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8
    《暴君为何那样》全本免费阅读

    谢归晏离了大明宫便去了顾府。

    到底曾是并肩作战了七年的‘同袍’,即使没有未婚夫妻这一层关系在,谢归晏与顾屿照也有非比寻常的情谊。

    再加之这七年,顾屿照多次为她遮掩身份,谢归晏对他感激万分,因此也将他视作挚友,心情低落时愿意找他说两句话。

    但顾屿照并不在顾府。

    顾府上下对谢归晏很熟悉,兼之顾屿照的命令,纵然主家此时不在家,仆从也很热情地将谢归晏迎了进去,并拿了坛好酒招待她。

    谢归晏入顾府也如入自家宅院,很是自在地落座,与顾家女使讨了时兴话本,等着顾屿照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月上屋檐,顾屿照才匆匆而归。

    顾屿照道:“久等了,陛下那病情凶险,我不好提前出宫。”

    谢归晏正合上翻完的话本,闻言一顿,掀起眼皮,表情有些怪异:“你一直守在太极殿?”

    顾屿照道:“是。”

    他抱着脱下的兜鍪,轻轻搁在桌上,仿佛这般拘束的动作是为了不刺激谢归晏。

    “你递牌子进来的事,我听到了。”

    谢归晏道:“是陛下亲口说不想见我?”

    顾屿照轻应了声。

    这轻声在谢归晏心里仿佛石落大海,激起千堆巨浪。

    方才勉强被话本的曲折情节给压制下去的情绪又统统翻了上来,谢归晏怅然所失:“你说陛下为何不想见我?”

    顾屿照推开椅子落座:“陛下已不是那个需要我们辅佐的东宫太子了,他现在坐在大燕的帝位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抬手给谢归晏倒酒:“你若非向来明白这个道理,又何必一直恪守君臣之别。”

    他把倾满的酒盏推过来。

    谢归晏觉得心烦意乱,抄过酒盏,一饮而尽。

    “还是不一样的。”

    她转着酒盏,幽幽叹气:“我以为我们能做不一样的君臣。”

    “我刚到陛下身边时,他才十一岁,因为太后不受宠,所以太上皇也不待见他,没给他延请个好老师,四书五经学得七零八落。”

    “是我一个字一个字重新教他。”

    “那时候,我以为我会教出个圣明君主,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依然要走上孤家寡人的道路。”

    顾屿照越过半张桌子,握住她转着酒盏的手。

    谢归晏吃惊,从伤感情绪中抽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屿照道:“这不是你的错。帝王命数如此,岂是几句圣人言论能更改。龙椅冰凉,也非你的忠心陪伴可以暖化。”

    谢归晏将手抽了回来,顾屿照察觉到她的避让,但他也没有趁机收拢力气,截住谢归晏的手,而是将手也收了回去。

    尽管他的手离开了,但谢归晏的手背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粗粝与温热。

    其实与顾屿照同朝为官七年,谢归晏很难记起与他的婚约。

    或许是因为太熟了,所以没有办法产生悸动。

    或许也是因为谢归晏站在了和顾屿照一样的高度,所以没有办法把自己放到他的妻子位置上去。

    只有在这种时刻,顾屿照自然而然地触碰她,在肌肤上留下武将的粗粝触感,谢归晏才会恍惚记起,原来她和这个男人是有婚约的。

    而显然,顾屿照此刻也是有这样的目的。

    他道:“与其等到将来寒心,不如趁早退隐,这样彼此还能留几分薄面。”

    谢归晏心乱如麻重新转起酒盏:“只是一次不见而已,哪里就如你说得那般严重了。我伤怀也不过是因为有些失落而已,就像从前我发现,虽然我与阿兄是双生子,但其实他也有背着我想做的事那样,陛下到底是我亲生带大的孩子,他骤然与我生分,我感到失落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他眼下是头疾发作,没有精力见外臣,我亦是能理解。”

    顾屿照怔怔地看着谢归晏:“我未曾想到你竟会这般相信一个帝王。”

    谢归晏道:“那不仅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也是你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你对他稍微有点信任,也没什么不好。”

    *

    “陛下!”

    太极殿内,宫帷厚重地垂落在地,四处燃着的烛火烧得再旺,也隐隐透出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

    明洪焦急地站在被深重帘帐遮挡起的内殿之外,他的视线被阻挡,看不清里面的境况,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陈设被扫落在地的声音,以及瓷器破碎的响动。

    正因为看不见,明洪才会急得团团转,他怕岑婴会伤着自己。

    “陛下,若真不行,就宣谢相进宫吧!”

    明洪贴着帘帐,苦口婆心地劝。

    “昨夜命内监去传话,谢相还询问过陛下的情况,今天更是亲自递了牌子进来,可见谢相还是关心陛下的,陛下何苦避而不见?”

    里头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过了好会儿,忽然一幢书撞开帘帐,向明洪贴脸砸来,还伴随着岑婴愤怒地吼叫:“滚!”

    帘帐掀起又落下,就见内殿一片狼藉,多宝架倒塌在地,书籍与香炉摔在一起,瓷片里盛着墨水。

    而岑婴披头散发,只着一件松垮未系起的里衣,露出的胸膛到腹部的肌肤上布满道道自伤的痕迹,他跪在瓷片上,浑身血污也不顾。

    他喃喃道:“朕怎么可以见敏行。”

    从前许多次头疾噩梦,太医喂药施针都比不上谢归晏抱着他,他听着敏行的轻声细语,嗅着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便觉世间的痛苦都随他而去。

    每一个漫长夜晚都是可以度过,每一阵狂风暴雨都是可以穿越的。

    因为有谢归晏的陪伴,所以他总这般相信着。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永远地依赖谢归晏。

    若是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思,那便罢了,可偏偏,他已经懂了那微妙的情愫究竟有多恶心多龌龊——他不是断袖,没有龙阳之好,偏偏就是喜欢谢归晏。

    但这样的辩解是无力的,难道他只喜欢谢归晏,就不是龙阳之好了?

    谢归晏可是如假包换的男子啊