍极。”

    霍极懒懒地“嗯”了一声,表明他在听。

    时照心说:“我想喝酒。”

    霍极分了她一个眼神,“你是还没酒醒吧?”

    “我醒了。”

    她握住被夜露水浸得微凉的手指,偏过头来,看着他漂亮利落的侧面颌线,又强调了一遍:

    “这次我真的醒了。”

    “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要再醉了。”

    “最后一次。”

    “不。”他拒绝得很快。

    时照心咬咬唇,不知哪儿生出来的勇气,竟伸手抓住他的手。他微微一愣,低头看了一眼。

    她用力地握了一握他的手,感官系统诚实地反馈回来肌肤相触时所有细微的感知——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在掌心处有明显的茧子,手背上还有以前留下来的疤痕。这双手长得像他的人一样不好惹,但她知道这是一双很大很温暖的手,握住的时候,竟让人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如果可以,她很想要继续握着他的手,牵着他的手,甚至十指错落相扣。

    但是不可以。

    她咬紧牙,最后留恋地、轻轻放开他的手。

    “霍极,你就让我最后再喝一次酒吧,行吗。”

    她望着他,明明是不想的,但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泛了红。霍极微微一愣。四下无人,万籁俱寂,但闻她的声音轻软,尾音像游丝一样轻轻颤抖。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